查玉明治療糖尿病常用對藥舉隅

★ 王運澤 江紅（.遼寧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 沈陽 0847；.遼寧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內分泌科 沈陽 0034）

查玉明（1918—2015），男，遼寧省新民人，主任醫師，教授，第一、二批全國名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教師，享受國務院頒發的政府特殊津貼。查玉明幼承家傳，又拜沈陽名醫門下學醫［1］。查老臨證60 余載，博學多聞，屢立新說，仁術傳道，濟世愛民。

查老臨床經驗豐富，尤其是辨治糖尿病方面，見解獨到，提出“肝腎陰虛系其本；肺胃燥熱為其標；濕熱濕寒為其化；氣陰兩虛乃其常；痰濁阻絡多其變；火濕濁瘀為其因；陰陽衰竭終其果”的辨治思路，將糖尿病的不同病理階段、表現歸納為5個證候群，即：燥熱證、濕郁證、氣陰兩虛證、瘀阻脈絡證、陰陽虛衰證。對藥，是由兩味中藥依據一定配伍規律組成的藥物組合，對藥是單味藥演變為方劑的肇始，是方劑學中藥物組方的基本單位。對藥為依據病情和藥性，有針對性、規律性的組合，相較單味藥，對藥具有組方法度與配伍規律；相對于方劑，對藥配伍簡單，臨床應用更具有針對性，方劑學中某些“小方”即是對藥直接應用［2-3］。茲結合查老糖尿病辨治思想體系，將查老常用糖尿病對藥整理發揮，以藥味窺治法，從配伍識醫理，以冀發揮查老學術經驗。

1 潤肺瀉熱-葛根、天花粉

“火曰炎上”，火熱之邪，皆有上灼之性。肺體陰用陽，位居上，主衛外，是溝通人體內部與外界自然環境的通道，其體嬌嫩，其氣清虛，不容一物，外感六淫之邪從口鼻、皮毛而入，最易犯肺為病［4］。肺畏寒畏熱，火刑則金爍，水冷則金寒，《臨證指南醫案》謂之“最畏火風”，糖尿病中，火熱最為多見，故多損于肺，傷其津液。法當潤肺養肺體，瀉熱復肺用。葛根味甘、辛，性涼；歸脾、胃、肺三經；功能解肌退熱，生津止渴，透疹，升陽止瀉，通經活絡，解酒毒；用于外感發熱頭痛，項背強痛，消渴，麻疹不透，熱痢泄瀉，眩暈頭痛，中風偏癱，胸痹心痛，酒毒傷中。天花粉味甘、微苦，性微寒；歸肺、胃二經；功能清熱瀉火，生津止渴，消腫排膿；用于熱病煩渴，肺熱燥咳，內熱消渴，瘡瘍腫毒。二藥同用，天花粉滋陰于內，葛根升津于肺，陰復則火降，火降則燥去，燥去則津復，肺津液敷布，津回口潤。查老臨床二藥用量為葛根20 g，天花粉25 g。

2 折熱祛濕-黃芩、茵陳

《濕熱病》載：“濕熱病屬陽明太陰者居多，中氣實則病在陽明，中氣虛則病在太陰”，濕溫病初起濕重于熱，主要病變表現為脾的氣機阻滯，以脾之病變為主。濕邪停留，氣機不得宣暢，久則濕郁化熱日盛，濕遏熱伏，濕熱交蒸脾胃，其主病臟腑由脾轉胃，“胃濕”病勢纏綿難愈［5］。法隨證立，治療必以濕熱并重，祛濕清熱、分消二邪為基本原則，即吳瑞甫《中西溫熱串解》所謂：“約其要只在開降濕邪，分解伏熱，使濕與熱分，而病自已。”用藥多以燥濕、清熱為主［6］。《素問·奇病論》載：“肥者令人內熱，甘者令人中滿，故其氣上溢，轉為消渴”，濕熱為致消渴的病機。茵陳味苦、辛，性微寒；歸脾、胃、肝、膽四經；功能清利濕熱，利膽退黃；用于黃疸尿少，濕溫暑濕，濕疹瘙癢。黃芩味苦，性寒；歸肺、膽、脾、大腸、小腸經；功能清熱燥濕，瀉火解毒，止血安胎；用于濕溫暑濕，胸悶嘔惡，濕熱痞滿，瀉痢黃疸，肺熱咳嗽，高熱煩渴，血熱吐衄，癰腫瘡毒，胎動不安。二藥同用取法《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甘露飲，茵陳味辛能開泄，黃芩苦寒可降濁，二藥清濕熱，開郁結，折熱而祛濕，查老臨證用量多以茵陳15 g，黃芩10 g，然黃芩有入上焦之能，中焦濕熱者可以黃連代之，若兼下焦濕熱則加黃柏，皆以10 g 為用。

3 清胃滋腎-生石膏、生地

查老認為糖尿病其發病機理始于陰虛引起燥熱。陰虛重點在腎，是其本；燥熱表現在胃，是其標。陰虛則火旺，火旺則陰益虛。熱之極由于陰之虛，而陰之虛在于熱之甚，兩者互為因果。腎、胃同病，腎陰不足，則陰虛火旺，燔灼于上，熏蒸胃腑，耗傷胃津。胃陰傷則不伏龍相之火。土德不厚，脾胃虛弱，火失所制，不能安守其位，燔灼為患［7］。故葉天士有“益胃陰制龍相”一語，清補胃腎之陰，制約火燥之傷。石膏味甘、辛，性大寒；歸肺、胃經；功能清熱瀉火，除煩止渴；用于外感熱病，高熱煩渴，肺熱喘咳，胃火亢盛，頭痛牙痛。生地黃味甘，性寒；歸心、肝、腎三經；功能清熱涼血，養陰生津；用于熱入營血，溫毒發斑，吐血衄血，熱病傷陰，舌絳煩渴，津傷便秘，陰虛發熱，骨蒸勞熱，內熱消渴。二藥合用，石膏清胃熱，補胃陰；生地黃滋腎陰，制燥熱，二藥多大劑量應用，石膏50 g，生地黃35 g。

4 健脾行津-佩蘭、蒼術

血糖乃水谷精氣所化生，精能化氣，氣能生精，水谷精氣來源于脾。脾為胃行其津液，病在脾則口甘，名為脾癉。脾氣虛則失運，精微不得運達，則生濁化滯；脾氣微則失統，精微不歸正化，則外泄下流。《素問·奇病論》載：“故其氣上溢，轉為消渴，治之意蘭，除陳氣也。”查老遵《內經》之意，以佩蘭、蒼術芳香味辛之品，健脾助運，脾健則為胃行津，水谷精氣歸于正化。佩蘭味辛，性平；歸脾、胃、肺三經；功能芳香化濕，醒脾開胃，發表解暑；多用于濕濁中阻，脘痞嘔惡，口中甜膩，口臭多涎，暑濕表證，濕溫初起，發熱倦怠，胸悶不舒。蒼術味辛、苦，性溫；歸脾、胃、肝三經；功能燥濕健脾，祛風散寒，明目；多用于濕阻中焦，脘腹脹滿，泄瀉水腫，腳氣痿躄，風濕痹痛，風寒感冒，夜盲，眼目昏澀。二藥同用，健脾行津，化濕降濁，蒼術健脾以運化水谷精氣；佩蘭芳香化濕以清除積滯陳氣。芳香類藥物所含揮發油能夠刺激胃腸微循環，促進胃細胞適應性保護作用，對于胃黏膜損傷疾病也具有一定作用［8］。二藥皆具芳香之氣，能夠降血糖，使水谷精氣歸正化，醒脾胃之氣。查老多以二藥等量各15 g 為用。

5 通陽活血-紅花、細辛

糖尿病病變過程中始終存在著血瘀表現，其成因繁多，如氣虛不行，則血滯留瘀；氣滯不達，則血運滯澀；痰阻絡脈，痰瘀互結，血行不暢；陽虧失運，寒凝脈絡，氣血凝滯；久病入絡，絡損脈傷，氣血失和等。《素問·痹論》載：“病久入深，營衛之行澀”；《素問·生氣通天論》言：“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故天運當以日光明”；糖尿病肢體經絡病變的存在，陽氣失運，推動乏力，氣血留滯，絡脈失和是其根本病因，故立法當溫陽活血，推動絡脈氣血。紅花味辛，性溫；歸心、肝二經；功能活血通經，散瘀止痛；用于經閉，痛經，惡露不行，癥瘕痞塊，胸痹心痛，瘀滯腹痛，胸脅刺痛，跌撲損傷，瘡瘍腫痛。細辛味辛，性溫；歸心、肺、腎三經；功能解表散寒，祛風止痛，通竅，溫肺化飲。用于風寒感冒，頭痛牙痛，鼻塞流涕，鼻鼽鼻淵，風濕痹痛，痰飲喘咳。二藥合用，一氣一血，相使為用，辛散溫通，陽氣通達，血流暢通，瘀滯可除，脈絡得養，有利于改善微循環，體麻肢痛可解［9］。《中華藥典》（2015 版）載細辛用量1～3 g，然查老多以5 g 為用，紅花則多用10 g，有時亦以雞血藤25 g 代替紅花，能發揮相同效果。

6 益陽振頹-仙茅、仙靈脾

糖尿病疾病晚期多為陰陽虛衰證，長期失于調治，或誤治，使病情惡化，陰損于前，陽衰于后，由實轉虛，精氣被奪，元氣耗傷，導致虛損重證。此時出現多種并發癥、酮癥酸中毒、尿毒癥等臨床表現［10］。查老多采取溫養苦泄、益陽和陰之二仙對藥，助陽生陰。仙茅味辛，性溫，有毒；歸腎、肝二經，功能溫腎壯陽，祛寒除濕；用于陽萎精冷，小便遺溺，脘腹冷痛，腰膝酸軟等。仙靈脾又稱淫羊藿，味辛、甘，性溫；歸肝、腎二經；功能補腎壯陽，祛風除濕；用于陽痿不舉，小便淋瀝，筋骨攣急，半身不遂，腰膝無力，風濕痹痛，四肢不仁。臨床上二仙多與知柏對藥合用，且“二仙”量要小于知母、黃柏等陰藥的量，否則容易引起患者煩躁［11］。查老臨證多以5～10 g 小量應用。腎體陰用陽，張仲景立腎氣丸一方，陰藥為基，陽藥為化，陰陽并施合腎體用，創立了平補腎氣的治法。滋腎丸亦此意，方中三味清補并用，寒熱同施，陰陽兼顧［12］。亦可代替二仙湯用于糖尿病后期陰陽并虛的證候。

7 益氣養陰-西洋參、麥冬

氣陰兩虛是糖尿病重要的證型，氣虛則津無以依附化生，津虧則氣乏生化之源，且糖尿病損津傷液，耗氣傷陽，氣陰兩虛最為常見。西洋參味甘、微苦，性涼；歸肺、心、腎、脾經；功能補氣養陰，清熱生津，其補益元氣作用弱于人參，然藥性偏涼，兼能清火養陰生津；西洋參為治消渴病的要藥。麥冬味甘、微苦，性微寒；歸心、肺、胃三經；具有養陰益胃、潤肺清心、生津止渴的功效；用于肺燥咳嗽、虛勞咳嗽、干咳咯血、喉痹咽痛、心煩失眠、心悸怔忡、腸燥便秘等證。麥冬潤而不膩，功善清補［13］。二藥合用，益氣養陰，生津清燥，查老臨證用量西洋參7.5 g，麥冬25～50 g 同用。并以二藥為君擬定了抗饑消渴湯（西洋參5～7.5 g、麥冬15～25 g、黃柏10 g、龜甲10～15 g、生地30～50 g、熟地30～50 g、五味子10 g、玉竹15～25 g、枸杞15～25 g、黃連10 g、天花粉25 g、知母10～15 g）主治非胰島素依賴型糖尿病，適用于氣陰兩虛者［14］。

對藥，是指由兩味中藥組成的配伍形式，藥味少、組方嚴、臨床效。查玉明教授治療糖尿病，經驗獨到，善用對藥，靈活變通頗具特色。上述7 則對藥，反映查玉明教授“肝腎陰虛系其本；肺胃燥熱謂其標；濕熱濕寒為其化；氣陰兩虛乃其常；痰濁阻絡多其變；火濕濁瘀曰其因；陰陽衰竭終其果”的辨治思路，對于診療糖尿病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