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曼婷 傅瑩 吳春城 張小萍(.江西中醫藥大學研究生院 南昌 330004;.江西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 南昌 330006)
張小萍教授,全國名中醫,中醫內科學學術帶頭人,博士生導師,系中醫世家嫡系傳人,秉承先輩脾胃學術思想及臨床經驗,潛心研究脾胃學說,臨床上善于以脾胃為中心、經方與時方合并、中西醫結合治療各種疑難雜癥,療效顯著。筆者有幸侍診左右,受益頗多,現對張師運用張氏降逆湯治療反流性食管炎有些領悟,愿與同道分享。
反流性食管炎是由多種因素造成的消化系統功能障礙性疾病,是胃與十二指腸內容物反流,對食管黏膜造成損傷從而出現的炎癥,臨床上患者常表現為反酸、噯氣、胸骨后灼燒感、胃脘部疼痛等癥狀,其發病機制多樣,目前尚無明確的統一的發病機制研究,但與食管抗反流防御機制減弱有關。目前西醫多予以抑制胃酸分泌、保護胃黏膜、改善胃動力等治療,具有一定的療效,但復發率較高[1]。《臨證備要·吞酸》“胃中泛酸,嘈雜有燒灼感,多因于肝氣犯胃”,此病中醫范疇屬于“吐酸”“食管癉”“胃脘痛病”“梅核氣”等,中醫藥在此病的治療過程中具有獨特的優勢。張師通過對大量文獻的研讀及多年臨床經驗的積累,認為本病的病位在食管和胃,與肝脾密切相關,總結了反流性食管炎的病因病機有以下幾點:(1)情志所致,肝失疏泄,肝氣犯胃,胃失和降,胃氣上逆;(2)脾虛濕滯,《脾胃論》“濁氣在上,則生滿脹”,脾胃虛弱,水濕內停,阻滯氣機,而脾胃又是氣機升降之樞紐,故胃失和降,胃氣上逆;(3)膽熱犯胃,《靈樞·四時氣》訴:“善嘔,嘔有苦,長太息,邪在膽,逆在胃,膽液泄則苦,胃氣逆則嘔苦”,張師認為反流性食管炎臨床表現中反酸、燒心等癥狀是膽腑失于清凈,膽汁及胃酸隨胃氣上逆所致。反流性食管炎的基本病機為肝氣犯胃,胃氣上逆。張師認為肝體陰而用陽,喜調達惡抑郁,肝郁則易化火化熱;胃為陽明燥土,氣滯、痰瘀、食滯等皆會郁結化熱化火,導致胃熱。肝郁化火乘脾克胃,飲食停胃化熱,則生酸水上逆,故該病發病關鍵是肝胃郁熱。治療上張師以辛開苦降,和胃降逆為法,喜用張氏降逆湯[2]。
張氏降逆湯是由張師采用經驗方半夏瀉心湯合小陷胸湯加減而來。方中蒲公英15 g,(浙)貝母10 g,黃連6 g,白及 20 g,炒枳殼15 g,谷芽20 g,麥芽20 g,瓜蔞皮15 g,法半夏10 g,黨參15 g,干姜6 g,炙甘草6 g,黃芩10 g,大棗3 枚,三七粉3 g沖服。此方功效:寒熱平調,和胃降逆。適應癥:胃食管反流病,證屬寒熱錯雜。臨證加減:胃脘痛明顯加川楝子6 g、延胡索6 g;燒心明顯加梔子6 g;呃逆明顯者加代赭石15 g;泛酸明顯者合左金丸。
方解:張氏降逆湯以半夏瀉心湯合小陷胸湯為基本方,半夏瀉心湯證為少陽病誤下加之脾胃素虛,氣機壅滯,邪熱與之交結于中焦成痞。癥見嘔而腸鳴下利,心下痞,滿而不痛,屬寒熱互結[4]。方中以半夏為君,和胃降逆止嘔。黃連味苦性寒,《成方便讀》曰:“夫吞酸、吐酸、疝氣等證,各有寒熱之不同,而屬于肝火者尤多……黃連苦寒入心,直折心火,不特實則瀉其子,且使火不行金,則金令得以下行,而木自亦平”,黃連、黃芩苦寒清降和胃,干姜溫中散寒,運脾消痞,三者合用,寒熱并用,辛開苦降,助胃降脾升。復以黨參、大棗、炙甘草補脾和中,防芩連苦寒傷陽,同時制約半夏、干姜辛熱傷陰。白及苦甘澀微寒,黃連苦寒,二者皆歸胃經,相伍有清熱燥濕、消腫解毒之效,并可修復損傷的胃黏膜;蒲公英苦寒、歸肝胃經,(浙)貝母味苦性寒、歸心肺經,二者配伍清熱解毒、散結消腫,并能增強制酸止痛消炎之功;炒麥芽消食同時具有生發之意,炒谷芽下氣消食,二者能開發胃氣,宣五谷味,運化水谷,調暢脾胃氣機;炒枳殼善調中焦氣機,與谷芽、麥芽相配,進一步使脾氣順暢;炙甘草、谷芽、麥芽及枳殼四味藥均歸脾胃經,對于脾胃氣機的調節具有重要作用,著重體現了張師健運脾胃、調節氣機升降出入的脾胃氣化學術思想;瓜蔞皮寬胸散結,《醫方考》云:“黃連能瀉胸中之熱,半夏能散胸中之結,瓜蔞能下胸中之氣”,能助黃連之苦,滋半夏之燥;田七粉活血祛瘀,止痛止血,與白及配伍,增強化瘀止血之功,且均能抑制炎性滲出,促進食管黏膜修復[3]。全方共奏辛開苦降,和胃降逆之效。
洪某,男,56 歲,2018 年12 月15 日初診,患者近半年來感胃脘部脹悶疼痛不適,反酸燒心,胸骨后痞塞感,平素易上火,性情急躁,口苦口干,納呆,夜寐可,大便稀,不成形,2~3 次/日,小便平,舌紅,苔薄黃,脈弦數。2018 年12 月15 日胃鏡示:非萎縮性胃炎,反流性食管炎。診斷:反酸。中醫辨證:肝脾不調,寒熱錯雜證。立法:調和肝脾,辛開苦降,和胃降逆。投以張氏降逆湯加減,方藥如下:法半夏10 g,黃芩10 g,黃連6 g,瓜蔞皮15 g,白及20 g,干姜6 g,黨參15 g,炙甘草6 g,大棗3 枚,蒲公英15 g,(浙)貝母10 g,炒枳殼15 g,谷芽20 g,麥芽20 g,三七粉3 g沖服,7 劑,水煎服,1 日1 劑,每日2 次,分中餐和晚餐后半小時服用,囑清淡飲食。
2019 年1 月12 日二診:患者服藥后癥減,故自行停藥半月余,近日胃脘部疼痛再發,食后偶有反酸噯氣,晨起口干口苦,食欲較前好轉。舌質紅,苔薄黃,脈弦。守上方14 劑煎服。
2019 年1 月27 日三診:服藥后癥減,口苦,納寐可,大便成形,質軟,小便平,舌質淡紅,苔薄微黃,脈弦。守上方14 劑煎服。
2019 年2 月10 日復診:胃脘部無明顯不適,無明顯反酸燒心,無口干口苦,納寐可,二便平。囑患者平素清淡飲食,勞逸適度,忌煙忌酒,定期復查胃鏡。
按:此案屬于寒熱錯雜證之反酸,患者平素性情急躁,易上火,由中醫理論可知:肝喜調達惡抑郁,在志為怒,導致肝郁失疏;肝氣犯胃,胃失和降,胃氣上逆,發為胃脘部脹悶疼痛,反酸,燒心,胸骨后梗塞感;肝氣乘脾,脾虛濕困,脾失運化,故納呆;氣機郁滯,見口苦口干;脾虛水濕不運,見大便稀;舌紅,苔薄黃,脈弦數也為肝郁之象。
張師認為該病發病以脾胃損傷,內生痰濕,郁而化熱,痰熱交爭,氣機不暢,胃氣上逆,導致酸水泛溢,灼傷食管,把本病的基本病機概括為肝膽疏泄失常,肝氣犯胃,胃失和降,胃氣上逆。喜在平調寒熱的同時,重視健脾和胃,運用炒枳殼、谷芽、麥芽三味藥組合以調理氣機升降,使脾氣得健,胃氣和降,反酸嘔逆癥狀自愈,同時善于運用蒲公英配(浙)貝母、黃連配白及以清熱燥濕,更好的起到抗炎抑酸止痛作用。同時,張教授重視對病人的疾病健康教育,囑患者合理飲食,忌煙忌酒,定期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