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金萍,李懷芝,馮詩瑤
(1.山東中醫藥大學中醫文獻與文化研究院, 濟南 250355; 2. 山東中醫藥大學中醫基礎學院,濟南 250355; 3. 山東中醫藥大學,濟南 250355)
《神農本草經》(簡稱《本經》)與《傷寒雜病論》皆為漢代成書,二書互參能真實反映漢代藥物名實情況。但由于原書皆佚,后人整理時出現藥名的差異混亂。通行本《本經》有吳茱萸、山茱萸,吳茱萸“一名藙”,其茱萸類藥在《本經》中存在錯簡與混淆情況;而現在流行的《傷寒論》《金匱要略》為宋人整理本,宋臣林億等在校書時,由于藥物變遷造成的差異及校改體例等原因,將“茱萸”律改為“吳茱萸”。茲從歷代本草方書文獻及藥物歷史變遷的角度對茱萸類藥進行考證,還原《本經》中茱萸類藥的名實真相,解析宋本《傷寒論》《金匱要略》藥名與漢代藥名的差異及原因,以正本清源。
原始《本經》已佚,現通行本《本經》及各種明清輯佚本(包括《證類本草》所引),在“中品”載吳茱萸及山茱萸,《證類本草》引《本經》“吳茱萸”條曰:“吳茱萸,味辛,溫。主溫中,下氣,止痛,咳逆寒熱,除濕血痹,逐風邪,開腠理。根殺三蟲。一名藙。[1]318”《名醫別錄》輯校本曰:“吳茱萸,大熱,有小毒。主去痰冷,腹內絞痛,諸冷、實不消,中惡,心腹痛,逆氣,利五臟。根白皮,殺蟯蟲,治喉痹咳逆,止泄注,食不消,女子經產余血,療白癬。生上谷、川谷及冤朐。九月九日采,陰干。[2]114”張瑞賢認為“上谷”為《本經》原文。吳茱萸辛溫氣烈,能溫中下氣止噦,祛濕除血痹,開腠逐風,其根白皮又能殺蟲。
但宋代《太平御覽》所引《本經》為“茱萸”而非“吳茱萸”,清·孫星衍[3]輯《本經》“吳茱萸”條曰:“《御覽》引:無吳字,是”,提示《本經》中的“吳茱萸”當為“茱萸”。
茱萸或稱“茱臾”“朱臾”,先秦兩漢簡帛醫籍中頻見,但均無“吳茱萸”稱謂。安徽阜陽漢簡《萬物》中有2處“朱臾”記載,如“理石、朱臾可以損勞也(W035)”“朱臾也”(W092)。長沙馬王堆漢墓帛書《胎產書》養胎法載:“其食稻麥,其羹牛羊,和以茱臾(萸)。[4]531”馬王堆帛書《五十二病方》“蚖”條載:“以產豚豙(藙)麻(摩)之”[4]182;治癃病方載挖地坑熏法,用美酒、“豙(藙)之朱臾”、椒等燔之坑中[4]223;雎(疽)病用白蘞、黃耆、朱臾、椒等七物研末酒飲[4]277;又有“殺本”“樹臾”。《武威漢代醫簡》藥目賬單中“朱臾”與“山朱臾”并見[5]19,說明“朱臾”與“山朱臾”不同。從先秦兩漢出土文獻可見,漢及漢以前無“吳茱萸”稱謂,證明《本經》“吳茱萸”稱謂為誤,實為“茱萸”。
漢及漢以前無“吳茱萸”稱謂,“吳”字是何時出現?查考東晉方書已出現“吳茱萸”的稱謂。東晉·葛洪《肘后方》茱萸、吳茱萸并現。日本藏南北朝陳延之《經方小品》殘卷卷一多處載吳茱萸,如“通氣湯,主胸脅滿氣噎方”有吳茱萸、半夏、生姜、桂肉;他如茱萸湯、生姜湯皆有吳茱萸[6]。前《名醫別錄》“吳茱萸”是否為原始稱謂現無出土文獻證明,而敦煌卷子《本草經集注》六朝寫本殘存《序錄》證明有“吳茱萸”稱謂。
晉唐方書中茱萸與吳茱萸互見。日本《醫心方》引唐以前方書中茱萸、吳茱萸并見,卷九引《范汪方》“治久寒不欲飲食數十歲方”有“茱萸”[7]411;引《葛氏方》“治人忽惡心不已方”有茱萸[7]415,但卷六引《葛氏方》“卒心痛方”的二方中有“吳茱萸”[7]303,他卷亦見有“吳茱萸”。《備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中多為“吳茱萸”,《備急千金要方》卷九“傷寒膏第三”青膏[8]213、“發汗散第四”度瘴發汗青散[8]214、華佗赤散[8]215皆有吳茱萸;是書另有茱萸虻蟲湯、茱萸湯、茱萸散、茱萸消石湯、茱萸根下蟲方,方中皆用吳茱萸。日本藏宋版《千金要方·木藥中部》有“吳茱萸”,日本《真本千金方》多處出現“吳茱萸”,亦見“茱萸”。
但魏晉至唐詩文中罕有“吳茱萸”稱謂。如三國曹植《浮萍篇》:“茱萸自有芳”。西晉·孫楚《茱萸賦》:“有茱萸之嘉木……應神農之本草,療生民之疹疾。”此茱萸指《本經》吳茱萸。梁·簡文帝《茱萸女》:“茱萸生狹斜,結子復銜花……雜與鬟簪插,偶逐鬢鈿斜。”古有九月九日佩戴茱萸避邪弭災的習俗,宋代《太平御覽》引晉·周處《風土記》載:“俗上九月九日謂為上九,茱萸到此日,氣烈熟色赤,可折。茱萸囊以插頭,云避惡氣,御冬。[9]”晉·葛洪《西京雜記》記漢時宮中有佩“茱萸”求長生習俗。唐代王維詩“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可見,晉唐方書中吳茱萸、茱萸常互見,而此時期詩文中罕見吳茱萸,說明“吳茱萸”稱謂主要見于晉唐醫書中。
吳茱萸名稱與道地產地有關。唐以前茱萸道地產地按《本經》《別錄》云:生上谷、川谷及冤朐。張瑞賢[10]認為,上谷郡所轄范圍大致包括今河北張家口市懷來縣、宣化、涿鹿縣、赤城縣、沽源縣以及北京延慶縣等地,冤朐縣在今山東菏澤市曹縣西北。但從早期文獻中可見,吳地江蘇、浙江一帶亦產,而茱萸冠以“吳”者當是魏晉以后,特別是唐代以吳地為道地的緣故。唐·陳藏器[1]322《本草拾遺》(《證類本草》載引):“茱萸南北總有,入藥以吳地者為好,所以有吳之名也。”正是因為唐代更重視吳茱萸的道地性,故《新修本草·木部中品》始將《本經》“茱萸”條改為“吳茱萸”條,并列吳茱萸、食茱萸、山茱萸三條。
宋·蘇頌[11]368《本草圖經》“吳茱萸”條描述其形態曰:“今處處有之,江淮、蜀漢尤多,木高丈余,皮青綠色。葉似椿而闊濃,紫色。三月開紅紫細花,七月、八月結實,似椒子,嫩時微黃,至熟則深紫。”吳茱萸的形態特征與現今吳茱萸相近,唯開白花,主要產于江蘇、浙江及四川、云南、貴州北部、陜西漢中一帶[12]。《證類本草》附宋《本草圖經》“臨江軍吳茱萸”“越州吳茱萸”圖,《中華本草》根據形態考證,臨江軍(今江西省清江縣)吳茱萸非蕓香科植物吳茱萸;越州(今浙江紹興)吳茱萸與蕓香科植物石虎Euodiarutaecarpa(Juss.)Benth.var.officinalis(Dode)Huang相似;蜀州(今四川省崇慶縣)食茱萸即今之蕓香科植物吳茱萸。吳茱萸基原為蕓香科植物吳茱萸Euodiarutaecarpa(Juss.) Benth.、石虎及毛脈吳茱萸未成熟的果實[13]。
由上可見,漢及漢以前無吳茱萸稱謂,作為兩漢成書的《本經》,其原始稱謂為“茱萸”,冠以“吳”者,乃吳地道地藥材出現以后由晉唐醫家所為。
《本經》吳茱萸條曰“一名藙”,將藙與吳茱萸品類混為一物,但藙并非吳茱萸,而是南北朝以后所稱的“食茱萸”,在漢及漢以前文獻中稱“榝”“藙”。前《五十二病方》中殺本與豙、豙(藙)之朱臾分別對應榝與藙。
藙,《禮記·內則》:“三牲用藙。”鄭玄注云:“藙,煎茱萸也。《漢律》:會稽獻焉。[14]”藙是烹調三牲的調味品,指后世食茱萸,按《漢律》會稽即今浙江一帶藙曾作為貢品。《說文解字·艸部》:“煎茱萸。從艸臾聲。”段注:“皇侃《義疏》曰:煎茱萸,今蜀郡作之。九月九日取茱萸,折其枝,連其實,廣長四五寸,一升實可和十升膏。[15]43”
榝與藙同,《爾雅翼·釋木》曰:“榝,一名藙,今之茱萸也。[16]”“榝”見于先秦文獻《楚辭·離騷》:“椒專佞以慢慆兮,榝又欲充夫佩帷。[17]”王逸注:“榝,茱萸也。”榝即食茱萸,言將食茱萸放入香囊中佩帶。《爾雅·釋木》:“椒、榝、丑莍。[18]”郭璞注“莍,萸子聚生成房貌。”食茱萸聚子成房,果實累累成簇,故言“莍”。《說文解字·木部》:“榝,似茱萸,出淮南。[15]245”榝似茱萸,指食茱萸,淮南即安徽一帶。榝,亦寫作“【木殺】”“蔱”,《本草經集注》指出“蔱”為“藙”之訛。
除榝、藙外,后世還有欓、艾子、越椒等稱謂皆指食茱萸,為芳香辛辣的調味品。《廣雅·釋木》“榝、欓、越【木尗】(椒),茱萸也”[19]。宋代《本草圖經》言欓子“出閩中、江東”“南人淹藏以作果品,或以寄遠”[11]394。《本草綱目》引鄭樵《通志》云:“欓子,一名食茱萸,以別吳茱萸。[20]”《本草綱目》“果部”食茱萸條“釋名”項中列舉以上食茱萸諸多名稱曰:“蜀人呼為艾子,楚人呼為辣子,古人謂之藙及榝子”“因其辛辣,蜇口慘腹,使人有殺毅黨然之狀,故有諸名”。在《集解》中又曰:“食茱萸、欓子、辣子,一物也。”
關于“食茱萸”之名的出現,《本草經集注》輯校本“吳茱萸”條陶弘景注“此即食茱萸也”,但《證類本草》無此句,無法確切證明此書的食茱萸稱謂。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卷四十四“種茱萸”條自注:“食茱萸也,山茱萸則不任食。[21]”據此可以斷定,南北朝的北魏時期已有食茱萸的品名并已栽培。
唐代《新修本草》始將食茱萸作為藥物正品收錄,“木部中品”:“食茱萸,味辛、苦,大熱,無毒。功用與吳茱萸同,少為劣爾,療水氣用之乃佳。[22]”此前在《本經》《本草經集注》中“藙”(或食茱萸)并未單獨列為一條,《本經》只作為吳茱萸的異名。由于人們對食茱萸認識的逐漸深入,將食茱萸單獨作為一類藥物,故唐代《新修本草》將食茱萸與吳茱萸、山茱萸并列為三條,說明為3種不同的藥物。
食茱萸在唐代記載較多,如《備急千金要方·食治》曰:“食茱萸,九月采,停陳久者良。其子閉口者有毒,不任用。[8]563”《食療本草》(《證類本草》載引)亦列“食茱萸”條:“溫,主心腹冷氣痛,中惡,除咳逆,去臟腑冷,能溫中,甚良。[1]322”但唐代《本草拾遺》又將食茱萸、欓子列為二條。宋代《本草圖經》《證類本草》同,《本草綱目》始將二者歸于食茱萸條下,《本草綱目》的歸類是正確的。
宋代《本草圖經》描述食茱萸的性狀:“食茱萸,舊不載所出州土。云功用與吳茱萸同。或云即茱萸中顆粒大,經久色黃黑,堪啖者是。[11]379”李時珍[20]指出,吳茱萸與食茱萸是一類二種,“不知吳茱、食茱乃一類二種”。現在《藥典》及《中華本草》認為,吳茱萸、食茱萸皆蕓香科植物,食茱萸為蕓香科樗葉花椒Zanthoxylum ailanthoides sieb. et Zucc。謝宗萬《本草綱目藥物彩色圖鑒》認為,臭檀吳萸Evodiadaniellii(Benn.)Hemsley(蕓香科),但祁振聲認為是竹葉花椒ZanthoxylumarmatumDC.[23]。
清·張璐認為,《本經》山茱萸條為錯簡,所記為食茱萸功效。《本經逢原·味部》:“食茱萸,辛苦,大溫,有毒。《本經》主心下邪氣寒熱,溫中逐寒濕痹,去三蟲,久服輕身。[24]”將《本經》山茱萸功效歸于食茱萸條下,“發明:食茱萸與吳茱萸性味相類,功用仿佛。而《本經》之文,向來錯簡在山茱萸條內。詳其主心下寒熱,即孟詵治心腹冷痛之謂;溫中,逐寒濕痹,即中惡,去臟腑冷之謂。去三蟲即臟氣療蠱毒飛尸之謂。雖常食之品,辛香助陽,能辟濁陰之滯,故有輕身之喻。以上主治,豈山茱萸能之乎?其治帶下冷痢,暖胃燥濕,水氣浮腫用之,功同吳茱萸而力稍遜。多食動目火,目痛者忌之”。
筆者認同張璐的看法。《本經》山茱萸功效與后世記載有很大差異,山茱萸功擅補腎秘精,沒有溫中、主心腹冷氣痛的功用。《新修本草》雖列食茱萸條,但對其功效的描述過于簡略,孟詵《食療本草》食茱萸功效近于《本經》山茱萸,無論是吳茱萸還是食茱萸都有殺蟲作用,而山茱萸無此作用,故“去三蟲”應是食茱萸的功效。前《五十二病方》治蚖方即以產豚豙(肥食茱萸)外摩殺蟲。漢以后方書亦證實了食茱萸功效,《醫心方》引《效驗方》:“治食后吐酢水,洗洗如酢漿,食羹即劇,為胃冷。干姜散方”[7]416,以食茱萸與干姜、術、甘草相伍溫中散寒,健脾和胃;《備急千金要方·胸痹第七》治“胸痹達背”蜀椒散[8]296,以食茱萸與蜀椒、桂心、烏頭等配伍溫陽通痹。漢代用山茱萸最有代表性的方子是《武威漢代醫簡》治男子“七傷”方,七傷包括陰寒、陰痿、陰衰、橐(囊)下濕癢、小便有余、莖中淋狀、精自出,用山茱萸與牛膝、續斷、杜仲、肉蓯蓉等藥共行補腎秘精止遺之功[5]15。另張仲景腎氣丸以補腎之山茱萸、地黃與溫腎之附子、肉桂共成補腎溫陽之功,治療腎虛腰痛、小便不利,可見漢代山茱萸方用與《本經》不同。
從漢代方用來看,漢代已基本明確山茱萸功效;前《禮記》“三牲用藙”及鄭玄注皆說明漢代作為調味品的藙是比較常見的,甚至成為貢品,人們在“嘗味”的同時逐漸詳熟其藥用,而同時代的《本經》幾不可能混淆二者功效,故《本經》將藙與山茱萸功效混淆,應屬后人整理時的錯簡。
山茱萸功效,《名醫別錄》較《本經》多出“強陰益精”等:“主治腸胃風邪,寒熱疝瘕,頭風,風氣去來,鼻塞,目黃,耳聾,面皰,溫中,下氣,出汗,強陰,益精,安五臟,通九竅,止小便利。[2]130”唐代《藥性論》(《證類本草》載引)的記載已大不同:“山茱萸,使,味咸、辛,大熱。治腦骨痛,止月水不定,補腎氣;興陽道,添精髓,療耳鳴,除面上瘡,主能發汗,止老人尿不節。[1]326”以后本草書記載與《本經》愈來愈遠,而更傾向于補腎填精止遺,由后世功效變化進一步說明《本經》錯簡說。
從前面《本經》考證可見,漢代原始稱謂有“茱萸”“藙”及“山茱萸”。同為漢代的《傷寒雜病論》含有茱萸的方有數首,但宋本多寫成“吳茱萸”。
宋代官定本《傷寒論》《金匱要略》含吳茱萸方有吳茱萸湯、當歸四逆加吳茱萸生姜湯、溫經湯、九痛丸,吳茱萸取溫中下氣止嘔等功用。《傷寒論·辨陽明病脈證并治》:“食谷欲嘔,屬陽明也,吳茱萸湯主之。[25]”組方:吳茱萸一升,人參三兩,生姜六兩,大棗十二枚。《金匱要略·嘔吐噦下利病脈證治》“茱萸湯”組成與《傷寒論》吳茱萸湯同。除《金匱要略》方名“茱萸湯”外,宋本《傷寒論》《金匱要略》中的茱萸皆寫作“吳茱萸”。
日本《醫心方》卷九引《僧深方》“治干嘔吐涎沫、煩心頭痛方”有“茱萸”[7]419,此即宋本《傷寒論》吳茱萸湯,說明宋以前曾寫作“茱萸”。
宋代《本草圖經》《證類本草》沿襲《新修本草》,分列吳茱萸、食茱萸、山茱萸3條,而繼晉唐方書中茱萸與吳茱萸混用的狀況,宋代方書中茱萸與吳茱萸亦常混用。但受唐代重視吳茱萸道地藥材的影響,吳茱萸稱謂多見。如《證類本草》引《圣惠方》“治陰毒傷寒,四肢逆冷,宜熨”方用茱萸[1]318;今本《太平圣惠方》作吳茱萸。《類證活人書》卷十四當歸四逆加茱萸生姜湯用茱萸,但卷十五吳茱萸湯用吳茱萸,說明張仲景方中的茱萸即使在同部書中亦存在兩種名稱混用情況。
張仲景方中的茱萸在宋代文獻中混用,但林億在校正醫書局校定官定本《傷寒論》《金匱要略》時,按照一慣的校改體例對茱萸混用的名稱進行統一“律改”,即將“茱萸”律改為“吳茱萸”。其《新校備急千金要方例》曰:“古文從簡,則茱萸渾于山、吳,門冬隱于天、麥……今則檢從本草,各以一二而詳之。[26]”按其“古文從簡”說則茱萸當為吳茱萸,由此推知林億校《傷寒論》時同《千金》一樣作了詳析“還原”律改。
林億[27]校《傷寒論》有對藥物進行律改的體例,如“術”一律作“白術”。林億在此將“茱萸”律改為“吳茱萸”,一方面是由于校改體例的原因,另一方面是藥物變遷的原因。茱萸類藥在《本經》尚未明確分類的情況下,晉唐以后逐漸類分為吳茱萸、食茱萸、山茱萸3種藥物,特別受唐代重視吳茱萸道地藥材影響,宋代亦重視吳茱萸的道地性,所以在藥物變遷及校改體例雙重因素影響下,林億等校定官定本《傷寒論》《金匱要略》時將兩種混稱的藥名統一律改為“吳茱萸”。《金匱要略》尚保留一絲未改盡的痕跡,即方名“茱萸湯”中“茱萸”,但組方中皆為吳茱萸。
綜上所述,漢代茱萸類藥有茱萸、藙、山茱萸3種。茱萸在晉唐時由于吳地道地藥材“吳茱萸”的出現,其名稱與吳茱萸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互用,一直延續至宋。藙在先秦兩漢時與榝并稱,主要用于食用調味,直到南北朝出現“食茱萸”稱謂。唐代《新修本草》始將“食茱萸”列入正品,與“吳茱萸”“山茱萸”并列。現存《本經》與《傷寒論》皆后人整理,其藥物名實非原始真貌。《本經》原本“茱萸”被后人改為“吳茱萸”;而《本經》吳茱萸“一名藙”,實際上是混淆了茱萸與藙(食茱萸)的名實關系;《本經》山茱萸功效出現錯簡,記載實為藙(食茱萸)的功效。東漢《傷寒雜病論》亦不存在“吳茱萸”稱謂,但由于吳茱萸的歷史演變及林億等校勘律改,導致宋本《傷寒論》《金匱要略》中茱萸皆為“吳茱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