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商》五運六氣醫學思想及方藥特點探析?

徐藝連，付 琨，徐方易，蘇 穎，王利鋒

(長春中醫藥大學，長春 130117)

徐亦稚，字季孺，明末浙江武林人，自幼習儒，后棄科考而究心《黃帝內經》，對《黃帝內經》五運六氣理論及其臨床運用頗有建樹。《運氣商》[1]即其據多年研習《黃帝內經》之心得合臨床診療經驗所著。本書分為前后兩集，前集闡明運氣理論，繪有主客運、主客氣圖共四則，載運氣說七篇，運氣醫案十二則，運氣征應四則；后集名運氣博說，以太極陰陽五行八卦闡發前集未盡之理，全書觀點明確，特色鮮明，言簡意賅，力圖“至簡至易，人皆得而知之”[1]凡例1，現概述如下。

1 以太極陰陽五行八卦釋五運之理

1.1 以太極陰陽五行釋歲運

徐亦稚基于《黃帝內經》五運六氣理論中天干化五運的原理，認為太極陰陽五行是五運六氣理論形成的基礎：“蓋運氣者，合十干為五運，配十二支為六氣。爰自太極立而陰陽分，陰陽分而五行生，六氣順布而四時成焉。[1]5”并秉承《黃帝內經》闡述天干與五運的關系：“故甲與己合而化土運，丙與辛合而化水運，乙與庚合而化金運，丁與壬合而化木運，戊與癸合而化火運，此合十干而成五運也。[1]5”歲運反映全年氣候、物候特點及發病規律，統管全年五運之氣，通過天干化五運規律即可推出每年歲運而知氣候物候變化與民病[2]。

1.2 以后天八卦釋歲起大寒

徐亦稚認為“歲氣起大寒者，似協后天始艮終艮之文”[1]25，并以后天八卦之艮卦解釋歲運歲氣起于大寒。《周易·說卦》中記載：“艮，東北之卦也，萬物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故曰：成言乎艮。[3]”在后天八卦中，艮位東北，應冬春之交；艮卦應十二地支之丑、寅，丑、寅分別對應五行中土、木，丑之前為子水，丑土克子水緩和寒冷之氣，寅木克丑土轉向生發之機；正月建寅是一年之始，丑為上年之終[4]，是上年與今年的起承轉合；從卦爻上看，艮卦的卦象為一陽爻位于二陰爻之上，陰氣雖旺但陽氣始生。綜上，艮卦代表了萬物從終轉始的更替狀態。冬至過后白晝漸長，大寒三候中“一候雞乳”表明農家在大寒一候可孵化小雞[5]；民間諺語“五九六九河邊看柳”，可知大寒時節河邊柳樹已煥發生機，由此可見大寒雖為一年中最后一個節氣且氣候寒冷，但萬物已有萌發之意，與艮卦所示相似。大寒當為下一年氣運孕發之始，因此徐亦稚以后天八卦中艮卦來解釋歲起大寒并云：“黃帝以歲氣起自大寒，而程子謂終始萬物莫盛乎艮者，千古圣賢同一轍也。[1]25”

1.3 以五行相生釋主客運排序

在運氣圖四則之主運圖中，徐亦稚按照五行相生順序繪制主運五步并言其交接日。初之木運始于大寒，交二之火運于春分后三十日，交三之土運于小滿后二十五日(芒種后十日)，交四之金運于大暑后二十七日(處暑前三日，此處疑為筆誤。徐亦稚在《運氣商·補甲戌氣化紀》中提到：“第四客運當處暑后七日交”[1]37，主客運交接時應相同)，交終之水運于秋分后四十九日(立冬后四日)，每運各主七十三日零五刻，五運共三百六十五日二十五刻為一歲。客運五步也以五行相生為序，并在客運圖中云：“客運者，亦以相生為序。如甲己年以土為初運；土生金，則金為二運，以次而推。[1]2”認為甲、丙、戊、庚、壬陽干之年主運起于太角，乙、丁、己、辛、癸陰干之年起于少角，而《素問·六元正紀大論篇》[6]310-320則言甲、乙、丙、壬、癸之年主運初運為太角，丁、戊、己、庚、辛之年主運初運為少角，即對于年干為乙、癸、戊、庚之年所主的主運初運，所持觀點與《黃帝內經》記載有所出入。

1.4 甲己土運為南政

在客運圖中，徐亦稚繪制了各年所屬南北政，認為甲己年土運為南政，“以土居中位，有君象”[1]2；乙庚、丙辛、丁壬、戊癸年為北政，“以余四傍列，有臣象故”[1]2。還在此圖中以文字說明北政之年司天之氣居南極之上，面北而立則以西南為左間氣，東南為右間氣；南政之年，司天之氣居北極之上，面南而立，東北為左間氣，西北為右間氣[1]2，并以此作為間氣應分野的基礎。

2 以太極陰陽五行八卦釋六氣之理

2.1 客氣以正化對化相待為序

徐亦稚以“太極立而陰陽分，陰陽分而五行生，六氣順布而四時成焉”[1]5為基礎，秉承《黃帝內經》六氣理論，把十二地支與六氣相配云：“子午年君火司天，丑未年濕土司天，寅申年相火司天，卯酉年燥金司天，辰戌年寒水司天，巳亥年風木司天，此配十二支而成六氣也。[1]5”此時濕土位于二火之間，他認為此因客氣以正化對化相待為序，而主氣則以五行相生為序。在客氣圖中標注戌、亥、寅、卯、午、未為正化，子、丑、辰、巳、申、酉為對化，而在王冰《玄珠密語·天元定化紀篇》[7]中則認為，陽明燥金正化于酉而對化于卯，此為兩者分歧之處。

2.2 客氣先至主氣隨后

徐亦稚認為一氣六十日有奇中，客氣先旺二十日，主氣再旺二十日，后二十日主客氣同旺。客氣旺時主氣微弱而不當用，客氣漸衰而主氣漸旺。主客運發生先后也有此規律，即一運中客運先旺兩旬(二十天)余，主運緊隨而旺兩旬余，主客運再同旺兩旬余，共七十三日零五刻而一運終。在《運氣商·補甲戌氣化紀》[1]36中，他觀察到甲戌年三之氣客氣為太陽寒水，主氣為少陽相火，于當年小滿四月二十六日交，過五日氣候驟然寒冷，至五月十八日氣候轉暖，認為此應客氣先行二十日。

2.3 司天只主三之氣

徐亦稚否認司天之氣統主一年之說，認為司天只主三之氣，即從小滿到大暑時節。并以子午年為例，該年少陰君火司天，陽明燥金在泉，初之氣太陽寒水，二之氣厥陰風木，四之氣太陰濕土，五之氣少陽相火，四間氣在所主時段內之寒化、風化、雨化、熱化致病皆因間氣，并非為司天統主。并舉例“江南亢旱、江北久霖者，豈司天氣化能齊四方之氣歸于一政乎”[1]7？進一步否認司天之氣統主一年，將間氣應分野之說融入以推測地域氣候災害與民病。

2.4 四間氣應地之分野及災害

徐亦稚認為四間氣應地之分野。司天之氣位于天，在泉之氣位于地，其余四氣分布四隅。在《運氣商·運氣間氣說》[1]6-7中，以子午年北政為例，該年少陰君火司天，其左間氣為太陰濕土位西南，右間氣為厥陰風木位東南，在泉為陽明燥金，其左間氣為太陽寒水位東北，右間氣為少陽相火位西北，該年厥陰風木居東南，應兩浙八閩地區，據此推測該地當年可能會遭受風雨災害，此為間氣作祟。

3 以淫勝郁復釋運氣病機

3.1 淫勝郁復乃亢害承制之理

徐亦稚認為“淫勝郁復”是大自然五運六氣變化的自穩調節現象。五運太過為淫，淫則必郁，郁極則發。如水郁而發可見雹雪，雹雪有土象，是所郁之氣兼見其所不勝之氣而發；六氣有余為勝，有勝必有復，如木勝克土，則金為土母復仇而來克木，這種自穩調節使氣候趨向平和，使萬物生化不息，認為此亦亢害承制之理。

3.2 淫勝郁復乃病因病機之要

徐亦稚認為疾病病機與運氣“淫勝郁復”相關。并秉承《黃帝內經》觀點，認為人感受天地之氣，從口鼻呼吸而入，天地間淫勝郁復變化之氣，被人吸入后就可導致疾病。何人會更易感而發病？他認為有兩種情況，一是氣虛，“邪之所湊，其氣必虛”[6]134；二是同氣相求，素有內熱之人遇火熱之邪則易發病。在外感邪氣致病診脈時，發現患者右手脈更旺，因口鼻為肺胃外候，故肺胃最易先受邪，“以肺胃之脈候于右關之前故爾”[1]12。

4 方藥謹遵五郁治則

徐亦稚在《運氣商·運氣治驗十二則》[1]15-22中載有十二則運氣醫案，詳細論述了庚申、丙寅、丁卯、庚午、壬申、癸酉、甲戌年不同時段診療寒、暑、瘧、痢、咳嗽等疾病的思路與方藥。其治則基于《黃帝內經》[6]338-339中“木郁達之，火郁發之，土郁奪之，金郁泄之，水郁折之”治療五郁的原則；方藥配伍謹遵《素問·至真要大論篇》[6]364“寒者熱之，熱者寒之，微者逆之，甚者從之”之法，認為“故燥化也而投潤劑，濕化也而投燥劑，熱化也而投辛涼辛寒之劑，寒化也而投辛溫辛熱之劑，暑化之制法類乎熱，風化之制方類乎寒，此六淫之大綱也”[1]14。此外，還基于其臨床經驗提出外感六淫都當用“解散”之法：“治風寒二氣之疾，而與之解表，即治火熱燥濕之癥，亦當與之解散者也”[1]14，善用味辛之藥祛邪外出。

4.1 庚申歲木郁達之宜宣發

庚申金勝木氣治驗中[1]15，是歲二月初，歲金太過，主氣初之氣厥陰風木主之。一婦人產后小腹疼痛數日，徐亦稚診其肝脈沉數而弦，認為此乃歲金克主氣初之氣厥陰風木，導致木氣被郁、肝氣郁于下而作痛，用辛甘之升麻、辛苦之柴胡提升宣發治愈。還認為治療風邪中人“其治法宜用辛溫辛平之劑調之”[1]33，辛屬金能平風木，溫為風木本氣能宣發調暢之，是“木郁達之”之意。

4.2 甲戌歲火郁發之宜解散

甲戌初氣相火治驗中[1]21，是年二月初，主氣初之氣為厥陰風木，客氣為少陽相火。徐亦稚鄰居生病咳嗽，痰中帶血，他認為此為客氣少陽相火化熱，熱迫血行，素有陰虛者易感，給予寒涼之劑恐火性反逆，宜先用“辛平之劑，如桔梗、前胡、薄荷、蘇子、貝母、橘紅之類”[1]21調暢氣機，使火邪易伏，再予滋陰藥。火、暑之氣傷人，認為治之可遵正治法用辛平辛涼之劑，也可循從治法用辛熱之劑“與之解散”[1]14，使火熱之邪發散，是“火郁發之”之意。針對外感熱邪，不主張用過于苦寒之品折其火熱之邪，意恐邪氣冰服于臟腑而使病深或反使火性更旺。

4.3 庚午歲土郁奪之宜祛散

庚午暑挾濕寒治驗中[1]18，是年仲夏正值少陰君火司天，酷暑難捱。某日徐亦稚觀氣象有感大雨將臨，少傾果至。他推測人感此氣候變化會出現三類疾病，并言其治法：先感受暑熱之氣者“宜與香薷、黃連祛暑之劑清之”[1]18，感受濕熱郁蒸之氣者“當與感冒輕解之劑散之”[1]18，感受最后暴寒之氣者“直與平胃、五苓辛溫藥矣”[1]18。次日來診者均以此三法施治且行之有效。認為“暑病常兼濕，濕病常兼暑”“其治法宜羌活、防風及平胃、五苓等，審其在表里而施治，大抵濕病宜微汗不宜大”[1]34。味辛之羌活與防風可解表勝濕，平胃散燥濕運脾，五苓散利水滲濕，通過發汗、利小便等方法使濕邪有出路，有“土郁奪之”之意。

4.4 癸酉歲金郁泄之宜清解

癸酉四氣客寒治驗中[1]20-21，是年夏秋間，陽明燥金司天，四之氣客氣為太陽寒水。太史病咳嗽身熱近兩旬，曾服發汗降火止咳藥未解。徐亦稚認為此乃太陽寒水加臨使陽明燥金被郁，應用辛涼之劑使“金郁泄而寒化平”[1]20。燥在表者以清解之，并據《素問·生氣通天論篇》[6]12“陽氣者，精則養神，柔則養筋”，還認為“治燥病宜大劑人參、麥冬，養其陽和之氣，滋其生化之源”[1]35，使陽氣充盛，蒸騰氣化津液而達到濡潤目的。

4.5 丁卯歲水郁折之宜溫散

丁卯二氣感寒治驗中[1]16-17，是年二之氣主氣為少陰君火，客氣為少陽相火。徐亦稚遇一幼童感受寒疾，“治以法而愈”[1]16-17，他雖未寫明用何法何藥治愈，但依其所倡導的治法分析當是以辛熱之劑治之。寒邪傷人，宜用辛溫辛熱之劑溫散寒邪，可用“麻黃、桂枝之辛熱者，助衛外之陽氣，使升發于表，而寒化自解”[1]35。折其寒冷之氣，祛邪外出不使寒邪深入，有“水郁折之”之理。丁卯年二之氣雖為二火相逢，但遇寒疾也可用辛熱之劑，是其“熱令也，俄有浹旬之陰寒受病者，宜遠乎寒涼之品矣”[1]14之治法體現，亦有《黃帝內經》“發表不遠熱，攻里不遠寒”[6]338之理，治療時當辨所受之邪而施之以法，不必拘泥于所處時令氣候。

《運氣商》基于《黃帝內經》五運六氣理論，對五運六氣理論形成的太極陰陽五行八卦基礎、歲起大寒、甲己土運為南政、淫勝郁復乃運氣病機、遣方用藥遵五郁原則等核心問題進行了深入闡釋，創新性地提出司天只主三之氣、客氣先至主氣隨后、四間氣應分野及災害之說，并結合十二則醫案、四則運氣征應以明上述理論在臨床中的運用。全書結構完整，語言流暢易懂，體現了徐亦稚 “力求至簡至易，人皆得而知之”之苦心，對五運六氣理論的學習、研究及臨床運用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