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頌, 戴常文
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 上海 200092
自然資本是以資本的視角看待自然,突出和強調自然在支持經濟發展和人類福祉方面所起的作用,是資本內涵的拓展。自Costanza首次利用價值化方法核算全球自然資本和生態系統服務以來,自然資本逐漸改變了人們傳統的財富觀念和利用方式[1]。隨著2012年《自然資本宣言》(Natural Capital Declaration)在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大會上正式發布,國際上對自然資本的關注達到了新一輪高潮[2]。在我國,自然資本成為《生態文明建設體制改革總體方案》的核心理念之一而備受關注,目前我國自然資本核算也開始逐步推進。自然資本理念將自然、價值與社會秩序進行整合,以協調社會經濟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的關系,成為多學科交叉研究的熱點領域,并具有從學術研究到實踐決策的潛力[3]。其中,生態系統服務的價值化是自然資本研究領域的熱點之一[4]。
然而,自然資本概念自提出以來,不同的專家學者、不同的國際組織賦予其不同的定義或術語解釋,差異十分明顯[2]。國內學者關于自然資本的研究起步較晚,大多以引介國外理論或探討其內涵為主,存在概念不清、邏輯模糊的問題。作為自然資本核算的重要方法——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也存在依據不清、不同領域的途徑差異、其結果有較大不確定性的問題。
只有系統地厘清自然資本的內涵,在深入理解自然資本和生態系統服務關系的基礎上, 才有可能明確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方法思路,將自然資本理念科學地應用到生態系統服務管理與可持續發展決策之中。本文通過文獻研究,嘗試以時間為軸,追根溯源,梳理自然資本概念發展的歷程及其內涵不斷豐富的過程,探討自然資本與生態系統服務之間的關系,旨在從自然資本的視角關注生態系統服務的價值化,為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提供依據。
思想史上尋找一個概念有兩個過程:按照詞語表達的含義進行檢索或直接檢索詞語本身,語言學稱之為檢索詞語的“所指(signified)”或“能指(signifier)”[5]。關于自然資本的“所指”,DesRoches對自然資本的哲學特征進行了探討,并將其定義為一系列自然資源及可以進行自發生產性活動的服務[6],但同大多數學者一樣,忽視了該自然資本的“能指”的研究。
對 “自然資本”概念進行歷史性回顧,應充分研究自然資本“能指”,總結其內涵的演變歷程,有助于增進對自然資本全面認知。經過文獻梳理,筆者認為“自然資本”是一個“開放”的概念,隨著時代的發展其內涵不斷豐富。本文將“自然資本”一詞出現以來的發展演變過程劃分為以下4個階段(見表1):
“自然資本”一詞出現伊始并不是學術性詞匯,它的使用來自許多不同知識階層和社會階層各種傳統語匯(language traditions)[6],主要用作同義指代其他詞匯。當時歐洲資本主義正快速發展,指代內容往往和具有生產性作用的資產有關。指代物既有自然屬性(如土地、自然資源)也有人工屬性(如勞動力 )。Missemer檢索了19世紀 英、法、西、德四種語言中詞匯“自然資本”的使用[5],發現該詞匯最早出現可能要追溯到1833年,法國的經濟學家Walras使用了法語詞匯“自然資本”(capital naturel)指代“原始生產力”——土地和勞動力。1849年英國作家Jones 也在其著作中多次使用英語詞匯“自然資本”,均為土地的代名詞。奧地利學派先驅Sch?ffle提到的德語詞匯“自然資本”(Naturkapital)是指提供生產性服務的所有自然資源和自然力,如水、光和空氣等,雖然與自然資本的現代含義接近,但沒有精確描述哪些資源可以納入“自然資本”及納入依據[5]。
這一時期自然資本沒有形成清晰的定義,最主要特征就是“同義指代”。在各種語言反復使用的過程中,出現了與今天自然資本外延重合的部分——指代內容如“土地”、“自然資源”是今天自然資本的重要存在形式;研究目標也有相近之處——一些學者使用該詞強調了自然資源管理和保護,這些看似無心插柳的關聯為自然資本理論形成和發展埋下了種子。

表1 自然資本理論發展時間線
1.2.1“自然”邊界得到確定
在20世紀初,一些學者嘗試確定“自然資本”的內涵邊界。Johnson區分了人工資本和自然資本,他指出幾乎所有的經濟學家都把“資本”這個詞限制在工業制造且有產出能力的財富內,如機器[7]。當時土地是最重要的具有產出能力的財富,它被歸入“自然要素”或簡單地歸入“土地”一類。Taussigi是最早運用自然資本概念的有影響力的經濟學家之一,在他的著作《經濟學原理》提到資本有兩種——人工資本和自然資本:自然資本是被歸為“土地”或“自然要素”總目之下的資本;人工資本包括所有人造工具[8]。這其實是對Johnson所創概念的認可和引用。在20世紀初幾位學者的推動下,自然資本的概念當時成為主流表達方式,而不是僅僅是一個創新術語[9]。相比前一個時期,自然資本中“自然”的邊界得到確定,物質載體逐漸明晰。自然資本也逐步脫離了之前只能用作指代其他概念的地位,從傳統語匯中獨立出來,這是重要的一步跨越。
1.2.2“資本”邊界逐漸清晰
20世紀初資本理論的發展極大豐富了自然資本內涵和應用。1931年Hotelling提出了“資本法”——從不可再生資源(如礦藏)所獲得的回報率必須與經濟體中所有其他資本的回報率相等[10],使自然資源經濟學得到了蓬勃發展,該學科研究對特定可再生和不可再生資源的最佳利用途徑,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11]。自Hotelling以后,將自然資源作為資本的一種形式已經成為自然資源經濟學的標準方法[12]。1948年生態學家Vogt在暢銷書《生存之路》(Road to Survival)寫到“我們正在將自然資源資本(capital of natural resource)消耗殆盡,這削弱了我們償還債務的能力”[13],他也將自然資源視為一種資本形式,是產生財富的源泉。值得一提的是,該時期“資本”被認為有兩種形式:“資本貨物”和“資本基金”,資本貨物由生產工具組成,這些生產工具是物質的、具體的;資本基金是虛擬的、抽象的貨幣資本[6]。這種二元性被自然資本繼承性,為后來看待自然資本的不同視角埋下伏筆。
該時期自然資本中的“資本”不僅是財富象征,更清晰指出其可以“產生價值”的屬性,同時應用了資本法對自然資源開發利用進行研究,自然資本的“資本”邊界更加清晰,其內涵也得到了提升。
20世紀50年代之后,自然資本多以自然資源資本(capital of natural resources)的形式出現在文獻中,有學者認為應將自然資源納入國家資本構成和國民收入,以提高對自然資源重要性的認識[14]。伴隨1962年科普文學作品《寂靜的春天》出版,大量的文學作品和一系列環保法令措施把轟轟烈烈的環保運動推向了高潮[15],60年代環境覺醒時期,有經濟學家指出經濟學理論在廣義上忽視了經濟與物質資源基礎之間的聯系[16],這種忽視使得主流經濟學無法解決結構性環境問題[17]。如Boulding、Daly和Roegen建議經濟學應該更多地關注物質和能量的流動,從機械學和進化系統理論中尋找理論工具[18-20]。今天生態系統服務流、生態系統服務供需權衡和自然資本供需鏈等觀點正是以物質和能量流動為基本出發點提出的,旨在實現人與自然的物質能量流動平衡。 70年代后不少學者在環境-經濟聯合模式中開始不斷探索[21]。
1973年自然資本理論重要先驅E.F.Schumacher再次提出“自然資本”(natural capital),他認為人類把某些自然資源看做自己創造出來的財富和收入,是導致資源枯竭環境惡化問題的主因[22]。他將自然資本分為兩類:第一類是不可再生的自然資本,如化石燃料;第二類是我們賴以生存的環境(living environment)[22]。同年Freeman等提出環境是一種資本商品(capital good),可以產生的各種服務,這種服務可以是有形的(如水或礦產),功能性的(如廢物或殘渣的清除和降解),或無形的(如供人欣賞的美景)[23]。Freeman關于環境服務的敘述和后來Costanza提出生態系統服務有異曲同工之處,其環境服務內容為生態系統服務的研究提供了思路。

圖1 多領域交匯時期推動自然資本發展的社會經濟環境關系Fig.1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ociety, economy and environment in multi-domain intersection period
自然資本理論是為解決可持續發展難題而誕生的。1988年在自然資本理論開山之作《經濟、公平和可持續發展》(Economics, Equity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中,Pearce在研究“如何將實際決策與可持續發展相結合”時指出關鍵是“要滿足自然資本存量的穩定”[24],一改以往經濟發展和資源環境保護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提出既要保證經濟總量增長又要保證自然資本存量不減少的發展模式。與傳統經濟學家不同,他是第一個將該詞與現代可持續發展理論聯系起來的學者,因此,當前學界普遍認為這是真正現代意義上的“自然資本”概念的開端[5,17]。
在“多領域交匯”時期,自然資本概念匯入到環境經濟學、自然資源經濟學等學科領域繼續發揮作用。60年代左右轟轟烈烈的環保運動催生各個領域聚焦到同一個問題上——如何解決經濟發展和資源環境惡化之間矛盾。自然資本從1970年代開始顯露鋒芒,嘗試給出這一問題的解決途徑——雖然E.F. Schumacher的“降低經濟活動規模”限制經濟發展以緩解資源環境壓力的觀點并沒有獲得廣泛認同[22],但開辟了使用自然資本解決該問題的思路。1980年代自然資本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成為解決可持續發展的途徑,迎來了自然資本理論的正式確立和實踐成果豐碩的新時代。在“多領域交匯”時期,文學、經濟學、自然資源學、環境科學、政治學、社會學等諸多領域交匯在一起,以“和而不同”的方式推動解決經濟發展和資源環境對立問題,它們不同角度的探索都為自然資本理論誕生打下了堅實基礎(圖1)。
1.4.1自然資本是一種隱喻表達
自然資本就是以資本隱喻自然,透過資本的視角看待自然。隱喻(metaphor)思維是人類感知、創造和交流的本能[25]。隱喻有兩個作用:一方面可以用于說明性目的,通過將新知識與熟悉的事物聯系起來以幫助理解;另一方面可以用作啟發式表述,利用與已知現象的類比來促進對正在研究現象的多元化解釋[26]。許多學者指出“自然資本”是一種隱喻表達方式[17,26],將一個復雜詞匯“自然”通過另一個復雜詞匯“資本”加以認識[2],這時“資本”的一些屬性被“自然”所繼承,研究資本的方法可以應用于自然。自然資本隱喻讓“學者用決策者可以理解的詞匯,更清晰有力的表達自己思想”[27]。自然資本的隱喻弱化了概念的精準性,強化了概念的易讀性[2],促進眾多領域學者從不同視角進行解讀,從而使自然資本呈現多義化趨勢。
1.4.2自然資本的多義化趨勢
在解決資源環境和經濟問題過程中,在自然資本研究領域逐步形成了兩大陣營,一是以Pearce為代表,將自然資本看成是自然資源資本和環境資本,它們都可以產生不菲的經濟價值;另一部分以Costanza為代表,將自然資本看成是以生態系統服務作用于人類福祉的來源,而生態系統對于人類的價值難以用經濟估量[28]。盡管這兩種觀點都以建立生態和經濟之間和諧為目標,但它們的出發點有所不同。第一種被經濟學家采用,他們在標準經濟學總體框架內將某些自然因素內在化并指出了資源和環境的經濟基礎,從而發展了自然資源經濟學、環境經濟學,使經濟發展適應生態考量以應對當今資源環境問題;第二種認識更常被生態學家采用,他們利用自然資本的概念將經濟置于更廣泛的生態學框架內,更加關注生態系統服務退化導致人類福祉受損[26]。這兩種方法在看待可持續性、自然及其價值的評價方面各有不同。除了學界這兩大陣營外,近年來第三種視角也越來越引起關注:政治家、企業家和金融投資機構將自然資本看成生息資產(interest-bearing assets)[29]。2014年歐洲投資銀行行長說:自然資本是未來的新型資產類別,需要設立財政資金保護陸地和海洋的生態系統,這是一個有待開發的投資機會,倡導自然資本金融化[2]。這三種自然資本的含義源于其隱喻的表達方式。自然資本隱喻的三個視角既相互獨立又交織在一起互相影響,為多視角的自然資本理論帶來了勃勃生機。
從自然資本理論誕生開始,幾乎所有的學者在進行自然資本研究時都會給出他們理解的或引用的定義。這些自然資本的定義大致可分為三類:視自然資本為產生經濟價值的資產、視自然資本為產生服務流的存量、視自然資本為金融資本(表2)。

表2 自然資本三種視角對比
1988年Pearce首次嘗試用精確的術語定義自然資本,自然資本就是將自然環境看作是服務于經濟功能的自然資產(natural assets),并詳述了自然資本四個作用:
①為經濟生產過程提供自然資源投入,包括土壤質量、森林和其他生物量、水、遺傳多樣性等;
②人類通過對自然的審美和精神欣賞而獲得愉悅的源泉;
③吸收經濟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廢物產品和殘渣——海洋和河流作為廢物接收的媒介;
④作為一套完整生命支持系統,包括生物地球化學循環和一般生態系統功能[24]。
Pearce在定義中提到自然環境有不可忽視經濟價值,無論是人工資本還是自然資本,都通過經濟過程直接影響人類福祉。人類的福祉來自資本存量,而非來自服務流[18,30],維持人類代際公平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途徑就是保證總資本存量和自然資本存量的非負增長[24]。自然資本具有經濟基礎是Pearce給出定義的基本出發點,將自然資本視為具有經濟價值的資產,與人造資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相互替代,這實際上是將其看成抽象的、同質的、虛擬資本形式[6]。這種視角方便了資源環境經濟價值分析和政策制定,可以很好地利用人們對于經濟利益的天然關注來制約資源消耗和環境破壞,因為破壞的價值可以用經濟方式直觀呈現出來,政策制定也可以具體到市場標準。
Pearce的另一重要貢獻在于給出了自然資本作用,這些功能對生態系統供給服務、調節服務、文化服務、支持服務的分類提供了基礎依據。Pearce的研究不僅為可持續發展指出了自然資本途徑,也啟發了Costanza等生態學家走出了一條生態系統服務研究的新道路。
1997年Costanza在自己的研究中也給出了自然資本定義的描述,他從“資本”概念開始闡釋:資本是某個時間點上物質或信息的存量,每一類資本都可以產生一系列服務流作用于人類福祉,自然資本也不例外[1]。自然資本可以是有形的,如水、大氣、生態系統、樹木、礦產等;也可以是無形的,如隱藏在生態系統中的信息、能量。在他的另一篇文章中將自然資本劃分為兩類:
①可再生或活躍自然資本:這種自然資本可以進行積極的自我維持和自我更新,它們從太陽中獲得能量。生態系統就是可再生的自然資本,它們不僅產出生態系統產品(如木材、食物等),也會在本地產生生態系統服務流(如保持水土和創造休閑娛樂等精神享受)。
②不可再生的或不活躍的自然資本:如化石能源和礦藏,它們直到被開采使用之前一般不產生任何服務[30]。
Costanza的定義重點是自然資本可以產生不同類型服務的存量,繼而以不同生態系統服務特征來區分自然資本類別。在他看來,自然資本可以用一系列不同類型生態系統服務的賬戶來表示,這些賬戶彼此特征明顯但并不具有相互替代性,實際上是將其看成是具體的、異質的實體資本形式。他還強調將生態系統服務的貨幣價值估算等同于將其商品化是一種誤解,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的結果與“使用價值”有關,與“交換價值”無關,其目的是為了加強生態系統高效管理[31-32]。因此該框架下價值化的度量單位選擇較為多元化:①由于人造資本是最重要的經濟貢獻者之一,用貨幣單位表示的價值更容易被大多數人理解,因此在表示異質自然資本的相對貢獻時,貨幣是一個便捷的單位標準。②也有不少使用其他單位的(如土地面積、能量、時間等),單位的選擇主要是取決于給定的決策環境,即選擇哪個單位與受眾溝通效果最佳[31]。
Costanza和Pearce都認為價值化是必要的,因為自然資本管理需要權衡和取舍,價值化是自然資本定量研究的前提。Costanza的自然資本視角讓生態系統研究更加深入化和精細化,讓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使處理如文化遺產保護、社會公平、氣候變化、公眾需求等問題成為可能,大大拓寬了自然資本理論應用的深度和廣度。
在金融資本視角下,自然資本是一種生息資產,在資本主義經濟中可以積累金融價值,通過信貸和證券機制進行金融杠桿化而產生大量的貨幣紅利[2,33]。
要實現金融資本的回報需要有一套完整的市場機制:將“自然資本”作為“可投資的自然保育基金”,通過一系列金融產品和金融機構,使之成為私營部門投資機會渠道。金融產品如世界銀行財政部門發行了一系列以改善氣候為目標擔保的債券,包括“降溫債券”、“生態債券”和“綠色債券”[34]。英國政府發行了一系列環境債券,包括“綠色投資銀行債券、綠色基礎設施債券和林地建設債券”,鼓勵自然資本保育的金融模式(圖2)。這些金融產品需要綠色債券交易平臺規范這類金融機構交易[34]。目前各國對可持續融資的需求大幅增加,2016年成立了盧森堡綠色交易所(Luxembourg Green Exchange)是致力于綠色、社會和可持續發展的證券平臺,包括中國銀行在內的國內多家金融機構在該平臺發行綠色債券。2018年中國發行綠色債券超過2800億元,存量規模接近6000億元,位居全球前列[35]。

圖2 自然資本保育金融框架(改繪自參考文獻[34])Fig.2 Financial framework for natural capital conservation
自然資本獲得的金融紅利主要來自生態系統服務市場如碳交易市場[2]。資本是支付交換的驅動力,每一次償還都是對資本的準時回報,將利潤再繼續投入到投資中,補充資本前進驅動力[36]。將自然資本金融化是利用金融資本強大的驅動力進行資源管理和環境治理,是將自然資本虛擬價值化推動社會改革的實踐。在金融資本視角看來自然資本與其他產業資本一樣可以用無差別的貨幣價值衡量并且可以進行投資效益分析,解放了其不可替代性,使自然資本和生態系統服務可以參與到社會經濟生活中來。將自然和金融資本連接,使自然具有了可投資性,可以產生金融價值,對今天社會建構過程產生了重要影響[37]。
生態系統服務同自然資本有著高度依賴的關系,目前學界已經廣泛認同自然資本支撐并供給了生態系統服務,生態系統服務來源于自然資本,所以生態系統服務的上游端是自然資本[38-40]。因此研究生態系統服務不可不提服務的“源”——自然資本,零資本必然帶來零服務[1],人類社會福祉是建立在自然資本之上的。有學者認為與其關心生態系統服務,更需要重視的是完整的服務供應鏈,而自然資本就是服務供應鏈中重要一環[41]。Robinson, D. A用生態系統服務方法研究土地利用和管理對土地自然資本存量的影響,在探索服務供應鏈時提出:一個完整的土壤生態系統框架應該包括土壤存量——自然資本,這樣才明晰生態系統服務來源[39]。還有學者從資本的定義類比自然資本和生態系統服務的關系:即資本是可以提供商品和服務的存量,自然資本所提供的這些商品和服務統稱為“生態系統服務”[40]。
自然資本產生的效用豐富了生態系統服務內涵,為其分類提供了思路。學界已經開始探討自然資本如何影響生態系統服務,目前主要從自然資本屬性角度進行研究。Maseyk利用連接自然資本和生態系統服務研究框架,將自然資本存量的可管理屬性確定為生態系統服務供給的關鍵干預點[42]。Smith研究了自然資本產生生態系統服務流的機制,總結了5個影響生態系統服務的自然資本屬性:植被覆蓋、作為服務源的棲息地、相關生態系統種群的特征、景觀和生物多樣性以及影響前4個屬性的非生物因素[38]。
生態系統服務最早提出就與自然資本密不可分。Costanza使用資本存量產生服務流推導出自然資本產生生態系統服務流,將生態系統服務當成自然資本的孿生概念[1]。由于自然資本具有某種程度的不可替代性,價值可能是“無窮大”[3]。需要計算自然資本的價值來了解各門類的自然資本存量的變化,對自然資本進行監管和增值保值的前提需要先進行價值估算,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是目前對自然資本進行核算的主流方法,例如最早進行生態系統服務的價值化測算就是為了核算全球的自然資本和生態系統服務[1]。另一方面,當進行自然資本管理涉及到與其他資本的替代性時,需要進行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估算與其他類型資本進行比較,這是生態補償、生態投資、生態市場管控的基礎。
自然資本理論背景是解決資源環境保護和經濟發展矛盾,實現可持續發展,保證自然資本穩定有助于實現代際公平,抵御社會系統可能遭遇巨大沖擊的不確定性[24]。生態系統服務作為公共產品或公共資源,傳統市場往往不是管理它們的最佳體制框架,通過服務價值化使它們得到應有重視,也讓其更好地融入到社會經濟活動中,以實現自然資本的存量穩定和可持續發展目標。今天全球治理面臨更多更加復雜的問題,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作為研究自然資本必不可少的方法更加不能背離這個宗旨:追求經濟發展和資源、環境和社會和諧[17];立足以人為本,滿足人類需求[43-44];超越以當代人為本,從長期視角追求人類代際公平的可持續發展[24]。
自然資本因其隱喻性產生了存量、資產、金融資本三種視角,基于這三種視角,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方法也有所不同,直接體現在存量視角下價值化通常不以貨幣為單位,資產、金融資本視角下通常以貨幣為單位,即物質量和價值量評估法。如英國就采用了多種單位核算自然資本,有用生態棲息地面積作為度量單位,也有以英鎊為單位計算自然資本的貨幣價值,并強調不同度量單位可以對自然資本進行更全面認識[3]。價值化的多種途徑促使更多的學者將其納入各自的研究領域,拓展了生態系統服務的統轄范圍和使用邊界。鼓勵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方法的多樣性可以讓環境、資源、社會、文化、經濟、政治等問題都匯聚到生態系統服務和自然資本層面上,可以制定出統籌協作的管理政策;同時也提供給眾多領域提供了一種全新的量化研究方法。
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應關注以下三方面:一是關注生態系統服務時空變化,通過分析其在時間維度下的增損、空間維度下的分異特征,反映人類賴以生存的生態環境變化,為資源環境保護管理提供依據[43,45];二是關注多種生態系統服務協同作用,因為生態系統服務賬戶種類眾多,往往存在此消彼長或者相互促進的關系,所以在管理不同服務賬戶時需要弄清協同作用機制,才能制定科學合理的策略[46];三是關注生態系統服務供給與需求的權衡,更好地滿足當代人需求同時不損害后代人利益提供合理的供給。
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方法是促進自然資本金融化的推手,但是金融化是社會構建的過程,其影響不可小覷,風險性也很高。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方法應該充分反映市場供求和資源稀缺程度,體現自然資本價值,當出現價值“虛高”時應及時進行調整以控制金融風險。同時生態系統服務存在不可替代性,應設置生態系統服務價值的下限閾值,控制生態風險。在金融化的過程中,要牢牢把握住金融資本服務于生態環境保護和治理的原則,既要認識到環境金融模式的設計意圖,也要理解投資產品的結構,將人與自然緊密結合納入到金融結構體系中。在金融化的過程中,產權是核心問題,在堅持自然資本資產的公有性質的基礎上,建立歸屬清晰、權責明確、監管有效的自然資本資產產權交易制度。
“自然資本”的內涵具有極強的開放性和延展性,隨著時代的變遷可以劃分成“同義指代”、“邊界明晰”、“多領域交匯”、“隱喻多義”四個時期,其發展的歷程與其說是不斷改進創新的過程,不如說是結合自然資本豐富的意向,融入時代背景、解決時代難題、適應時代需求的過程。今天自然資本呈現出多義化趨勢表明當代問題更加復雜多樣,氣候變化、糧食危機、文化保護、娛樂需求、社會公平等諸多問題亟待我們尋找解決方案。自然資本系統理論是面對當今時代問題重要的方法論。
生態系統服務伴隨著自然資本理論的發展逐漸進入人們的視野,生態系統服務高度依賴于自然資本,它的上游端是自然資本,下游端是與其他資本相互作用過程以及所惠益的人類社會福祉,是自然資本作用于人類社會的中間一環。將自然資本和生態系統服務結合的視角加強了價值化結果的可靠性,提升生態系統服務管理與可持續發展決策的精準性和協調性。
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的過程要體現可持續發展的基本目標,保證自然資本的穩定,維持人類社會代際公平。以此為前提,鼓勵生態系統價值化視角的多樣性,價值化途徑應關注生態系統服務的時空動態變化、多服務協同作用和供需權衡。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化是自然資本金融杠桿化的推手,要警惕有可能帶來的金融風險和生態風險,完善產權交易制度,以保障生態文明建設體制的順利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