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首語

主編：王向榮 教授

城市自然的十點倡導

城市的形成和發展與自然環境密切相關。沒有特定的自然條件，就不會有特定的城市。在持續的演變過程中，城市與自然的關系也在改變。伴隨著近40年的快速城市化發展，中國的城市更是在迅速拓張，許多原來分布在城市外圍的湖蕩、山丘和阡陌農田都變成了新城的一部分。

曾經位于山前或山間盆地中的城市，由于城市的圍山發展，一些原本遠離市區的山脈，已成為或將成為城市的中心，就如同廣州的白云山、南寧的青秀山、成都的龍泉山、溫州的大羅山等。而隨著長沙、株洲和湘潭區域一體化發展的深入，位于各自城市之外，又處在三城幾何中心約400平方公里的山巒丘陵將逐步成為長株潭都市圈的生態綠心和共享的中央公園。由于城市跨河向對岸發展，一些原本在城外流淌的河流，已成為或將成為城市中的內河，如蘭州和濟南的黃河、杭州的錢塘江、上海的黃浦江以及南京的長江。曾經遠離城市的湖泊，也成了城市中的內湖，如蘇州的金雞湖和紹興的鏡湖等。城市的擴張和連片發展，使得那些以往位于城市外圍具有相當規模的山山水水，逐漸被包裹在城市之中，成為位于城市中心的大尺度綠色空間。

然而我們的城市是否會因此離自然越來越近？城市的生態環境是否會愈來愈好？更多的市民是否具有了與自然相伴的詩意棲居？如果超大尺度的城市綠心只是孤立的綠島，無法如心臟的功能一般，通過廊道將自然注入不同的城市區域，并連接城外的自然空間，那么綠心帶給城市的或許更多的是空間上的阻礙和聯系上的不便，自身也將成為一座生態孤島。如果由于自然區域納入城市之中而不得不對其進行更多的人為干預，必然會改變其固有的自然屬性，整潔優美會代替雜亂荒蠻，防洪堤壩將約束自然河道，各種游覽道路和設施也會深入每一片擁有風景的區域。這種被人類馴服的自然不可能與區域中的原生自然一樣承載多樣的物種棲息，也難以發揮應有的生態系統服務功能，同時還會使不同城市間的風景愈加趨同。

一座宜居的城市不僅僅依賴于大規模的生態空間，更重要的是有合理的城市結構，以及生產、生活、生態空間完善的內在聯系與協調。而對于市民來說，自然的福祉并不在于城市中自然空間的尺度和數量，而是在于自然能夠被我們所親近、感知和享用。依托中國的自然環境、氣候條件以及中國人改造自然、利用自然的途徑，歷史上的中國城市都形成了獨特的自然系統，中國今天的城市應該有怎樣的自然，來支撐城市的生態安全和公共生活？我們應該對城市中的自然提出一些戰略性的倡導。

1.必要性。城市是地球上受人類干預強度最大的區域。任何城市，要實現安全、健康、宜居和優美的人居環境，一定要有結構完整、功能復合的維持城市機體良性運轉的自然系統，作為生態基礎設施，構筑起人工建造與自然之間動態的平衡與和諧。

2.區域性與系統性。所有城市都是區域中的城市，城市中的自然亦是區域中的自然。任何城市，如果僅僅依靠城市內部的自然都難以支撐起生態的健康，但城市的發展也未必需要將區域中的大山大水納入城市版圖之中，重要的是必須有貫穿城市內外的，將城市中的自然與區域中的山水林田連為一體的自然生態網絡。

3.保護與保留。城市固有的貫穿內外的自然系統和山水結構體系多是基于區域的地理和氣候條件，在傳統的土地利用方式下，經過漫長的歲月沉淀而逐步形成的，這樣的自然系統具有相當強的綜合性、多功能性和韌性，應該得到很好的珍視。城市內外的生態敏感區域、生態脆弱區域和具有特殊生態系統服務價值的區域也必須得到有效的保護。

4.綜合性。城市中的自然發揮著生態系統服務、市民游憩休閑、歷史文化傳承、城市形象塑造、經濟生產等綜合功能。自然空間都是多功能的，應該摒棄單一功能的限定，再小的自然空間也應該發揮綜合的價值，但不同的自然空間在生態價值、社會價值、歷史價值、生產價值和美學價值等方面的作用會有所側重。

5.自然屬性。城市中的自然是多樣的，城市中的自然區域，特別是大尺度的自然區域應該具有充分的自然屬性。城市中還要有一定的摒除或基本排除人為干擾和控制的區域，讓那里的自然能夠按自身的規律演替，從而形成城市中的荒野或次生荒野，以在維護城市健康、保護生態環境、承載生物棲息等方面發揮更加高效的生態價值。

6.公共性。城市中大部分的自然區域也是市民生活的室外公共空間，應該通過各種廊道或微廊道將城市街區與這些自然空間相連，使得開放的綠地具備方便的可達性、連通性、滲透性和共享性，滿足市民休憩、交流、運動、觀光、教育、娛樂等多元豐富的室外生活需求。

7.基礎設施生態化。城市的生態系統極為脆弱，各種灰色基礎設施占據了城市中最大的面積，并擠壓著城市自然空間的范圍。這些基礎設施的設計和建設都應該將對生態的不利影響減到最小，同時鼓勵在滿足其安全及功能的前提下，為自然過程的維護留下充分的條件，比如防護堤的生態化、鋪裝的透水化等。各類建筑更應為自然的生長留下可能的空間，這不僅僅限于建筑的屋頂及墻面的綠化。

8.地域性。不同地區的文化多樣性反映出孕育不同文化的自然多樣性。城市中的自然應該折射出地域的文化，提醒我們獨特的地方文化和價值。城市中的自然應該保持自然地形地貌，采用地帶性植物，延續歷史特征，鼓勵尊重自然、依托地理，尊重文化、依托生活的設計。

9.精神屬性。中國人自古就將情感與心靈寄托于自然之中，山水林泉歷來是中國人心中的風景；田園，作為城市與自然之間過渡的農業區域，不僅關系人類的生存，也是自然生態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人類情感的家園。城市中的自然要成為詩意的自然，注入中國人的生活，承載中國人特有的審美。

10.生產性。鼓勵在有條件的前提下，綠地，特別是社區中的綠地能成為生產性的花園，不僅可以帶來蔬菜等食物的生產，還能讓居民更直接地親近自然，緩解都市生活壓力，創造融洽的鄰里交往機會，也能讓孩子們接受更多的自然教育，培養他們健康的心智。

實現了這些倡導，城市中的自然就不會只是地圖上的一抹綠色，而是融入我們生活中的自然，是我們在不經意間聽見的午后蟬鳴和雨后池塘里的蛙聲；在不經意間看見的草木萌發、野花綻放、鷹擊長空、燕來雁歸；看見的林中雀躍的鳥兒、忙碌的松鼠、河邊搖曳的蘆葦和水中游翔的魚蝦；看見的層林盡染和金黃的田野、草叢中跳躍的螞蚱和螳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