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教育（外一首）

劉暉

早晨醒來，他要花點時間

想想自己身在何處

他四十出頭，但是現在

說不清自己到底多大

他聲稱愛過一些人，也被一些人愛過

現在他依然孤單一人

他隨身帶著一本字典

封面和封底可以置換

詞語跳出內文，仿佛夢跳出黑夜

失眠時，他會給自己倒上一杯酒

酒杯里的冰塊，晃動著

黃色的波影，他看著外面的燈火

那午夜航行中偶然的交錯

累積的里程從未兌換

只是像數字的潮汐

“歲月還是教會了我一些東西，

但不足夠讓我安度余生”

他熟悉自己的背影甚過面容

“我看見的和沒有看見的一樣多”

他知道自己的未來甚于過去

“我記得什么，和忘記什么，

把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失物招領處

孩子們會來尋找

打了結的毛絨玩具

少了零件的機器人

或者玫瑰，只剩下風

連刺也留在手心

老人們來打聽

歲月去了哪里，客廳里

無端地就少了一把椅子

那深埋的寧靜

塵埃在喊

山水訴諸亡靈

筆端空留墨汁

中年人已經習慣沉默，無論男女

找個角落長舒一口氣，收拾好行李

繼續搭下一班機

他們已經習慣遮住嘴

只是購物表、食品袋和銀行賬單

總是泄露他們的秘密

情侶們還在擁抱

仿佛永遠不會分離

那陡峭的欲望，害怕地心引力

藍色的和弦，一半是幻象

一半是記憶

我是失物之神，穿著一件破衣

我有一把掃帚，專為人間準備

快樂總是短缺

痛苦無人認領

下一場雨，已足夠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