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波,安喆
國家治理現代化視角下政府數字協商的實證研究
汪波,安喆
(北京師范大學政府管理學院,北京,100875)
以人民網《地方領導留言板》數字協商平臺上網民留言與政府回復資料與數據為例,對政府數字協商進行實證分析。通過研究發現:求助動機、咨詢動機、建言動機、感謝動機、投訴動機構成網民參與數字協商的五種動機,這五種動機在一定條件下可互相轉化;政府數字協商顯著提升了協商空間的話語容量,并能通過云計算提煉形成民意的最大公約數;數字協商平臺不僅構成社會潛在風險表達與釋放的空間,而且可借助大數據技術建構國家治理的預警系統,實現政府注意力資源的科學配置?;跀底终Z言所建構的數字協商將民意嵌入國家治理體系,將哲學意義上的“主體間性”轉化為廣泛平等的協商實踐,充分彰顯了信息時代中國特色協商民主制度的生命力,有效提升了國家的治理能力。
國家治理體系;協商民主;政府數字協商;協商動機;協商領域
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將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視為黨的重大發展戰略,力圖通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改革與發展,以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進而實現中華民族復興。協商民主是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目前已形成“政黨協商、人大協商、政府協商、政協協商、人民團體協商、基層協商以及社會組織協商”[1](5)等多元主體的協商結構。
在信息文明時代,國家在傳統協商民主的基礎上,借助信息網絡平臺,在三農、交通、服務、企業、醫療、城建、教育、環保等行業和領域展開數字協商創新,充分汲取網民意見使其匯聚形成更為廣泛的民意公約數,并將其融入行政流程,以提升政府的行政能力,從而促進實現信息時代國家治理體系的現代化、人民化與科學化。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發揮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重要作用。有事好商量,眾人的事情由眾人商量,是人民民主的真諦。協商民主是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特有形式和獨特優勢。協商民主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中樞,“在民主的共識決策‘產出’端比自由民主更具優勢?!盵2]隨著互聯網、物聯網、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所掀起的信息化革命不斷向廣度與深度蔓延,協商民主也不斷衍生發展,其形式在實踐中被不斷豐富,逐漸形成了數字協商民主。數字協商民主是信息化時代背景下協商民主與互聯網、大數據深度契合而產生的新型民主形式,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在信息時代的創新與發展,進一步彰顯了社會主義民主制度的優 越性。
研究問題是研究的邏輯起點?!皽蚀_厘清本土問題的協商治理理論可以描繪協商治理實踐,闡釋現象、解決問題以促進實踐前行”[3],研究的核心問題聚焦于國家治理現代化視角下的政府數字協商,探討網民與政府如何在協商與互動中促進國家治理的民主化與科學化。關于政府數字協商這一研究主題,已有研究主要從三種進路展開分析:第一種分析進路為技術論。技術論側重從技術因素來剖析數字協商,認為互聯網與大數據賦予了網民直接表達訴求的民主工具,從而“拓展了協商民主的公共空間,改變了協商民主的參與模式,優化了協商民主的控制結構”[4]。第二種分析進路為主體論。網民與各級政府在數字協商平臺構成數字協商的兩元核心主體結構,“分別扮演著網絡合理訴求表達主導者和網絡協商民主制度化建設者角色”[5],這兩元主體間既存在著理性協商,也偶爾會產生“公共道德失范、公共領域無序化、公共理性缺失”[6]等非理性現象。第三種分析進路為過程論。過程論側重于分析數字協商主體間的互動過程與互動效果。數字協商過程具有政府主動響應式與政府被動反應式兩種類型,“政府主動響應式政治過程中的網絡協商更具理性和持續性,政府被動反應式政治過程中的網絡協商參與度更高,但理性不足”。[7]數字協商通過協商主體間的雙向互動從四個層面重塑協商民主,即“協商資源分配的均衡化、協商主體關系的均衡化、協商信息的數據化與綜合化以及數字協商形式的多元化”[8]。這三種解釋進路從不同角度詮釋政府數字協商,但大都從宏觀層面進行探討,并未針對網民與政府在數字協商過程中的內在動機做微觀探析。
中國特色的數字協商民主已覆蓋了立法、行政管理等領域?!罢當底謪f商”側重于行政管理領域的協商,意指各級政府借助于互聯網與大數據等信息技術手段,將網民吸納進入國家治理體系進行商談、溝通、妥協,最終形成共識。從參與主體來看,政府數字協商主體不再局限于行政主體與商談代表,網民可通過扁平化的數字空間融入協商流程。從協商方式來看,政府數字協商的交流方式不同于傳統面對面的協商,網民可以運用數字語言融入協商過程。從民意匯集來看,借助于大數據分析工具可對原子化網民的偏好進行分類、合成和綜合。在日益復雜的國家治理背景下,廣泛而充分的民意匯聚是政府科學決策的基礎。
在信息化背景下,建構具有中國特色的數字協商民主體系,已經成為重大的現實需求與學術命題。從學術價值來看,基于深厚而獨特的中華協商文明,中國正通過數字協商建構符合中國國情而富有競爭力的現代協商民主體系,以提高國家治理體系的制度自信與道路自信。從實踐價值來看,基于中央權威數字協商平臺的實踐調查,挖掘政府與網民協商互動背后的動力機制,以更好地將數字協商結果融入經濟管理、社會服務、民生保障等國家治理體系,從而促進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
交往行動理論構成觀察與剖析數字協商的理論視角。從交往行動理論視角來看,協商是行動者以語言為媒介的行為互動,行動者通過使用語言符號或非語言符號進行溝通與互動,以在行動上達成共識。哈貝馬斯認為,共識具有三種類型:交疊共識、同化共識、協商共識。英美文化語境中的交疊共識倡導從多元文化中尋找共識的交集。同化共識強調一方對另一方的強制性灌輸,“在這種情況下,具有不同背景的人只能以同化的方式達成一致,或者是他們放棄自己標準為我們所同化,或者是我們放棄自己的標準而皈依他們?!盵9](78)第三種共識為協商共識,在話語充分均衡的條件下,協商共識要求各協商主體消解自身的中心地位,“協商民主不單是一個聽取和征求意見的機制與平臺,而是協調利益,創造共識的機制與平臺。”[10](15)“協商民主理論框 架是參與式民主在當代的新發展,為精英治國和公民參與相結合的民主政治實踐尋求有效 路徑”[11]。
隨著人類社會由工業時代進入數字化時代,協商主體交往的語言形式發生了變化,逐漸由常規的人類語言轉向基于計算機硬件的數字化語言,即協商主體通過數字語言在虛擬空間進行溝通與協商。數字語言的即時性、共享性、平等性使協商主體間的交往形式與交往速率發生了顯著變化。傳統的協商場域存在時空、資源與話語容量的限制,而基于數字語言所建構的數字協商打破了傳統協商場域的時空限制,賦予網民相對平等的協商主體地位與訴求表達機會。政府與網民兩元主體在數字協商領域的相互作用形成了螺旋遞升的演進邏輯:政府創建網絡協商平臺—網民試探性參與—政府積極回應—民眾積極參與—數字協商制度化與規范化,依此邏輯,政府與網民之間有效互動促進了政府數字協商的良性循環。
本文以人民網《地方領導留言板》數字協商平臺的相關數據和網民留言以及政府的回復量為實證分析對象,探析網民與政府如何在協商互動中促進國家治理的民主化與科學化。中央官方權威媒體“人民網”自2006年開設了覆蓋省、市、縣三層級政府的《地方領導留言板》,打造了地方政府與網民數字協商的權威平臺。人民網作為中央權威媒體,掌握著國家權威話語權;作為協商平臺,其從三個方面表現了對地方政府與網民參與協商的吸引力。
第一,地方政府和網民在此平臺協商的過程中,皆能感受到中央權威的關注,因而能更規范、更積極主動地參與數字協商。
第二,各級地方政府在中央數字協商平臺上潛在地形成了協商競賽,倒逼其更為主動地展示公共治理過程中的相關數據和細節。
第三,由于中央權威對數字協商平臺的監督和關注,地方政府對公共問題的解決更加積極主動,對網民信息的回復更為及時、準確,這就在一定程度上規避了建設型協商異化為對抗性 協商。
對《地方領導留言板》數字協商平臺上網民的留言和政府的回復以及相關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的主要流程包括以下三個步驟。
第一步,收集人民網《地方領導留言板》上網民留言與政府回復資料與數據,并進行結構化處理。
第二步,由于網民是數字協商的首要主體,所以先通過嶺回歸分析(Ridge Regression)挖掘網民參與數字協商的內在動機。之所以采用嶺回歸分析,是因為嶺回歸分析能解決線性回歸分析中自變量共線性問題。嶺回歸分析過程也包括三個階段:結合嶺跡圖確認值,值的選擇原則是各個自變量的標準化回歸系數趨于穩定時的最小值;通過嶺跡圖來識別、判斷、選擇值;確定好值后,輸入值,建構嶺回歸模型。
第三步,針對網民訴求的表達,各級政府必然予以回應、協商與反饋。與之相應,通過嶺回歸分析,挖掘影響政府回復的相關因素。
在數字協商流程中,大數據不僅是一串串數字,在本質上還是公民在現實社會中真實的行動、情感與偏好的表達。本文運用網絡爬蟲軟件獲取了2018年全國414個城市在人民網《地方領導留言板》的20余萬條協商留言數據,并對這些數據進行嶺回歸分析,以探討政府數字協商背后的內在邏輯及其對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影響。
網民既是虛擬人也是現實人,生活在特定的經濟社會結構之中。網民在利益訴求的驅動下進入數字協商空間進行申訴。依此邏輯,形成了三個主要自變量與一個因變量。因變量為網民留言量,自變量分別為特定地區的生產總值(GDP)、人口數量、協商動機。通過對網民留言內容分析可以判定,網民的協商動機包括五種,即投訴動機、求助動機、咨詢動機、感謝動機、建言動機。投訴動機是網民通過數字協商平臺對特定公共權力主體的非規范性行政行為進行投訴;求助動機是網民基于自身困難,試圖通過數字協商來獲取公共服務方面的幫助;咨詢動機是網民根據特定的公共服務流程,向特定的行政部門進行咨詢;感謝動機是網民對已獲取的公共服務表達感謝之情;建言動機是網民對公共服務流程的缺陷提出改善的建議。對這五種動機的界定實現了概念的測量與操作化。
本研究將網民留言量作為因變量,將地區生產總值、人口數量、求助動機、咨詢動機、建言動機、感謝動機與投訴動機作為自變量,進行嶺回歸分析,形成嶺跡圖,見圖1??梢园l現:當值為0.4時,自變量的標準化回歸系數趨于穩定,所以設置最佳K值取為0.40。因此,輸入值,形成嶺回歸模型,見表1。從表1可以看出,該模型的2值為0.988,這意味著自變量可解釋因變量98.8%的變化。該模型中值遠高于臨界值,表明該模型具有統計意義?;貧w模型顯示:地區生產總值、人口總數、求助動機、咨詢動機、建言動機、感謝動機、投訴動機均會對網民的留言總量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從標準回歸系數觀察自變量的影響力,可以判定,網民的協商動機是影響網民參與數字協商的核心因素。其中,求助型動機的影響力最強,這表明大多數民眾傾向于以建設性方式解決公共訴求。
協商動機既可從實證層面進行驗證,也可從理論層面進行詮釋。在數字協商的虛擬公共空間中,每一位協商主體皆存在著具體而且相對獨立的利益訴求,這種獨特的利益訴求衍生出各種協商動機,每一種協商動機在數字空間中形成一種特殊的力。各種協商動機形成的力相互作用、相互博弈、相互妥協,最終形成合力。正如恩格斯指出,“最終結果總是從許多單個意志的相互沖突中產生出來,……每個意志都對合力有所貢獻”[12](163)。求助、咨詢、建言、感謝與投訴等五種典型動機驅使著網民在數字協商平臺與政府職能部門交流磋商、共同調整、相互改變,最終形成包容性的協商共識。網民的五種參與動機可以歸納形成三種理想類型:第一種為求助型協商動機,這是網民在經濟社會生活中需從管理主體處獲得咨詢、求助的協商動機。第二種為建設型協商動機,這是網民在經濟社會生活中為獲得優良的公共服務,對權力主體產生表示感謝、建言的動機。第三種類型為對抗型協商動機,是網民針對其在經濟社會領域被侵權的現象而產生的投訴動機。恩格斯曾言:“要使人民不要再總是過分客氣地對待黨內官吏,不要總把他們當作完美無缺的官僚,百依百順地服從他們,而不進行批評”[13](312)。數字協商平臺不僅能為網民便捷高效地表達訴求與協商意愿提供便利,而且也可以為網民在扁平化的數字空間中批評與投訴行政主體提供渠道。

圖1 網民留言影響因素的嶺跡圖

表1 網民留言影響因素的回歸模型
注:*p<0.05 **p<0.01
馬克思主義辯證法指出,事物既相互聯系又可以在一定條件下相互轉化。協商動機并非絕對地保持孤立和靜止狀態,在一定條件下是可以相互轉化的。當求助型協商訴求長期得不到政府及時合理的回應,求助型協商就有可能轉化為對抗型協商。隨著互聯網技術的深入發展與5G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到來,網民在數字技術的支持下有能力將求助型協商轉化為對抗性協商。因此,在國家治理現代化視角下,各級政府應充分利用數字協商平臺,使數字協商發揮“社會安全閥”與“減震器”的功能,使潛在的社會沖突在數字協商平臺得到緩沖、釋放與緩解,從而維持社會與國家的安康。
國家治理程序遵循輸入-轉換—輸出—反饋的系統流程,數字協商是國家治理體系的首要環節。一方面,數字協商從量的層面顯著提升了協商空間的話語容量,富有包容性地將基于求助動機、咨詢動機、建言動機、感謝動機、投訴動機的網民融入協商體系,并且通過大數據算法與數據挖掘,迅速提煉形成民意的“最大公約數”。另一方面,數字協商從質的層面促進國家治理主體結構的均衡化。數字協商借助于網絡數字語言,通過扁平化的數字空間顯著壓縮了傳統管理與傳統協商中的主體與客體之間的勢能位差。數字協商空間中的主體與客體間的關系結構逐漸轉化為主體與主體之間的平等協商,協商者主客體的界分日漸消融,“有了主體間性,個體之間才能自由交往,個體才能通過與自我進行自由交流找到自己的認同,才能在沒有強制的情況下實現意志的綜合化”。[14](83)數字協商借助于網絡技術將哲學意義上的“主體間性”轉化為真實平等的協商實踐。
未來數字協商平臺應由分散化、零碎化轉向制度化、一體化,通過流程重構將數字化民意深度嵌入行政流程。在信息時代,大數據分析能將碎片化民意信息綜合化,形成系統性、動態化的整體民意信息。各級地方政府應充分認識到數字協商是實現治理現代化、創建社會最大公約數的新型平臺,應持續規范協商程序,將國家層面的數字協商平臺與地方治理流程進行制度性銜接,明晰政府職能部門在數字協商流程中的職責,形成信息收集-分類—辦理—反饋—通報的全流程協商鏈條,借助數字協商的驅動力,提升源頭治理、民主治理、綜合治理的能力。
在數字協商平臺上,政府針對網民在不同領域的利益訴求進行回應、協商與反饋,以期通過主體間的交往行動,形成共識,消解潛在的沖突。政府回復與網民留言動機的關系是實證分析的目標,以解釋網民留言動機在多大程度上影響政府回復。研究將求助動機、咨詢動機、建言動機、感謝動機、投訴動機等五個自變量與因變量(政府回復量)進行嶺回歸分析。如嶺跡圖顯示,當值為0.3時,自變量的標準化回歸系數趨于穩定,此時回歸方程最佳。因此輸入值,形成嶺回歸模型。
從政府回復與網民留言動機關系的回歸 模型表2可以看出,該回歸模型的2值為0.984,說明五個自變量可以解釋因變量98.4%的變化。該模型中值遠高于臨界值,表明該模型具有統計意義?;貧w模型顯示,網民的求助動機、咨詢動機、建言動機、感謝動機、投訴動機均會對政府的回復量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從標準回歸系數觀察自變量影響力的強弱,可以發現:協商動機對因變量—政府回復量的影響力度序列為,投訴動機>建言動機>求助動機>咨詢動機>感謝動機。
回歸模型表明,地方政府在數字協商平臺首先高度關注投訴型留言,傾向于積極化解已形成沖突的民眾訴求。面對紛繁復雜的政務信息,政府要快速回應并處置各種突發事件。但是,由于政府的治理能力受到行政資源與自身注意力的雙重限制,地方政府不可能對所有的行政事務投放相同的關注度,而是在鑒別海量協商信息的基礎上判斷網民訴求的輕重緩急,并據此來分配行政資源。相對于感謝型、咨詢型、建言型與求助型的留言,投訴型留言更迫切地需要政府的回應。所以,政府在數字協商平臺高度關注、積極回復投訴型留言,以化解潛在沖突,維持社會穩定。

圖2 政府回復與網民留言動機關系的嶺跡圖

表2 政府回復與網民留言動機關系的回歸模型
其次,政府也比較關注網民的建言型與求助型留言。相比投訴型留言,建言型與求助型留言較為溫和。但是在特定時限內,建言型與求助型留言如果不能得到有效的回復與處理,就會轉化為比較激烈的投訴型留言。所以,面對網民建言型與求助型的留言,地方政府的理性選擇是區分性質、積極回應。一方面,針對網民的合理訴求,政府要通過數字協商平臺主動與網民溝通,明晰處理流程,消除其疑問,以達成共識。另一方面,針對網民的不合理訴求,政府要加以解釋、說明與拒絕。在信息化時代,民眾利益的多元化會導致個體偏好的多元化,每一種偏好背后皆有其產生的理性因素和非理性因素。數字協商對民意發揮著過濾與合成的功能,將網民偏好中的理性因素加以提煉,將其偏好中的非理性因素加以篩除,最終形成理性的共識,并將其融入行政流程。
現代社會是風險社會?,F代社會伴隨著工業化、信息化實現了生產力的高速發展,但與此同時帶來了人口膨脹、三農問題、生態危機以及與之相伴隨的公共衛生危機。風險社會不同于韋伯視野下的“工業社會”,“風險社會”更關注“作為現代化一部分的系統性地生產出來的風險和危害怎樣才能被避免、最小化”[15](81)。
數字協商平臺不僅構成社會潛在風險表達與釋放的空間,而且借助大數據技術,可進一步建構未來國家治理的預警系統。人工智能基于數字協商平臺的大數據庫,對網民不同類型的訴求、意見與信息進行自主查詢、對比、分析、研究,自動發出不同等級的預警信號,從而實現“智能識別、自動預警”。當特定類型的投訴意見在某一地區形成顯著聚集,數字協商平臺可發出初級預警。當特定類型的投訴意見正由一個地區向其他地區蔓延,數字協商平臺可發出中級預警。當特定類型的投訴意見蔓延至大多數地區,并呈現時間或者空間維度上的顯著聚集,數字協商平臺可發出高級預警。不同等級的預警信號可在第一時間自動通知到特定區域相關的政府職能部門,促使其進行核實、判斷、分析與行動,從而為科學決策奠定信息基礎。
在數字協商平臺上,政府與網民在交流、互動與反饋的過程中,將民意滲透至國家治理的各個領域。從人民網留言涉及的領域來看:三農、交通、企業、醫療、城建、就業、政務、教育、文娛、旅游、治安、環保、金融等行業構成數字協商主要的留言領域。對這十四個自變量與因變量(政府回復量)進行嶺回歸。如嶺跡圖所示,當值為0.2時,自變量的標準化回歸系數趨于穩定,此時回歸方程最佳,因此輸入值,形成嶺回歸模型。
在政府回復與留言領域關系的回歸模型—表3中,2值為0.909,這說明十四個自變量可以解釋因變量90.9%的變化原因。模型中值大于臨界值,表明此模型具有統計意義。通過嶺回歸分析發現:交通、醫療、城建、就業、政務、文娛、旅游、治安、環保等領域對政府回復量生成顯著的正向影響。根據標準化系數的比較可進一步發現,對政府回復的影響力相對較高的協商領域分布于政務、文娛、城建和治安等領域。
在數字協商場域,網民皆是自身利益的最佳維護者。數字協商為網民提供了表達偏好與維持權益的平臺?!兜胤筋I導留言板》的協商議題既包括民生領域的城建、交通、醫療、教育、文娛,也包括經濟領域的就業、金融、企業,還包括政府管理層面的政務、環保等。
但是,面對留言板上各領域網民的海量留言信息,政府的關注力是相對有限而且稀缺的資源,政府不可能將其注意力平均分配至各民生領域,只能有側重地關注。實證分析表明:政務、文娛、城建、治安領域的網民留言更能引起地方政府的關注與回復。政務的處理涉及公共權力的運作效率,因此,地方政府在數字協商平臺上高度關注有關政務處理狀況的信息反饋,以把數字協商的反饋作為優化行政流程的依據。文娛、城建、治安是民生的核心領域,直接體現政府治理水平的高低。黨的十九大報告曾指出: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當民眾的公共需求在政府治理過程中得不到充分滿足時,網民便可通過數字協商平臺與政府進行溝通與商討,地方政府在與網民的協商互動中對政府治理行為進行修正、調適與完善,以提升其治理能力,以保證其在更大程度上滿足民眾的需求。

圖3 政府回復與留言領域關系的嶺跡圖

表3 政府回復與留言領域關系的回歸模型
政府注意力體現出政府對國家治理各領域的關注程度,注意力資源的配置已構為公共管理學與組織行為學等學科共同關注的重要問題。權為民所用、利為民所謀、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中國特色國家治理體系運轉的目標,但是,政府注意力配置也存在資源利用的機會成本。在國家治理體系中,政府注意力作為相對稀缺的國家治理資源,對其配置應以社會邊際效率最大化為原則,借助數字協商以實現政府注意力資源的科學配置。
未來數字協商平臺應充分利用大數據分析工具,充分發揮國家權威平臺的網民意見的大數據價值,依托搜索引擎技術和文本挖掘技術,對數字協商平臺的海量信息進行自行獲取、主題檢測、動機判斷、領域聚類、熱點聚焦,從海量大數據中監測并發現各領域民意的分布結構,通過大數據分析與云計算,挖掘出民生熱點,進而根據網民高度關注領域-中度關注領域-低度關注領域的梯度分布,更為精準地配置政府注意力資源,進行靶向明確的精準治理,使政府服務與公民需求形成更為直接有效的耦合。
隨著人類社會文明的迭代發展,人類社會沿著農業社會、工業社會、信息社會的發展序列不斷升級演進。伴隨著人類經濟社會的變遷,上層建筑亦需要不斷調整,以形成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調適與互動。協商民主作為國家治理體系的有機組成部分,必然需要與時俱進地發展。政府數字協商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在信息時代的創新與發展,不僅將民意融入政務、民生、城建各領域的治理環節,直接促進國家治理能力的民主化、科學化與現代化。而且充分體現出中國特色國家治理體系的人民性,充分彰顯出大數據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制度的優越性與生命力。
[1] 習近平. 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 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17. XI Jinping. Secure a decisive victory in building a moderately prosperous society in all respects and strive for the great success of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for a new era-delivered at the 19th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M]. Beijing: People’s Publishing House, 2017.
[2] 劉九勇. 中國協商政治的“民主性”辨析——一種協商民主理論建構的嘗試[J]. 政治學研究, 2020(5): 39?50. LIU Jiuyong. Analysis of the "democracy" of Chinese Deliberative Politics——An attempt to construct the theory of deliberative democracy[J]. Political science research, 2020(5): 39?50.
[3] 魏崇輝. 中國協商治理理論與實踐互動的背離及其應對[J]. 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8(6): 155?160. WEI Chonghui. The deviation of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Chinese Deliberative governance theory and practice and its countermeasures[J]. Journal of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Edition), 2018(6): 155?160.
[4] 伍俊斌. 網絡協商民主的契合、限度與路徑分析[J]. 馬克思主義研究, 2015(3): 130?140. WU Junbin. Analysis of the fit, limit and path of network deliberative democracy[J]. Marxist research, 2015(3): 130?140.
[5] 畢宏音, 張麗紅. 輿情視角下我國網絡協商民主的方式、困境及進路[J]. 電子政務, 2020(8): 26?36. BI Hongyin, ZHAN Lihong. Ways, difficulties and approaches of online deliberative democracy in Chin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ublic opinion[J]. E-government, 2020(8): 26?36.
[6] 王永香, 王心渝, 陸衛明. 規制、規范與認知:網絡協商民主制度化建構的三重維度[J]. 西安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1(1): 117?125. WANG Yongxiang, WANG Xinyu, LU Weiming. Regulation, norm and cognition: Three dimensions of institutionalized construction of network deliberative democracy[J]. Journal of Xi'an Jiaotong University, 2021(1): 117?125.
[7] 趙海艷. 公共決策中網絡協商民主的形式及效能分析[J]. 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 2019(4): 125?133 . ZHAO Haiyan. Analysis on the form and efficiency of network deliberative democracy in public decision making[J]. Journal of Shenzhen University, 2019(4): 125?133.
[8] 汪波. 信息時代數字協商民主的重塑[J]. 社會科學戰線, 2020(2): 198?203. WANG Bo. Reshaping digital deliberative democracy in the information age[J]. Social science front, 2020(2): 198?203.
[9] 哈貝馬斯. 在事實與規范之間[M]. 童世駿, 譯. 北京: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4. HABERMAS. Between facts and norms [M]. Translated by. TONG Shijun, Beijing: life, reading, Xinzhi Sanlian bookstore, 2014.
[10] 林尚立. 中國協商民主的邏輯[M]. 上海: 上海人民 出版社, 2015. LIN Shangli. The logic of deliberative democracy in China[M]. Shanghai: Shanghai People's Publishing House, 2015.
[11] 陳炳輝. 國家治理復雜性視野下的協商民主[J]. 中國社會科學, 2016(5): 136?153. CHEN Binghui. Deliberative democrac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mplexity of national governance[J]. Chinese Social Sciences, 2016(5): 136?153.
[12]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 第4卷[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95. Selected works of Marx and Engels, Volume 4[M]. Beijing: People's publishing house, 1995.
[13]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38卷[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72. The complete works of Marx and Engels, Volume 38[M]. Beijing: People's publishing house, 1972.
[14] 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M]. 曹衛東, 譯.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 HABERMAS. Communicative behavior theory [M]. Translated by Cao Weidong, Shanghai People's publishing house, 2018.
[15] 烏爾里希?貝克. 風險社會[M]. 何博聞, 譯. 南京: 譯林出版社, 2004. ULRICH B. Risk Society[M]. Translated by He Bowen, Nanjing: Yilin Publishing House, 2004.
An empirical study on government digital negotiation under the framework of national governance modernization
WANG Bo, AN Zhe
(School of Government Administration,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The article takes as an example the information and data of Internet users’ messages and government responses on the digital consultation platform of"Local Leaders’ Message Board". An empirical analysis of government digital consultations finds that the motivation for seeking help, the motivation for consulting, the motivation for suggesting, the motivation for gratitude, and the motivation for complaining constitute netizens’ five motivations. These five motives can be transformed into each other under certain conditions. Government digital negotiation has significantly increased the capacity of the negotiation space, and can be refined to form the greatest common divisor of public opinion through cloud computing. The digital negotiation platform not only constitutes a space for the expression and release of potential social risks, but also can use big data technology to further construct an early warning system for national governance and realize the scientific allocation of government attention resources. The digital negotiation based on digital language transforms the "inter-subjectivity" in the philosophical sense into extensive and equal negotiation practice, fully demonstrating the vitality of the deliberative democratic syste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n the Information Age, and effectively improving the governance capacity of our country.
national governance system; deliberative democracy; government digital negotiation; negotiation motivation; negotiation field
2020?02?24;
2020?10?19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基于大數據驅動的公共服務精準管理研究”(20&ZD113)
汪波,江蘇南京人,博士,北京師范大學政府管理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協商民主,聯系郵箱:wwwwbo@sina.com;安喆,河北衡水人,北京師范大學政府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協商民主
10.11817/j.issn. 1672-3104. 2021.02.015
D035
A
1672-3104(2021)02?0164?10
[編輯: 游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