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羅馬共和國末期蓋烏斯·馬略公共形象的理想化及其成因

2021-04-10 03:07:54劉小青
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1年2期
關鍵詞:記憶

劉小青

羅馬共和國末期蓋烏斯·馬略公共形象的理想化及其成因

劉小青

(湖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湖北武漢,430062)

作為羅馬歷史上最重要的政治人物之一,蓋烏斯·馬略在共和國末期的公共形象被高度理想化。在共和國末期的社會記憶中,馬略褪去了其作為政治領袖的復雜性與多面性,戴上了偉人與完人的光環。他被視為偉大的將軍,杰出的人民領袖,強有力的政治家。這一現象的出現,是一系列現實因素與社會記憶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共和國末期的人們對過去的理解與現實需求為馬略公共形象的理想化提供了土壤;馬略本人舉世矚目的業績、適時去世以及與蘇拉長期敵對,是其形象被理想化的重要因素;共和末年民主化浪潮的興起,是馬略公共形象走向理想化的加速器。在這一歷史進程中,社會記憶的選擇性、開放性與簡單化等特性始終在背后發揮作用,是馬略完美公共形象形成的文化機制。客觀歷史、現實需要與社會記憶之間呈現出復雜的互動關系。

蓋烏斯·馬略;公共形象;社會記憶;羅馬共和國

作為羅馬共和國①歷史上最重要的政治人物之一,蓋烏斯·馬略(Caius Marius,公元前157—前86年)受到現代學術界相當程度的關注。近半個世紀以來,英文學界出現了三本以馬略為中心的傳記,分別由基爾達爾[1]、卡尼[2]以及埃文斯[3]寫就。雖然寫作側重點不同,但他們的目標都是還原馬略的真實面貌。此外,《共和后期的記憶與領導階層》雖然不是分析馬略公共形象的專著,但它創造性地運用了記憶理論,指出記憶允許人們依據現實需要對歷史人物進行再加工,因而馬略的公共形象并非固定不變[4]。誠然,形象學理論認為,雖然以客觀行為為基礎的客觀形象是歷史人物公共形象的形成基礎,但是作為公眾的一種“信念、觀念與印象”,公共形象同時具有主觀建構的一面,并隨著時代與價值評判標準的變化而變化[5](2)。因此,對馬略的公共形象不能一概而論,需要進行具體分析。

對不同時代史料的梳理表明,同時代的蘇拉(Sulla)、卡圖魯斯(Catulus)、魯提里烏斯(Rutilius)、斯考魯斯(Scaurus)[6](233-247)等以及帝國時代以普魯塔克[7]為代表的作家塑造的馬略形象總體偏于消極。與之不同,共和國末期西塞羅(Cicero)、撒路斯提烏斯(Sallustius)、凱撒(Caesar)等人的作品中呈現的馬略形象具有高度理想化特征。此外,有異于馬略時代資料的嚴重遺失與強烈的政治攻訐色彩,以及帝國時代大部分資料由文人著就的性質,共和國末期的資料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一方面,由于在時間上緊鄰馬略時代,該時代的著述者親歷過,或者無數次耳聞馬略時代的事件,因而他們的著述中多次涉及馬略,雖然這些史料分布較為零散,但仍相當豐富,從而使相關討論深入展開成為可能。另一方面,從記憶理論角度,雖然相關著述屬于個體記憶范疇,但是由于著述者的身份與著述的性質,使得這些個體記憶具備了社會記憶的屬性②。就身份層面而言,這些著述者是活躍于政壇的精英分子。作為精通說服藝術的大師與具有政治訴求的政治人物,承載其記憶的著述必定帶有強烈的社會性特質。并且,他們的著述要么是發表于元老院、法庭或者民會的演說詞,要么是抱有政治輿論宣傳意圖的小冊子,皆具有面向社會大眾的公開性特征,因而在民眾中接受程度相當高。雖然出于各種目的,他們可以對歷史事件進行再加工,但是也必須尊重民眾對逝去不久的馬略固有的記憶與理解。換言之,西塞羅等政治精英對馬略的記述雖屬著述者個體的記憶,但是其社會性特質突出,并且經過反復宣講與廣泛傳播,已為羅馬社會大多數成員所選擇和接受。就此而言,他們塑造的馬略形象已超出了個體的記憶與認知層面,儼然成為共和國末期社會記憶中的公共形象。共和國末期史料的上述特征決定了還原馬略的客觀面貌具有難度,但也因此使分析與建構其在共和國末期社會記憶中的公共形象成為可能。

基于此,本文的意圖不在于考察與還原馬略的客觀面貌,也非批判西塞羅等共和時期政治精英或者普魯塔克等帝國時期文人塑造的馬略形象有失偏頗,而在于闡明馬略在共和國末期社會記憶中的公共形象本身及其成因。具體而言,本文從西塞羅、撒路斯提烏斯以及凱撒等人的資料出發,試圖首先探討馬略在共和國末年的公共形象,指出馬略在共和末年被高度理想化為一位完美的政治領袖,然后分析客觀歷史與社會現實、馬略個人的特殊歷史地位、政治精英的價值與行為取向以及社會記憶等因素在馬略公共形象理想化進程中的作用,最后從中透視客觀歷史、現實需求與社會記憶之間的關系。

一、羅馬共和國末期馬略公共形象的理想化

事實上,由于《名人傳·馬略傳》資料的系統性與文藝復興后傳播的廣泛性,普魯塔克筆下的馬略在一般讀者心目中的形象大致如下:僥幸獲勝的將軍、居心叵測的煽動家、蹩腳的政治家以及血腥的劊子手[8](925)。然而,通過整理與分析共和國末期西塞羅、撒路斯提烏斯、凱撒等人的著述可以看出,在當時社會的認知中,馬略的公共形象非但不具有這些濃厚的負面色彩,反而被高度理想化。他褪去了作為一位重要政治人物通常具備的復雜性與多面性,儼然成為一位功勛卓絕的將軍、杰出的人民領袖、強有力的政治家,幾乎不會犯任何錯誤,堪稱完人與偉人。值得指出的是,馬略同時代的政敵蘇拉、卡圖魯斯、斯考魯斯等帶有明顯敵意的資料雖然在共和國末期尚有留存,但它們皆屬于歸隱后的回憶錄,閱讀范圍僅限于極少的政治精英,也未進入當時的公共話語體系,并不反映當時羅馬社會對馬略的一般記憶與認知。這點從卡圖魯斯、斯考魯斯等人的作品在共和國末期已經消失中可見一斑[6]。因此,他們殘存的著述并不影響共和國末期羅馬社會對于馬略的主流記憶與認知。大體而言,馬略在共和國末期社會記憶中呈現出下述理想化的公共形象。

首先,戰功卓絕的軍事領袖形象。普魯塔克認為在軍事方面,馬略不過是一位粗魯與狹隘的武夫,并對他的戰績持保留態度。譬如他認為朱古達戰爭取勝的關鍵是梅特魯斯打下的基礎和蘇拉的外交才華,辛布里戰爭的勝利則主要有賴于卡圖魯斯,馬略只是出于僥幸與偶然才取得結束戰爭的美名[7](10-27)。但是上述形象并不符合共和末年公眾對于馬略的記憶與理解。

在共和末年人們的認知中,馬略不僅具有一名優秀士兵所應擁有的全部技藝、力量與勇氣,還有杰出的軍事理論素養。西塞羅與撒路斯 提烏斯都強調馬略的意大利自治市出身及其少年時期在身體和精神上所受的嚴格訓練,使 他在力量與勇氣方面表現非凡。西塞羅以馬略曾在一次單打獨斗中殺死一個可怕敵人作為例證[9](5,10,25)。撒路斯提烏斯則借馬略之口力言其勇武,“我可以擺出長槍、旗幟、胸飾和其他戰利品給你們看。我還可以把我胸部的傷痕給你們看”,并且進一步強調,馬略在晉升為指揮官后,仍能以身作則,與士兵同甘共苦[10](348)。在他們的描繪中,馬略活力四射、樸實勇敢的卓越軍人形象栩栩如生。

同時,撒路斯提烏斯和西塞羅還認為馬略具有相當的軍事理論修養。撒路斯提烏斯提到“杰出的軍事教養”[10](322-323)是馬略的特征之一;西塞羅同樣聲稱,馬略只是對詩作等文雅領域缺乏興趣與技能,而在軍事知識方面堪稱權威[11](20,47)。并且,撒路斯提烏斯與西塞羅都強調了馬略的軍事素養來源于實踐。西塞羅贊譽馬略通過多次擔任執政官、指揮戰爭“相當徹底與全面地學習和理解了關于戰爭的全部法律”[11](20,47);撒路斯提烏斯則借馬略本人之口強調,“他們(指顯貴)從別人的傳述和閱讀中才知道的東西,在我卻是親眼看到或親身經歷過的。他們從書本學到的東西,我卻是從服軍役中學到的”[10](345)。

撒路斯提烏斯與西塞羅認為,馬略出色的軍事素養更體現在戰績上,是戰績使之成為偉大將軍。馬略在政治生涯早期就獲得了一次超乎尋常的榮耀,“當他第一次向人民要求擔任軍團將領時,他們大多數人甚至沒有見過他;不過人們對他的功業卻是熟悉的,結果所有的特里布斯一致投他的票”[10](323)。關于朱古達戰爭的功勞歸屬問題,雖然蘇拉等人有不同意見,但撒路斯提烏斯通過記載人民的反應來表明自己的看法,“……當人們宣告說努米底亞的戰爭已經結束而被捉住的朱古達正在被帶到羅馬來時,馬略盡管本人不在場,卻再度當選為執政官,并且把高盧行省分配給他。在元旦那天,他就任執政官之職并且十分隆重地舉行了凱旋式”。接著撒路斯提烏斯又補充道,“當時我們國家的希望和幸福都掌握在他手里了”[10](381)。他的言下之意是,馬略不僅具有結束朱古達戰爭的功勞,而且是他那個時代最優秀的將軍,只有他才能挽救羅馬對外戰爭的危局,掌握著國家的希望與幸福。隨后,馬略確實不負眾望,率領著羅馬軍隊打敗日 耳曼人,贏得了戰爭的勝利。西塞羅在演說中 屢次將馬略譽為“偉人”與“國家的拯救者”,對此,他的聽眾大概并不覺得有任何不妥之處[11](48)[12](9,20)[13](16,17-37)。

其次,杰出的人民領袖形象。普魯塔克認為馬略出身低下、學養匱乏,使他與文雅的顯貴圈始終格格不入,最終走向了煽動民眾攫取權力的歧途,是一個危險的煽動家[7]。然而,在西塞羅等共和國末期的政治精英眼中,馬略是一位杰出的人民領袖。雖然與普魯塔克一樣,他們也承認馬略出身的低下與文化素養的匱乏,但是對他的價值評價截然不同。他們認為,馬略奉行依靠 民眾挑戰元老院權威的政治路線,雖然與他的出身與文化素養有一定關聯,但是寡頭政府的腐敗無能和顯貴階層的狹隘排外應當負有更大 責任[10](252,322)。

馬略的人民領袖形象更體現在具體的政治實踐中。在共和國末期的記述中,馬略在公元前119年擔任保民官期間,提出了一項縮窄投票通道的法律,目的在于減少顯貴對于民眾投票的干擾,保障秘密投票制度的真正實施[14](244)。為了通過該法,馬略不惜得罪其保護人梅特魯斯和時任執政官科塔,初步顯現了其人民派的傾向。

根據撒路斯提烏斯的描述,朱古達戰爭期間,馬略與顯貴徹底決裂,清晰地呈現出其元老院反對派與民眾領袖的形象。該時期,馬略以副官身份效力于梅特魯斯,在獲得一位預言者的鼓勵后,改變了對自身仕途的期待,決意回羅馬競選執政官,但告假時遭到梅特魯斯奚落與嘲諷,兩人關系遂惡化。對此,撒路斯提烏斯明確站在馬略一邊,認為責任在梅特魯斯,是他“目空一切的傲慢性格”在作祟,并且尖銳地指出“這乃貴族的通病”[10](324)。在這種無奈的情況下,馬略只能轉向民眾,竭力爭取他們的支持。針對不同類型民眾,他展開多種輿論宣傳。“對于冬營里他麾下的士兵的紀律,他要求得不像先前那樣嚴格了”;對于商人,大談他對于戰爭的認識與結束戰爭的能力;對于梅特魯斯,批評他“有意識地拖延戰爭,因為他是一個虛榮心極為強烈、具有國王般傲慢性格的人,因而特別喜歡玩弄權力”[10](324);“結果有許多人以高度稱許的口吻支持馬略競選執政官”[10](326)。到選舉之時,“民眾最后竟然興奮到如此程度,乃至完全依靠自己雙手的勞動來維持生計與聲譽的全體手工業者和農民也放開了他們的本業來追隨馬略,把馬略的成功看得比他們自己的需要更為重要,而這結果則是權貴被擊敗,經歷了多年之后,執政官的職務終于授予了一位‘新人’”[10](332)。可見,在撒路斯提烏斯的描述中,馬略深悉民眾需求,精于輿論造勢,贏得了廣大中下層民眾的熱烈支持,成功突破顯貴長期以來對執政官職位的壟斷,委實一副挑戰不合理政治秩序的人民領袖形象。從上述可知,在撒路斯提烏斯和西塞羅看來,馬略并不天然仇視顯貴階層,只是在受到不合理制度戕害時,才轉向民眾,并依靠自身努力贏得他們的喜愛與支持。

在撒路斯提烏斯筆下,馬略的人民領袖形象在當選執政官后更加鮮明。一方面,馬略繼續發起輿論攻勢,抨擊顯貴,取悅民眾。他將對梅特魯斯個人的批判升級到對整個顯貴階層,攻擊他們傲慢虛偽、懶散腐敗、豪奢墮落、無能貪婪,靠著祖先功績取得高位,對于城邦和人民缺乏貢獻,而他本人雖無顯赫的祖先,但是過著誠實、節儉的正派生活,靠著勞苦與危險掙得功業,捍衛國家與民眾的利益。撒路斯提烏斯在替馬略撰寫的演說詞中,讓馬略強調其本人與民眾是同為一體的“我們”,而顯貴則是“他們”。這一稱謂本身就反映了撒路斯提烏斯對于馬略人民領袖身份的明確定位[10](343-350)。另一方面,在實際政治競爭中,在民眾支持下,馬略奪取了元老院原本授予梅特魯斯的朱古達戰爭指揮權。為回饋民眾,馬略放低征兵要求,“允許任何人自愿參加軍隊,而他們大多數是無產者”[10](351)。后來又分別與保民官薩圖爾尼烏斯、格勞西亞、蘇爾皮西烏斯結盟,并在薩圖爾尼烏斯試圖以激進手段威脅共和國安全之時,又以國家利益為重,果斷鎮壓昔日盟友。對此,西塞羅在公開演說中屢次大加贊譽,稱頌馬略是將國家從危險的煽動分子手中拯救出來的英雄[15](3,8,30,82-83)。

簡言之,在共和國末期的資料中,馬略具有動員民眾的口才與能力,依靠民眾的力量,突破顯貴階層的阻撓登上高位,并且直接或者與保民官合作推動有益于民眾的措施,致力于保護民眾的利益免受權貴侵犯;當盟友走向極端時,又能夠以國家利益為重,斷然采取鎮壓措施,化解了保民官對國家的暴力威脅。可見,雖然馬略在挑戰元老與貴族既定的秩序方面是個強有力的人物,但并不是危險人物。正是這一角色特征,馬略被定性為蘊含褒義的人民領袖,而非含有貶義的煽動家。

最后,強有力的政治家形象。基于對公元前100年流放事件與薩圖爾尼烏斯被殺事件的分析,普魯塔克描繪的馬略缺乏政治才能,反復無常,受到民眾與保民官的操縱,無異于他們的工具與犧牲品。故而,普魯塔克將馬略斥為蹩腳的政治家[7](26-30)。共和國末期民眾卻認為,馬略是一個強有力的政治家,能夠引導民眾、審時度勢,挽救國家于危難之中。

梅特魯斯流放事件的起因是保民官薩圖爾尼烏斯提出的一項土地法。對此,馬略采取的策略是首先提倡元老們拒絕該法、爾后又突然轉變態度加以承認,由此迫使梅特魯斯不得不自我流放。據此,帝國時期的資料傾向于將馬略理解為依靠保民官、手段卑劣的無能政客[7](21)。然而,西塞羅的觀點完全不同。在《反皮索》《為塞斯提烏斯辯護》等演說詞中,西塞羅屢次指出其自身與梅特魯斯的流放極為類似。他解釋道,他選擇接受克勞迪烏斯策劃的流放,是因為克勞迪烏斯背后有凱撒與龐培的意志;梅特魯斯被迫接受薩圖爾尼烏斯策劃的流放,則是因為薩圖爾尼烏斯背后的馬略因素。換言之,迫使梅特魯斯流放的不是薩圖爾尼烏斯,而是其身后更具影響力的馬略[12](9,20)[13](16,37,17,30)[11](48)。由此看來,西塞羅認為梅特魯斯流放事件的幕后決策者是馬略,他處于主導而非附屬地位,更非薩圖爾尼烏斯的工具。

對于薩爾圖尼烏斯被殺事件,普魯塔克認為馬略在該事件中兩面三刀,缺乏堅定立場,受他人裹挾而被迫采取行動,致使昔日盟友被殺身亡,此乃無能的、懦弱的背義之舉,他也因此遭到權貴與民眾的共同唾棄,名譽掃地[7](30)。然而,共和國末期的著述指出,這是馬略身為執政官主動履行職責而采取的必要措施,有力地保護了城邦免受煽動分子的危害。在《為米羅辯護》中,西塞羅兩次將馬略與羅馬歷史上其他著名人物并列,聲稱他們皆是通過消滅危險的煽動性分子為國家造福的偉人[15](3,8,30,82-83),并強調國內流血沖突雖然會給城邦帶來危害,但有時卻是維護城邦的必要之舉,米羅殺死克勞迪烏斯、馬略殺死薩圖爾尼烏斯皆是如此[15](5,14)。總之,西塞羅認為馬略殺死薩圖爾尼烏斯是讓城邦免受煽動與暴亂分子戕害的正義行為,且此舉為他帶來的是榮耀而非恥辱。

事實上,馬略在公元前100年還實施了一項重大政治舉措,即授予外邦人羅馬公民權。西塞羅將這項政策的推動與制定完全歸功于馬略個人[11](48),從側面說明共和國末期大眾認為馬略具有獨立施政的能力,而非蹩腳的政治家。在《為巴爾布斯辯護》中,西塞羅援引馬略授予伊古維翁人(Iguvium)、卡梅里努姆人(Camerinum)公民權作為權威先例,熱情贊頌馬略,不僅將之 描述為軍事技藝精湛的指揮官,而且還是對于法 律與歷史先例有著豐富知識與高超理解能力的政治家。他認為即便馬略的公民權法案超出 了現存習俗和嚴格的法律條文,也應該被視 為值得效仿的高尚之舉。因為對于馬略這樣冠絕一切知識與實踐的權威人物,人們不應有任何懷疑[11](20, 46-49,28,64)[9](2,3,90,209)。由此,西塞羅等人建構了馬略自主施政、具有高度政治智慧的權威形象。

總而言之,在共和國末期的社會記憶中,馬略被認為是一位具有卓越才干的軍事領袖,為羅馬取得對外戰爭的重大勝利,保護了國家免受異邦的侵略;是一位杰出的人民領袖,依賴民眾,維護民眾利益,挑戰元老院的權威并取得空前成就;是一位強有力的政治家,能夠審時度勢,按照自己的理解與原則從事政治活動,在國家利益需要時行動果敢,鎮壓煽動與鬧事分子,維護城邦秩序與穩定。概言之,在共和國末期的社會記憶中,馬略的公共形象被高度理想化,幾乎是一位偉人與完人。

二、馬略公共形象理想化的成因

共和國末期的社會記憶將馬略的公共形象理想化為一位完美的政治領袖,褪去了其作為政治家理應具備的復雜性與多面性。雖然這一形象必定與歷史上馬略的客觀形象有所出入,但是作為一種客觀的歷史事實與社會現象,馬略公共形象被理想化無疑值得關注與分析。大致而言,羅馬人對過去的理解以及現實的需求是馬略理想化形象誕生的土壤,馬略獨特的歷史地位是其公共形象理想化的重要條件,共和末年政治民主化浪潮進一步拔高了馬略的公共形象,在這一理想化進程中,社會記憶發揮了關鍵的推動作用。最終,作為一個復雜歷史人物的馬略被理想化為一個完人與偉人。

其一,共和末年羅馬人對于歷史的理解與現實的需求,是馬略公共形象理想化的根基。對于當時的羅馬人來說,一方面,公元前1世紀80年代的蘇拉內戰和獨裁統治給他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與災難,成為難以抹去的慘痛記憶,始終刺痛著他們。另一方面,共和國末期的政治危機并未隨著蘇拉逝去而解除,過去的創傷使他們恐懼類似災難再度重演。因此,在清算蘇拉政治遺產、預防災難重演的迫切需求下,蘇拉淪為共和國末期政治潮流中最大的反動角色。基于此,樹立一位與蘇拉對立的正面人物作為政治正確的象征成為時代需要。

共和國末期以內戰與獨裁拉開序幕。蘇拉于公元前1世紀80年代末發動內戰,自命為無限期獨裁官,施行殘酷的公敵宣告政策,肆意剝奪公民人身權與財產權[16](47-87)。這些駭人聽聞的事件對時人造成的災難與創傷之巨,沒有任何政治事件可以與之相提并論。即便在下一個時代即共和國末期,內戰與獨裁帶來的混亂、暴行依然如同噩夢一樣驚嚇著羅馬人。更重要的是,共和末年羅馬政治未能走上一條健康平穩的發展道路,依然危機重重,尤其是隨著權力逐漸集中于某些政治強人之手,羅馬人深恐他們效仿蘇拉從而導致相似的災難重演。毫不夸張地說,對內戰、蘇拉獨裁的記憶已成為共和國末期羅馬人理解現實局勢與防范慘劇再演的集體意識。公元前70年,龐培與克拉蘇失和讓羅馬人驚慌失措,他們“痛哭流涕地請求龐培與克拉蘇平息怒氣,想想馬略與蘇拉斗爭所造成的惡果”[16](102);凱旋的將領與軍隊激發的不再僅是自豪與榮耀之情,還有恐懼與憂慮之心。譬如公元前62年,龐培從東方凱旋前夕,關于他將效仿蘇拉進軍羅馬的流言四起,人們惶惶不安。再如,公元前52年,元老院始終拒絕通過任命獨裁官這一傳統機制解決當前政治危機,寧愿創設一種全新而古怪的官職——“惟一執政官”來應對危局,足見他們對獨裁官制度的恐懼與防范之情[16](121)。可見,雖然內戰與蘇拉獨裁已成為歷史,但與現實仍高度相關,因此,每當危機來臨時,共和國末期的羅馬人都不斷回首這段歷史,警惕當年的災禍再度發生。

事實上,蘇拉甫一去世,羅馬旋即清算他的政治遺產,將其新政一步步廢棄。即便像龐培、克拉蘇等蘇拉手下的得力干將,執政時也紛紛走上了挑戰蘇拉體制的道路;自詡為反對派的雷必達、凱撒等人,更是舉起了反對蘇拉體制的大旗。由此,形成了清算蘇拉政治遺產的風潮。在這種風潮下,蘇拉的歷史功績逐漸為人們蓄意遺忘,他帶來的災難與痛苦則為人們強調,因此,在共和國末期,蘇拉演變為暴政與恐怖統治的象征,人們紛紛與蘇拉劃清界限,仿佛與他的名字沾上關系就是政治不正確[17](3,2)。

簡言之,基于對剛剛發生的內戰、獨裁的理解以及對現實局勢的擔憂,清算蘇拉政治遺產、預防蘇拉再生成為共和國末期的政治中心任務與風潮。為了有力與系統地反對蘇拉,預防相似災難的再度上演,羅馬人需要一位與蘇拉對立的反對派領袖,以便在各個方面與蘇拉形成鮮明對照。基于此,逝去的馬略才具有了再度復活、登上理想領袖位置的機會。

其二,馬略的特殊歷史地位是其形象被理想化的重要條件。基于巨大功績、與蘇拉的長期對立關系以及適時去世等因素,馬略在共和國末期被推崇為反對蘇拉的精神領袖,得以被美化為理想領袖。首先,馬略是共和國末期最知名的領袖。不論對馬略作為的價值評判如何,都無法否認其史無前例的政績與軍功。他曾任七任執政官,創建了一支充滿活力的軍隊,為羅馬取得對外征服戰爭與抵抗外族入侵戰爭的巨大勝利,結束了可怕的軍事災難階段,成為當時最為出色的將軍和受民眾愛戴的英雄,這讓他在下一時代仍然具有較高的知名度和傳播度,從而具備了被推崇為反蘇拉派領袖的基本資格。加之馬略出身新人,在獲取權力的途徑上,主要依靠自身努力與民眾支持,而不是血緣與保護關系。在施政實踐上,他對民眾抱有善意,曾實施一系列有利于民眾的措施,例如在保民官任上倡議通過縮窄投票通道的法案,保障民眾投票自由;取消征兵財產資格,使無產者獲得入伍資格;積極為老兵分配份地;等等,因而被民眾視為領袖。與出身顯貴、敵視民眾、維護元老院利益的蘇拉恰好位于政治天秤的兩端。換言之,馬略不僅具有廣泛的群眾基礎,而且在出身、政治取向方面也與蘇拉對立,將他推上蘇拉反對派領袖地位順理成章。其次,馬略與蘇拉長期敵對的歷史事實為馬略登上理想化政治領袖地位提供了合理性。蘇拉曾經在馬略麾下任職,權力與榮譽之爭讓他們走上相互仇恨的道路。馬略極為憎恨蘇拉與之爭奪朱古達戰爭的榮譽以及東方戰爭的指揮權。同樣,在眾多政敵中,蘇拉也最為仇視馬略。公元前82年重掌羅馬后,蘇拉的行為清楚表明他最憎恨的敵人不是秦納或者其他尚在人世的對手,而是逝世已久的馬略。他不僅對馬略家族的在世成員窮追猛打,還掘開馬略本人的墳墓,鞭笞并毀棄其遺體,以這種駭人聽聞的方式表達他對未能親自殺死馬略的憤恨[14](215)。此外,他下令抹去羅馬城中有關馬略的視覺形象,以期將其除名毀憶。退隱之后,他依然不能釋然,在回憶錄中將馬略的大部分功績移至自己或者他人的名下,并攻擊馬略不僅是他本人的敵人,也是新城邦——他改革后的城邦的敵人[4](256)。由此,作為蘇拉敵人的馬略,順理成章地登上了反蘇拉派精神領袖位置。最后,馬略的適時去世有利于其理想形象的形成。雖然馬略在內戰中犯下不少暴行,但他于戰爭初期即公元前86年就溘然長逝。可以推測,如果他繼續活著,勢必會更深地卷入內戰之中,犯下更多的暴行,成為無法掩蓋的污點[4](256)。然而,適時去世不僅使馬略免于因施暴而遭受譴責,而且其早期犯下的錯誤,或者被內戰后期更多更血腥的暴力事件所稀釋與掩蓋,或者被順利轉嫁給替罪羊秦納,從而對其形象的理想化沒有造成實質性損害。

可見,舉世矚目的歷史功績及與蘇拉的長期敵對,讓馬略登上了共和國末期反對蘇拉的精神領袖之位。可以想象,人們將蘇拉丑化為可怖的反面角色時,勢必會將站在對立面的馬略美化為偉大領袖;恰好馬略又逝世于內戰早期,避免了犯下更多無法彌補的暴行而有損其形象。正是在這種背景下,馬略被理想化為西塞羅口中的“偉大的反蘇拉者”[17](3,2)。

其三,共和國末期民主化浪潮是馬略走上理想領袖神壇的加速器。共和國末期以來,隨著公民權向整個意大利的擴散、選舉制度的變革以及公職競爭的日益激烈,民眾在政治生活中的重要性明顯增強[18](140-153)。這一民主化浪潮為羅馬政壇帶來下述兩點變化,使馬略成為值得效仿與宣傳的老一輩政治家,有力地推動了其理想領袖形象的形成。一方面,意大利新人對馬略的主動效仿與推崇,進一步拔高了馬略的形象。同盟戰爭后,意大利人普遍獲得羅馬公民權,在羅馬政治生活中取得發言權,其上層人士也開始大量進入羅馬政壇,躋身于以前對他們并不開放的元老院。這點從懷特曼梳理的共和國末期元老出身清單中可見一斑[19](209-279)。但是,當他們試圖在公職階梯上更進一步時,卻發現顯貴階層壟斷著高級公職,將之視為禁臠,他人殊難染指。對此,意大利人非常不滿,強烈希望打破現狀。在上述背景下,與他們同樣出身意大利自治市,但成功打破顯貴階層對高級公職的壟斷并最終七任執政官的馬略自然成為效仿榜樣。西塞羅、撒路斯提烏斯和文提狄烏斯(Ventidius)無疑都是此類人物的代表,他們對馬略抱有天然好感,將他視為成功挑戰顯貴排外特權的英雄,而非覬覦權力的暴發戶[20](260-262,280-283)。因此,他們很容易接受甚至主動美化馬略的公共形象。另一方面,民主化浪潮的興起使眾多政治精英為了取悅民眾而效仿與宣傳馬略。隨著共和后期民主因素的上升,民眾投票自主性增強,政治精英的晉升也更加依賴民眾支持。因此,他們不會像帝國時期的精英那樣斥責共和制度,認為共和制度帶來了無序與混亂,也不會鄙夷共和制下的民眾為無法無天的暴民。相反,他們樂于通過種種途徑展示他們對民眾的善意。蘇拉以抑制民眾權利、重建元老院權威為主旨的改革,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罔顧民意與歷史潮流。因此,當他不得民心的統治結束后,新一代的政治領袖需要展示的是他們對蘇拉及蘇拉式統治的厭棄以及對共和政府與民眾的支持。然而,當時尚未產生現代意義上的政黨,政治精英無法借助政黨標簽來宣揚自身的政治立場。在這種情況下,通過對蘇拉反對派馬略的贊譽、與他建立正面關聯來彰顯自身的親民立場成為可行與明智之舉。因此,他們對馬略政治生涯中那些不光彩的事件總是有意或無意地加以 回避。

確實,眾多政治精英都在公開場合對馬略贊揚有加,并試圖與他建立正面關聯。這些人中有凱撒、西塞羅、撒路斯提烏斯,甚至包含喀提林。譬如凱撒屢次宣揚其與馬略的親戚關系,并從中受益。在青年時代,通過恢復被蘇拉推倒的馬略的公共雕塑[7](5,6),為姑母即馬略妻子發表葬禮演說[21](3),凱撒贏得了民眾的高度贊譽;內戰期間,正是由于與馬略的密切關系,凱撒三次獲得敵手陣營士兵的集體投誠[22](244,256)。西塞羅利用同鄉關系與馬略攀上關聯,在演說詞中喋喋不休地贊揚馬略的偉大[9](2,3,90,209,2,2,45,110)[11](28,64)。喀提林則長期供奉馬略曾經使用過的鷹標,并在反叛戰爭中將之作為鼓舞士氣的籌碼,充分說明他對馬略的推崇以及馬略在民眾中的號召力量[10](176)。恰如西塞羅所言,馬略已經成為當前一代人集體效仿的榜樣[11](21,49)。正因如此,共和國末期政治精英集體選擇對于馬略政治生涯晚期尤其是內戰期間的作為保持沉默,極大避免了給馬略的公共形象蒙上污點。可見,共和國末期的民主化潮流促使政治領袖大肆宣傳與贊譽馬略,強化了人們對他的積極認知。

其四,社會記憶的選擇性、開放性與簡單化是馬略完美公共形象形成的文化機制。共和國末期馬略公共形象的理想化,雖然與西塞羅、撒路斯提烏斯等歷史書寫者個人有直接關聯,但是社會對于歷史的記憶與理解機制始終在其中發揮作用[4](24)。與作為“人腦對過去經驗的反映”的個體記憶一樣,社會記憶雖然基于客觀存在的過去,但是同樣具有主觀建構的一面,這決定了它會根據自身的理解與需求對歷史事件進行選擇、改編與重組,從而呈現出選擇性、開放性與簡單化特性。正如諾拉所言,“雖然過去從來不是完全被重新發明出來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為了與社會面臨的每個新挑戰保持相關性與可理解性,過去就會產生微妙的變化”[23](7-24)。換言之,在共和國末期的馬略公共形象理想化進程中,社會記憶的特征始終發揮著重要影響。

首先,選擇性特征讓馬略得以進入共和國末期社會記憶的核心。如同人腦一樣,社會記憶不可能全盤記住過去發生的所有事件,只可能選擇性記憶某些特殊事件,尤其是那些重要的成功或慘痛的災難事件。因為這些事件不僅深刻地影響了當時社會成員的生活與心理,而且能為隨后發生的相似事件或爭論分歧提供借鑒與對比,警示人們預防同類災難,從而對現實決策產生重要影響。那些沒有直接后果的日常事件以及與現實不具相關性的事件則被視為不值得記憶的事件而被供未來使用的記憶庫刪除[24](5-7)。很明顯,在共和末年,史無前例的蘇拉內戰與獨裁就屬于上述的特殊事件,不僅給羅馬社會造成了前所未有的災難,而且深刻地影響著羅馬人的生活與心理,甚至對整個社會的發展方向也產生了影響。因此,它們在共和末年的社會記憶中占據著毋庸置疑的中心位置,成為羅馬人理解現實與預測未來的重要依據,對于其他人物或事件的記憶都會圍繞著它。正是由于與共和國末期社會記憶的中心事件——內戰與獨裁以及其中心人物蘇拉的密切關聯,馬略被社會記憶所選擇,從而具備了被改編與重新解釋的契機。換言之,馬略進入共和國末期的社會記憶,固然有其自身的緣故,也是社會記憶選擇的結果。

其次,開放性特征使馬略在共和國末期社會記憶中的公共形象理想化成為可能。社會記憶的主觀性決定了它具有開放性特質。與求真求實的歷史研究不同,社會記憶并不追求按照細節與原貌對事件加以精確記錄,還原真實可靠的歷史。根據社會記憶理論,過去被喚起的原因不在于過去本身,而是在于其對于現實的借鑒意義,以便讓沒有定論的、未知的未來變得可以理解[25](1-12)。共和國末期,在反對蘇拉及其政制成為當前政治中心任務的情況下,人們必然據此對于馬略的社會記憶加以改編與重構。也就是說,人們對于馬略的記憶關注焦點并不在于還原歷史上真實的馬略,而在于讓其更好地服務于當前的反對蘇拉及其政制的現實需求。很明顯,一個正面的、積極的馬略形象更適合反蘇拉的現實需求,因此,社會記憶允許共和末年政治精英將描述焦點集中在馬略人生中的輝煌時期,同時將那些不符合需要的細節加以改編,甚至對他在內戰期間有損其光輝形象的事件直接避而不談,以便將馬略塑造成與蘇拉相對的理想領袖形象,從而服務于現實需求。

最后,簡單化特性使馬略的公共形象褪去復雜性與多面性,被單純化為完美政治領袖。腦科學研究表明,相對于記憶歷史事件全部與復雜的細節,人類的思維有一種將復雜的圖景與印象進行簡化的趨向,即在重新組織與貯存歷史事件之時,不是將復雜事件的繁瑣細節加以精確記憶,而是傾向于將之簡單化,形成概念、象征或者符號,以便于記憶與傳播。社會記憶同樣具有上述傾向。事實上,對于關鍵歷史事件的記憶,社會意識首先聚焦于原始事件或人物的類型,創造出方便記憶的概念、象征與符號,然后將細節填入其中,并視現實需求對原始事件的某些細節進行改編,從而創造出新的系統化的社會記憶[4](6)。正是在簡單化這一特質的作用下,共和國末期的社會記憶根據防范內戰與獨裁的現實需要,為了方便傳播、記憶以及創造出戲劇性的對比效果,過濾了蘇拉與馬略作為重要政治人物的復雜性與多面性,將他們分別簡單化為兩種極端的象征與符號。其中,蘇拉的功績被蓄意忽略與遺忘,被簡化為獨裁恐怖統治、既定秩序與保守勢力的代表和民眾的敵人;相反,馬略不光彩之處都被刻意回避,被簡化為人民領袖與保護者、既定秩序與保守勢力的挑戰者、反對蘇拉政體的先行者與楷模。由此,兩者不復為具體而立體的歷史人物,而是被分別置于價值評價的兩端,概念化為政治與道德取向的標簽。

正是在上述社會記憶機制作用下,共和末年的羅馬人對馬略的記憶圍繞著社會記憶的中心事件與中心任務展開了再加工的進程,其本質目的不在于還原馬略的真實形象,而在于為現實需求服務。因此,社會記憶選擇將不利于馬略作為偉大反對者形象建構的內容濾除,只保留了那些有利于其光輝形象的部分,將之拔高與簡單化,使之化身為卓絕的將軍、杰出的人民領袖以及強有力的政治家。由此,共和國末期的社會記憶完成了對馬略公共形象的重構,作為完人與偉人的馬略就此誕生。

三、小結

作為對馬略內在素質與外在行為的綜合概括與評價,其公共形象同時具有客觀性與主觀性兩個層面的內容。更為關鍵的是,由于馬略屬于上一個時代已逝的歷史人物,共和國末期的羅馬人對其公共形象的認知不能不受到社會記憶因素的影響。因此,共和國末期馬略的公共形象并不直接等同于馬略本來的歷史面貌,也非馬略所在時代的人們對他公共形象的認知,而是社會意識依據共和國末期這一特定時代的政治與社會需求進行記憶與再認知的結果。

共和國末期社會記憶中馬略完美公共形象的形成首先是以其客觀成就與地位為基礎的。很難想象,若非領導并取得對朱古達戰爭以及直接關乎羅馬存亡的日耳曼戰爭的勝利,共和國末期的羅馬人會對馬略的軍事素養與功績贊譽有加;若非縮窄投票通道保障民眾投票權利、取消征兵的財產標準、積極為退役士兵分配份地等作為,他也不可能被納入民眾派范疇;若非曾取得令人側目的七任執政官的榮耀,共和國末期的政治精英也不會將新人出身的馬略推崇為榜樣;若非身為蘇拉最痛恨的敵人,將馬略推上反蘇拉精神領袖的位置就缺乏合理性。因此,巨大功績、政治取向及與蘇拉的長期敵對是馬略公共形象被理想化的客觀基礎。

然而,共和國末期的人們對于上一個時代的政治人物馬略的記憶與認知既關乎歷史,也聯系著當下。在客觀歷史基礎上,社會記憶展開了對于馬略形象的再加工進程。并且,再加工并非是隨心所欲或者漫無目的的,而是具有明確現實指向的。在共和國末期清算蘇拉政治遺產、防范內戰與獨裁重演的現實需求下,羅馬人對馬略記憶的指向并非還原其真實可考的客觀面目,而是塑造了一位與蘇拉完全對立的政治領袖,以便更加系統地、有力地反對蘇拉。由此,在社會記憶選擇性、開放性與簡單化機制作用下,馬略在共和國末期的公共形象被拔高為理想政治領袖。

值得一提的是,社會記憶對于歷史人物形象的再塑造進程可以持續進行。隨著時間的持續推進,為應對新的時代需求與價值標準,社會記憶不斷對歷史人物進行再加工與再解釋,相關認知可能會出現或大或小的差異。就馬略而言,由于共和國末期對內戰與獨裁的恐懼及反對蘇拉政制的需要,社會記憶用回避劣跡、拔高功績的方式對馬略的公共形象進行理想化重構,塑造了一個完美領袖形象。然而,隨著歷史步入帝國時代,人們開始認為共和制度已不合時宜,帶來和平與秩序的帝制取而代之是歷史的必然,因此,蘇拉、凱撒、屋大維逐漸被認為是推動共和國向帝國轉變的有功之士,而處在蘇拉對立面的馬略則被認為是阻礙歷史進步的反面人物。更為關鍵的是,帝制之下民眾的政治地位劇烈下降,在共和期間被推崇為國家主人的民眾轉而成為受精英鄙夷的暴民,“好的保守,壞的激進”成為社會共識。在此背景下,被納入“壞的激進”范疇的馬略在帝國時期的社會記憶中呈現出消極色彩則成為必然。還需指出的是,隨著時間的持續向前,歷史人物不斷與現實社會相脫離,逐漸從人們的記憶與關注中淡化,甚至淪為故紙堆中塵封的過去。只有當現實需要時,人們才會再次將目光投向該段歷史,相關的記憶才可能再度復活。對于馬略的記憶同樣遵循了這一規律。自帝國后期直到中世紀晚期,由于淪為與現實無關的、遙遠的歷史人物,馬略便幾乎從社會記憶與歷史書寫中徹底消失。直到近代西方資本主義發展遇到種種問題,需要回望與借鑒古代希臘羅馬的經驗之時,馬略才再次進入人們的視野。

總之,以馬略為代表的歷史人物的公共形象是固定不變的客觀歷史事實與不斷調整的社會記憶之間相互作用的結果。雖然這一形象并不完全符合人物本身的真實面貌,但是作為一種客觀現象,通過追溯其社會記憶的形成和建構過程,往往能夠讓我們對特定時代的個體或群體的經歷和感受別有會意。正是過去與當下、事實與記憶之間相互作用,歷史才會超越時代,呈現出歷久彌新的活力。

① 為了便于表述,本文中羅馬共和國末期指的是自蘇拉獨裁結束后至第二次內戰爆發期間,也即公元前78年到前49年;共和后期指自公元前133年格拉古改革至共和滅亡近一百年的歷史時期。

② 在記憶理論領域,哈布瓦赫首次提出集體記憶的概念,認為集體記憶是具有某種文化內聚性和同一性的群體對自己過去的記憶。它的存在和傳承是以個體記憶為載體。然而,芬特雷斯與威克姆為了強調記憶的社會性特質,以社會記憶的概念取代集體記憶的概念。鑒于本文主要關注的是共和國末期羅馬主流社會對于馬略的記憶及其社會性功能,因而采用了社會記憶這一概念。關于社會記憶與集體記憶等概念的進一步說明,請參考王明珂:《歷史事實、歷史記憶與歷史心性》,《歷史研究》2001年第5期。

[1] CARNEY T F. A biography of C. Marius[M]. Assen: Argonaut, 1970.

[2] KILDAHL P A. Caius Marius[M]. New York: Twayne Publishers, 1968.

[3] EVANS R J. Caius Marius: A political biography[M]. Pretoria: University of South Africa, 1994.

[4] STEED K L S. Memory and leadership in the late Roman Republic[D]. Dissertations & Theses: Gradworks, 2008.

[5] 秦啟文, 周永康. 形象學導論[M]. 北京: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04. QIN Qiwen. ZHOU Yongkang. Introduction to imagology[M]. Beijing: Social Sciences Academic Press, 2004.

[6] PETER H. Historicorum romanorum reliquiae[M]. Lipsiae: Kessinger Legacy Reprints, 1914.

[7] PLUTRACH. Caius Marius [C]//PLUTARCH. Lives IX.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2.

[8] HORNBLOWE S, SPAWFORTH A. The Oxford classical dictionary[D].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

[9] CICERO. The second speech against Gaius Verres[C]// GOOLD G P. Cicero Vol. VII.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3.

[10] 撒路斯提烏斯. 喀提林陰謀朱古達戰爭[M]. 王以鑄, 崔妙因, 譯. 北京: 商務印書館, 2010. SALLUSTIUS. Bellum Catilinae bellum Iugurthinum[M]. Trans. WANG Yizhu, CUI Miaoyin. Beijng: Commercial Press, 2010.

[11] CICERO. The speech in defence of Lucius Cornelius Balbus[C]// GOOLD G P. Cicero Vol. VIII.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12] CICERO. Against Lucius Calpurnius Piso[C]// GOOLD G P. Cicero Vol. XIV.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13] CICERO. In defence of Publius Sestius[C]// GOOLD G P. Cicero Vol. VII.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1.

[14] 西塞羅. 國家篇法律篇[M]. 沈叔平, 蘇力, 譯. 北京: 商務印書館, 2002. CICERO. De republica de legibus[M]. Trans. SHEN Shuping, SU Li. Beijing: Commercial Press, 2002.

[15] CICERO. On behalf of Titus Annius Milo[C]// GOOLD G P. Cicero Vol. XIV.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16] 阿庇安. 羅馬史: 下卷[M]. 謝德風, 譯. 北京: 商務印書館, 1997. APPIAN. Roman history[M]. Trans. XIE Defeng. Beijing: Commercial Press, 1997.

[17] CICERO. On the Manilian Law[C]// GOOLD G P. Cicero Vol. IX. Lond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18] 劉小青. 羅馬共和國后期反選舉舞弊斗爭與共和國的衰亡[J]. 世界歷史, 2016(3): 140?153. LIU Xiaoqing. Anti-ambitus in the late Roman Republic and the decline of the Republic[J]. World History, 2016(3):140?153.

[19] WISEMAN T P. New men in the Roman senate 139B.C-A.D14[M].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1.

[20] OSGOODO J. Caesar's legacy: Civil war and the emergence of the Roman Empire[M].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6.

[21] 蘇維托尼烏斯. 羅馬十二帝王傳[M]. 張竹明, 王乃新, 蔣平, 譯. 北京: 商務印書館, 2000. SUETONIUS. De vita caesarum[M].Trans. ZHANG Zhuming, WANG Naixin, JIANG Ping. Beijing: Commercial Press, 2000.

[22] 凱撒. 內戰記[M]. 任炳湘, 王士俊, 譯. 北京: 商務印書館, 1986. CAESAR. De bello civili[M]. Trans. REN Bingxiang, WANG Shijun. Beijing: Commercial Press, 1986.

[23] NORA P. Between memory and history: Les lieux de memoire[J]. Representation,1989(26): 7?24.

[24] DENA E, NEAl A. Memory, constructed reality, and artistic truth[C]// EBER, NEAL A. Memory and representation: Constructed truths and competing realities. OH: Bowling Green State University Popular Press, 2001: 5?17.

[25] 彭剛. 歷史記憶與歷史書寫——史學理論視野下的“記憶的轉向”[J]. 史學史研究, 2014(2): 1?12. PENG Gang. History memory and history writing: “Memory’s change ”in the perspective of history theory[J]. Journal of Historiography, 2014(2): 1?12.

[26] 劉小青. 意大利人與羅馬公民權: 從公元前125年到前91年[J]. 首都師范大學學報, 2019(3): 50?59. LIU Xiaoqing. The Italian and Roman citizenship from 125B.C to 91B.C[J]. Journal of 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 2019(3): 50?59.

The idealization of Gaius Marius’ public image and its causes in the late Republican Rome

LIU Xiaoqing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Hubei University, Wuhan 430062, China)

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statesmen in his time, Gaius Marius’ public image were highly idealized in the late Republican Rome. In the collective memory of the society at that time, Marius, rather than a complicated and multi-dimensional politician, was endowed with the hue of a great man and a perfect man, considered as an excellent general, an outstanding leader of the people and a strong statesman. The emergence of such a phenomenon resulted from both the social and memory factors. Firstly, people's understanding of the past and the need of the times provided the fertile soil for idealizing Marius' public image. Secondly, Marius' own world-renowned performances, timely death and his long-term opposition with Sula were important factors. Finally, the rising of the democratization process in the late Republican Rome served as the accelerator for Marius' public image to be idealized. And in this historical process, such traits as selectivity, open nature and simplification of social memory, were all exerting their impacts from behind, functioning as the cultural mechanism in elevating Marius' public image. The objective history, practical need and social memory presented a complex and interactive relationship.

Gaius Marius; public image; social memory; Republican Rome

2019?09?05;

2020?04?18

國家社會科學青年基金項目“公職選舉與羅馬共和國后期政治研究”(16CSS005)

10.11817/j.issn. 1672-3104. 2021.02.018

K125

A

1672-3104(2021)02?0192?11

劉小青,安徽安慶人,歷史學博士,湖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古代羅馬政治史,聯系郵箱:xiaoqingliu010@163.com

[編輯: 蘇慧]

猜你喜歡
記憶
記憶的永恒
現代裝飾(2021年6期)2021-12-31 05:29:04
記憶樹
在水一方 相城的非遺記憶
華人時刊(2020年15期)2020-12-14 08:10:44
夏天的記憶
穿越四十年的高考記憶
華人時刊(2017年13期)2017-11-09 05:38:52
記憶中的他們
端午記憶
絲綢之路(2016年9期)2016-05-14 14:36:33
兒時的記憶(四)
兒時的記憶(四)
記憶翻新
海外文摘(2016年4期)2016-04-15 22:28:55
主站蜘蛛池模板: 91精品国产综合久久不国产大片| 高清国产va日韩亚洲免费午夜电影| 日韩午夜福利在线观看| 国产无码高清视频不卡| 亚洲精品综合一二三区在线| 午夜激情福利视频| 五月婷婷激情四射| 26uuu国产精品视频| 日本黄色不卡视频| 亚洲另类国产欧美一区二区| 日本人妻丰满熟妇区| 亚洲第一中文字幕| 久久精品免费国产大片| 永久毛片在线播| 国产精品99在线观看| 四虎国产永久在线观看| 欧美日韩在线亚洲国产人| 久草视频中文| AV网站中文| 亚洲欧美日韩成人高清在线一区| 亚洲乱强伦| 99热最新网址| 亚洲男人天堂网址| 最新国产网站| 一区二区偷拍美女撒尿视频| 久久精品亚洲热综合一区二区| 五月天久久综合国产一区二区| 日韩无码黄色网站| 亚洲av日韩综合一区尤物| 国内精品伊人久久久久7777人| 手机永久AV在线播放| 国产麻豆精品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成人免费视频99| 亚洲国产看片基地久久1024| 国产精品无码AV中文| 欧美在线网| 久久黄色一级片| 中文字幕亚洲综久久2021| 国产精品污污在线观看网站| 国产区免费| 国产在线啪| 中文字幕亚洲专区第19页| 一区二区在线视频免费观看| 久久这里只有精品66| 91啪在线| 国内精品手机在线观看视频| 999精品视频在线| 黄色网站不卡无码| 国产成人亚洲欧美激情| 国产精品无码影视久久久久久久| 一级毛片免费不卡在线视频| 1级黄色毛片| 狠狠v日韩v欧美v| 不卡午夜视频| h视频在线观看网站| 91麻豆精品视频| 国产性猛交XXXX免费看| 国产美女在线免费观看| 日本在线欧美在线| 亚洲AV无码不卡无码 | 成人在线观看不卡| 亚洲一级毛片在线观播放| 狠狠色丁香婷婷| 高清免费毛片| 中文字幕2区| 亚洲视频四区| 国产成人精品一区二区秒拍1o| 在线观看网站国产| 波多野结衣中文字幕久久| 国产精品视频猛进猛出| 成人午夜精品一级毛片 | 老司机精品99在线播放| 人妻中文字幕无码久久一区| 亚洲综合色区在线播放2019| 中文字幕乱码中文乱码51精品| 免费人成网站在线高清| 97视频在线观看免费视频| 亚洲精品日产精品乱码不卡| 国产精品手机在线播放| av在线手机播放| 久久精品人人做人人爽电影蜜月 | 国产成人精品2021欧美日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