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必讀的百副傳世楹聯(十五)

文 |徐熙彥

本期我們從楹聯的實用功能與文學旨趣的角度來了解一下春聯、挽聯、名勝聯與行業聯。

向陽門第春常在；

積善人家慶有余。

作者，不詳。

這是一副傳統的春聯，春聯的基本功能是賀春與祈福，有很強的民俗性與儀式感，然而凡是民俗性強、儀式感強的事物，都有其內在的神圣與莊嚴。春聯內在神圣與莊嚴，就是一場天人對話，就是為天地立心。

從這副聯來看，上聯賀春，用春天和煦的陽光意象，以及陽光與春光的邏輯默契，憧憬著春光常在的美好生活；下聯祈福，化古語“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向神明期許得到“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般的福祉，“必有余慶”。這就是中國文化的順天應時，立天地“利而不害”的“積善”之心。我們再看清代聯家紀昀的一副春聯“家居化日光天下；人在春風和氣中”，在賀春祈福中既有對家國清明的感恩，又要立“天地和，萬物生”的天地之心，從而家和萬事興。

關于這副家喻戶曉的經典春聯，還有一個有趣的傳說。蘇東坡一日訪詩僧佛印，剛燒好魚的佛印怕吃魚犯戒的事情暴露，把魚扣在一口磬中，蘇東坡喝茶時聞到魚香，又見桌上扣著的磬，便一本正經地說，今天寫了上聯“向陽門第春常在”，一時想不出下聯了，特來討教。佛印中計，脫口而出：“積善人家慶有余。”蘇東坡大笑：“既然磬(慶)有魚(余)，趕快拿出來吧！”

青少年學習這副春聯，須知春聯不僅是詞語對仗、平仄協調的吉祥話，而且是感恩天地，發上等愿、立天地心的莊嚴承諾，是以天地精神圓人生夢想的春天禮贊，藉此可傳承春聯中所蘊含的中華文化基因。

生經白刃頭方貴；

死葬黃花骨亦香。

作者，不詳。

這是一副挽黃花崗烈士溫生才等人的挽聯，挽聯的基本功能是對逝者的哀悼，同樣有很強的民俗性與儀式感，其內在的神圣與莊嚴不言而喻。挽聯的莊嚴與神圣就是對一個普通或偉大生命的文學觀照，用文學的光芒照亮逝者的一生，也就是為生民立命。所以挽聯的中長聯比較多，有的就像一部精短人物傳記。

這副聯挽革命黨人。上聯寫逝者身份與事跡，一個“白刃”，表明逝者不是一個普通人，而是革命者。“頭方貴”則是對其生命價值的充分肯定，語句充滿豪俠氣，非常符合溫生才參加黃花崗起義，并在執行任務中犧牲的事跡。寫得悲中有壯，既是對逝者的生動刻畫，又是對其英雄氣概的致敬。下聯寄托哀思，一個“黃花”，既關照了烈士的埋骨地黃花崗，又以黃花代菊花，頌揚烈士如菊花般凌寒傲霜的革命精神。全聯用“白刃”“黃花”兩個文學意象，映射了烈士的一生，很好地發揮了挽聯為生民立命的功能。

順便說一個關于清代名臣曾國藩寫挽聯的故事。曾國藩一生的成功得益于肯下笨功夫，科舉這樣，寫挽聯也如此。因為挽聯多為急就章，很考驗學識才氣，為避免在急就時在眾多同僚中出丑，他就在空閑時拿身邊的好友練手。有一天剛為好友湯鵬寫了一副挽聯，恰逢湯鵬來訪，事情敗露，湯鵬憤然與曾國藩割袍斷義。當然曾國藩的笨功夫沒有白下，他傳世的挽聯頗豐，并有極高造詣。我們從曾國藩挽乳母的聯就可見一斑：“一飯尚銘恩，況保抱提攜，只少懷胎十月；千金難報德，論人情物理，也當泣血三年！”用韓信千金報漂母之恩的典故，以乳母比漂母，寫得入情入理。一位普通乳母的生命，因這副挽聯而照亮。

青山有幸埋忠骨；

白鐵無辜鑄佞臣。

作者：松江徐氏女，生平不詳。

在所有的題署聯中，名勝聯是最耀眼的奇葩，往往為名勝起到點睛作用。而名勝之所以為名勝，在于其乃一個民族最珍貴的記憶，那么名勝聯的功能就是為我們的民族記憶畫龍點睛。而點晴之筆，就是文學旨趣所在。

我們來看這副杭州岳王廟岳王墓表的對聯，上聯寫岳飛卻不直寫岳飛，用“青山有幸”來旁敲側擊。西湖畔的棲霞嶺多么有幸，受萬世景仰，并不是因為青山高，而是因為青山埋著岳武穆，他的忠勇精神、家國情懷、英雄氣概才是人們所真正景仰的。下聯寫陷害岳飛的秦檜等奸臣也不直寫，而用“白鐵無辜”來旁敲側擊。墓前的白鐵非常無辜，遭受萬世唾罵，只因為白鐵鑄成賣國求榮、陷害忠良的秦檜夫婦及萬俟卨、張俊。上下聯一“青（清）”一“白”，一“有幸”一“無辜”，可謂點睛之筆，乍看含蓄，實則表達酣暢淋漓，讓人們從這段深刻的民族記憶中受到教育，得到啟發。

青少年們學習這副楹聯，不僅要弘揚岳飛精忠報國的精神，還要用心體會楹聯中的文學旨趣在名勝聯中的點睛作用。可參閱學習杭州岳王廟的其它精彩楹聯。如清代秦大士題的“人從宋后羞名檜；我到墳前愧姓秦”。民國吳邁題的“正邪自古同冰炭；毀譽于今判偽真”。

五色艷爭江令夢；

一枝春暖管城花。

作者：張之洞，字孝達，號香濤，晚清中興名臣，有《張文襄公全集》《聯語叢錄》傳世。

這是張之洞題筆業的一副行業聯，行業聯的基本功能是廣而告之，招徠客人，有很強的實用性和儀式感。廣告性與實用性表現在對經營之道的典雅宣示，如“經營不讓陶朱富；貿易長存管鮑風”；有對經營產品的妙趣解構，如眼鏡店聯“懸將小日月；照徹大乾坤”，刻字行聯“六書傳四海；一刻值千金”；有對行業特點的詩意抒寫，如裁縫鋪聯“愿將天上云霞服；裁作人間錦繡衣”，照相館聯“還我廬山真面目；愛他秋水舊豐神”，印染店聯“欲化人身作蝴蝶；不勞織女繡鴛鴦”。而儀式感內蘊的神圣與莊嚴，有對卑微行業的哲理伸張，如理發店聯“雖是毫末技藝；卻是頂上功夫”，飯店聯“宰天下有如此肉，治大國若烹小鮮”；有對行業祖師名士的追溯，如鹽業聯“膠鬲生涯，桓寬名論；夷吾煮海，傅說和羹”，中醫館聯“術紹岐黃，妙手撥開千重霧；藝傳盧扁，金針點破一天云”等，亦有為行業立心，為從業者立命，為天下勞動者禮贊的意義。張之洞作為晚清洋務派首領，重視開發實業，并樂于題聯，成為史上行業聯創作者中最重要的標志性人物。其題湖北織布局聯“經綸天下；衣被蒼生”等，廣為流傳。

這副筆業聯，上聯用江淹夢筆的典故。江淹，南朝文學家，少以文才聞于世，官至光祿大夫后，一日夜夢晉代文學家郭璞索要自己的五色筆，遂還，從此文思大減，再無佳作，聯中江令即指江淹；下聯用夢筆生花的典故。詩仙李白少時夢見筆頭生花，后來才情恣肆，名聞天下。管城指毛筆，韓愈《毛穎傳》言毛筆封于管城，從此別稱管城子。上下聯分別用兩位名士的夢筆典故，為全聯平添雅逸之氣，引人遐想。所謂才情，非人之力，乃筆之功也！

青少年學習這類楹聯，貴在由此導入妙趣橫生的行業聯世界，從中領略行業聯的雅切特點與豐厚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