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技運用于產業發展須有新規則為其鋪路

金碚 (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本刊顧問)

當前，人類科技進步與產業變革正攜手走向縱深領域。一方面，科學研究及其推動的新技術在產業發展中的運用不僅創造了新產業，可以很快形成大規模網絡化態勢，而且有跨領域擴張的巨大能量；另一面，新科技運用于產業發展越來越直接觸及人的價值、倫理、文化的深層規范，前者如信息技術、互聯網、大數據、金融科技，后者如人工智能、生物科技、基因工程、媒體嬗變等。這一切都在市場經濟的大舞臺上盡情展現，而市場經濟以工具理性主導，這就必然產生一個問題：這個大舞臺能承載且能讓新科技運用于產業發展合意演進嗎？所謂“合意”主要是指可以使大多數人獲益，并且不違背普遍認同的價值倫理規范。新科技運用于產業發展，尤其是大規模擴張，必須要走在“正道”上，這就要有新規則為其鋪路，有路才能走正道。

有些新科技運用于產業可以產生顯著的規模經濟效應，大規模生產的成本低于小規模生產，且沒有“邊際效用遞減”的制約性，因而可以其成本優勢形成強大市場勢力，不斷淘汰小規模主體，直到出現“贏者通吃”“大不能倒”的局面，損害經濟生態和利益平衡。我們已經看到，互聯網及數字技術具有顯著的規模經濟性質，如果沒有一定的市場秩序規則，就必然向形成壟斷的方向瘋長，難免出現損害各種利益相關者權益的不公平現象。我們還可能看到，如果在涉及個人隱私、生物特征、基因修改、心理干預等方面運用新科技，而沒有一定的產業行為規則，那么就可能產生新科技無序運用甚至大規模濫用、導致嚴重負面后果的現象。“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科學技術和市場機制都沒有必然為善的本能，也沒有自成規矩的天性。為善是人類賦予科技的價值取向，賦予新科技運用于產業發展以為善價值取向的基本方式就是使其進入市場的行為得到可行規則的引導和監管，在新規則鋪就的市場經濟大道上，新科技創造的新產業才能盡情發展。

實質性還在于，新科技運用于產業發展的新規則本身也是一個需要深入研究的科學性問題(不僅是自然科學，也涉及社會科學)。現實中，有的規則可以人為制定，呈現為理性構建過程；但有的規則卻難以妥善地人為制定(理性構建)，只能在社會實踐和人際磨合中逐步“形成”和成熟，呈現為不斷試錯糾正的調適過程。所以，如何為新科技運用于產業發展鋪就規則之路，是高新技術產業發展中須持續研究和適時形成新解決方案的長期課題。規則不可能盡善盡美，改革永遠是進行時，科學發現和發明創新無止境，新科技層出不窮，“重大突破”和“破壞性創新”原本就是產業變革的基本路徑。新規則必須與時俱進，為其鋪路開道，而絕不可無謂堵路、扭曲行為、阻礙發展。

總之，新規則與新科技相互適應、相互促進，新產業才能健康有序地蓬勃發展，市場經濟才能不僅張揚其工具理性，而且植根于人類的本真理性。可以期待新科技的大規模跨領域運用，推動產業升級和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同時，也要求做到讓新科技的產業運用更好地有利于維護和優化市場競爭秩序，能夠讓全體人民的生活更加安全、健康、適宜、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