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宇同,徐治立
(1.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北京 100191;2.國家能源集團氫能科技有限責任公司,北京 100007)
目前我國科研經費使用中一度突出存在的違法違規使用問題得以顯著扼制,但是,其深層社會經濟結構存在的權利配置等客觀制約因素還沒有充分消除,難以從根本上長期有效治理科研經費違規使用問題。為此,需要深入探討有關經濟權利配置結構因素問題。
所謂科研經費違規使用,主要包含兩層含義:既指科技人員違背科學共同體內在精神氣質及道德規范的經費使用行為,又包涵科研活動者及其管理者等相關主體違反國家科研相關規定的經費使用行為[1]。所謂權利配置結構因素,是指在一定社會生產關系中,相關社會成員基于一定生產資料所有權關系與社會功能目標所形成的影響科研經費使用行為的社會經濟利益分配關系因素,它與科技產權、權利激勵等具有密切關聯。一方面,一定的科技權利配置結構形成必然依賴于特定的科技產權結構基礎;另一方面,科技權利配置結構體現“權利激勵”等科技產權基本功能的實現結構,是深刻影響科學委托代理社會契約中科研代理人行為選擇的社會經濟結構因素。可見,優化以科技產權權利配置為核心的權利配置結構,是構建“不想”違規使用科研經費經濟基礎與心理基礎的重要著力點。
在理論界,一些學者對影響科研經費使用的科技產權權利配置因素進行了相關探討,重點關注了知識產權利益配置中的“利益沖突”在受到科學家研究動機與外部社會安排的雙重影響下極易引發違背科研精神氣質規范的違規行為的影響關系[2],國外政府財政資金資助管理權利與職務成果轉化權利配置體制機制的比較研究及其對我國的啟示[3],以及戈斯頓委托代理理論的“邊界組織”機制研究等[4]。據目前掌握的文獻,已有研究雖揭示了科技產權權利配置中的“利益沖突”因素對科研違規行為的動機影響,以及科研人員激勵機制與科研經費違法違規使用行為的相關性影響[5],但對科技產權權利配置結構及其激勵機制對科研經費使用行為的影響路徑尚未進行清晰闡釋,進而也未對易誘發科研經費違規使用的科技產權權利激勵配置結構因素進行必要的識別和追溯。理論與現實經驗表明,權利配置結構尤其是權利激勵預期往往是影響科研人員前期行為的重要動機因素,亦是實踐中解釋和完善“不想”違規使用科研經費防范機制構建的重要方面。為此,本文從委托代理的科技產權權利配置結構對科研人員經費使用動機的制約關系出發,從產權權利激勵等視角探討影響科研經費違規使用的科技權利配置結構障礙因素,并針對性提出經濟結構治理與調解對策。
所謂科技產權,即人們對于科技成果的智力財產“權利”,通常表現為科技產權相關主體對于科技成果的收益、使用與處置權利。與一般經濟產權相比,科技成果具有突出的公私產權二重性特征。公有科技產權主要劃分為兩個層次:公共產品屬性的科技產權與公共投入的科技產權[6],其性質與權屬特征相互聯系又相互區別。一方面,公共產品屬性的科技產權因其公共屬性特征,主要由公共財政投入,形成的科技產權主要由政府所有;另一方面,公共投入類科技產權既包涵由公共投入產生的公共產品屬性的科技產權,同時伴有應科技創新績效要求進行的公私合作研究所產生的私人科技產權和科研人員復雜勞動所產生的勞動價值產權。當前,上述不同性質科技產權的權利配置結構已成為顯著影響科研勞動創新績效激勵與社會公共價值實現的公共政策決策過程。
所謂科技產權權利配置結構,即人們以實現“權利激勵”等社會功能為目標,對科技成果的智力財產權利在不同性質資助者、研究機構、科研勞動者等相關權利主體間的分配關系。總體來看,當前我國公有制為主體的科技產權的權利配置結構主要表現為公共投資人與科技共同體之間復雜的經濟契約關系。戈斯頓 (D.H.Guston)委托代理結構的新科技契約論,為分析上述經濟契約關系與科研經費使用行為的制約作用提供了模型框架。基于委托代理社會契約的理論視角,我國科研資助方與科學共同體之間的權利配置結構可視為信息不對稱背景下的委托代理關系系統,包含政府委托人對科研代理人的“權利激勵”與科研代理人經費使用等科研行為的“求實”與“效益”問題的博弈。
所謂權利激勵,即科技資源委托人為了激勵、強化科研活動代理人追求委托人利益的行為動機,將部分科技產權權利配置于科研活動代理人的一種機制。區別于其他激勵機制,權利激勵通過委托人與代理人之間產權權利的直接分享配置,可以使代理人的行為目標與委托人盡可能趨于一致。這種趨于一致的可能性與權利激勵水平,即代理人在權利配置結構中的有利地位呈正相關,與權利機制的運行成本負相關。由此,權利配置結構中代理人的權利激勵水平越高,且權利激勵機制的運行成本越低,委托代理雙方的利益取向就越一致。在利益高度統一的條件下,委托代理雙方即使存在信息不對稱問題,擁有信息優勢的代理人也極少產生“道德風險”行為。反之,對代理人的權利激勵水平越低,尤其是代理人認知中不充分的權利激勵水平,又會在信息不對稱問題的影響下加劇代理人行為的“道德風險”,過小的物質激勵甚至比沒有物質激勵具有更強的負效果[7]。基于管理學的激勵理論視角,代理人認知中對“權利激勵”是否充分的評價主要基于兩個理論,一個是期望理論、另一個是公平理論[8],二者揭示了科研人員基于自身和外部條件比較的合理權利激勵的認知因素,為分析權利激勵水平與權利激勵機制運行是否合理提供了必要的理論框架。
從上述公共投入類科技產權配置的公私二重性特征,以及不同性質主體間科技產權權利配置的委托代理結構與權利激勵機制出發,科技產權權利激勵的公私邊界、科研勞動的權利激勵關系以及科技產權權利激勵機制的運行成本等因素影響科技產權權利配置結構的“權利激勵”功能實現,進而影響科研人員經費使用的行為選擇,其在理論與實踐中突出表現在以下方面。
基于科學與政府間利益配置的有機邊界思想[9],公共投入類科技產權的權利配置結構存在兼顧權利激勵公平與效率的有機邊界,而上述有機邊界的界定亦應成為科研經費用途的公私規范性邊界。當代知識生產模式的演變不斷賦予科技產權權利配置新的價值目標。當前,作為主要創新參與主體的政府、企業、研究機構與科研人員在基于模式3多維聚合、非線性協同的知識生產網絡合作中[10],形成了復雜多變的權利配置結構,表現為基于吸引科研投入、強化科研創新激勵等目標的公共投入類科技產權,在不同性質科研參與主體間的權利讓渡。其中,公共投入類科技產權權利讓渡于科研人員的背后,更蘊含著追求科研人員權利分享激勵帶來的創新公共價值與其造成的公共產權利益減少實現帕累托均衡的價值理念。據此,創造科技成果的科研經費,其使用與支配的規范邊界界定亦應契合于上述科技產權權利配置目標,即強化科研經費使用行為的公共價值評價取向,避免單純依據財政投入和成本核算來確定科研經費使用的規范邊界,以構建和完善適應科技產權的權利配置結構優化要求的科研經費使用規范體系。特別是基于當前國際科技競爭的復雜環境和經濟轉型迫切的科技創新需求,我國“單位主義”的科技產權權利配置機制顯然已無法充分滿足科技創新公共價值績效的高水平要求[11]。進一步側重科技創新的公共價值目標來確定公共投入類科技產權對科研人員權利激勵效率與公平的均衡邊界,并以此權利配置結構為依據,優化科研經費使用的公私邊界規范體系,有利于充分激發科研人員的創新潛力。換言之,適度側重科研人員權利激勵的公共投入類科技產權權利配置結構,應成為公共科研經費使用合規性的判定依據。
科研活動作為繼承性、創造性的智力勞動,負載著科研人員的勞動價值產權。對科研勞動的權利激勵是當前我國科技產權權利激勵的主要實現形式之一。與其他激勵形式想比,在科研人員主要需要還是經濟需要的情況下,科研勞動權利激勵機制所決定的激勵實現水平決定了其無論作為激勵因素亦或保健因素,都不可避免地影響著科研人員的經費使用行為[12]。
當代大科學科研的委托代理社會契約與公共物品屬性決定其勞動權利激勵機制及相應的權利配置結構,由作為主要契約委托方的政府進行設計和分配。基于權利激勵理論視角,科研創新作為一種需要發揮科研人員主觀能動性的創造性勞動,有效的勞動權利激勵能有效消解政府與科研人員間委托代理的利益沖突與目標沖突,形成抑制科研人員違規使用科研經費等“道德風險”的經濟基礎。而基于個體認知的激勵理論視角,上述經濟基礎的構建,依賴于科研勞動權利激勵機制能否保障權利配置結構符合科研人員客觀合理的“公平感知”與“激勵期望”。從公平理論視角看,科研人員對科研勞動權利配置結構的公平認知不僅受其勞動成果所蘊含經濟價值的影響,還受到社會其他勞動分工產權權利激勵水平的影響。基于上述兩個維度的公平感知,科研人員往往會對其心目中公平合理的權利激勵水平形成一個“理性期望”。期望理論認為,決定行為動機的激勵因素是期望和效價[13],即科研行為動機與科研勞動收益的預期和實現幾率存在因果關系。可見,科研經費使用行為顯著受到科研勞動權利激勵機制對科研人員權利激勵“理性期望”實現保障能力的制約。
科技成果轉化是我國當前科技產權權利激勵配置的又一主要實現形式。我國科技政策維度對科技成果轉化的界定主要側重于創新鏈的末端,即應用技術成果向能實現經濟效益的現實生產力轉化[14]。在實踐中,科技成果轉化構成一個復雜動力系統,涉及科研部門、企業、政府、中介組織等不同主體間的成果流動轉移[15],表現為基于市場經濟價值鏈的動態權利配置過程。
市場中的交易成本及其對經濟效率和權利激勵結構的影響早已被科斯所揭示[16]。借鑒新制度經濟學的交易成本理論視角,科技成果轉化權利配置主要包含制度、信息與契約三方面交易成本。其中,制度成本主要源自政府及公共科研部門經費投入的公共性質帶來的科技成果轉化權利配置公有財產交易處置特征,需要對科研經費用途與資產處置進行復雜的制度監管。權利配置過程中的信息成本與契約成本則主要由科學研究的創新性與不確定性、科研和市場不同“場域”間的知識與信息專有性、委托代理科學社會契約的不完備等因素所導致的,科技成果轉化權利配置過程中信息不對稱與委托代理雙方有限理性博弈所造成。
上述交易成本在科技產權權利委托代理的契約交易中抑制了委托代理雙方的權利收益水平,尤其是對科研人員而言,交易成本越高,科技成果轉化所能提供的權利激勵水平就越低。無論是基于委托代理的目標沖突協調理論視角,還是基于公平理論、期望理論與雙因素理論等激勵理論視角,權利激勵水平都顯著制約科研人員的行為動機。可見,科技成果轉化交易成本通過與科技權利激勵水平的反向制約關系,影響著科研人員的經費使用行為。
長期以來,強調公共所有權剛性的科技權利配置制度一定程度上制約了科研經費的規范化使用。究其原因,科技成果轉化在實踐中往往并非一次性的成果交易,而是由知識成果到技術成果,再落地形成產業成果的動態過程,期間伴隨著科研經費再投入與科技產權權利再分配的不斷復合。長期以來,強調科技產權作為政府資產所有權剛性的權利配置制度不僅難以保障公平、合理的科技權利激勵,更客觀上要求強化和細化科研經費使用的財政化管理,以便在科技成果轉化的動態復合過程中不斷明晰科研經費財務投入與產出的產權結構,并以此為依據界定科技產權權利配置與科研經費使用的公私規范化邊界。但是,上述政府有形資產模式的權利配置制度及其精細化、財政化的經費使用管理要求,顯然與當前知識生產模式3均衡、共享、市場化的科研經費使用權利配置要求相背離,這無疑為科研經費合理使用與合規使用之間矛盾的產生埋下了伏筆。
當前,為了抑制上述剛性約束對科技權利激勵與科研經費合理使用的制約作用,我國提出“賦予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或長期使用權”[17]的科技權利配置政策改革導向,但在實踐中還存在一些矛盾制約因素。例如,政策文本中規定“賦予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或長期使用權”的改革需以“不影響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為前提,這在政策語義上顯然存在一定因果歧義。同時,《科技成果轉化法》等法律法規對職務科技成果國有資產屬性的維護[18]、新修正的 《事業單位國有資產管理暫行辦法》對科研單位濫用權利造成國有資產流失的追責[19]等,也使得“賦予科研人員職務科技成果所有權或長期使用權”等科技權利激勵改革缺乏充分的政策法理支撐,從而易陷入難以實踐推動的窘境。當前職務科技成果轉化路徑與權利激勵機制仍以“單位優先”原則為主導,“約定優先”原則尚存在諸多情景限制的情況下[20],對科研經費使用的財政化管理仍存在客觀需要,尚無法為科研人員根據科研規律需要而非財政性規范的經費使用、處置權利松綁形成有力政策支撐,這無疑不利于優化科研經費使用制度規范、規避科研經費違規使用的產生。
科研勞動權利激勵機制不當引發的科研經費腐敗風險近年來受到學界的廣泛關注[21]。為了治理上述問題,國家松綁了間接經費績效獎勵,健全了穩定支持科研經費中提取獎勵的激勵機制。但從實踐效果看,科研勞動權利激勵難落實、不充分與不平衡等問題仍未根本消解,其一定程度上已成為誘發科研人員違規使用科研經費的經濟動因。
當前,科研勞動權利激勵機制不當帶來的權利激勵問題突出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科研單位科研勞動權利激勵配套制度保障不完善加劇了科研勞動權利激勵的落實難與不充分問題。雖然以 《國務院關于優化科研管理 提升科研績效若干措施的通知》 (國發〔2018〕25號)為核心的治理政策將科研勞動權利激勵的自主權賦予了科研單位,但相關配套制度的不完善仍制約了科研單位的勞動權利激勵保障。例如,科研勞動的績效權利激勵實施缺乏針對性評估標準與指導方針,創新績效是否突出,以何種水平進行權利激勵缺乏可供普遍參考的標準,且對激勵是否有效落實并無監督評估機制;科研單位仍存在對項目勞動權利激勵與工資分配報酬簡單混淆管理,并未區分二者價值目標與激勵功能的不同,且存在總量限制下的替代抵消問題[22];科研勞動權利激勵的財稅配套政策不完善,存在科研績效獎勵納稅比例不合理、穩定支持科研經費投入不足、科研單位入不敷出、難以實現合理權利激勵等隱性限制。
其次,科研勞動權利激勵機制對科研人員勞動價值補償的不充分問題依然突出。雖然近年來國家加大了科研項目勞動權利的激勵力度,但整體來看仍難以充分體現研究者智力投入的價值,“重物輕人”的權利配置結構偏差仍未根本消解。從統計數據看,與有可比性的公司企業從業人員相比,科研項目勞動權利激勵水平相對不足[23]。
再次,以經費規模為依據的科研勞動權利激勵機制客觀上放大了權利激勵的不平衡問題,突出體現在自然科學與人文社科項目經費規模上的巨大差距帶來的權利激勵失衡、青年科研人員在項目內外部經費競爭中的弱勢地位導致的權利激勵不足等問題,在科研項目勞動權利激勵改革中尚未獲得必要的關切。
基于前文激勵理論分析視角,上述科研勞動權利激勵機制不當帶來的勞動權利激勵難落實、不充分與不平衡等問題,無疑會使科研人員產生“失望”與“不公平”心理,極易形成誘發科研人員經費使用“自我補償”逆反行為的經濟動機。
科技成果轉化作為科技產權權利激勵配置的主要實現形式之一,其實現權利激勵的重要前提是科技成果轉化的成功實施。當前,科技成果轉化所蘊含的較高信息成本、制度成本、契約成本等交易成本,已成為妨礙科技成果轉化實施、抑制科技成果轉化權利激勵水平的突出矛盾。
首先,生產、持有職務科技成果的公共科研部門與產業界的成果轉化邊界協調機制不完善所引發的科技成果轉化較高信息成本,抑制了科技成果轉化率,損害了科技成果轉化權利激勵實施的前置條件。公共科研部門的公共屬性決定其無法成為完全意義上的市場信息主體,其與產業界之間在科技成果轉化的知識供給、價值評估與權利分配方面的信息不對稱問題,依賴于跨界邊界組織的有效協調,在我國科技成果轉化邊界組織體系尚在系統構建與完善的背景下,其信息成本較高問題尚缺乏必要的適應性治理路徑。而科技成果轉化蘊含較高信息成本的情境,勢必加劇科研知識供給與價值評估背離產業經濟需求問題的凸顯,既從根本上妨礙具備經濟價值的可轉化科技成果的形成,又抑制了科技成果供需雙方的交易匹配,從而阻礙了科技成果轉化的開展,抑制了成果轉化的權利激勵的實施。
其次,科技成果轉化權利激勵改革理念與成本導向的有形資產權利配置范式之間的矛盾所引發的科技成果轉化較高制度成本,削弱了科技成果轉化的權利激勵空間。能夠準確計量和核算科技成果生產過程中參與主體的貢獻以及科技成果的經濟價值,是當前成本導向有形資產管理范式公平、合理實施權利激勵的一個重要前提。但是,科學研究的不確定性、科技成果的無形資產特性及其經濟價值評估的高度復雜性,以及科研人員勞動價值難以計量的特征,都決定了上述成本導向有形資產權利配置范式公平、合理運行的核心前提很難充分實現。由此,近年來側重創新公共價值標準強化科技成果轉化權利激勵已成為科技改革的一個重要政策著力點,但在舊有范式體制機制慣性尚待系統扭轉的背景下,改革極易陷入賦權與規制難平衡、權利配置機制不清晰的兩難境地,這一定程度上可能加劇科技成果轉化制度成本,反向抑制成果轉化權利激勵水平的提升。例如,近年來各地新出臺的 《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條例》雖對科技成果轉化經濟收入權利激勵比例進行了較大幅度松綁,北京市 《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條例》更賦予科研人員自行實施轉化的權利[24],但同時,科研人員成果轉化所面臨的“單位無正當理由超過一年未組織實施轉化”等側重科研單位成果轉化優先權的前置約束仍然較強。總體來看,科研人員自行成果轉化的責、權、利分配雖有進一步規范,但其運行機制尚不夠清晰、可操作性不強,很難回避極高的制度成本,反而不利于科技成果轉化及其權利激勵的實現。
再次,科技成果轉化多元參與主體間非線性復雜契約關系帶來的較高契約成本,加大了科技成果轉化運行成本與風險成本,抑制了科技成果轉化權利激勵水平。科技成果轉化權利激勵機制包含政府、企業、科研單位、中介組織、科研人員等權利主體間多重委托代理契約交互共存的行動者網絡。在上述多維聚合的網絡運行中,科技成果轉化不僅包含公私不同性質轉化主體在政策規范框架下的責權利分配博弈,還包括多主體間復雜的權利劃分合規性契約制定等諸多方面。在當前契約及其邊界治理體系不完備的情況下,權利配置互動過程中的委托代理博弈必然蘊含極高的契約成本,這對科研單位或科研人員實施成果轉化的市場運營與契約風險控制能力提出極高要求。在缺乏有效的組織機制降低契約成本的情況下,科研單位與科研人員的成果轉化熱情勢必會受到抑制,甚至導致科技成果轉化率及其帶來的權利激勵水平的下降。
可見,上述科技成果轉化所蘊含的較高交易成本,增加了權利激勵的外部控制風險、抑制了權利激勵水平的提高、妨礙了科研人員公平及合理的權利激勵實現,這無疑會加劇權利激勵配置結構“公平期望”偏差帶來的“利益沖突”,甚至為科研人員經費違規使用心理的產生埋下伏筆。
調節影響科研經費使用的科技權利配置結構矛盾因素,核心是構建“以人為本”的科技權利配置經濟結構治理體系,優化權利激勵結構與機制,使科研人員在付出艱辛的智力勞動后合規、合理獲得公平的權利激勵。
進一步強化公共價值導向的科技權利配置經濟結構治理體系構建,其治理目標在于突破成本導向的有形資產管理范式,適度調整科技產權權利配置的公共所有權剛性,構建政府與科學之間兼顧效率與公平的委托代理權利配置有機邊界,為科研人員服務于科技創新需求的經費使用權利松綁形成制度支撐,進而構筑科研人員“無需”違規使用科研經費的制度基礎。服務于上述治理理念,應在政策改革中進一步松綁公共科研經費投入科技產權的所有權利分享,構建以人為本、以結果為導向、以公共價值創造為評價標準,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相契合的科技產權權利配置制度體系。
結合前文所述,首先,應進一步改革“單位主義”的科技產權權利配置機制,強化科研人員與科技成果轉化邊界組織在科技產權權利配置治理體系中的地位,構建科研部門、科研人員與科技成果轉化邊界組織協調共享的市場化權利配置體制機制;其次,應進一步完善制度改革的法律授權與政策解釋,如進一步對 《科技成果轉化法》 《國務院關于優化科研管理 提升科研績效若干措施的通知》等規范中“不損害社會公共利益”“不影響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等前置條件進行針對性政策解讀,厘清科技權利激勵配置規范邊界;再次,應完善從科技管理部門到科研人員的科技權利配置制度改革賦權,形成制度設計與制度實踐的分層對接機制,構建權利配置改革的多元治理鏈條,如發揮科研單位產權持有的主體功能,強化其政策試點的改革賦權,強化其與科研人員共商共治的先行先試功能,并與國家科技權利配置政策評估與頂層設計形成系統協同效應,以進一步完善科技權利配置的經濟結構治理體系。
科技權利配置所面臨的產權關系與制度環境的高度復雜性,對科研勞動權利激勵機制“精準調控”的決策依據、系統實施能力與問題導向治理能力提出了空前的高標準。因而,通過優化科研勞動權利激勵機制來規避科研勞動權利激勵問題,一個重要著力點在于精準調控和優化科研項目的權利配置機制,破除科研人員權利激勵在配套制度、投入結構和配置機制中存在的障礙因素,以實現比較公平、預期合理的科研勞動權利激勵配置結構。
具體來看:在完善科研單位科研勞動權利激勵配套制度方面,應構建科研項目績效權利激勵的評價體制與評估指針;對科研項目的權利激勵與其他科研人員激勵機制進行分類指導和細化管理;進一步完善科研項目權利激勵的財、稅等配套政策。在優化科研項目勞動權利激勵投入結構方面,應進一步豐富和完善科研勞動權利激勵的實施形式,提高科研項目勞動權利激勵投入水平,從經費投入結構上顯著調節科研項目物質投入與人力投入的顯著不平衡。在調節以經費規模為依據的科研勞動權利激勵失衡方面,應探索針對科研項目勞動的不同環節、不同層次科研人員的真實勞動投入,基礎自然科學、工程技術、人文社科等科研項目不同類型的科研“包干制”項目權利激勵方式,多措并舉,提高科研人員的獲得感,進一步筑實科研人員“不想”違規使用科研經費的經濟基礎。
借鑒科學社會契約的有機邊界思想,科技成果轉化所蘊含的較高信息成本、制度成本、契約成本等交易成本來源于多方利益相關者所形成的委托代理邊界空間的邊界緊張。通過建設調節邊界穩定性的邊界組織來構建收益共享的權利激勵有機邊界模式,可有力調節邊界緊張造成的科技成果轉化交易成本升高,提高科研人員的權利激勵水平,進而抑制委托代理雙方科研經費使用的目標差異。因此,以構建和完善服務于降低科技成果轉化交易成本的邊界組織體系為政策著力點,完善相關主體權利共享的經濟結構治理機制十分必要。
第一,應強化科技成果轉化的專業化邊界組織體系建設。邊界組織體系是聯通科研部門與產業界,構建收益共享一體化機制的重要渠道。當前應在強化現有科技企業孵化器、生產力促進中心、專利代理機構、科技信息服務機構、技術轉移服務機構等科技中介服務平臺建設的基礎上,通過政策引導支持建立更多具有多元投資、市場化運作、專業化服務等運營特征的第三方邊界平臺組織。
第二,應支持和引導邊界組織強化科技成果轉化服務與權利分享的內部化協商功能。一方面,應通過規范管理與政策傾斜,支持具備知識產權價值評估、相關法律保障、投融資及擔保、信用評價、成果轉化市場化運營等專業能力的邊界組織盡快發展成為品牌化、規范化的高水平成果轉化市場運營部門;另一方面,應通過構建橫跨科研人員與科研單位的邊界組織內部化協商機制,構建和完善科研單位、科研人員與邊界組織間多元治理、收益共享的權利激勵制度機制,以期實現提高成果轉化率與權利激勵邊際效益最大化的良性互動,切實保障科研人員合理的權利收益,進而形成科研人員“不愿”違規使用科研經費的心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