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三國演義》為視角的《短歌行》文本解讀

張延水

《短歌行》是曹操的代表作之一，它充分表現(xiàn)了曹操求賢若渴的思想和統(tǒng)一天下的雄心。《三國演義》是尊劉貶曹的，但撥開作者偏見和小說家言的重重迷霧，我們?nèi)匀荒軌蚩吹揭粋€政治家、軍事家的曹操形象。《三國演義》將《短歌行》一詩完整地引入書中，足以看出羅貫中對此詩的重視。在當前課改的大背景下，將對《短歌行》的解讀與《三國演義》整本書閱讀結(jié)合起來，不失為一種有益的嘗試。

關(guān)于《短歌行》的寫作背景，歷來有多種說法。從《三國演義》的敘述來看，此詩應(yīng)是曹操作于赤壁大戰(zhàn)前夕。小說第四十八回就詳細地描寫了曹操作此詩的情景。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曹操率大軍南下，列陣長江，欲一舉蕩平孫劉勢力。這年冬天十一月十五日夜，皎月當空，江面風(fēng)平浪靜。曹操乘船查看水寨，后置酒宴請諸將，酒至興處，“忽聞鴉聲往南飛鳴而去”，曹操感此景而橫槊賦詩。當時，北方已經(jīng)大致平定，呂布、袁紹、袁術(shù)等強敵已被剪除。曹操身為丞相，朝廷大權(quán)在握，炙手可熱，手下文臣武將極多。但他并未就此滿足，在詩中仍然強烈地表達了對賢才的渴望，由此可見其志向之遠大，非鼠目寸光、小富即安者可比。

“憂”是《短歌行》的感情主線。那曹操憂什么呢？一憂時光流逝，人生短暫。“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詩的開篇表達的便是時光流逝、人生苦短的感慨。這種感慨，決非貪戀塵世者的消極喟嘆，而是志向遠大、渴望建功立業(yè)的英雄豪杰發(fā)出的深沉的吶喊。這與電視劇《康熙王朝》片尾曲《向天再借五百年》中所唱的“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一句異曲同工。《三國演義》第一回在曹操剛登場時就用側(cè)面描寫的方法介紹曹操非等閑之輩。時人橋玄謂操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南陽何颙言：“漢室將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汝南許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也。”董卓之亂時，曹操回鄉(xiāng)散家財，發(fā)矯詔，招募義兵，聚集十七路諸侯共討董卓。最后雖然因種種原因會盟失敗，但我們由此也可以看出曹操以天下為己任的擔(dān)當意識。成為漢朝丞相后，曹操無日不在思考如何剿滅群雄，安定天下。他戎馬一生，南征北戰(zhàn)，東征西討，行色匆匆，為國事操勞，幾無閑暇。小說第七十八回寫曹操臨終囑完后事，“長嘆一聲，淚如雨下”。從這一聲長嘆中，我們可以強烈地感受到曹操的遺憾、無奈、不甘。六十六歲的人生雖已定格，但他的靈魂卻走得很遠很遠。

二憂賢才難得。“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上文說過，在寫作此詩時，曹操的身邊已經(jīng)聚集了一大批人才，但志向遠大的曹操認為這遠遠不夠。曹操愛才惜才是聞名史冊的，他寫過一篇短文《求賢令》，就反復(fù)強調(diào)人才對于事業(yè)的重要性。文章最后說“二三子其佐我明揚仄陋，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其中的“唯才是舉”已成為后世選拔人才的重要標準。《短歌行》的主旋律就是渴求賢才，某種意義上講，這首詩就是一首“求賢歌”。曹操在詩中充分體現(xiàn)出了“思才”“愛才”“盼才”的思想感情。“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他心里一直想的就是如何得到賢才。“我有嘉賓，鼓瑟吹笙”，賢才來到之后，他又是那樣的高興。“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分明又是告訴那些有才之人：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你們還猶豫什么呢？趕快到我這里來施展抱負吧，我給你們搭建平臺！

《三國演義》中寫曹操愛才惜才的故事比比皆是，他對關(guān)羽“封侯賜爵，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馬一提金，下馬一提銀”的恩禮已是家喻戶曉，在此不再贅述。下面略舉幾個小例子。小說第五回寫各路諸侯共伐董卓，幾員大將皆死于華雄之手，關(guān)羽溫酒斬華雄，但由于身份卑微遭到袁術(shù)輕視。曹操先是說“得功者賞，何計貴賤乎？”然后又“暗使人赍牛酒，撫慰三人”，由此可以看出曹操不計貴賤、愛才惜才的特點。第二十二回中，袁紹接到劉備求救書信共擊曹操，先安排手下書記陳琳寫了一篇討伐曹操的檄文，不單罵曹操，還把曹操的父親和祖父大罵一頓。陳琳素有才名，這篇檄文寫得文采斐然，“紹覽之大喜”。曹操見后，“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不覺頭風(fēng)頓愈，從床上一躍而起”。曹操攻破冀州后，活捉了陳琳。按常理，陳琳必死無疑。但曹操是如何做的呢？“操方欲起行，只見刀斧手擁一人至，操視之，乃陳琳也。操謂之曰：‘汝前為本初作檄，但罪狀孤可也，何乃辱及祖、父耶？琳答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耳。左右勸操殺之。操憐其才，乃赦之，命為從事。”（第三十二回）如果沒有寬廣的胸懷，沒有求賢若渴的強烈愿望，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還有，第四十一回寫趙子龍單騎救主，也是因為曹操贊賞他“真虎將也！吾當生致之”，并馬上下令“如趙云到，不許放冷箭，只要捉活的”，才使得趙云沖出重圍。

曹操招賢納士有一個特點，就是“以才引才”，這就使得他身邊的人才像滾雪球一樣迅速增加。小說第十回寫荀彧、荀攸來投后，荀彧又推薦程昱，程昱又推薦郭嘉，郭嘉又推薦劉曄，劉曄又推薦滿寵、呂虔，二人又推薦毛玠。李贄眉批“轉(zhuǎn)輾相薦真賢士也，與今之妒嫉賢能者大不相似”，李漁眉批“輾轉(zhuǎn)薦賢，便有明盛氣象”，可謂中肯。

《短歌行》的最后兩句“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運用了周公的典故，曹操表示自己會像周公一樣熱切殷勤地接待賢才。這里除了表達對賢才的渴望之外，還有一層意思，就是自己會仿效周公，決不會廢漢自立。這在《三國演義》中也有相關(guān)的敘述。第七十八回寫孫權(quán)上書勸曹操稱帝，曹操笑說“是兒欲使吾居爐火上耶”。侍中陳群等人也勸他早正大位，可曹操說：“吾事漢多年，雖有功德及民，然位至于王，名爵已極，何敢更有他望？”對此，我們還可以參考曹操的《讓縣自明本志令》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