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拓的言論思想特色研究

摘要：鄧拓的言論思想是豐富的求學經歷以及長期新聞工作的結晶。文章主要梳理出鄧拓人生中三個重要節點：大學時期、晉察冀日報時期、人民日報時期，以探討他極富特色的言論思想是如何形成的，并總結其言論思想特點包括強烈的現實觀、樸實的語言、深厚的史學功底以及獨立思考。

關鍵詞：鄧拓；言論思想；特色研究

中圖分類號：G21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1）22-0142-03

一、引言

鄧拓出生于福建閩侯，是歷史學家、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委員[1]。鄧拓一生幾乎都在從事黨報工作，從早期的晉察冀日報到后期的人民日報、《前線》等，他的一生是中共早期報人的縮影，他是五四運動后一批先進知識分子投身馬克思主義浪潮辦報的代表。

縱觀對鄧拓的研究，大多數學者都集中于研究鄧拓與報刊之間的聯系或從《燕山夜話》等特定的專欄入手研究其新聞思想，但缺乏對鄧拓言論思想的梳理以及對其言論思想與人生經歷的分析。研究鄧拓的文章、社論可以發現，他具有扎實的史學功底、強烈的現實觀以及喜好樸實的語言，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而是要有豐富的經驗積累和卓越才識的積淀。細觀鄧拓的文章，其廣度和深度非一般人能比擬，而且他善以小事情隱喻大道理，引經據典，以極其通俗的語言讓廣大人民群眾讀懂文章，這值得每一個優秀的新聞工作者學習。

人們常說“文學來源于生活”，鄧拓的扎實功底既來源于他早年的求學經歷，又被其后的辦報經歷進一步豐富。文章梳理清鄧拓人生的三個重要節點，分別為大學時期、晉察冀日報時期以及人民日報時期，探求其言論思想特色是如何隨著人生經歷的不斷豐富而逐步形成的。

二、人生的三個階段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2]。出身于書香世家的鄧拓酷愛讀書，善于思考，他獨特的言論思想正是在其求學經歷及之后的辦報經歷中不斷豐富而形成的。在光華大學和上海政法學院時期，鄧拓接受了馬克思主義思想的洗禮，樹立了追求真理、解救人民的人生觀。晉察冀日報的辦報經歷讓他能夠更加深入地了解底層人民生活的苦難，也使得他的文章和觀點具有強烈的現實意義。到人民日報時期，鄧拓多年積累的史學知識和長年的抗戰辦報經歷讓他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順應毛澤東提倡的群眾路線，用樸實的語言剖析中國社會問題，并給出建議。

（一）大學時期

上海光華大學創建于1925年6月，胡適、魯迅、徐志摩等人都曾在此任教。鄧拓就讀于文學院政治社會系，在校期間，他廣泛閱讀了學院圖書館中的經濟學、歷史學、哲學等名著。上海作為當時左翼運動的論爭中心，一向關心民生疾苦的鄧拓頓時就被馬克思主義思想折服和吸引。也正是在這期間，鄧拓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鄧拓此時的心境可以從《書城》一詩中窺探一二，他在詩中寫道，“不卜文章流海內，莫教詩酒誤虛名。得侔前輩追真意，便是今生入世誠”。從詩句中不難看出，鄧拓不同于傳統的知識分子，他是有入世精神的，然并不渴望所謂的功名和榮耀，而是希望找到一條代表歷史正義的道路，并投身其中。

1931年夏，鄧拓來到上海政法學院經濟系學習。在校期間，鄧拓因為參與革命運動不幸被捕入獄，出獄后便回到福州老家療養。養病期間，鄧拓依然保持著對學術的鉆研精神，他偶然看到《新中華》雜志上張東蓀發表了一篇《動的邏輯是可能的嗎？》，便寫下《形式邏輯還是辯證法》予以反駁，這篇文章一出便在社會上引起了廣大反響，可見當時鄧拓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研究之深。1933年，鄧拓在大哥的周旋下得以進入省立河南大學，就讀于法學院經濟系，在這里他寫下了一系列關于經濟和歷史問題的學術論文，并且完成了中國第一部系統論述救荒的著作《中國救荒史》。

（二）晉察冀日報時期

1938年4月，我黨第一份黨報——《抗敵報》在阜平縣創立，鄧拓時任總編輯，主要負責報紙領導、編輯等工作?！犊箶硤蟆氛Q生于抗日戰爭時期，為了應對當時艱苦的抗戰環境，鄧拓和他的報社同仁高舉“敵后千百萬人民抗敵斗爭的旗幟”，發表了不少重要文章，為黨的新聞事業寫下光榮的篇章。由于《抗敵報》地處邊區，戰事的緊張使得鄧拓與同仁們不得不經常更換辦報場所，為了讓報紙能夠在極端艱苦的環境下及時到達百姓的手中，鄧拓將報紙由油印改為鉛印，并自辦發行。鄧拓也善于利用自己的筆桿子，在《抗敵報》上發表了大量的社論、詩歌等。

1940年，《抗敵報》被中共晉察冀分局改名為《晉察冀日報》，鄧拓被任命為社長與總編輯。隨著抗日戰爭的白熱化，辦報環境愈加復雜、殘酷，鄧拓為此提出了“游擊辦報”的思想，“我們的報，決不能停刊，報紙的存在就說明根據地軍民在堅持戰斗”[3]“凡有24小時較安定的時間，絕對保證出版一期”[3]。在這一時期，鄧拓和印刷工人牛步峰研制了一臺可以隨時隨地開印的鉛印機，并可以放置于騾子上，遇到緊急情況能及時轉移，這正是新聞史上著名的“八匹騾子辦報”。正是在這一時期，鄧拓對底層群眾生活的艱辛有了更深的了解，也為他后來的文章更多地觀照底層群眾奠定了基礎。

（三）人民日報時期

1948年6月，在中共華北局宣傳部決定下，《晉察冀日報》同晉冀魯豫邊區的《人民日報》合并重組，并重新命名為中共華北局黨報。鄧拓為陪伴他走過十年半戰斗生涯的《晉察冀日報》寫下《終刊》一詩，詩中道，“毛錐十載寫縱橫，不盡邊疆血火情”[4]。1949年8月1日，人民日報被我黨定為中共中央機關報，由37歲的鄧拓擔任總編輯，同時鄧拓兼任北京市委宣傳部部長，而在他之前的社長有張磐石、范長江、胡喬木。

我黨歷來都非常注重宣傳，鄧拓能被任命為中共中央機關報的負責人，足以證明黨對他在晉察冀日報時期工作成績的認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人民日報凡是遇到重大國際問題，除中央領導人直接發言外，多數使用新華社評論。但是自1952年范長江調走，鄧拓任總編輯后，他利用抗戰時期撰寫社評的經驗讓人民日報的評論有了明顯進步。鄧拓除了日常審理稿件以外也經常自己撰稿，由他撰寫的社論中，毛澤東簽發批閱的有40多篇。據王若水回憶，“這一時期，鄧拓很受信任。他曾被提名為八大的中央委員，因為以人民日報重要地位，總編輯是應該有這個位置的。但是他表示謙讓，說這個位置應當留給別人”[5]。

三、鄧拓的言論特色

（一）強烈的現實觀

鄧拓強烈的現實觀從他的詩詞和文章中可見一斑。他自幼在父親的教導下熟讀經史子集，屈原“哀民生之多艱”的社會使命感、戴叔倫“愿得此身長報國”的愛國情懷早已根植于他的思想深處?！笆篱g多少傷心客，何惜捐輸一滴甜？”年僅15歲的鄧拓便能和著唐朝詩人羅隱《詠蜂》原韻寫出這樣極具觀照現實意義的詩句，他在詩中用辛勤勞動的蜜蜂隱喻為了生計而操勞的廣大農民，這實屬不易。

在進入光華大學前，鄧拓寫下《別家》一詩，“忽動壯游志，昂頭天柱低”，這昂揚的壯志并非一般多愁善感的書生所有，一種期望改變社會現實、救濟蒼生的雄心從文字中透射出來，他明白自己的人生道路該往何處走。

晉察冀日報時期，為解決邊區的實際問題，鄧拓對山區農村的經濟狀況進行了詳細的考察，他曾在《戰線》上發表了《春耕問題》《戰時經濟建設》《從土地所有制談起》等文章，以談農村建設的問題。《晉察冀日報》下的文藝副刊《海燕》和通俗性副刊《老百姓》都是在鄧拓的倡議下辦起來的，他在《先說幾句》的發刊詞中寫道：老百姓報還是要咱們老百姓大家都在上面來說咱們自己想說的話[4]。

到了人民日報時期，鄧拓雖然是社長兼總編輯，但卻不愿做一個“新聞官”，而是俯下身子深入群眾當中。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事件是鄧拓為了報道工農業生產的文章，為了獲取真實數據，他帶頭深入北京的小胡同，通過不斷的訪談、搜集等，采寫了通訊名篇《訪“葡萄常”》。后鄧拓因政治運動被迫離開人民日報，來到《前線》雜志創辦了《燕山夜話》專欄。開篇《生命的三分之一》的最后一句或許已表露了鄧拓決心以“有用”“古今”“知識”為整個專欄寫作的路徑。

（二）樸實的語言

鄧拓語言之美的關鍵在于他善用樸實的語言，從小事情見大道理，能夠貼近群眾的生活，便于群眾理解。我黨歷來都強調要走群眾路線，無論是抗戰時期，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黨都十分重視在農民群體中的宣傳工作。鄧拓作為我黨新聞工作的開辟者之一，從早期的晉察冀日報到人民日報、《前線》等，一直都十分注重自己的文章能否被群眾讀懂。

在《晉察冀日報》時期，首先因為報紙主要是針對邊區廣大干部和群眾創辦的，要能鼓舞邊區軍民的斗志和勝利信心。其次辦《晉察冀日報》的地點在邊區，往往會因為戰爭不得不四處更換地點，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鄉親的村落里工作。所以鄧拓在寫作文章時盡可能用樸實、簡潔的語言，讓廣大群眾易于理解。在此期間，鄧拓鮮明地提出了黨的報紙通訊要走群眾路線的三個問題，就是群眾內容、群眾形式和群眾寫作。在他看來：“只要我們的新聞通訊有本領反映真實的群眾內容，它就一定是最生動的和最有價值的。”[4]

1956年，鄧拓在《關于報紙的社論》中對新聞寫作提出要求，在進行社論寫作時，應該堅決拋棄“令人作嘔的”的“公式化的社論結構”，既要重視改進社論寫作的文字技巧，也要改進文風，“把許多最常見的民諺和成語也變成非常新鮮的文章”[5]。例如他在著名的雜文《一個雞蛋的家當》中以盲人撿到一個雞蛋的故事諷刺了社會上一群想不勞而獲的人，尤其在結尾的點評，“歷來只有真正老老實實的勞動者，才懂得勞動產生財富的道理，才能夠摒除一切想入非非的發財思想”[6]。這對于當時社會上存在的那批妄想不勞而獲的人無疑是當頭棒喝。其他著名的社論包括《三中諸葛亮》《堵塞不如開導》等，他從來沒有用高深的詞匯，也沒有過多渲染，全篇都是通俗易懂的語言，但背后折射的社會現象卻能夠引人深思。

（三）深厚的史學功底

鄧拓的史學功底從他在大學期間發表的一系列論文和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文章和詩句中可以看出功力之深厚。在國立河南大學就讀的鄧拓完成了論證中國古代社會的一系列論文，被當時上海各個刊物轉載。在《中國長期封建農業社會生產關系的變化》一文中，鄧拓分析了中國農奴制發展出現的四種不同形式，并運用馬克思主義論證中國農業發展[7]。后來鄧拓通過對中國歷代典籍災荒的梳理，統計了自殷商時期到1937年我國災荒發生的次數和情形，論證分析并寫出了25萬字的《中國救荒史》，這本著作也成為我國救荒史研究的開山之作。

在鄧拓新聞工作后期的《燕山夜話》專欄里，有人統計他發表的150多篇文章中共涉及了284位歷史人物，引證了44部古書典籍，有時候僅一篇文章就引用古書典籍十多處[8]。在他的《向徐光啟學習》一文中，鄧拓為了說明徐光啟的杰出成就，引用了15部古書資料；《一塊瓦片》則引用了三國、南北朝、唐、宋、明、清等朝代的史書、碑文，足可見他的史學功底之扎實。

鄧拓在1960年出游江南時寫下舊體組詩《江南吟草》，大量引用了古代人物，如《過東林書院》《訪高子止水》等，這里鄧拓引用的是他一向敬重的東林黨人的書生論政，以表明其認為知識分子應當懂得自覺擔當。

（四）獨立思考

鄧拓非常善于獨立思考，他的雜文里面蘊含著犀利的哲學思考和對事物鞭辟入里的分析。無論是從他的文章還是旁人的敘述當中，都可以看出鄧拓非常熱愛讀書，即使在抗戰時期惡劣的辦報環境下，他也善于利用空閑時間閱讀和思考，甚至是在馬背上構思文章。同時，鄧拓會經常前往實地考察求證，確保文章的針對性。在晉察冀日報時期，鄧拓會深入農村了解情況，他的戰友康濯曾說道，“鄧拓同志比較注意對實際問題的研究。從城市到農村，與廣大群眾相結合，這一點鄧拓做得很好”[5]。

鄧拓的雜文又與一般的雜文不同，他善于抓住社會弊病，通過歷史人物切入事件，展開針對性的分析和批判。如在《愛護勞動力》這篇雜文中，他通過以古代皇帝懂得適度使用勞動力為切口，針對當時社會上濫用勞動力的問題進行分析。在《三種諸葛亮》當中，他又一反過去人們對諸葛亮的認識，提出了事前、事后和帶汁的諸葛亮，從社會論的角度揭示了社會上一些不注重實踐的現象。鄧拓的《誰最早發現美洲》是通過查證俄文《知識就是力量》、唐代的《梁書》等，用事實佐證早在公元5世紀時，中國人和一些其他地區的亞洲人就和美洲的一些國家有了往來。這些雜文都鮮明地反映出鄧拓對于事物有著自己獨立的思考和見解。

四、結語

偉大的新聞人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們能夠全身心地融入他們的職業角色；他們絕不會為外部環境所動搖，不管這種環境是何等艱苦、危險，鄧拓呈現出的新聞職業精神和專業風范令人敬佩。觀其一生，鄧拓具備中國古代士大夫那種“獨念萬眾梯航苦，欲看九州坦蕩同”的家國憂患意識和追尋歷史正義的高遠情懷，他一直期望用自己的工作、行動服務黨和人民，為了人民和黨的利益“雖九死其猶未悔”。

參考文獻：

[1] 陳力丹.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百科全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254.

[2] 李增林.離騷通解[M].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1996：93.

[3] 龐旸.鄧拓與他的家人們[M].北京：中國物資出版社，2010：140-150.

[4] 鄧拓文.鄧拓文集[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6：10-14.

[5] 王必勝.鄧拓評傳[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13：138.

[6] 鄧拓.燕山夜話[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0：13.

[7] 鄧拓.論中國歷史的幾個問題[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63：92-93.

[8] 宋連生.鄧拓的后十年[M].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10：59.

作者簡介 張澈，碩士，研究方向：電視與新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