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炳勤自擬“五草湯”的治療經驗*

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二臨床醫學院 廣東廣州 510120

蔡炳勤教授是廣東省中醫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廣東省名中醫，嶺南瘍科流派第2 代學術傳承人，第3、4 批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在周圍血管病和外科圍手術期的中醫治療方面有極高的造詣。蔡教授在多年外科臨床經驗中自擬“五草湯”，用來治療免疫性血管性疾病、腸道疾病及外科之血熱出血病，如變應性血管炎[3]、雷諾氏綜合征、克羅恩病、尿血、腸道出血等，常取得良效，現將蔡炳勤教授運用五草湯的治療經驗總結整理如下。

組成、功效及主治

五草湯為蔡教授經驗用方，由仙鶴草、紫草、豨薟草、旱蓮草、茜草組成。仙鶴草性平味苦，功能止血、健脾，主治咯血、吐血、尿血、便血，赤白痢疾、崩漏帶下等。紫草性寒，功能涼血，活血，解毒透疹，可用于瘡瘍、濕疹、水火燙傷、火熱毒盛、斑疹紫黑等。《本草綱目》言紫草：“其功能于涼血活血，利大小腸。故痘前欲出未出，血熱毒盛，大便閉澀者，宜用之。已出而紫黑便閉者亦可用。若已出而紅活，及白陷大便利者切宜忌之。”豨薟草性寒，具有祛風濕、利關節、解毒之效，主治風濕痹痛、筋骨無力、腰膝酸軟、四肢麻痹、半身不遂、風疹濕瘡。《景岳全書》云豨薟草：“此物氣味頗峻，善逐風濕諸毒……善治中風口眼歪斜，除濕痹腰腳痿痛麻木。”旱蓮草性涼，味甘、酸，入肝腎經，功能養陰、補腎、涼血、止血，主治吐血、咳血、衄血、尿血、便血、血痢、淋濁、帶下、須發早白等。《日華子本草》云旱蓮草：“鱧腸，排膿，止血，通小腸，長須發，傅一切瘡并蠶。”茜草性寒味苦，有涼血止血、祛瘀痛經的功效，主治吐血、衄血、崩漏下血、外傷出血等，《景岳全書》言茜草：“陰中微陽，血中要藥。其味苦，故能行滯血；其性涼，故能止動血。治勞傷吐衄時來，除虛熱漏崩不止，亦通經滯，又療乳癰，散跌撲血凝瘀聚，解蠱毒敗血爛肝，凡諸血熱血瘀，并建奇功。”故蔡教授認為五草搭配具有涼血解毒祛濕、化瘀止血之功，涼血而不滯血，又能補腎健脾養陰，清中有補，以清為主。方中仙鶴草被蔡教授贊譽為中藥的“激素”，卻無激素的副作用，五草合用可有效調整機體免疫系統功能。

現代藥理學研究認為，仙鶴草具有抗腫瘤、抗氧化、鎮痛抗炎、止血降壓、抗瘧殺蟲等作用，在臨床上廣泛用于治療腫瘤、糖尿病、出血、梅尼埃病及陰道滴蟲病等[4]；紫草具有較好的抗菌、抗腫瘤、抗病毒、抗炎、抗過敏、保肝降酶等作用[5]；豨薟草有抗炎鎮痛、保護肝腎、改善心腦血管、抗腫瘤、治療急性腸炎、創傷修復等功效[6]；旱蓮草其對免疫系統有雙向調節，并能護肝、抗氧化抗炎、止血[7]；茜草具有抗菌消炎、抗氧化、抗癌、免疫調節、解熱鎮痛的作用[8]。五草共用，有調節全身免疫、抗炎抗菌、止血止痛、止痢等作用，所以可用于治療免疫性血管性疾病、腸道疾病及外科之血熱出血病。

蔡教授常將此方用于臨床多種疾病中有血熱證候的患者，如變應性血管炎、雷諾氏綜合征、克羅恩病、尿血、腸出血等。方中仙鶴草入脾經可健脾，蔡教授常重用至30g，紫草、豨薟草、旱蓮草、茜草均為寒涼藥物，蔡教授常用量為10～15g。本方用藥寒涼，為防寒涼傷陰傷胃，全方用藥時間不宜過長，續診時可適當減少其中一兩味藥，并加健脾藥同用。治療周圍血管性疾病患者，因其病在皮膚經絡，反復發作多緣于氣虛衛外不固，常合玉屏風散（組成：黃芪、白術、防風）加減以益氣固表，調營衛，通經絡；陽虛者合黃芪桂枝五物湯（組成：黃芪、桂枝、白芍、生姜、大棗）加減益氣溫陽。下肢腫脹者加牛膝、澤瀉、澤蘭等之品利水消腫，熱入營血加牡丹皮、水牛角清營涼血，陰虛者加知母、麥冬、玄參、生地等清熱滋陰，濕盛加蒼術、車前子、土茯苓、黃柏等以利濕。治療出血性疾病加止血藥，尿血加藕節、蒲黃、小薊，便血者加槐花炭、荊芥炭、地榆炭；治療腸腑疾病，常合枳術丸健脾導滯；反復腹瀉患者常有氣虛、中氣下陷之證，常合升陷湯（組成黃芪、升麻、知母、桔梗、柴胡）加減益氣升陽。

病案舉例

1 變應性血管炎

患者劉某，女，23 歲，因“反復雙足多發紅斑、潰瘍疼痛3 年”就診。近3 年來反復雙足多發紅斑、局部潰瘍疼痛，愈后結痂，行走疼痛，雙足畏熱，每年夏季發作、秋冬好轉，平素胃納可，眠一般，多夢；月經不調，量少，色紅，一月行經2 次；舌淡胖，苔薄白，脈弦數。既往曾服用激素治療。中醫診斷：脫疽；辨證屬氣虛血熱瘀毒互結。西醫診斷：變應性血管炎。治療宜攻補兼施，以益氣清熱涼血，解毒祛瘀為法。擬五草湯加減：仙鶴草30g，茜草、紫草、豨簽草、旱蓮草、黃芪、蒼術、牡丹皮各15g，防風、烏梅各10g，水牛角20g（先煎），甘草5g。

二診：患者服上方7 劑后自覺疼痛癥狀減輕，遂自行續服用原方15 劑。復診時雙小腿無明顯疼痛，未見新生潰瘍，仍可見色素沉著，睡眠改善，二便調；月經色淡，量少，經期間隔時間較前變長；舌淡，苔白，脈弦滑。遂在上方基礎上增強黃芪用量至30g，水牛角增量至30g，去豨簽草、旱蓮草，減輕清熱養陰之力，加海桐皮、姜黃以增強溫經通絡之功；續服14 劑。

三診：服藥后雙小腿無明顯疼痛，色素沉著較前減輕，月經經期正常，量少，色較前變淡，納眠好，二便調。遂在上方基礎上去姜黃，復用旱蓮草，患者為外地患者，自行取藥服1 月余后，無不適，遂停藥，停藥后至今未見新生潰瘍及疼痛發作。

按：西醫用激素治療變應性血管炎，久服則其本必虛，患者血熱瘀毒互結并有本虛之象，用五草湯清熱解毒，涼血祛瘀，合玉屏風散益氣固表（白術換蒼術為增強祛濕作用），水牛角合牡丹皮入血分清營涼血，烏梅收斂生津，防諸藥涼而傷陰。初用時劑量均輕，擬投石問路，適用后患者癥狀減輕好轉，遂繼續大劑量使用，效果逐漸明顯。

2 雷諾氏綜合征

蔡某，女，70 歲，因“雙手、雙足紫紺、畏寒疼痛1年”就診。患者近1 年來反復出現雙手、雙足紫紺、畏寒疼痛，遇冷加重，置入冷水或抬高患肢則雙手、雙足紫紺、蒼白，天暖時好轉，近期左手紫紺明顯，伴紅腫、疼痛，夜間痛不能寐。精神差、胃納少、疲倦、懶言，口干口苦，畏寒穿衣多，小便黃，大便硬，2 日1 行。舌暗紅，苔少，脈沉細。體查：左手紫紺，第1-3 指紫紺紅腫明顯，疼痛不適，活動不利。中醫診斷：痹癥。辨證屬氣虛外感，營衛不和，應以益氣扶正、和營活血為法，擬黃芪桂枝五物湯合五草湯加減：紫草、茜草、旱蓮草、豨簽草、茯苓、赤芍、白芍各15g，仙鶴草30g，黃芪20g，桂枝5g，知母、炙甘草各10g。

二診：服方7 劑，患者精神明顯好轉，語聲增高，手足仍然紫紺，畏寒，但疼痛較前減輕，夜間間中入睡，胃納增多，大便稍硬，不暢。遂在上方基礎上去豨簽草、知母、茯苓，加枳實、白術健脾通便，雞血藤養血活血。續服14 劑。

三診：患者精神好，面色紅潤，聲高語言有力，雙手、雙足紫紺、畏寒改善，膚色較前紅潤，仍不能遇冷水，睡眠一般，二便調，舌淡，胖大，苔白，脈沉細。口服中藥繼續以五草湯及黃芪桂枝無物湯加減，上方基礎上去枳實、白術、雞血藤，加當歸、山藥、山萸肉，增強補腎之力，服用20 劑。

按：患者年老素體血虛、陽氣不足，感受寒邪致營衛不和，氣血運行不暢，四末失于溫養，發為本病。黃芪桂枝五物湯源自《金匱要略》中“血痹虛勞病脈證并治”，本案中用黃芪溫中益氣，桂枝、芍藥調和營衛、通陽逐痹，白芍、赤芍與炙甘草同用取芍藥甘草湯中的君臣配伍，以緩急補虛止痛。五草湯活血養陰祛濕，知母以制約補氣藥及祛濕藥之燥性，茯苓健脾顧護胃氣，諸藥合用，達氣虛并補、陰陽并調，并兼具活血、祛濕、解毒、止痛之功。

3 克羅恩病

患者林某，男，26 歲，因“反復腹部隱痛2 月”就診。患者近2 月反復出現腹痛，大便1 日2 次，在當地醫院查大便潛血陽性，膠囊內窺鏡示：小腸多發孤立性潰瘍；十二指腸球部霜斑樣潰瘍。局部潰瘍組織病理活檢示：腸粘膜組織炎癥改變，伴有糜爛。在當地醫院住院，予以腸道營養藥、抗感染藥等口服治療，癥狀未解明顯改善。就診時見患者時發腹痛，伴耳鳴，夜間明顯，間有心慌，胃納可，睡眠差，少許口干，無口苦，小便正常。舌淡有齒印，苔白厚，脈細數。中醫診斷：腹痛；辨證屬氣虛，濕熱濁邪蘊結臟腑。西醫診斷：克羅恩病。治療以補氣托毒，涼血解毒祛濕為法，擬五草湯合升陷湯加減：仙鶴草、黃芪30g，茜草、紫草、豨簽草、旱蓮草、防風各15g，知母、桔梗、升麻各10g，羊蹄草20g。

二診：患者服7 劑藥后覺腹部疼痛發作次數減少，鼻腔通氣及耳鳴改善，精神好轉，舌淡有齒印，苔白厚，脈細數。口服中藥在前方基礎上去豨簽草、旱蓮草，加陳皮、白術、薏苡仁以行氣健脾燥濕，加白芍養陰緩急止痛。患者服上藥14 劑藥后腹痛基本未發作，未見便血，自行停藥，3 個月暫未復發。

按：方中五草湯涼血解毒、清熱祛濕，配伍羊蹄草可清解腸腑之毒，加桔梗、升麻、知母，與黃芪配伍組成升陷湯，原方中柴胡以防風代之，可升陽舉陷。二診時患者癥狀改善，腹痛減輕，去豨簽草、旱蓮草，加白芍養陰緩急止痛，加陳皮、白術、薏苡仁以行氣燥濕健脾以鞏固后天之本。

4 尿血

患者何某某，女，67 歲，患者因“間斷尿血1 月”來院就診。患者平素體健，1 月前因劇烈運動一下午后出現尿血，色鮮紅，遂去外院就診，予以抗感染、止血等治療后肉眼血尿消失，行膀胱鏡檢查示：尿道口粘膜脫落，膀胱鏡檢查未見異常。近一月來，偶有少量淡紅色肉眼血尿，多飲水可緩解，尿檢提示尿紅細胞陽性。既往心血管硬化、高脂血癥，平素服用波立維。就診時癥見：神清、精神可，無尿頻尿急尿痛，飲水多，納眠可，二便調。舌淡，苔薄黃，脈弦滑。中醫診斷：血淋；辨證屬氣虛，熱傷血絡。西醫診斷：尿血。治療以益氣升陽，清熱涼血止血為法，擬五草湯合升陷湯加減：仙鶴草、黃芪各30g，茜草、紫草、豨簽草、旱蓮草各15g，知母、升麻、柴胡、桔梗、瞿麥各10g，甘草5g。

二診：患者服上藥7 劑后未見尿血，遂自行續服7劑，尿血未見復發，3d 后出現大便帶血，患者既往痔瘡病史，口服中藥在上方基礎上去旱蓮草、瞿麥及甘草，加槐花炭、梔子炭及枳實。患者服用14 劑后未見尿血，痔瘡出血亦止。

按：方中用五草湯清熱涼血止血，升陷湯（黃芪、知母、桔梗、柴胡、升麻）益氣升陽舉陷，加瞿麥清熱利水，合用起益氣升陽、清熱涼血止血。二診時患者無血尿，去旱蓮草、瞿麥，有痔瘡出血，加槐花炭、梔子炭止血，加枳實行氣通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