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德成
(寧夏大學人文學院,銀川750021)
美國國會圖書館藏《陜境蜀道圖》,清無名氏繪制,該圖起自歷史上的寶雞縣,經鳳縣、留壩廳、褒城縣、沔縣、寧羌州到達七盤關,自北向南繪制了一條貫穿漢中府進入蜀地的道路。對于該圖的研究,有畢瓊、李孝聰先生《〈陜境蜀道圖〉研究》[1],馮歲平先生《美國國會圖書館藏〈陜境蜀道圖〉再探》。[2]兩篇文章都對《陜境蜀道圖》的繪制時間和內容進行了探討,筆者欲在此基礎之上,對此圖的繪制時間進行重新考證,并依據其繪制時代和內容,探討其繪制目的,重新評判其價值。
畢瓊、李孝聰先生在《〈陜境蜀道圖〉研究》一文中,通過果親王牌樓設置時間、留壩廳設置時間,認為此圖繪制于果親王牌樓設置之后、留壩廳設置之前,即雍正十三年(1735)至乾隆三十八年(1773)之間。而馮歲平先生在《美國國會圖書館藏〈陜境蜀道圖〉再探》一文中,提出此圖之上已有留壩廳出現,認為此圖繪制于留壩廳設置之后,漢中府同知駐留壩之前,即乾隆三十年(1765)至乾隆四十年(1775)之間。
上述兩文都將重點放在了留壩廳之上,筆者在比對全圖之后,也認為留壩廳是判斷本圖繪制時間的重要依據,故留壩廳的設置時間就至關重要。但上述兩篇文章對于留壩廳的設置時間認識不同。《〈陜境蜀道圖〉研究》中依據《清史稿》記載,認為清朝設置留壩廳是在乾隆三十八年(1773)。《美國國會圖書館藏〈陜境蜀道圖〉再探》中認為:“乾隆三十年正月,剖鳳縣地為留壩廳。”即留壩設廳是在乾隆三十年(1765),但此條之下馮歲平先生未加注釋,不知所據。
故筆者查閱史料,對于留壩廳的設置時間重新考證如下:
《清史稿·地理志》漢中府條:“乾隆三十八年,置留壩廳。”[3]此即為畢瓊、李孝聰先生考證留壩廳設置時間的來源。
《嘉慶重修一統志》:“乾隆三十八年,設留壩廳。”[4]
《清朝文獻通考》:“乾隆十五年,增置留壩廳。”[5]
《嘉慶漢中續修府志》:“留壩廳,屬漢中府,本鳳縣地,乾隆十五年設廳。”[6]
《道光陜西志輯要》:“留壩廳,本鳳縣地,乾隆十五年設廳。”[7]
《續修陜西通志稿》:“乾隆十五年,始設留壩廳,治無管轄地,三十八年以鳳縣十三村堡分隸留壩。”[8]此條記載最為清晰,即留壩廳設置于乾隆十五年(1750),但剛開始的時候只有廳名,并無轄地,至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分鳳縣十三村堡為其轄地。
以上記載之中,唯有《清史稿》和《嘉慶重修一統志》記載留壩設廳是在乾隆三十八年(1773)設置,其他記載均為乾隆十五年(1750)。
另外,留壩廳設置通判的時間也為我們判斷留壩廳的設置時間提供了證據。清制,通判的職能為輔佐地方官吏處理政務,一般會設置在府城,而外放的通判則通常為散廳或者州的長官。[9]
《清史稿》:“留壩廳,府西北百四十里。本鳳縣地,明設巡司。乾隆十五年,移漢中捕盜通判駐之。三十年析置,職撫民。三十九年改置同知。”[3]
《清朝文獻通考》:“留壩廳,在府西北一百九十里,本鳳縣留壩驛地,本朝乾隆十五年,移通判駐此,分理民事,以附近松林、武關二驛地俱屬之。”[5]
《道光留壩廳志》:“乾隆十五年,移漢中分駐鳳嶺督捕通判駐留壩。”[10]
《民國續修陜西通志稿》:“乾隆十五年,以漢中督捕判司分駐留壩。”[8]
通過以上記載我們發現,漢中府通判便是于乾隆十五年(1750)駐守留壩,如果此時留壩尚未設廳的話,為何漢中府通判要移駐留壩,這是說不通的。故結合上文,得出結論:乾隆十五年(1750),留壩設廳,漢中府通判移駐留壩。
清乾隆一朝并未纂修《陜西通志》與《漢中府志》,故而嘉慶年間在纂修《大清一統志》之時,留壩廳的材料有所缺失。考《高宗純皇帝實錄》,有“乾隆三十八年,正月壬辰,諭達留壩廳等十一州廳縣”[11]的記載,這是《高宗純皇帝實錄》之中首次出現留壩廳的記載,故而《嘉慶重修一統志》可能在纂修之時依據《高宗純皇帝實錄》記載,但未加詳細考證,將其首次出現在書中的時間當作了留壩廳設置的時間,《清史稿·地理志》則是沿襲《嘉慶重修一統志》之誤。
故畢瓊、李孝聰先生是受《清史稿》中記載的誤導,而馮歲平先生則很有可能是將漢中府督捕通判改為撫民通判的時間,當作了留壩廳設置的時間,故而訛誤。
綜上,我們可以得出留壩廳設置的基本情況,即:乾隆十五年(1750),留壩設廳,漢中府督捕通判移駐留壩;乾隆三十年(1765),漢中府督捕通判改為撫民通判;乾隆三十八年(1773),以鳳縣十三村堡為留壩廳轄地。
明確了留壩廳的設置時間,我們便可以判斷此圖的繪制時間了。
第一,在圖中駟馬橋和南星之間,有一處“南星觀音橋溝接留壩廳交界”(見圖1),即為留壩廳與鳳縣的交界;在武關衛旁邊有“留褒交界”的標識(見圖2),即為留壩廳與褒城縣的交界。這兩處標識便說明此時留壩廳已經設置,且有了轄地,所以此圖的繪制應在留壩廳分鳳縣地之后,即乾隆三十八年(1773)之后。考《道光留壩廳志》,留壩廳分鳳縣地后的疆域如下:“東至桅桿石七十里交城固界,西至光化山九十里交鳳縣界,南至火燒店五十里交南鄭褒城界,北至周家垅一百八十里交鳳城界,東北至松坪子二百里交佛坪廳界,西北至南星一百里交鳳縣界,東南至武關河五十里交褒城界,西南至黑河一百六十里交沔縣界。”[10]對比《陜境蜀道圖》之中所示,其疆域區劃與《道光留壩廳志》中的記載相同,故上述推論是成立的。
第二,圖中所繪的留壩廳區域,只有大留壩和小留壩,并沒有留壩城(見圖3)。根據圖中其他地方的繪制,凡是縣城,繪制的都十分詳細,如鳳縣城、褒城縣城、寧羌州等,城池形狀、城中各種官署也都詳細標出。而為何單單留壩廳沒有繪出城池,合理的解釋是作者繪制這幅圖的時候留壩廳尚無城池。考《道光留壩廳志》載:“廳舊無城,嘉慶五年同知龍萬育筑土城,旋圮,十一年,巡撫方維甸奏請移建今城于太平山,同知任奎光承修。”[10]考《續修陜西通志稿》載:“乾隆四十年,尚無城郭也,嘉慶四年,悍匪滋事,騷擾公廳,五年,始議建城。”[8]依據記載,留壩廳直到嘉慶五年(1800)才有城池,故此圖繪制時間應在嘉慶五年(1800)之前。

圖1 觀音橋與留壩廳交界

圖2 留堡交界

圖3 大留壩與小留壩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陜境蜀道圖》的繪制時間應該在乾隆三十八年(1773)之后,嘉慶五年之前(1800)。
(一)繪制者考述
整幅圖卷是按照自右向左,自北向南進行展開,山脈繪于上下兩側,道路居中,以兩條黑線標識,道路中間繪有紅色虛線,河流以深色黃線標識,山脈以山水畫法繪出,整幅圖卷之中的河流、道路、山脈走向都是很清晰的。
圖中的文字有兩種字跡,應是此圖在完成之后有人補注的。補注的內容有兩個方面:一是闡釋性的文字,如鳳嶺補注“去天尺五”,連云寺補注“對面陳倉道口”等;二是標識出打尖處、宿站,據統計,圖中共出現打尖處9處,宿站8處。其實我們也可以大致來考證一下圖卷補注的時間。《道光留壩廳志》載:“乾隆十五年,始建衙署于舊城,嘉慶四年賊目張漢潮毀之,嘉慶十三年,移建今城內東南隅。”圖卷之中,補注者在大留壩處書“漢中府同知駐此處”,說明補注此內容之時,漢中府同知衙署尚在大留壩,并未遷入新城。故此圖卷補注的時間應該在嘉慶十三年(1808)之前。從這里我們也可以看出,圖卷初次繪制與補注的時間相差不遠,這也解釋了為何圖中補注的內容多為進一步闡釋,而非直接修改其原本內容。所以其繪制者與補注者亦有可能為同一人。
圖卷之中初次繪制的內容,大體分為以下幾種:第一,各行政區劃,如褒城、鳳縣、寧羌州等,并對各行政區的交界進行標識,如留褒交界、寧沔交界橋等。第二,重要的關隘和橋梁,如鳳嶺、七盤關、武休關、青羊橋、二里橋、武關大橋等。第三,諸多的鋪、塘、驛、社倉、兵營等,如梁山驛、武關驛、青羊驛、黃牛鋪、金堆鋪塘等。圖中標有社倉2處、兵營12處,這些地方全部有旗幟標明。第三,整條道路沿途的山水和景點,如煎茶坪、陳子溝、果親王牌樓、關帝廟等。
筆者在查閱資料之時,于《嘉慶漢中續修府志》之中找到一幅《南北棧道圖》,比較《陜境蜀道圖》與這幅棧道圖,筆者發現有這樣幾個特征:第一,兩圖之中的山水走勢基本相同,標識的地理名稱沒有出入,標識的方法也大體相同。就留壩廳境內來看,《陜境蜀道圖》中的標識依次為:南星、陳倉口、榆林鋪、松林驛、高橋鋪、柴關嶺、漢張良廟、桃園鋪、亂世鋪、小留壩、大留壩、青陽鋪、新關嶺、青龍寺、武關驛、留褒交界。較之《南北棧道圖》,僅僅是桃園鋪改為五里鋪,大留壩改為留壩廳而已,其余皆相同。在房屋、山脈繪制上,兩圖手法基本一致,而且兩圖之中的驛、鋪、塘全部都是以旗子來標識。第二,社倉、兵營這兩種標識僅僅出現在《陜境蜀道圖》之中,《南北棧道圖》沒有。第三,對于縣城的標識,《陜境蜀道圖》更加詳細,有城池形狀、城門位置、城中的各種機構等,而《南北棧道圖》則是僅僅標出縣城的位置,不具有以上內容。第四,兩圖所繪的道路走向是一致的,都是北起歷史上的寶雞縣,南至七盤關。兩圖均未完整繪制出連云棧道的全貌,僅僅只有陜西省漢中府部分。第五,《南北棧道圖》之中有多處注釋文字,解釋山脈河流的走向以及該地區的氣候水文等,而《陜境蜀道圖》中則沒有。對比兩幅圖卷,我們可以發現,《陜境蜀道圖》具有更強的實用性,更加注重對官府所屬的兵營、衙署進行標識。但兩圖除了細微的不同外,均有著一脈相承的特色,《南北棧道圖》是地方官吏在纂修地方志之時繪制的,因此《陜境蜀道圖》與《南北棧道圖》的繪制者極有可能是同一類人。
綜上,我們大體可以得到以下結論:《陜境蜀道圖》描繪了自然地形、人文景觀和軍事防護設施,圖中文字標注地名,并兼述州、縣管界及河流山川等。而且此圖并未完整繪出連云棧道的全貌,而僅僅是繪制了陜西省漢中府境內的部分,體現出了地域區分的特色。
故筆者做出以下判斷:第一,此圖當不為民間所繪,因為圖上初始的內容大多是朝廷機構,尤其是社倉和兵營這兩種機構,不是平民可以接觸到的;而且,在圖中所繪縣城之中,著重標明了衙署的位置,且兩圖均僅僅繪制陜西境內的棧道,至七盤關為終點,有著強烈的區域觀念,這都體現了濃厚的官府氣息。第二,此圖與地方志之中的繪圖手法如出一轍,注重沿途各種站點的標識,對于山水景點繪制較為疏略。故筆者認為其繪制者應當是當時陜西省的官吏或者官府僚屬,且作者應當親歷過這一段路途,否則他不會對各縣城之中的衙署繪制得如此清晰。
(二)繪制目的考述
我們今天來看,《陜境蜀道圖》似乎是作為商旅或行人行走南北棧道之時指路之用,但這是因為此圖經補注者添加了宿站、打尖處等內容,我們將這些內容剔除之后,可以發現,《陜境蜀道圖》之中為商旅指路的標識并不多,反倒是《南北棧道圖》之中有多處注解文字,如:“寧羌州安南橋,夏秋水漲,行旅阻滯。”[6]故筆者認為,此圖作者的最初用意并不是為商旅指路,只是后來機緣巧合之下被他人用作了指路地圖,并加以補注。
《道光留壩廳志》載:“我朝康熙三年,賈大司馬自煎茶坪至雞頭關,特開路于諸嶺之上,由是陟降而行,無復昔之沿山架木。”[10]《嘉慶漢中續修府志·南北棧道圖》下注:“按棧道由寶雞進至褒城為連云棧,即此棧也。由沔縣進歷寧羌、廣元、昭化、劍州為南棧道……本朝康熙三年,賈大司馬總制川陜,開路以利行旅……康熙二十八年,郭大司馬因賈跡重修之,乾隆三十年,請帑大修。”[6]由上我們可以看出,清朝川陜的交通之中,南北棧道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不然也不會數次大修,以保證路途暢通。這條道路如此重要,《陜境蜀道圖》的出現也就不足為奇了。筆者認為,《陜境蜀道圖》作者繪制目的大致有二。
第一,軍事作用。上文我們已經考證過,此圖應繪制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至嘉慶五年(1800)之間。在《陜境蜀道圖》之中,我們見到了大量的鋪、塘、驛,這些在清代都是傳遞公文之用,對于城池的標識,詳細注明官署所在及所應行走的城門等信息,似乎是在為傳遞公文的驛卒進行指路。有社倉、守備署、游擊署等機構,這些都是與軍事密切相關的事物。乾隆四十一年(1776)正月,清軍攻破噶爾崖,第二次大、小金川戰役結束。這場戰役耗費巨大,雙方僵持長達五年之久。自古以來,四川通向外界的道路便是向北橫穿秦嶺到達陜西,在戰時更是如此,公文的傳遞、糧食入川、士兵入蜀皆要經行秦蜀之路,而秦蜀之間,歷來道路艱難,尋找一條最為快速、便捷的路途對于戰爭來說意義重大。
首先,秦蜀之間,歷來便是多強盜悍匪。比如我們上文提到過“嘉慶四年,悍匪張漢潮攻擊留壩廳,毀其衙署”。所以《陜境蜀道圖》之中標出兵營,便是有專門的士兵駐守,一則保證公文傳遞的速度,二則保證交通安全。其次,圖中的社倉,便是儲存糧食、以備不時之需,而且在圖中還有5個袋子狀排列的圖案,有學者認為這是清朝所設置的梁臺。最后,《陜境蜀道圖》之中所繪制的這條道路幾乎是當時由陜入川的必經之路,這一點從《南北棧道圖》的繪制便能看出,而且此路沿途都有城池,可供休息,這幾乎是一條為清軍入川所準備的道路。
綜上,此圖具有極強的軍事作用,尤其是在公文傳遞上,極有可能就是為驛卒繪制的。而且此圖繪制時間正值大、小金川戰爭末期,亦有可能是作者有感于大、小金川之役,在總結經驗的基礎之上繪制而成,以供將來使用,是中央加強對川蜀控制所采取的手段之一。
第二,紀念作用。《高宗純皇帝實錄》載:“乾隆三十八年,春正月壬辰。諭:連年辦理小金川以來,節次調派陜甘官兵,較他省較多……第念陜西省為入川總匯之區……兵差所過之地,民勞可念,允宜量加恩澤……所有陜西省接壤川境臨棧之寶雞、南鄭、城固、西鄉、沔縣、略陽、寧羌、褒城、洋縣、鳳縣、留壩廳,十一州廳縣,緩征正賦錢糧十分之五。”[11]這說明此條道路在大、小金川戰役期間發揮了重大作用,故朝廷下旨嘉獎當地人民。清康熙六年,黨居易繪制《云棧圖》,便是為了紀念賈漢復的修棧之功。我們上文提到,南北棧道在乾隆三十年經歷了一次大修,故當地官府繪制《陜境蜀道圖》,一為紀念大、小金川戰役的勝利,彰顯漢中府境內棧道所發揮的重要作用;二是將修整之后的棧道重新繪出,以便于之后的使用,這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此圖為我們了解清代中期“蜀道”的情況提供了新的材料。關于“蜀道”的定義,歷來有許多爭議,一般來說,狹義的“蜀道”即是指連接秦蜀的道路。據學者考證,蜀道的形成在戰國之前[12],經過長期的發展,到了唐宋之時,陜西境內的蜀道大體一共有4條,即陳倉道、褒斜道、儻駱道、子午道,四川境內則是3條,即金牛道、米倉道、荔枝道。元代,連云棧道成為官方的驛道,這一棧道為明清兩代所延續,但元代的連云棧道基本依照了原褒斜道,起點為眉縣。到了清朝,連云棧道的起點發生變化,起點變成了歷史上的寶雞縣的煎茶坪,至沔縣為北棧,沔縣以南,為南棧,過七盤關之后,至四川廣元接金牛道,直通成都。
《陜境蜀道圖》所繪的主體內容為陜西自寶雞縣開始,至七盤關為止的一條道路,中途歷經寶雞縣、鳳縣、留壩廳、褒城縣、沔縣、寧羌州。寶雞縣北接鳳翔府,七盤關則是當時陜西省與四川省的交界之處,七盤關以南,為四川廣元縣,故此圖所繪制的道路,便是僅限于漢中府境內的一條入蜀道路。故此圖之中所繪制的道路,僅是清代連云棧道的一部分,并非傳統意義上完整的“蜀道”,其命名為《陜境入蜀圖》似好于《陜境蜀道圖》。
此圖所繪制的連云棧道,自寶雞至鳳縣沿陳倉道,圖中鳳縣處標識“對面陳倉道口”。按照原陳倉道的走向,鳳縣之后,應該繼續向南,至略陽縣。但此路卻沒有繼續走陳倉故道,而是轉向了東南,一路延伸至留壩廳,進入了原褒斜道。之后的走向就是一路沿褒斜道向南,進入四川省境內。
清代王世禛有《蜀道驛程記》一書,詳細記載了作者于康熙十一年自京城至成都的沿途所見所聞。據書中所記載,王世禛自西安至成都所走的道路為:扶風縣、寶雞縣、鳳縣、褒城縣、沔縣,之后進入四川廣元縣界。我們可以看到,王世禛在康熙年間入蜀所走的道路與圖中所繪制的道路幾乎是一致的,結合《續修漢中府志》之中所收錄的《南北棧道圖》,我們可以確定,圖中所繪制的道路應該是清代的官方驛道,圖中所繪制的大量驛站、塘鋪等事物也可以佐證這一點。
據《蜀道驛程記》記載,王世禛于七月二十九日到達歷史上的寶雞縣煎茶坪,至閏七月十五日到達四川境內,一共歷時16天,王世禛奉命到四川主持鄉試,因此在路程上絕不敢耽擱,這應該是當時此段路程需要的最短時間了。《陜境蜀道圖》之中,出現打尖、宿站字樣共8處,照此計算,行人按照圖中標識所行進,自寶雞至七盤關大概需要10天的時間,如果是驛卒傳遞公文,應該會再快上一些,所以我們可以發現,到了乾隆年間,連云棧道的通行狀況比之康熙之時,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路程所需時間可以少用整整6天。這說明了連云棧道作為清朝的官方驛道,一直在進行修繕,以保證道路的暢通,以至在交通工具并沒有進步的情況下,可以縮短此段道路行走所需時間。另外,《蜀道驛程記》中,對于進入四川之后的路程亦有所記載,在到達廣元之后,王世禛一行人并沒有走陸路的金牛道,而是沿嘉陵江走水路,直達閬中,說明在清代,嘉陵江水道的交通狀況是很好的。所以,在清代,連云棧道與嘉陵江水道相連,共同構造出一條快速入蜀之路,這也可能是連云棧道在清代受到格外重視的原因之一。
《陜境蜀道圖》除了殘缺褒城縣至沔縣段之外,其繪制長度與《南北棧道圖》是一樣的,而且此圖為彩繪,道路、河流和山脈都在圖上更加清晰,比之《南北棧道圖》有更強的實用性,這也是為何后人將其作為指路地圖,并加以補注的原因。當然,此圖在繪制手法上并不精細,其對于山水的繪制較為粗糙,可見此圖的作用并不是表現圖繪的藝術性,而是提供路途信息之用。綜合其繪制者與繪制目的,筆者認為,在當時類似《陜境蜀道圖》這樣的圖卷應當有很多,其當是各地官府所繪,以供驛卒或者官吏使用,保證入蜀之途的暢通,只是這幅《陜境蜀道圖》恰巧流入了民間,為商旅行人所使用,所以保留了下來,這也解釋了為何《陜境蜀道圖》和《南北棧道圖》如此相似,這兩幅圖應為一脈相承之作。
總之,此圖對于我們了解陜西境內入蜀棧道的情況提供了寶貴的材料,有助于我們研究清代秦蜀之間的交通情況;其上所標注的鋪、塘、驛等,為我們了解清代公文遞送制度提供了依據;其對于各城池的繪制及城內衙署的標識,為我們了解清代陜西地區的城池規制提供了線索;并且此圖可與陜西現存的地方志配合使用,相互印證,對于地方志的整理有極大幫助。整幅圖卷有著極高的地理學和文獻學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