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壓力測試模型的商業銀行流動性風險分析

◎孫奕峻

（南京審計大學金融學院，南京211899）

金融的本質是服務實體經濟，金融體系穩定對經濟社會穩定意義重大。我國在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特別強調繼續努力維持我國金融體系平穩運行。我國雖沒有出現過重大金融危機，但2011年上半年、2013年下半年以及2016年年底，我國接連發生“錢荒”事件。商業銀行流動性緊張狀態可見一斑。雖然“錢荒”事件最終都得以及時化解，但反映出我國商業銀行可能遭遇流動性短缺的情形，暴露出我國銀行業流動性風險管理存在不足。目前我國正處于疫情防控常態化階段，面臨經濟復蘇與增長動力減弱，金融穩定與金融風險復雜性增強雙重矛盾。銀行業的風險是一個連續積累的過程，本質上是通過流動性波動的形式進行的。作為商業銀行其他風險的最終表現形式，流動性風險不僅傳染性極強且傳播十分迅速，一旦爆發危機破壞力也十分巨大。流動性風險問題如果沒有得到重視和及時有效處理，極有可能轉變為全面金融危機，波及整個金融市場并最終重創實體經濟。

壓力測試可以對極端經濟情境下商業銀行流動性風險壓力進行預測，使之做出針對性的經營策略調整，防范流動性危機出現。筆者結合國內外金融形勢和我國銀行業經營現狀，選取國內商業銀行面臨的主要不確定因素作為風險因子，通過壓力測試對我國主要商業銀行流動性風險水平進行度量，有利于促進我國銀行業長期穩定發展。

一、文獻綜述

（一）流動性壓力測試定義與分類

作為一種針對尾部風險的定量分析方法，壓力測試可以對極端經濟情境下商業銀行流動性風險壓力進行預測，使之做出針對性的經營策略調整，防范流動性危機出現。根據歐洲銀行監管委員會對壓力測試的定義和分類，主流壓力測試方法可以分為敏感性分析和情景壓力測試。敏感性分析側重于測量單一風險因素或少數幾項密切相關的因子變動對商業銀行流動性風險的影響，情景壓力測試法依照是否發生過還可以細分為歷史情景法和假設情景法，其中歷史情景分析以歷史曾經發生的極端事件為基礎，構造壓力情景預測未來危機發生對銀行流動性的沖擊；假設情景分析則是假設未來發生某些重大突發事件構建特定經濟情景，進而分析該情景下銀行流動性風險狀況。敏感性分析只需要設定風險因素的參數變動，在測量時不需要對沖擊來源進行明確描述因此測量起來十分方便快速，但敏感性分析沒有考慮資產價格變動的相關性，存在高估銀行體系風險程度的可能性。歷史情景分析以真實發生過的事件為基礎，設定的壓力情景和測試結果更具說服力，但是由于時間一維性，歷史是不斷向前且絕不重復的，即便發生與過去極為相似的危機事件也是在不同的經濟背景下，相應的影響機制也可能不再相同，對推斷結果可能產生一定的誤導。假設情景分析通過假定構建可能發生的極端經濟情景，選擇的風險因子更為靈活，測試時還可考慮不同銀行經營特點進行有針對性的壓力測試。因此筆者使用假設情景法進行壓力測試。

（二）流動性壓力測試研究

關于壓力測試模型的構建與應用，Wilson（1997）構造Logit違約概率模型，利用宏觀經濟指標對模型進行沖擊來分析銀行損失。Esa（2008）對芬蘭銀行進行了宏觀壓力測試，用單變量方程測試了最低資本要求在不同壓力情景下的變化情況。郭春松（2005）對壓力測試的方法和步驟進行了總結歸納，構建了壓力測試的假設情景。巴曙松，朱元倩（2010）認為風險因子的選取以及壓力情景設置是商業銀行流動性壓力測試的關鍵環節。Ong（2014）通過研究指出對商業銀行進行壓力測試時，應當使用導致銀行發生系統性流動性危機的關鍵因素作為壓力情景中的風險因子。

壓力測試實證方面，MichaelWong（2008）評估了監管當局對商業銀行上報的壓力測試報告發現，監管機構的評估結果缺乏效率，成本過高，指出監管層應從這兩方面入手提高評估效率從而增強銀行的內部穩定性。Mario（2009）歸納總結了澳大利亞和歐洲多國的壓力測試結果，從宏觀和微觀兩方面分析了銀行流動性影響因素，并對商業銀行進行了壓力測試。李江，劉麗平（2008）運用Logistics方程，基于宏觀經濟發展變化情況，以消費價格指數和國內生產總值作為主要變量對商業銀行信用風險進行了壓力測試，發現在名義國內生產總值驟降和消費價格指數大幅升高的極端情景下，銀行貸款違約率出現大幅提高，且消費價格指數變動的影響程度更大。張曉丹，林炳華（2012）以國內生產總值、房地產價格、存款準備金和上證指數作為風險因子進行測試，發現銀行流動性在輕度壓力下下降并不明顯，但隨著外部環境不斷惡化，市場處于嚴重壓力情景時商業銀行流動性水平會急速下降。楊勝剛，劉亞之（2015）運用假設情景法，以超額存款準備金率，存貸比和法定存款準備金率為風險因子構建實證模型，對國有四大行和7家股份制商業銀行進行了壓力測試，發現所有商業銀行流動性在中度壓力及重度壓力情景下均出現緊缺情況。

二、商業銀行流動性壓力測試模型構建

（一）變量選取

1.因變量選取

尋找符合我國商業銀行經營實情的反映流動性風險水平的因變量，是構建壓力測試模型的基礎。目前，在我國銀保監會的最新監管框架下，規定了凈穩定資金比率、存貸比、流動性比例和流動性覆蓋率等指標的最低監管要求，可以作為壓力測試的因變量。從實際角度出發，凈穩定資金比率和流動性覆蓋率兩個指標數據的搜集比較困難。同時考慮到存貸比本身就對流動性風險有很大影響，將存貸比作為因變量可能會出現多重共線性問題。綜上，將使用流動性比例作為壓力測試模型的因變量。

2.自變量選取

我國商業銀行流動性的影響因素較多，根據過去已有研究成果和我國商業銀行實際經營狀況，選擇中長期貸款占貸款總額比例、證券投資占總資產比例、非利息收入占總收入比例三個因素作為考察商業銀行流動性狀況的風險因子。以國內九家上市商業銀行作為分析對象，以各銀行年報和半年報作為數據來源，以其2010—2019年半年度數據為樣本進行流動性風險壓力測試分析。

（二）情景設定

假設情景法要求在進行流動性風險壓力測試時，考慮未來可能出現經濟增長停滯或衰退的情況來設置假設情景，結合選擇的三個風險因子，假設了三種不同程度的壓力水平，具體情景如表1所示。

三、實證分析結果

（一）模型構建

結合國內商業銀行流動性風險管理的實際情況，考慮所搜集數據的特點和流動性壓力測試的特征，以及商業銀行流動性風險因子來源多樣和影響機制復雜等特征，選擇多元回歸模型作為基礎計量模型，設定基本模型如下：

在上述面板回歸模型中，因變量yiτ代表銀行“流動性比例”。自變量x1iτ表示銀行“中長期貸款占貸款總額比例”，x2iτ代表“證券投資占資產總額比例”，x3iτ代表“非利息收入占總收入比例”，代表截距項，β1至β3分別表示對應自變量的系數，uit代表隨機誤差項。

根據國內商業銀行實際經營情況及選取變量數據的相互關系，首先考慮固定效應變截距模型，用Eviews9.0進行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各商業銀行，變截距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

表1 假設情景表

表2 商業銀行回歸結果

表3 商業銀行變截距回歸結果

對回歸結果進行固定效應的冗余變量似然比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

表4 國內商業銀行冗余變量似然比檢驗結果

通過觀察Eviews9.0輸出的冗余變量似然比檢驗結果，F統計量以及LR統計量相應的P值都接近0，可以認為國內商業銀行截距項各不相同，因此固定效應變截距模型的使用是正確的。因此得出國有商業銀行基本回歸模型如下：

（二）壓力測試結果

得出國有商業銀行基本回歸方程后，按照表1設定的假設壓力情景進行壓力測試，筆者以2019年的數據為基準，將壓力情景假設下不同因子變動數值帶入回歸方程（4.2）中，測算9家銀行在不同壓力情景下的流動性比例變化情況，具體的壓力測試結果如表5所示。

根據表5壓力測試結果，在輕度壓力下興業銀行和交通銀行流動性比例出現了較大幅度下降，國有五大行中表現最為穩定的是建設銀行，股份制銀行中招商銀行的流動性比例甚至出現了一定程度上升，可能的原因是中長期貸款占比下降優化了其資產負債結構。中度壓力情景下，除招商銀行外大部分銀行流動性比例下降幅度超過20%，但是依然沒有銀行跌破25%比例紅線。此時需要銀行采取相應的應對措施，如收緊信貸額度，增加存款吸收力度來補充流動性。重度壓力情景下，即使是表現最穩定的招商銀行流動性比例下降幅度也超過10%，興業銀行下降比例甚至超過了60%，這種情形下銀行的流動性進入緊缺狀態，對風險的抵抗能力急劇下降，引發銀行業系統性流動性風險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此時單純的增加存款吸收和收緊信貸已經無法緩解銀行的流動性風險壓力，需要銀行利用同業拆借市場，調整經營策略擴展非利息收入來提升自身流動性水平。

表5 壓力測試結果

四、政策建議

從流動性風險壓力測試結果來看，商業銀行流動性風險的主要來源是證券投資占比和非利息收入占比，監管層和商業銀行應密切關注其變化情況。具體來說，商業銀行的壓力測試及風險監管應從以下幾個方面做起：

（一）轉變風險管理理念，推進優化壓力測試方法

我國商業銀行風險管理水平與西方發達國家相比存在一定差距，要想提高我國商業銀行流動性風險識別、管理和控制能力，需要我國商業銀行學習先進的風險管理理念和技術。商業銀行在引入國外壓力測試技術和模型的同時，應當抓住信息革命機遇，運用信息技術扎根國內銀行經營實情，優化改進壓力測試模型使之與我國商業銀行經營特點相契合。加強壓力情景設計分析能力，多層次、多方面考慮流動性風險來源，將前瞻性判斷帶入壓力情景設計，提升情景分析技術應用的深度。轉變風險管理理念，將壓力測試技術和結果應用于整個風險管理流程之中，盡快實現從過去傳統的經驗性管理向標準化、數量化管理的轉變。

（二）充分利用大數據技術，完善銀行數據庫建設

身處信息時代的今天，大數據技術的發展為分析處理海量數據提供了方法和手段。商業銀行想要用好壓力測試技術實現高質量的流動性風險管理，一方面需要學習國外先進風險管理技術，通過引進、培養專業化人才打造素質過硬的風險管理團隊；還必須要結合自身經營情況，搜集積累各種宏觀經濟數據，建立完備的銀行業經濟數據庫，為日后對流動性風險進行量化分析打好基礎。

（三）加快銀行業務創新，防止流動性風險沖擊

除了優化風險管理技術之外，商業銀行還應當提高風險管理意識，通過金融業務創新提高資產管理能力，發展綜合性非信貸業務，多樣化擴展資金來源，將資產配置和金融服務范圍擴展至整個金融市場。利用資產證券化產品提高資產流動性，改善銀行資本結構。努力轉變經營模式，通過發行可轉換債券、利用同業市場拆借融資、發行大額可轉讓存單等方式擴大負債業務種類，通過提升中間業務服務能力，提高非利息收入占比，拓展資金來源渠道，對融資渠道進行優化管理，改善銀行流動性水平。不斷完善我國商業銀行流動性風險管理體系，對極端風險因素和潛在壓力要素的影響機制進行識別和防范，為今后提前預判流動性危機來源，抵御流動性風險打下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