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話題時間理論解析簡單將來時與最近將來時的區別

陳修文

引言

在對外法語教學與研究中，很多法語語法書①[法]德拉圖爾等：《全新法語語法》，毛章忠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129 頁在介紹最近將來時和簡單將來時時常以事件發生的時間點與說話時間的距離遠近來加以區別。最近將來時，一如其名，通常被描述為表達即將發生的狀態或事件，而簡單將來時則泛示將來發生的狀態或事件，這些狀態與事件可以距離說話時間很近，也可以相距甚遠。然而我們認為，事件發生時間與說話時間的距離長短并不能作為區別兩種將來表達形式核心意義的標志。最近將來時同樣能表達一件離說話當下較遠的事件，如例（1）中的最近將來時所展示的“搬家”一事并不會馬上發生，而是在較遠的未來（相隔兩年之后）才會發生。

例1：Nous allons déménager à Bordeaux dans deux ans. 除了時間意義上的差別，有些語法書還從情態意義上對兩者做了差異分析。據這些語法書和一些學者的研究①Grevisse, M. e. A. G. (2007[1936]). Le bon usage.14ème éd. Goose, Bruxelles: Duculot pp. 979-1098.②Laurendeau, P. ―L'alternance futur simple/futur périphrastique : Une hypothèse modale : Autour du futur‖. Verbum (3), 2000, pp. 277-292.③Revaz, F. ―Valeurs et emplois du futur simple et du présent prospectif en fran?ais‖. Faits de langues (33), 2009.④Weinrich, H. et al. Grammaire textuelle du fran?ais, Didier, 1989.定義，最近將來時表達說話人對事件的發生較為確定的情態意義，而簡單將來時則反映說話人對事件的發生持不確定的態度，呈現出一種可能的情態意義。然而，我們也不認為這種情態上的差別可以區分兩種形式的核心意義。因為正如例（2）與例（3）所示，兩種表達形式都能與表確定或表可能的情態副詞共現：

例2：a. Probablement/ certainement, le train va arriver en retard.

b. Probablement/ certainement, le train arrivera en retard.

例3：a. Peut-être/ s?rement, il va être malade.

b. Peut-être/ s?rement, il sera malade.

誠然，這兩種形式的確在某些情態用法上呈現出不同的可接受度，如推測用法 (emploi conjectural)、表普遍事件用法 (emploi gnomique)和規勸用法（allure extraordinaire）（見下文）。但這些也都不能被看作兩種形式在核心意義上的差異。

在初步探索了前人對兩種形式的區分之后，本文將基于時體領域相關的研究，著重探討兩種形式的本質差異，再從本質出發解釋表象上的不同。在時態語法研究領域，諸多學者（如Vet⑤Vet, C. and C. Vetters. Tense and Aspects in Discourse, Walter de Gruyter, 1994., 1994; Jeanjean⑥Jeanjean, C. Le futur simple et le futur périphrastique en fran?ais parlé. In Grammaire et histoire de la grammaire : Hommage à la mémoire de Jean Stefanini. Aix-en-Provence : Université de Provence.1988, pp. 235-257., 1988; Celle⑦Celle, A, Temps et modalité : l'anglais, le fran?ais et l'allemand en contraste, Peter Lang, 2006., 2006 等） 都較為深入地對兩者在時制、體態、情態上的表現異同做出了描述。雖然學者們在對兩者的具體定義上存在分歧，但兩種形式都是用來表達將來事件的語法手段這一事實得到了普遍認同。鑒于表將來的意義是時體范圍內討論的對象，本文將以時體軸線來定義并區分兩種形式。在諸多描述時體的理論框架中，我們將選取Klein 的話題時間理論來探討兩者核心意義的差別。通過全新的定義再來理解兩者的表象差異。

一、基于Klein 話題時間理論的定義

1.1 Klein 話題時間理論

Klein（1994）①Klein, W. Time in language, Psychology Press, 1994.的話題時間理論基于 Reichenbach②Reichenbach, H. Elements of Symbolic Logic (A la fin quelques exercices de nature assez élémentaire avec leurs solutions). New York: Macmillan, 1947.（1947）和 Comrie③Comrie, B. Tense : XE-AU, U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5.（1985）的時制理論之上形成，該理論借助話題時間（topic time 即TT）、情狀時間（time of situation 即TSit）和說話時間（time of utterance 即TU）三者之間的關系闡釋并定義了時制 (tense)與體態 (aspect)。其貢獻之一是引入“話題時間”這一概念。話題時間指說話人做出某個斷言所參照的時間段。情狀時間是事件和狀態發生的時間，說話時間即說話人發話的時間。雖然這三個概念與Reichenbach（1947）提出的參照時間、事件時間和說話時間相似，但Klein（1994）的話題時間的概念優化了Reichenbach（1947）關于參考時間的定義，后者將參照時間看作另一件事件的發生時間。但事實上，情況并非總是如此。如例（5）中就不存在另一件事件作為參考。

例4：When Mary arrived, I was reading.

例5：At nine o‘clock, I was reading.

而按照Klein 的定義，話題時間在例（4）中是“瑪麗到達的時候”，在例（5）中是“九點”，兩者都是斷言“我在閱讀”這一事件發生的參考時間。說話時間即“現在”，情狀時間是閱讀一事實際發生的時間段，可能是某個晚上或某個整天。

依據話題時間理論，時制的定義由TU 與TT 的關系決定，體態的定義由TSit 與TT的關系決定。Klein 以英語為例，區分出三種時制與四種體態（見表1）：

表1：英語的時制與體態類型

根據該定義，“將來時”（見下面左圖）表示話題時間處于說話時間之后，即說話人斷言事件發生的參考時間后于說話時間。“展望體”，又被稱為“將行體”（見下面右圖）反映話題時間處于情狀事件之前這一事實。

如例6 與例7 所示，兩句中的說話時間，即TU 都是“現在”，事件―give a speech‖發生的時間，即TSit 都在將來某個時間段，如4 點到6 點。話題時間（TT），即說話人斷言“他演講”這一事件的參考時間也都是四點。然而，兩句使用了不同的表將來的語法形式。其中，例（6）用將來時標記―will‖標示話題時間在說話時間之后，將來意義由此而生。而―be going to‖作為展望體標記則表示話題時間位于情狀時間之前，因句中―be going to‖的現在時形式標志話題時間與―現在‖重合，我們可以由此推論出情狀時間處于說話時間之后，因而產生事件發生在將來的解讀。

例6：He will give a speech at four o‘clock.

例7：He is going to give a speech at four o‘clock.

1.2 將來時與展望體的區別

對于將來時與展望體的區別問題，Klein（1994：116）在書中作了專門討論，并提出區別兩者的重要依據是看TT 能否處于TU 之前，同時保留TT 位于TSit 之后的語義（見圖1）。用展望體形式的話TT 既能前于TU，也能后于TU 或與TU 重合，但情狀時間永遠后于話題時間。而將來時則只能置TT 于TU 之后。例如，英語中be going to 結構就滿足了這一特征的描述要求：

圖1

例8：Socrates was going to die.

例（8）中，TT 是過去的某個時刻，位于TU 之前，“死亡”時間即TSit 位于TT 之后，且這里的go to 已經失去詞匯本義“走”。因此be going to 是典型的展望體標志。同為表達將來的will 與shall 則因為沒有常規的過去形式不能被認定為展望體。

同理，以此依據考察法語，簡單將來時這一形態只能用于將來，不能用在過去。而最近將來時―aller+動詞原形‖表達則能以未完成過去時的形式出現，同時又表達情狀時間在話題時間那一刻尚未發生的語義。如例（9）所示，說話人在過去的某一刻斷言Jean 即將生病一事，此時，斷言的參考時間即話題時間在過去的某一刻，―生病‖時間即情狀時間在這一刻之后，由此產生在那一刻Jean 將要生病的解讀。

例9：Jean allait être malade.

基于此推論，我們延續Klein 對此問題的討論可以將法語的簡單將來時定義為將來時標記，最近將來時定義為展望體。概而言之，在時制軸線上，簡單將來時標志話題時間后于說話時間的關系，最近將來時雖然表現與將來時很相似，但在核心意義上無時制語義，因為在很多語境（如―當下‖的語境），說話時間與話題時間湊巧重合，因此會出現表將來事件的用法。在體態軸線上，簡單將來時無體態意義，而最近將來時有展望體的語義，這一意義標志著話題時間永遠處于情狀時間之前。現以最近將來時的現在時形態為例，根據不同的語境有兩種可能解讀：

一、在時間副詞缺失的情況（見例10）下，或“當下”語境（見例11）下，最近將來時的時體解讀是“現在”與“展望體”的語義結合體，即說話人在斷言“到達”和“下雨”的參考時間與“現在”重合，這一時間段又處于事件發生時間之前，相當于處于情狀或事件發生的準備階段，因此產生事件即將發生的意義解讀。

例10：Jean va arriver.

例11：Le ciel est couvert. Il va pleuvoir.

二、在有將來時間副詞存在的情況（見例12）或“未來”語境（見例13）下，其時體解讀是“將來”與“展望體”的語義結合體，即斷言事件發生的參考時間在未來某個時間段。

例12：L‘an prochain, je vais prendre mes vacances au mois de mai. (Vet, 1994 : 59)

例13：Jean et Marie vont se marier dans deux ans. 基于上述推理，我們用klein 話題時間理論框架重新闡釋了簡單將來時與最近將來時兩者核心意義的差別。現在我們將用這個定義來解釋兩者與時制、體態語情態指示信息的搭配區別。

二、兩種形式與時制、體態與情態指示信息的搭配差異

本節將以上述定義的簡單將來時與最近將來時的核心意義來解釋兩種將來表達在融入時制、體態與情態指示系統后的差異表現情況。

2.1 時制指示系統

根據上文的定義，簡單將來時作為將來時標記只能與表達將來的時間指示詞匯或語境搭配，而最近將來時無時制意義，因此其現在時形式能與表現在與將來時間的指示詞匯或語境搭配，其未完成過去時形式能與表過去的時間詞匯或語境搭配。本小節將探討兩種表達形式與具體的時間指示信息的搭配情況，這些信息包括：表不同時間的時間副詞，蘊含不同時間的上下文語境，不同長短的時間距離，是否標注時間副詞。

2.1.1 表不同時間的時間副詞

首先，簡單將來時與最近將來時的現在時形態在與表“現在”的時間副詞搭配上出現不同。

例14：a. Ils vont partir *hier/ maintenant/ demain.

b. Ils partiront *hier/ *maintenant/ demain.

例（14b）中的簡單將來時不能與表“現在”與“過去”的時間副詞搭配，而最近將來時能與表“現在”的副詞搭配，因其形態為現在時，故不能與表“過去”的時間副詞搭配。但此例足見兩者與表“現在”時間副詞搭配上的差異。副詞“maintenant”與簡單將來時的“將來”意義不符合，因此無法與之相配；而如例（14a）所示，最近將來時不受時制限制，能與該副詞完美結合。

在與表“現在”時間副詞的搭配上，Jeanjean(1988:242)專門考察過語料，從中作者注意到時間副詞“maintenant” 與最近將來時的搭配概率要遠遠高于簡單將來時。在其語料中，該詞與簡單將來時的共現只出現一次。

這一事實一方面可以用簡單將來時是表“將來”時制標志來解釋，另一方面可以呈現出最近將來時與表“現在”情狀結合的頻繁性。但需要強調的是，我們不能因為這種結合的頻繁性得出最近將來時是“現在”時制標志的結論，因為該形式同樣能用與表將來的時間副詞或情形共現（見例15 與例16）。

例15： Dans trois ans,ils vont se marier.

例16： Imagine notre avenir,on va avoir une grande maison,on va avoir un bébé.

2.1.2 蘊含不同時間的上下文語境

其次，兩種形式表―現在‖的上下文語境搭配上呈現差異。表將來的簡單將來時與表―現在‖的語境無法結合，而最近將來時不受語境限制。

例17：a. Marie voit que Fido va manger le bifteck.

b. Marie voit que Fido mangera le bifteck. (Vet : 1994)

初看例（17），兩種形式似乎都是處于當下語境中，因為主句動詞為現在時形態，兩種表達似乎都能被接受。然而，需要注意的是―voir‖這一詞的語義理解。例（17a）中的―voir‖可以被理解為“看見”，也可以被視作“明白”，表“看見”意義時該句等同于例句（18）。

例18：Marie per?oit visuellement que Fido est dans la phase préparatoire de manger le bifteck.

而使用簡單將來時的例（17b）中的―voir‖ 只能等同于表明白的―comprendre‖,― réaliser‖，而不能表示―看見‖。

―voir‖在兩句中的不同解讀可以用兩種表達核心意義區別來解釋。從語境上看，視覺上“看見”連同其后跟隨的事件都是當下發生的事情，即共享表“現在”的語境。因此，簡單將來時無法與之匹配。而表“明白”時，后者的事件未必與明白那一刻同步發生，因此不一定表“現在”語境，因此，與兩種表達形式都能結合。又如例（19）：

例19：a. Attention ! Tu vas tomber !

b.*Attention ! Tu tomberas !

句中對第二人稱的命令式可以被看作表“現在”的語境，是說話人讓對方即刻要完成某事。例（19b）很難被接受，因為簡單將來時與“現在”語境不符。而最近將來時能很好地融入命令式表達的這一語境，表示展望體意義，即“你在摔倒之前的狀態”。

此外，Jeanjean (1988 : 241) 在觀察口語語料時注意到說話人在使用最近將來時，會經常用現在時（見例20）或表現在的短語―être en train de‖（見例21）來替換，而簡單將來時無此情況。

例20：Il faut prendre en charge ce corps qui va mourir qui meurt (Tab.2, 11)

例21：On dit elle est très fatiguée on ne dit pas elle va mourir ou elle est en train de mourir. (Jeanjean, 1988 : 241)

2.1.3 不同長短的時間距離

再次，正如很多對外法語語法書所介紹，時間距離是區分兩種形式的重要標志，最近將來時表馬上發生的事，而簡單將來時可同時表達時間上與現在較近或較遠的事件。Poplack①Poplack, S. and D. Turpin. ―Does the FUTUR have a future in (Canadian) French‖. Probus 11(1) , 1999, pp. 133-164.(1999)，King & Nadasdi②King, R. and T. Nadasdi. ―Back to the future in Acadian French‖. Journal of French Language Studies 13(03), 2003, pp. 323-337.(2003) 的研究中也呈現了這一現象，即在與表即時性、將行性的時間標記搭配時，最近將來時比簡單將來時更為頻繁，而在與表與現在較遠發生的事件時，簡單將來時的使用頻率則高于最近將來時。

本文認為，這一區別仍可用最近將來時的展望體特征來解釋，最近將來時的這種事件馬上要發生的解讀來源于展望體中話題時間置于情狀時間之前的狀態特征。因為最近將來時話題時間所處于的是事件或情狀發生之前的準備階段，這一聚焦讓說話雙方得到事件或情狀馬上要發生的解讀。而簡單將來時沒有這一意義。因此，與其說兩者表達在事件發生與“現在”存在絕對距離上的差異，不如說是最近將來時的話題時間被聚焦于事件發生準備階段這一特點賦予了該形式“即時性”的語義解讀。總之，與現在的時間距離長短并不能構成兩種表達形式的核心語義，兩種形式在時制與體態核心語義上的差別卻能解釋這一解讀上的差異。

2.1.4 是否標注時間副詞

最后，對外法語語法教學課堂上在介紹兩種表達形式的差異上經常會用有無時間副詞標注作為區別手段，簡單將來時常有表將來的時間指示詞相伴，而最近將來時則沒有。Fleischman③Fleischman, S. ―The future in thought and language. Diachronic evidence from Romance‖. Cambridge Studies in Linguistics (36),1982.(1982 : 89) 通過例（22）指出這一差異：

例22： a. Les ministres de l‘Intérieur des états Allemands vont se réunir à Berlin. Fleischman (1982 : 89)

b. Berlin, 18 Juin : les Ministres de l‘Intérieur des états Allemands se réuniront le 22 juin à Berlin pour s‘entretenir avec… (L‘?uvre, 9 Juin 1939)

Jeanjean (1988 : 241) 在其口語語料中有類似發現，作者觀察到簡單將來時很少與表具體日期或時間段的狀語共現。而簡單將來時與之搭配的情況很頻繁。

例23：Il me demande quel age avez-vous je lui réponds je vais avoir dix-huit ans

例24：a. ? ? Il me demande quel age avez-vous je lui réponds j'aurai dix-huit ans

b. Il me demande quel age avez-vous je lui réponds j'aurai dix-huit ans dans un mois.

從上述兩個例句中，我們不難發現，含有最近將來時的例（23）沒有時間副詞完全能被讀者接受，而含簡單將來時的例（24），如不加時間短語―dans un mois‖句子就不太能成立。

對此，我們同樣能用兩者的核心意義差別來理解。最近將來時在現在時的形式下默認為“現在”與“展望體”的結合表達，在沒有時間狀語的標注下，它本身因為話題時間與說話時間重合的原因被賦予“現在時”的意義，因此可以無須依賴時間狀語單獨展現時制意義。而簡單將來時只表達話題時間后于說話時間的意義，但沒有明確斷言事件發生的參考時間，因此常須有時間狀語相伴才能將話題時間在未來某個時間點或時間段明確下來。

2.2 體態指示系統（不同的體態指示標記）

在考察體態指示系統時，我們發現，兩種表達形式因為核心意義的差別在與體態標記的共現上存在差異。最近將來時作為展望體標志，不能與其他展望體指示標記共現，否則有重復之嫌；也無法與其他體態標記如未完整體（imperfectif），或完整體（perfectif）標記組合。簡單將來時則不受此限制。

例25： a. A ce moment, il sera en train de regarder la télé.

b.*A ce moment, il va être en train de regarder la télé.

例26： a. Il viendra de partir.

b.*Il va venir de partir.

例27： a. Demain à ce moment, il sera sur le point de partir.

b.*Demain à ce moment, il va être sur le point de partir.

如例（25-27）所示，簡單將來時能與表正在發生的未完整體詞匯標記―être en train de‖（正在）搭配使用，也能與完整體詞匯標記―venir de‖（剛剛）共現，更可以與展望體詞匯標記―sur le point de‖（馬上）合用，而最近將來時因其展望體語法標記的功能無法與上述任何體態指示短語搭配。

2.3 情態指示系統

兩種表達形式在與情態指示信息搭配時主要在表對某事的確認用法、猜測用法、表普遍事實用法和規勸用法上存在不同。

2.3.1 不同程度的確認度(certitude vers une action)

首先，King & Nadasdi (2003)從定量研究中發現，簡單將來時比最近將來時更常用于描述一個可能發生的事件；而最近將來時比前者則更頻繁表達一個確定要發生的事件。然而，我們認為這種解讀中確認度上的差別不是兩個形式的核心差別，但也可以用其核心意義區別來解釋這一定量研究中的表象差異。

最近將來時無時制意義，其話題時間可以處于將來也可以處于現在，尤其在無時間狀語相伴的情況下，最近將來時的現在時形態默認為話題時間與說話時間重合，也就是“現在”（如例28 所示）。而簡單將來時的核心意義使得其話題時間永遠處于將來。也就是說，最近將來時有很大一部分情況表示做出斷言的參考時間（即話題時間）在“現在”，而簡單將來時只能表示話題時間在將來。“將來”較之“現在”有更大的不確定性。因此，從統計研究上來看，最近將來時比簡單將來時更頻繁表達一件較為確定的事情。

例28：Ils vont se marier.

2.3.2 推測用法(Emploi conjectural)

其次，簡單將來時常用于表對某一事件的推測，而這一猜測的情境與最近將來時較難配合。

例29：a. Pierre n‘est pas ici. Il sera malade.

b. ? Pierre n‘est pas ici. Il va être malade.

例30：a. On sonne. Ce sera Pierre.

b. ? On sonne. Ce va être Pierre.

其實，用將來時表推測更多的是用先將來時（futur antérieur）。對此，有學者（如Touratier①Touratier, C. Le système verbal fran?ais : description morphologique et morphématique, A. Colin, 1996, 1996）認為猜測意義是簡單將來時的本義之一，也有學者（如Damourette & Pichon②Damourette, J. & E. Pichon. Des mots à la pensée, Artrey,1927., 1927; Wilmet, 1997: 380）認為這一用法與簡單將來時的時制含義并不矛盾。如Wilmet③Wilmet, M. Grammaire critique du fran?ais, 1997（1997: 380）對這一用法做了如下描述：

?Il s‘agit d‘un futur qui renvoie au moment à venir où sera confirmée la conjecture. En d‘autres termes, l‘effet de sens conjectural relève du dialogisme: il implique la médiation énonciative d‘un dire futur (du locuteur, de son interlocuteur ou d‘un tiers) qui confirmera la présomption‘.

以（30a）為例，盡管Pierre 的出現發生在說話當下，但說話人（及說話對象）確認這一猜測的時刻發生在打開門的那一刻，這一刻只能在未來。用Klein 話題時間概念，“門外是Pierre”這一斷言所參照的時間段是打開門確認的時間段，因此在未來，所以能用簡單將來時表示。同理，例（30a）之所以成立是因為說話人斷言―他生病‖參照的時間段在未來看到Pierre 確認的時間段。猜測意義在上下文語境中不難呈現。而例（29b）與例（30b）因后半句未伴隨時間指示標記，斷言生病狀態的時間被默認為當下，無法被置于未來打開門或未來見到Pierre 的那一刻，因此，該形式較難在表猜測、推測的語境出現。

2.3.3 表達普遍事實的用法(Emploi gnomique)

再次，兩種表達形式在表普遍事實的用法上也存在差異。如例（31）與（32）呈現，簡單將來時有表達普遍事實的用法，而最近將來時沒有。

例31： a.Qui a bu boira.

b.?Qui a bu va boire.

例32： a.ben en tout cas ils n'auront rien d'autre

b.?en tout cas,ils ne vont avoir rien d’autre(Jeanjean,1988:246)

用兩者的核心意義區別來解釋，例（31b）和（32b）中的最近將來時因沒有時間狀語相伴可被視為現在時與展望體的結合。話題時間與說話時間重合，也就是只能處于“現在”這個獨一無二的時間段，斷言的參考時間只能在當下，而因其展望體意義，情狀時間被置于話題時間之后，也就是被固定為緊接著說話時間之后的某個時間段。如句（31b）中斷言“boire(喝)”的參考時間在現在，事件“boire(喝)”發生的時間段緊接著“現在”之后，是馬上要發生的一次性事情。因此，普遍事實的解讀無法被接受。而簡單將來時將話題時間置于說話時間之后，但又沒有明確話題時間，因此可以出現無窮個話題時間，因此表達無窮個話題時間后于說話時間的普遍事實用法可以成立。

2.3.4 規勸用法（Allure extraordinaire）

最后，與簡單將來時不同，最近將來時與否定式結合常用于規勸，Damourette&Pichon(1927:818) 將這一用法定義為“un tour qui présente le phénomène comme ayant un caractère dérangeant par rapport à l’ordre attendu des choses”，也就是通過描述有可能擾亂說話人所期待秩序的事件來提醒他人，規勸他人回到自己所期待的秩序狀態。

例33： a-La France va se faire ratatiner

b-mais non

c1-??vous vous engueulerez pas.

c2-vous allez pas vous engueuler.

如例（33）所示，說話人a 與b 對某個問題產生了不同的看法，c 可能通過他們的對話態度發現了―吵架，互相謾罵‖即將發生的跡象，與他所期待的和平秩序相違。因此，他通過描述這一可能發生的情形來提醒兩人平靜下來，不讓不希望發生的事態出現。最近將來時之所以可以用來表達這一用法，是因為該形式的展望體意義將說話人的話題時間定位在―發生互相謾罵‖這一可能事件之前的事時間段，與否定形式相結合，很容易能產生極力勸說的情態效果。而簡單將來時則很難進行這一用法的表達；其話題時間與說話時間不重合，因此難以產生及時的規勸效果。

結語

概而言之，本文在前人的討論之上，重新審視了簡單將來時與最近將來時兩種將來表達形式的核心意義。基于Klein 話題時間理論，本文將簡單將來時定義為“將來時”標記，最近將來時則是“展望體”標記，時與體的不同意義即是兩者核心意義的區別。這一定義能幫助我們更好理解兩種表達形式在與時制指示系統、體態指示系統與情態指示系統中某些信息相結合時存在的表象差異。合情合理的解釋與分析又反過來為我們對兩者核心意義的定義提供了支撐。這一研究結論將對對外法語教學課堂中關于將來時表達用法的教學提供啟示作用。我們認為教學不應停留于表象的解釋，而應從兩者的核心根本差異展開，進而延展到表象差異的討論，這一從歸納到演繹的教學方式將更有助于學生把握核心區別，靈活使用這兩種表達法。

誠然，上述研究也存在一定局限性，我們引用的例句以及前人的研究中所采用的語料或是內省語料或是口語語料庫的語料，尚缺乏基于多模態語料庫所形成的定量分析研究。我們將在未來的研究中填補這一空白，以期形成更有語料支撐、更為精細的研究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