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祖宣：全國唯一來自縣級醫院的國醫大師

他于疫情洶洶之時奔忙在抗疫一線，一個月發放中藥湯劑近100萬袋，并牽頭編纂海外抗疫專著

78歲高齡，行醫62年，他于疫情洶洶之時奔忙在抗疫一線，研藥方，煎湯藥，防疫情。“學中醫是濟世救人的”，學醫時老師囑咐的一句話，他牢記了一輩子，也做了一輩子。他就是全國唯一來自縣級醫院的國醫大師——河南省鄧州市中醫院院長唐祖宣。

“這是我第四次戰‘疫了”

位于豫西南的鄧州有7個鄉鎮與湖北省接壤，交界線100余公里，跨省來往密切。2020年春節自湖北返鄉人員有3萬余人，疫情防控形勢嚴峻。

面對新冠疫情，78歲的唐祖宣再次臨危受命，成為鄧州市新冠肺炎中醫預防技術指導組組長。從2020年1月25日開始，唐祖宣和他的學生、河南中醫藥大學第三附屬醫院教授王祥麒一起，討論制訂出幾個不同癥狀應用的中藥處方，用于確診病例的臨床治療，并組織鄧州市中醫院熬制預防藥方發放。

唐祖宣每天必去制劑室查看中藥煎制情況。為了解決中藥湯劑生產能力不足問題，使一線人員及時喝上中藥，他通過市政府協調3家黃酒企業專門熬制中藥。每天他都會親自為一線人員送上湯藥和詢問用藥情況，鼓勵一線人員打贏疫情防控阻擊戰。在鄉鎮衛生院、高速路口、鄉鎮社區、防控卡點、環衛站……到處都有他送藥的身影。截至2020年2月25日，在唐祖宣的帶領下，鄧州市中醫院發放中藥湯劑近100萬袋，供5萬人服用。

此外，唐祖宣還親自錄制視頻，向社會普及中醫藥防治知識。他的工作強度絲毫不弱于年輕人，早上5時半起床，7時準時到醫院，看過前一天的疫情通報，8時召開防治小組工作會，布置當天的任務。會議結束后，了解新收病人的情況，調整中藥處方，然后到卡點發放預防湯藥或了解服藥反饋，晚上回到辦公室，再思考當天新發病例的治療方案……由于日程緊張，他走起路來經常是一路小跑。很快，在當地群防群控嚴防死守和中西醫協同治療下，鄧州市疫情得到有效控制。

當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肆虐時，同仁堂國藥集團邀請唐祖宣擔任專家組組長，發起設立同仁堂全球新冠肺炎防治專家組。專家組依托同仁堂在境外的140多家終端，向海外華人華僑、中資企業、使領館開方贈藥。短短一個多月，專家組制定的中醫藥一國（地）—策治療方案覆蓋35個國家，共計完成組方77個。唐祖宣又聯合多名國內外中醫藥專家，啟動海外抗疫專著編纂，把中醫藥疫情防治智慧分享給世界。

“這是我第四次戰‘疫了！每次的國家疫情來臨，我都帶領團隊參與一線救治，充分發揮中醫藥優勢，取得了很好的疫情防控療效！”唐祖宣說。他以前有過3次和疫情斗爭的經歷。第一次是1987年湖北省部分區域暴發的紅斑性肢痛癥，他接診的湖北某地28名少年患者，全部痊愈。第二次是2003年非典疫情，他將20余萬劑中藥免費發放給一線人員和隔離人群服用，最終鄧州無一例確診非典病人。第三次是2009年手足口病疫情，鄧州市適齡兒童服用了由他開具處方的免費中藥湯劑，最終全市只有16名兒童患病，無重癥和死亡病例發生。

唐祖宣說：“基層設備相對落后，中醫藥治未病的優勢更為突出，尤其是早期介入、早期干預非常重要。我學醫時老師一直囑咐我一句話，學中醫是濟世救人，我將用我的經驗服務更多群眾，這是責任！”

要當“大醫生”，不當“小醫生”

1942年，唐祖宣出生在鄧縣（鄧縣于1988年11月改為鄧州市）一個貧苦農民家庭。父親在他出生前因病去世，母親含辛茹苦地把他們姐弟仨拉扯成人。苦難的童年、艱難的生活培養了唐祖宣堅韌不拔、自強不息的性格。1956年，因家庭經濟困難，小學畢業的他不得不放棄繼續求學的夢想，過早地開始了人生的磨礪。

1958年，唐祖宣在鄧縣印刷廠打工時，常去隔壁的一家診所打掃衛生。時間長了，診所的醫生覺得這小孩不錯，就讓他去藥房學當調劑師。緣于父親中年病逝留下的陰影，唐祖宣從小就樹立了“立志學醫，解除人間病患”的志向。因此，他格外珍惜這次學醫機會——每天第一個來到診所，下門板，打掃衛生，臟活、累活搶著干;晚上就住在診所值班，翻看老中醫們的醫書。

后來，因為診所合并，唐祖宣到了鄧縣城關衛生院，遇到了河南省著名老中醫周連三。當時，周連三獨自居住。唐祖宣就承擔起為他鋪床、疊被、洗衣、送飯等一切雜務。一天，周連三問他：“小唐，你是想當‘大醫生還是‘小醫生？”唐祖宣不解地問：“什么是‘大醫生？什么是‘小醫生？”周連三說：“當‘大醫生，就要從《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金匱要略》等中醫經典著作學起，打下扎實的中醫理論基礎，才能在學術上有更大的突破，造福人類;當‘小醫生，只用背背湯頭，學點藥性，就能混口飯吃。”唐祖宣當即表示要當“大醫生”。周連三滿心歡喜，收他為徒。唐祖宣的從醫生涯從此開始。

在恩師周連三的言傳身教、精心指導下，唐祖宣勤求古訓、博采眾長，對仲景學說進行了深入研究。他躬身實踐，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以治療四肢血管病而聞名。

“想發財，別學醫”

“想發財，別學醫。”唐祖宣說，醫生不能恃己所長，經略財物。有病人輾轉幾十里過來看病，即使有再重要的事，唐祖宣都會二話不說先看病。“來找的都是病人，得給看，這是醫生的本分。”無論多忙，這些年，他一直堅持出診，給老百姓看病。

2013年，在十二屆全國人代會召開前夕，已是第五次當選全國人大代表的唐祖宣準備好了議案、建議進京。就在他拉開車門準備出發的時候，一名來自貧困鄉村的患者輾轉幾十里，找到他看病。他立即為患者把脈詢診，讓患者脫下鞋襪查看病情。工作人員提醒唐祖宣乘車時間快到了，他卻說：“乘車誤了，可以乘下一趟。看病的時間誤了，影響的可是病人的健康，傷的是病人的心。這個絕對不能誤啊！”就這樣，他硬是堅持把病看完才走。

由于長期伏案工作，唐祖宣得了頸椎病，椎底動脈輕度梗阻。為了不影響給患者看病，他常常是一邊吃藥、輸液，一邊為患者問診。

2008年4月24日下午，一位老人來到鄧州市中醫院，見到唐祖宣就說：“唐大夫，還認識我嗎？我是你40年前的病人啊！”他是唐河縣倉臺鄉邵莊后謝村人，名叫謝海蒼，當時已經75歲。40年前，生活困苦的謝海蒼因患脈管炎到醫院治療。唐祖宣為了幫他節省費用，幫他分揀同類病人用過的藥渣，煎后服用，最后康復出院。回想當年，謝海蒼動情地說：“世上至親，除父母外，就屬唐大夫了。如果不是唐大夫，就沒有我現在老老少少的28口之家！”

在工作過程中，唐祖宣發現，因交通不便和生活拮據，不少村民小病不去看、大病看不起，有人甚至長年沒量過一次血壓，更別說到醫院檢查了。偏遠鄉村缺醫少藥的現狀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偏遠鄉村貧困病人來不了醫院，我們可以去村里呀！”從那時起，一有空，唐祖宣就叫上幾名醫護人員前往農村開展義診。他們率先在農村建立了百名貧困患者聯系點，根據患者的病情和家庭經濟情況登記造冊，經常到聯系點為農民看病。

1988年，唐祖宣擔任鄧縣中醫院院長后，中醫院義診小分隊走偏遠鄉村便成為一種常態。雙休日、節假日，五六個醫護人員、一輛醫療車，帶上心電圖機、B超機、血壓器、常規檢測儀等設備，中醫院的義診小分隊就出發了。

“人家醫院自帶設備桌椅，吃飯自理，來多少看多少，走時還把垃圾收拾得干干凈凈，不容易啊！”村民們很感動。

受感動的還有醫護人員。唐祖宣把老家是鄧州農村的醫護人員排了隊。一到村里，就用大喇叭招呼村民：“咱村在市中醫院的某某某帶隊，來免費給大家看病了，請鄉親們過來吧！”

20多年前，鄧州市湍河辦事處居民牛得居患了“脫疽”，無錢住院醫治。正當牛得居被病魔折磨得死去活來、痛苦失望的時候，唐祖宣來到村莊義診，發現他的一條腿局部已爛得露著骨頭，立即安排他住院，不但不收費，還發動大家為他捐款。治好了病的牛得居十分感激，把家里僅有的一只羊牽到醫院送禮。唐祖宣說：“你把羊牽回去吧！你的心意我領了！你保住了腿，有個好身體，比送啥給我都好。回家好好勞動，一家人還等你養活呢！再說，沒花錢在我這里治好了病的，也不止你一個！”在唐祖宣的一再勸說下，牛得居牽走了羊。許多像他一樣的患者治好病后，把唐祖宣當恩人，逢年過節都去看望他。

30多年來，義診小分隊從清一色的黨員擴展到普通醫護人員。不僅去村莊，義診小分隊也經常去敬老院、學校、企業、軍營。據不完全統計，鄧州市中醫院已外出義診近千次，惠及群眾70多萬人次，免費送藥近百萬元。

2014年，唐祖宣被授予“國醫大師”榮譽稱號。他說：“是黨和人民培養我成為一名中醫！我在縣級工作，幾十年來為群眾看病，尤其是農村的病人，他們因病致貧、因病返貧的情景就在眼前。以前，我沒收過掛號費;現在，我被選為國醫大師，為報答黨和人民對我的培育之恩，我永遠不收掛號費！”

有教無類帶徒弟

“這幾年，我多帶徒弟、多出著作、多去講學、多建工作室，每年有一半時間在外出差。”唐祖宣說，希望我的努力可以給學中醫的年輕人帶來啟迪，能為中醫藥的發展盡綿薄之力。

在唐祖宣的弟子中，有500多名有一技之長的民間中醫，更有130多名博士生導師、主任醫師、醫院院長，還有來自美國、瑞典、加拿大等國家的中醫專程前來拜師。

68歲的寧夏銀川中醫劉道源，出生于中醫世家，自小喜愛中醫典籍。他拜唐祖宣為師后，經常收到老師寄來的書籍。劉道源對中醫古方多有心得，但因為學歷不高，雖有寫書的念頭，卻一直不敢下筆。

“老師經常打電話教我應該在哪方面多學習，得知我有寫書的念頭，他就用自己自學出書的經歷鼓勵我。”劉道源說。在唐祖宣的指導下，他終于鼓起勇氣，寫出了一部100多萬字的書。

“我收徒弟遵照孔夫子有教無類的原則，不設教條門檻。”唐祖宣說。

來自西非國家馬里的中醫學博士迪亞拉在2015年拜唐祖宣為師。他說：“跟著唐老師不僅要學精湛的醫術，更要跟著學習高尚的醫德，尤其是唐老師多年來不收掛號費的舉動令人欽佩，讓我理解了學醫先學德的道理。”

在收徒弟的同時，唐祖宣在全國16個省份建立了60個“唐祖宣傳承工作室”，傳播臨床經驗，發揚中醫文化。

唐祖宣鼓勵弟子們把經驗教訓寫出來傳于后世。從上世紀80年代出版第一部學術專著《脫疽》以來，唐祖宣帶領弟子已出版學術專著64部，共計4200多萬字。唐祖宣弟子冀文鵬介紹，為了帶領弟子寫書，唐祖宣節假日幾乎沒有休息過，高鐵上、飛機上甚至生病住院也在工作，從口述經驗，到制定框架，再到后期修改，都一一過問把關。

“病房也是民情現場”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唐祖宣先后擔任鄧州市、南陽市、河南省人大代表，還曾當選第七屆、九屆、十屆、十一屆和十二屆全國人大代表，為國家發展建言獻策。“醫院就是我的會客廳，辦公室就是我的接待室，病房也是我掌握民情的現場。”唐祖宣說，“當代表30多年，我最關注困難群眾的生產生活，因為在基層中醫院工作，接觸最多的也是農民和困難市民”。

在擔任全國人大代表期間，每年兩會，唐祖宣在河南團提議案、建議都名列前茅。據統計，30多年來，唐祖宣共提交議案、建議1160多件，就社會重大事項致信黨和國家領導人80多封，內容涉及中醫藥、三農等多個領域，尤其對中醫藥事業發展更是奔走疾呼數十年不間斷。

在第七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期間，唐祖宣與其他人大代表聯名提出將中醫、中藥合并管理，成立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的議案。當年5月，國務院決定成立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結束了中醫、中藥長期分家的局面。

從1988年起，唐祖宣就提出為中醫藥立法的建議，之后不停呼吁。最終，中醫藥法在2016年頒布。“今天的中醫，迎來了重要的振興發展機遇，中醫藥法及各項配套政策的正式實施，標志著我國中醫藥的發展進入新紀元。”唐祖宣說。

“不論是當中醫大夫，還是做人大代表，我都在為發揚光大中醫藥事業而努力。”唐祖宣說。

現今，唐祖宣已卸任人大代表，全心當中醫大夫，雖已年近80歲，除了堅持出診，他還在不停忙于寫著作、帶徒弟、去講學、建工作室、參加學術會議……

唐祖宣分別于1986年和1987年兩次榮獲“全國衛生文明先進工作者”稱號;1986年被授予“國家級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稱號;1989年榮獲“河南省優秀共產黨員”稱號;1990年榮獲“河南省勞動模范”光榮稱號，并獲省“五一”勞動獎章;1991年開始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1991年和1997年連續兩次被遴選為全國名老中醫專家學術繼承指導老師;2019年10月，入選“中國好人榜”。2020年10月18日，唐祖宣被中共河南省委、河南省人民政府評為“河南省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先進個人”。

（責編/黃夢怡 責校/李希萌 來源/《78歲國醫大師唐祖宣的抗疫時刻》，韓朝陽/文，新華網2020年3月2日;《國醫大師唐祖宣牽頭編纂海外抗疫專著》，劉懷丕/文，新華網2020年5月19日;《唐祖宣：四次戰“疫”懸壺濟世》，閆良生/文，《河南日報》2020年3月3日;《78歲國醫大師唐祖宣在抗擊疫情第一線》，張治中、張彤/文，《河南經濟報》2020年2月2日;《“國醫大師”唐祖宣：六十年行醫基層，讓中醫藥深入人心》，劉懷丕/文，新華網2019年4月2日;《人民醫生唐祖宣》，高峰、丁自力/文，《人大建設》2019年第1期;《鄧州國醫大師唐祖宣榮登 10月“中國好人榜”》，曹相飛/文，《河南日報》2019年1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