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在鐵絲上的父愛

陸肖鳴

母親家是一棟上世紀90年代的自建房，這棟房子父母三四年前才搬了進去。房子一側種了四棵芒果樹，樹上每年都有掛果，最大的果子甚至有兩三斤重，每年收獲季節就是父母和孩子們最開心的時刻。

這段時間洗菜池總是不停地漏水，大家認為是下水道被堵了，用管通疏通劑通了公共管道，但是洗菜池依然不斷地有水漏出來。

洗菜池下面光線不好，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我試著直接倒一盆水進洗菜池，水瞬間“嘩啦”全部從洗菜池底漏了出來，流得滿地都是，原來放在地面堵水的布巾毫無用處。

我決定全面檢查洗菜池下方的排水管。洗菜池底部距離地面只有大約50厘米的空間，我打開手機電筒，艱難地貓下腰，幾乎匍匐到地面才能看到洗菜池底部，在電筒光的照射下發現，原來是洗菜池到下水道之間的螺紋管已經從排水彎管處脫落了，水根本就沒有到達排水管道，而是直接排到了地面，使廚房地面變成了水的澤國。

螺紋管并沒有老化，看樣子不過使用了三四年的樣子。我伸手想將螺紋管重新套到排水彎管處，管道所處的位置基本貼住了墻面，深且隱秘。我使勁伸長手，眼看就可以將螺紋管套到彎管處，但是手臂根本使不上勁，反復了幾次，手臂舉得酸脹就是無法將螺紋管套到排水彎管上。

我氣餒地將螺紋管拔了出來，只見螺紋管凹處有一根鐵絲扭纏著，是這根鐵絲起到固定螺紋管的作用，那根纏在螺紋管的鐵絲，一定是修排水管時父親想出來的辦法，父親是工程師，一生儉樸節約，動手能力很強。但洗菜池的污水油膩多，久而久之，塑料的螺紋管被粘上的油污打滑，鐵絲的力量顯然不再起作用，螺紋管滑落了下來。

我再次貓下腰，伸手將排水彎管的接口拆了下來，發現排水管接口是平滑的，螺紋管并不是這根排水管原裝，而是后來拼接上去的。為了避免以后螺紋管再次脫落，我去五金店買一根帶有彎頭螺紋接口的排水管。五塊錢！聽到老板的報價，我的心頭不由得震了一下。

回到家，我重新蹲在洗菜池旁，一邊安裝這根新的排水管一邊忍不住落淚，想到八十多歲的老父親，為了節約五塊錢，貓著腰，彎著頭，小心翼翼地蹲在洗菜池下，伸起蒼老的手臂，顫顫巍巍地將鐵絲纏上螺紋管，使勁地擰緊的場面。

五塊錢，不過是一斤青菜錢，實在是太微不足道，對于有退休金有房租收入的父親而言，并不是負擔不起，但是一貫節儉的父親，依然沒有舍得花這五塊錢，而是彎著年邁的腰身，蹲在洗菜池邊，拿起他那些使用了一輩子的工具，一板一眼地修好了排水管道。這一幕，他從來沒有跟兒女們提起過。那根纏在螺紋管上的鐵絲，也許是想老朋友了，在父親去世一年多后也漸漸地滑落了下來。

新的排水管不到兩分鐘就安裝好了，洗菜池的排水順暢了，再不會溢滿廚房的地板。那一刻，纏在螺紋管上的小小鐵絲，在寒冬里擁有著無盡暖意，我仿佛看到父親那雙飽經風霜的手，拿著鐵鉗一次次地擰緊、再擰緊。對父親的思念已毫無預兆地溢了滿臉，無法關閘。

（編輯? 雪彤/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