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賴在愛情公寓里

牧徐徐

父母老了，我把他們從鄉下接進城里，可家里又太小，只得在附近給他們租了一間房子。

房子是上世紀的，有些老，小區也老，但我覺得父母住那兒挺好，因為里面住的都是老人，平時可以一起打牌，下象棋，跳跳廣場舞，其樂融融。

可不久后，父母卻異口同聲地說，房子太舊了，住著不舒服，要重新租房。

我有些心煩，推脫沒時間找房。父親說，他們可以自己找，第二天房子便找到了，“房子很新，在‘愛情公寓里，房租也不貴，每月只比現在這個貴250元。”父親興奮地說。

我有些不高興，心想，一個月貴250元，一年就貴3000元……父母都是農民，兩人每月的養老金，加起來還不到250元。更何況，公寓的名字讓人覺得別扭，老夫老妻，還？“愛情公寓”！

等我去“愛情公寓”看了看，就更不滿意了，地方遠不說，里面住的人還特雜，很多都是穿著暴露，文著身的年輕人，一打聽，才知道，他們都在附近的娛樂場所里上班。

而且整棟公寓只有兩部電梯，每層有30多間房，圍成一個圈，擁擠不堪。父母選中的，還是朝向最差的北邊，終日見不到陽光，而且臨街，下面有個酒吧，白天和夜里都很吵鬧。

這樣的房子，對老人的身體不好，我想租朝南的房子，但他們堅決不同意，因為房租會更高，我也不再勉強，房貸、車貸，孩子還要上培優班，都要花錢，而我的收入并不高。

最終，父母搬進了？“愛情公寓”，為何不住安靜的小區里，非要一頭扎進那個又亂又吵的公寓里，難道只是僅僅因為房子新？我有些搞不明白父母了。

由于平日太忙，我幾乎不去看父母，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們一定又要搬出來。可不料，事實并非如此，父母竟一直賴在“愛情公寓”里，每當問他們住得好不好，他們都說，挺好！給他們生活費也不要。

半年后的一天，我開車路過城郊，路上，看到一個老人，正艱難地推著一個嬰兒車，車上高高地堆著一大捆又重又厚的紙盒，我覺得他有點像父親，但又覺得不可能是，父親和母親住在愛情公寓里，不可能來這么遠的地方。

但等我再靠近些時，發現他真是父親！

他是來賣廢品的。在我的催問下，父親道出了實情。

父親說，他和母親一直背著我，偷偷地在原來的那個小區里撿廢品賣，但那里都是老人，廢品不好撿，而且有不少“同行”。

后來，他們發現“愛情公寓”里全是年輕人，他們喜歡在網上買各種物品，快遞拆開后，包裝盒便扔掉不要了，因此廢品很多。兩人商量后，決定找個理由搬過來。

過來后，他和母親，一人守在公寓一樓的大門口，一人守在地下車庫的出入處，這樣一來，不論是有車族，還是無車族，出門時帶出來的廢品都不會逃出他們的手心，他們還不時地“掃樓”，將樓道里的廢品收入袋中。

“愛情公寓”附近也有廢品收購站，但收購價沒有城郊這邊的高，所以，每隔幾天，父親都要將廢品推到這邊來賣，一來一回需花上近兩個小時。“怕你反對，所以一直瞞著你，賣廢品的錢，打算年底一起給你。”

原來，父母“賴”在愛情公寓里，竟是為了撿廢品賣錢！

“爸，你們這樣太辛苦了，我能養得活你們呀！”我慚愧不已。“不辛苦，比我在老家干活輕松多了，”父親說道，“我們多撿點，多賣點，就能多幫你點，你肩上的經濟壓力就會小點。”

后來，我才知道，其實父母在“愛情公寓”里住得一點都不舒服，夜里總被樓下的噪音吵醒，擠電梯時經常擠得頭發暈……但他們卻說，沒事，我們能忍。

（編輯? 高倩/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