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的“格”

王太生

賞畫，看的是感覺。

某天，讀到“山有三遠：自山下而仰山巔，謂之高遠;自山前而窺山后，謂之深遠;自近山而望遠山，謂之平遠”，這句話出自《林泉高致》。《林泉高致》是宋人郭熙的一部畫論。多么傳神的字眼，一座山，有了林與泉這兩樣東西，整座山的品位和格調都上去了。

“三遠”，郭熙做了解釋：“高遠之色清明，深遠之色重晦，平遠之色有明有晦。高遠之勢突兀，深遠之意重疊，平遠之意沖融而縹緲?！?/p>

這本書，其實是可以作為賞畫與旅行的案頭讀物來讀的。讀這一年四季的景致，水色是這么清：春綠、夏碧、秋青、冬深。天色是這么凈：春晃、夏蒼、秋凈、冬暗?？催@一年四季的山水云氣，春融怡，夏蓊郁，秋疏薄，冬暗淡。

我一直覺得，唯美的風景里，要有干凈的植物和純樸的人。一片青青小竹園，散落三三兩兩的簾青人家，垂髫小兒，青竹做木馬，村中戲耍。門前溝渠，從附近山上流瀉而下的泉水，轟然有聲。村頭卵石灘上，站著巨冠如綠云的大樟樹。

這樣竹、泉縈繞的村莊，風景清麗，自然是林泉高致。林，是蓊蓊郁郁的參天大樹夾雜著奇花異草、鳴禽鳥獸;泉，是石縫間流瀉的水，砂石過濾，清澈澄明。前幾年，我在皖南的山中見過這樣的水，曾捧泉直飲。

對高致這個詞的解釋，我傾向于清高雅致。有一次，在千島湖上坐船。浮于浩浩碧水之上，看到湖心有孤島。它們原本是一座山，被水淹了，露在外面的成為島，先前山上的樹木還在，倘若島上有間小屋，四周圍是水，真的如古人所說“舍南舍北皆春水”，可謂林泉高致。林泉高致是山水的“格”，是一幅清高雅致的江南山水畫。

一個人如果是一處風景，怎樣算得上是林泉高致？這個人起碼要有情趣，低調又謙遜。他實際上藏著許多東西，卻一直甘于無名。

（摘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