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抑制了中國勞動收入份額嗎？
——基于2005—2015年勞動收入份額整體上升階段數據的實證檢驗

侯 威，伍旭中

（安徽師范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安徽蕪湖241000）

中國是全球化的受益者和推動者，全球化給中國的經濟增長帶來了巨大的貢獻。在這40 年中，中國的GDP 年均增長9.5%，對外貿易年均增長14.5%，2015 年中國的經濟增長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超過25%①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15年的測算。，2017 年以來超過了30%。但眾多研究也表明，為吸引國外或境外資本，經濟全球化將誘發或迫使發展中國家或地區之間甚至同國不同地區間開展“低工資競賽”“向底部競爭”或“逐底”（Race to the Bottom），即資本輸入國把勞動力看做是“物美價廉”的商品，把“低工資”看做是“競爭優勢”。同時，資本輸出國也把“低工資”看做是“競爭優勢”，即對于工廠或企業家、資本家來說，“在其他因素很難在短時間改變的情況下，壓低產品交貨價格的惟一途徑就是壓低工人工資，以此降低生產成本。……所謂價格優勢最后必然轉嫁到工人身上。”[1]早在2002 年，聯合國貿易與發展會議（UNCTAD）的《世界投資報告》就提醒發展中國家和地區，為吸引外資流入或鼓勵外資進入，既要避免出現過分放寬對外資的監管，“追高”（Race to the Top），又要防止出現漠視勞工待遇、忽視保護環境等方面的要求，“逐底”。中國1996—2005 年勞動收入份額（勞動報酬占GDP 的比重）從54%下降至40%（羅長遠，2009）[2]，2005年以后呈整體上升趨勢，到2015 年時已上升到47%②根據中國統計年鑒數據進行測算。但從國際上來看，仍低于多數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55%～65%的水平[3]。勞動收入份額的降低會給一個國家帶來很多負面影響，拉大貧富差距，造成收入不平等，從而影響社會政治穩定[4]；降低社會消費需求的能力，使得經濟的發展失去活力[5]。“經濟全球化是不可逆轉的時代潮流，中國堅持對外開放的基本國策，堅持打開國門搞建設。過去40年中國經濟發展的成績是在開放的條件下取得的，未來中國經濟實現高質量發展也必須在更加開放的條件下進行。中國開放的大門不會關閉，只會越開越大。”③來源于習近平在博鰲亞洲論壇2018年年會開幕式上的講話。因此，在2005—2015年勞動收入份額整體上升階段，分析全球化與中國勞動收入份額之間的關系，對我們深刻理解習近平經濟全球化思想和中國治理方案，推動勞動力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提升政府駕馭資本能力具有重要意義。

一、相關文獻回顧

國內外的學者很早就開始對勞動報酬占比的變化規律開展了大量的研究。但研究全球化與要素收入份額之間關系的文獻出現較晚，最早的是Rodrik（1997）的研究[6]，之后的很多研究都是沿著Roridk的思路進行的。此類文獻基本上都是通過兩個渠道去研究全球化與勞動收入份額之間的關系，即對外貿易和FDI（外商直接投資）。參考唐東波（2011）[7]和范慧（2012）[8]的研究，本文將選用進口、出口和FDI三個變量作為全球化的代理變量，盡可能全面地反映出全球化對中國勞動收入份額的影響。

（一）FDI與勞動收入份額

外國的一些文獻主要從勞動者的談判能力，技術的有偏進步和工資等方面來研究FDI對勞動收入份額的影響。Fenestra and Hanson（1995）對墨西哥的研究發現，FDI流入對高技術勞動力收入份額產生了積極的正向影響，同時也降低了低技術勞動力的收入份額[9]。Harrison（2002）通過對100 多個國家1960—2000 年的跨國面板數據進行考察，發現在全球化進程中，各國為引入外來資本發展本國經濟，相互展開競爭，使勞動者的談判能力不斷地被弱化，最終導致了勞動收入份額的降低[10]。Decreuse&Maarek（2007）認為由于工資競爭效應逐步取代技術租借效應，外商直接投資與勞動收入份額呈U形關系[11]。其中工資競爭效應是指外資企業的進入，增加了勞動力需求，從而提高了工資水平，有助于勞動收入份額的增加。技術租借效應是指FDI帶來的有偏技術進步減少了勞動收入份額。Rita and Almeida（2007）則認為雖然外國可以對高技術人才支付更高的工資，但是引進外資的目的并不是提高本國工資水平，更多的是為了促進經濟增長，所以外資進入對勞動收入份額的影響并不顯著[12]。

在所有的發展中國家里，中國對外資的吸引量最多，同時中國具有充足的勞動力資源，外資的進入應該會增加勞動力市場的競爭，使就業率和工資水平同時上升從而提高勞動收入分額，但有關該問題的研究結論與我們所認為的結果完全相反。白重恩等（2008）認為外資企業的進入，加快了國有企業改制，政府開始減少了對資本要素的監管力量，資本獲得更強的流動性，同時市場壟斷增強，從而資本獲得更高的收入，勞動收入份額下降[13]。在羅長遠（2009）的研究中，他們認為二者呈負相關的原因是政府為吸引外資，展開競爭，人為的使資本的談判能力增強，弱化了勞動的談判力量[14]。邵敏（2010）認為外資的進入雖然提高了工資水平，但仍會降低勞動收入份額。其原因是外資企業支付的較高工資，減少了高技術勞動力在行業之間的流動性，從而阻礙企業擁有的高技術向本地企業的流動，抑制了勞動收入份額的上升[15]。戴小勇等（2014）發現外商投資的企業具有較高的生產率水平，由生產率水平提高所帶來的利益大多被資本侵占，資本獲得的部分要大于勞動獲得的部分，所以會導致勞動收入份額下降[16]。王舒鴻（2012）從資本與勞動者的關系出發去分析，發現外資進入讓很多勞動者得到了大量資本，對高技能勞動力的需求增加促進了高技能勞動力與資本的融合，使資本獲得了更多的收入，最終會引起勞動收人份額下降[17]。

（二）貿易與勞動收入份額

國外關于對外貿易和勞動收入份額之間關系的研究，大多用貿易依存度（進出口總額/GDP）作為貿易開放程度代理變量進行研究，其主要是通過對市場的沖擊和改變勞動者的談判能力來影響勞動收入份額。Rodrik（1997）認為，國際貿易會讓國內競爭力較強的企業進行對外直接投資，使部分國內生產活動轉移到國外，同時國內的消費者面對更多的進口商品，產生消費替代，這些改變都會減少國內市場對勞動力的需求，導致該國失業率增加，工資水平降低，勞動者的談判能力下降，進而抑制了勞動收入份額的增長。Harrison（2002）從不完全競爭的角度出發，指出對外貿易的擴大使市場越來越熱衷于資本，勞動者在市場中的地位下降，從而抑制了勞動收入份額。根據Decreusey（2011）研究，若中國存在工資剛性，貿易的擴張會抑制勞動收入份額，若不存在工資剛性，貿易與勞動收入份額將沒有顯著關系[18]。

國內的學者通過使用貿易自由化，貿易依存度，進口和出口來研究我國的貿易與勞動收入份額的關系。余淼杰（2014）證明了貿易自由化的實現確實降低了生產過程中所使用的資本品和中間品的價格，同時也減少了技術研發所付出的成本，隨著勞動力工資水平的逐漸上升，企業會用資本替代勞動方法和節約勞動型的技術進步來大量減少勞動力的使用，最終降低了企業的勞動收入份額[19]。趙秋云（2012）用理論分析貿易擴張對勞動收入份額的影響機制，認為國際貿易使勞資的替代彈性增高，導致資本密集型產業增加，勞動密集型產業減少，勞動收入份額下降[20]。與以上觀點不同的是羅長遠（2009）和白重恩（2010）等的實證研究發現貿易擴張程度（貿易依存度）的增加顯著提高了勞動收入份額[21]。有的學者還發現二者的關系并不顯著（單德朋，2013）[22]。為了使研究更加細致，一些學者把貿易依存度分成進口和出口兩個部分分別進行研究。姜磊（2008）認為進口和出口一方面可以通過提高中國的生產率，減少勞動收入份額，另一方面通過提高就業率來增加勞動收入份額。對于出口，正效應大于負效應，進口則相反。所以出口對勞動收入份額的作用效果為正向，進口為負向[23]。張相偉（2014）發現中國從國外主要進口的商品為資本密集型，減少了國內此類商品的生產，提高了勞動收入份額。而進口帶來的有偏技術進步減少了勞動收入份額。正效應大于負效應，所以進口對勞動收入份額的影響為正向。而出口的主要商品也是資本密集型，增加了國內的資本密集型產業，減少了勞動收入份額[24]。多數學者的研究結果和影響機制與上述兩位學者的研究基本相似（戴小勇，2014；張杰，2012）[10][25]。與以上研究有所不同的是張全紅（2010）的研究，她認為出口貿易改變了中國的產業結構，大量剩余勞動力從農業部門流向工業部門，由于工業部門工資存在剛性和資本存量的增加，導致勞動收入份額下降[26]。

國內現有的研究全球化與勞動收入份額之間關系的文獻有以下兩個缺點。第一，一些文獻實證檢驗部分分析的只是中國勞動收入份額下降階段的數據，即2004年以前的數據，研究近期情況和使用勞動收入份額上升階段數據的文獻極少。第二，一些文獻忽略了中國2004 年對勞動者報酬定義的改變①2004年以后將自營收入從勞動者報酬中剔除，把國營和集體農場的營業盈余加入勞動者報酬。，白重恩（2009）的研究發現這一改變使2003—2004年的勞動收入份額下降將近8個百分點[27]，因此對這一改變的忽略，可能會給實證結果帶來很大的影響。

鑒于以上對相關文獻的研究與分析，本文用FDI，進口和出口來代表全球化程度，研究其對勞動收入份額所產生的作用。并使用2005～2015年勞動收入份額整體上升階段的數據進行實證檢驗，排除了2004 年勞動報酬定義改變對本文的影響。另外與其他研究者觀點不同的是，筆者認為外商直接投資、出口貿易和進口貿易的擴張均降低了中國的勞動收入份額。

二、經驗分析

（一）FDI在各行業流動強弱不同，整體上FDI抑制了勞動收入份額的上升

與其他文獻不同，我們從要素流動的角度去分析FDI 與勞動收入份額的關系。2004 年以來，隨著對外開放的不斷擴大與加深，中國政府對外商直接投資進入中國的限制范圍逐漸縮小，減少了外商直接投資的限制條款。從整體上看，FDI流入中國的總量以及外商直接投資合同項目總數也不斷提高，但是FDI 在各行業的流動強度產生了很大的變化，正是這種強度的變化使得FDI 抑制了中國勞動收入份額的上升。

第一，在第一產業和部分第二產業中（農林牧漁業，采礦業和制造業），雖然放寬了FDI 的進入條件，但在制造業去產能以及采礦業利潤減少的背景下，由于行業的發展前景與周期因素，FDI 在此類行業的流動強度反而減弱了，此類產業所形成的外資合同數在2005—2015 年期間呈下降趨勢。然而此類產業均為勞動密集型產業，FDI在此類產業的流動強度減弱必然會抑制此類產業的生產活動，進而抑制勞動收入份額的上升。在行業發展前景良好的行業中，FDI的流動強度較大。例如：衛生、醫療服務和社會福利業；租賃和商務服務業；信息傳輸、計算機和軟件行業以及教育業。此類行業多數屬于高科技行業，主要集中于第三產業，2005—2015 年間此類行業外資合同數目不斷提高。此類產業多屬于資本密集型產業而非勞動密集型產業，FDI 在此類產業中的流動性增強，會使得此類行業的生產活動變得更加頻繁，最終導致資本收入份額增加，勞動收入份額減少。

第二，對于政策敏感性較強的行業，例如交通運輸業；電力、燃氣及水的生產及供應行業；科學研究及技術服務業。此類行業多屬于一個國家的基礎設施行業，此類行業中生產活動的增強，不僅可以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而且有助于改善投資環境，提高資本的收益率。但FDI 在此類行業中流動的強弱并無明顯的變化，因為此類行業關系到一個國家的安全以及戰略安排，所以此類行業多數控制在政府手中，FDI很難進入此類行業。所以FDI并不能通過此類產業對勞動收入份額產生顯著影響。

（二）出口降低勞動收入份額

根據中國的現實，出口對勞動收入份額的影響主要通過改變產業結構來實現的。

中國的出口產品中主要以制成品為主，2009年出口的產品中制成品占比為99.0%，2016 年上升到99.8%，而出口的制成品中低技術密集型產品不斷下降，由2003 年的35.7%減少到2016 年的29.8%，且2005—2013 年資本密集型產品的出口超過勞動密集型產品占據主導地位，同時在服務業領域，中國知識密集型產業貿易也迅速發展（樊茂清，2014）[28]，然而我國屬于低技能勞動資源非常充裕的國家，在出口產品中低技術密集型產品數量的減少和資本密集型產品數量的增加，會降低低技能勞動力收入，增加資本的收入，進而降低勞動收入份額。

（三）進口也降低了中國的勞動收入份額

進口對勞動收入份額的影響主要通過其帶來的有偏技術進步和產業優化升級來實現的。

在技術領域，中國對國外的發達國家具有依賴，且進口貿易確實對TFP 的提高具有促進作用（方希樺、包群等，2004）[29]。但是進口為中國帶來的這種進步主要是通過模仿他國進口的產品或進行再創新來實現的。通過這種方法帶來的技術進步偏向于資本（吳鵬，2018）[30]，這種技術與我國的勞動要素質量并不匹配，因為中國的勞動力豐裕，且大多為低技能勞動力，這種技術進步會減少勞動要素的利用率，增加對資本的利用率。因此，我們認為進口所帶來的技術進步減少了勞動收入份額。

另外當進口商品進入中國市場后，市場競爭機制會發生作用，必然會加速低效率企業退出市場的過程。雖然優化了中國的市場結構（朱維芳，2006）[31]，但是中國勞動者技能水平的提高速度遠跟不上市場結構的優化速度。市場結構的優化，一方面，導致低效率企業退出，增加低技能勞動力的失業率，從而降低其工資水平；另一方面，卻會提高了資本的收益率，使資本的收入提高，最終必然導致勞動收入份額降低。

三、實證分析

（一）實證模型

根據以上經驗分析，為了驗證FDI、進口和出口對中國勞動收入份額的整體影響，本文用如下三個模型分別進行回歸：

其 中i（i=1，2，3...... 30）和t(t=2005, 2006,2007......2015)分別表示省份和年份，被解釋變量為勞動收入份額ls，三個模型中的主要解釋變量分別為為fdi，imp 和exp。模型中的控制變量X 都是相同的，主要包括經濟發展水平，市場因素，政府干預、技術進步和教育水平等。λt為省份固定效應，uit為殘差。

（二）變量說明及數據來源

根據數據類型分別對被解釋變量、解釋變量以及控制變量作一下說明，表1給出了個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1.被解釋變量勞動收入份額ls

本文使用了30個省份11年的數據，由于西藏數據缺失嚴重，因此被剔除。我們使用2005—2015年各省以收入法計算的GDP數據①收入法計算的GDP=勞動者報酬+固定資產折舊+生產稅凈額+營業盈余計算勞動收入份額。我們將ls 定義為：ls=勞動者報酬/GDP，參考羅長遠（2009）的研究[7]，其中GDP，勞動者報酬和生產稅凈額都是以2000年不變價格計算的實際值，此數據主要來自于中國統計年鑒，其中2008、2013年缺失數據采用其前后兩年的平均值。

2.主要解釋變量分別為fdi、imp和exp

其中fdi=實際FDI 存量/實際GDP，參考郭玉清（2012）[32]，實際FDI 存量是先用FDI 和GDP 平減指數計算出實際FDI，再用永續盤存法計算而來，FDI 數據主要來自國家統計局，缺少部分由各省份的統計年鑒補充。imp=進口總額/GDP，exp=出口總額/GDP，參考姜磊（2008）。其中進口、出口和GDP 數據均是以當年價格計算，且都來自于每個省份的統計年鑒。筆者根據前文分析預測imp、exp和fdi前的系數均顯著為負。

3.控制變量有四類

第一類為經濟發展因素，即每個省經濟發展的整體水平。我們用以2000年為基期不變價格計算的實際人均GDP（agdp）來表示，考慮該數據的平穩性，在估計時我們將其取對數，用lnagdp 表示。李稻葵等（2009）認為隨著經濟水平的不斷提高，勞動收入份額呈U 型規律，為驗證這一觀點，我們引入agdp 的平方項并取對數，用lnagdp2 表示，用lnagdp2 替代lnagdp 進行估計，我們預計lnagdp2 前的系數顯著為正。人均GDP 數據主要來自各省的統計年鑒；

第二類為市場因素，其中包括產品市場、要素市場及市場化程度。產品市場中的因素主要是產品市場結構，我們用變量oney、twoy和thy表示，其中oney=第一產業產出/GDP，twoy=第二產業產出/GDP，thy=第三產業產出/GDP。參考白重恩（2010）的研究[17]，這部分數據主要來自于各省的統計年鑒。基于已有的研究和理論分析，我們預測oney 和thy 的系數顯著為正，twoy 的系數顯著為負。

要素市場中影響勞動收入份額的主要因素為資本產出比和勞動談判能力，其中資本產出比ky=實際資本存量/實際GDP，參考Harrison（2005）的研究[13]。實際資本存量是以張軍（2004）發表于經濟研究的論文中2000年的資本存量和折舊率數據計算而來，公式為：本年實際資本存量=上年實際資本存量+實際固定資本形成總額*折舊率[33]。固定資本形成總額數據來源于每個省的統計年鑒。根據常替代彈性（CES）生產函數計算的勞動收入份額公式為其中δ 代表資本權重，A代表偏向資本的技術進步，k代表資本產出比，σ 為資本和勞動的替代彈性，從公式中可以看出ls與資本產出比的關系取決于σ，然而對σ的度量，由于估算方法和數據的多樣性，使得中國的資本‐勞動替代彈性的具體答案始終無法獲得，因此資本產出比與勞動收入份額的具體關系，學術界并沒有得到一致答案，仍需要我們更加深入地去研究。勞動談判能力（tpnl）用各省的平均工資表示，且我們用的是平減后的實際值，參考李稻葵等（2009）的研究[34]，該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幾乎所有文獻都認為勞動談判能力的下降抑制了勞動收入份額，較強的談判能力能使勞動者在就業時獲得更高的工資，同時也會使勞動者被雇傭的機率增加，所以我們預測勞動談判能力的提高會促進勞動收入份額的增加，即tpnl 前的系數顯著為正。

市場化程度，我們用王小魯和樊綱所計算出來的市場化指數sch 表示①數據主要來源于王小魯、樊綱和余靜文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6）》，參考張曉云（2018）的研究[35]。隨著市場化程度的增強，市場越來越趨向于完全競爭，然而完全競爭市場運行將導致帕累托效率，但不關注收入在勞動和資本之間的分配公平問題，在追求帕累托效率狀態的過程中資本使用偏向增加。這種市場對資本的偏愛會使收入分配偏向于資本，故我們預測市場化程度的加深降低了勞動收入份額。

第三類為政府干預因素，我們用財政支出與GDP 之比fisre 作為政府干預程度的代理變量，參考吳國鋒和謝建國（2015）的研究[36]，財政支出數據主要從每個省的統計年鑒中獲得。筆者認為，一方面政府為緩解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帶來的收入不平等問題，實施了一系列財政政策來提高勞動收入，例如提高教育和醫療方面的支出，對低收入的農業勞動者提供補貼以及扶貧政策等；另一方面政府通過對市場的干預來預防自由競爭市場所帶來的收入不平等問題。因此我們預測政府干預程度fisex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

第四類為技術進步和教育水平因素，用就業人員的實際人均生產總值tech作為技術進步的代理變量，tech=實際GDP/從業人數，參考羅長遠等（2009）的研究[7]，這部分數據都來源于每個省的統計年鑒。首先，由上述的經驗分析可知筆者認同中國的技術進步偏向于資本，對勞動收入份額產生抑制作用。另外筆者認為技術進步促進了產業升級，一方面使得具有高技能的人才獲得更高的工資，另一方面低技能人才的工資基本沒有改變，而且會淘汰那些與產業結構不符的低技能人才。由于中國屬于低技能勞動力密集的國家，所以我們預測技術進步會降低勞動收入份額。用人均受教育年限edu 作為教育水平的代理變量，參考（任太增，2014）[37]，該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我們認為教育水平的提高，一方面會使勞動者進入高技能行業，獲得更高的工資，另一方面會使勞動力獲得更高的談判能力，從而增加其獲得工作的機率。故我們預測edu前的系數顯著為正。

表1 各變量描述性統計

四、實證結果及穩健性檢驗

（一）基本估計結果

根據我們收集的面板數據，首先對每個變量進行單位根檢驗來說明數據的平穩性，然后進行協整檢驗，發現主要解釋變量與ls 確實存在顯著關系，最后我們根據三個基本模型的豪斯曼檢驗結果，選擇使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估計。表二中的FE1，FE2 和FE3 為基本模型的估計結果，其中模型（1）（2）和（3）中的主要解釋變量fdi、imp 和exp 均與ls 呈顯著負相關，這與我們前文的三個假說基本一致，說明了外商直接投資、進口貿易和出口貿易的擴大均抑制了中國勞動收入份額的增加。見表2。

三個基本模型中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基本一致。為驗證勞動收入份額與經濟發展水平之間具有U 型規律，我們在上述三個基本模型中用變量lnagdp2 替代lnagdp 后進行回歸，結果顯示變量lnagdp2 前的系數顯著為正，且主要解釋變量fdi、imp和exp的系數符號和顯著性均沒改變，見表二中的FE4，FE5和FE6。說明經濟水平與勞動收入份額之間的確存在U 型規律，與庫茲涅茲倒U 型規律不一致。

其它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與我們的預測相同的有以下幾個。第一，fisex前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政府支出的增長確實促進了勞動收入份額的增加，政府實施的一些擴張性財政政策確實有助于緩解經濟高速增長所帶來的收入不平等問題；第二，sch 前的系數顯著為負，說明市場化程度的加深降低了中國的勞動收入份額，現階段如果減少政府對市場的管制，將會抑制勞動收入份額的增加；第三，tpnl前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勞動者談判能力的增強確實有助于提高勞動收入份額；第四，tech 前的系數顯著為負，表現出了技術進步對中國勞動收入份額的抑制作用。

控制變量中的估計結果和我們的預測不相同的有產業結構因素和教育水平因素。產業結構對勞動收入份額影響的實證結果顯示：oney 前的系數顯著為正，twoy 前的系數顯著為負，thy 前的系數為正，但不顯著。前兩個變量oney和twoy與我們預測的相同，而不同的是第三產業的擴張并沒有顯著的提高中國的勞動收入份額。第三產業在發展初期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有利于勞動收入份額增加，隨著第三產業中工資水平的提高和技術的進步，促使第三產業開始逐漸向節約勞動型產業轉變，筆者認為正是這個原因導致thy對ls的影響不顯著。edu前的系數顯著為負，與我們預測的正好相反，教育水平的提高沒有提高勞動收入份額，反而降低了中國勞動收入份額，筆者認為造成該現象的原因是教育的不平等，在現實生活中教育的不平等體現在，收入越高就能接受越好的教育，且高收入者的教育回報率大于低收入者（張車偉，2006）[38]，從而使得收入差距越來越大，收入差距的逐漸擴大也會促使勞動收入份額的下滑（王宋濤、巍下海等，2012）[39]。

表2 基本估計結果

（二）穩健性檢驗

1.不同的控制變量樣本

為增強實證結果的穩健性，本文用不同的控制變量樣本進行估計。我們首先將的控制變量tech 和ky 從基本模型中刪去進行估計，估計結果見表3 中的FE7，FE8 和FE9。另外我們再繼續將控制變量oney，twoy，thy 和tpnl 從模型中剔除后進行估計，結果見表3 中的FE10，FE11 和FE12。我們可以發現所有的估計結果中三個解釋變量前的系數符號和顯著性與基本模型的估計結果均一致，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我們實證結果的穩健性。

表3 穩健性檢驗估計結果

2.勞動收入份額的不同測量和異常樣本點的影響

被解釋變量的另外一種測量方法為，勞動收入份額=勞動者報酬/（GDP‐生產稅凈額），我們將其記為ls’。然后用ls’替代ls1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了同樣的估計，結果見表4 中的FE13、FE14 和FE15。另外在我們使用的面板數據中，外商直接投資數據、進口數據和出口數據和其他控制變量數據的波動幅度較大，被解釋變量的波動幅度較小。由于異常樣本點可能會對模型的估計結果產生影響，本文分別使用外商直接投資數據5%和95%分位點上的數值代替兩端的極值進行估計，進口數據imp 和出口數據exp 同樣作相同的處理。估計結果見表4中的FE16、FE17和FE18。估計結果中fdi，imp和exp前的系數符號及其顯著性均無變化，再次證明了基本模型中估計結果的穩健性。

表4 穩健性檢驗估計結果

五、結論及政策建議

（一）結論

我們用FDI和進出口貿易作為全球化發揮作用的主要渠道來研究2005—2015年勞動收入份額整體上升階段全球化對中國勞動收入份額的影響，并用2005—2015 年的省際面板數據進行實證檢驗。實證結果和經驗分析結果基本一致，FDI、進口和出口均表現出對中國勞動收入份額的抑制作用，即全球化程度的增加確實降低了中國的勞動收入份額。

從現象層面來看，其原因主要為，中國的多數勞動者生活在社會底層且屬于低技能勞動力，其不能及時提高自身的勞動要素質量和談判能力。而全球化帶來的有偏技術進步和產業結構轉變使得中國勞動密集型產業不斷減少，資本密集型的高技術產業的發展前景變得越來越好，這就會讓中國勞動力市場出現需求與供給不匹配的問題，進而導致勞動收入份額降低。且FDI 會不斷地流向發展前景較好的產業，勞動密集型產業將會不斷退出市場。在這種情況，若不及時做出改變，全球化對中國勞動收入份額的抑制作用將會越來越強。

（二）政策建議

1.推進全球治理體系變革，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我們用FDI和貿易的數據通過計量實證檢驗全球化對我國勞動收入份額抑制性影響，并不是對全球化的否定。全球化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促進了經濟增長，另一方面抑制了勞動收入份額。為什么呢？這就要思考全球化本身的性質。

改革開放40 年以來，我國搭乘的全球化便車是資本主義（美國）主導的或牽引的，而資本主義主導的全球化具有二重性。早在170 年前，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就指出了這種二重性，一方面，在利益的驅動下，“資產階級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40]36，這在客觀上推動了人類社會生產力的巨大進步，為實現人類全面而自由的發展創造了物質條件；另一方面，就本質而言，資本主義主導的全球化是一種資本剝削的全球化，“資產階級挖掉了工業腳下的民族基礎，古老的民族工業被消滅了并且每天還在消滅”[40]34，造成一種不公平的世界經濟秩序，造成一種盲目的、異己的力量，使無產階級和落后國家陷入“絕境”，使發展中國家處于全球分工體系的底端，攫取了大部分“生產剩余”。這就要推進全球治理體系變革，在社會主義公平正義價值觀主導下推進全球化，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2.實施勞動力供給側改革，建立政府、企業和工人三方集體協商機制

就單個勞動力而言，其收入可以從三個層面來考慮，一是勞動者作為勞動力生產要素的所有者與承載者所享有的天然權利收益，包括基本生存權和發展權、勞動力自主支配權以及維持勞動力生產和再生產的權利收益；二是勞動者讓渡他所擁有的勞動力使用權時享有的經濟權利，即等級勞動力差異化使用權收益；三是部分集體力收益，集體力是總體工人勞動和管理勞動創造的，這就需要勞資協商以實現集體力剩余分享。

要緩解全球化帶來的有偏技術進步和產業結構轉變與中國勞動要素之間的矛盾，必須推動勞動力供給側改革。一方面，促進勞動力市場供需匹配；另一方面，加大教育培訓力度，促進勞動力能力和素質提升。為克服勞動者談判能力弱化傾向，必須建立政府主導下的勞資集體協商機制，實現權益分享。

3.推動技術創新，推進創新驅動戰略

“資本在它的萌芽時期，由于剛剛出世，不能單純依靠經濟關系的力量，還要依靠國家政權的幫助才能確保自己吮吸足夠數量的剩余勞動的權利，它在那時提出的要求，同它在那時退出的要求，同它在成年時期不得不忍痛做出的讓步比較起來，誠然是有限的。”[41]要大力推動國內的技術創新，早日擺脫對他國技術的依賴，促進技術進步偏向于勞動要素，使我國具有比較優勢的勞動要素得到充分發揮；要發揮政府的經濟調控和宏觀管理職能，從收入分配角度來看，實際上就是國家要發揮再分配手段和能力，要以收入公平合理分配為目標，這就需要政府提高轉移支付水平和提升精準轉移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