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　爺

阿原 王治普

時 間 除夕夜

地 點 大街上

人 物 板爺、女客、警察

[幕啟：除夕夜，家家戶戶燈光通明。大街上空空蕩蕩，偶有鞭炮聲。

[板爺推著三輪車上場。

板 爺 大年三十兒，喜氣洋洋。家家慶團圓、包餃子、看晚會，人人笑臉揚啊！哈！可大街上空空蕩蕩，忙一年啦，歇歇腿，伸伸腰，喝壺老白干，潤潤嗓子潤潤腸，睡覺準香，可我這個板爺還在忙。忙啥？為了錢？哈哈，這事兒我還不能輕易張揚。

[女客背個小包提個大包趔趔趄趄上場。

女 客 火車雖然提了速，可我還嫌慢，因為歸心似箭。丈夫、兒子可能已經站在門前，盼早點見面。去省城當保姆，一干就是一年，攢了一萬五千塊錢，兒子上大學的費用有了，這心里比蜜都甜。

板 爺 大娘，坐我車吧！

[女客沒答應，向四外撒目。

板 爺 不用瞅，不用看，大年三十兒晚上雇車太難，都慶團圓，不想出來掙錢。大娘，上車吧！

女 客 大娘？你眼睛長眵目糊了？我才四十四歲，明天才四十五，有這么老嗎？

板 爺 看走眼了，路燈再亮，不如白天。呀！瞅上去也就三十多歲，年輕的大姐，上車吧！

女 客 去江南多少錢？

板 爺 大姐，不要錢。

女 客 啊？不要錢？

板 爺 真不要錢，白拉！（往車上裝大包袱）除了北京去不了，太遠。市區里哪兒都行，坐。保證不顛不晃，車也不會散花。

女 客 不坐，不坐，不坐！（把大包袱又拎了下來）

板 爺 為啥不坐呀？從這去江南小區六華里半，你根本背不到家，還是坐吧，這么好的便宜誰不撿？不要錢！

女 客 不要錢？你想要的可能比錢還多還大，很可怕呀！

板 爺 不要錢我還能要什么？你怕什么？你放心吧，我不是壞蛋。坐吧，坐吧，面子事兒，坐吧！（又將大包袱放到車上）

女 客 （將大包袱又拎了下來）你再搶我就要報警啦！

板 爺 啊？

女 客 我活了四十多歲，啥不知道？啥沒經過？上了你的賊車，拉到背人地方，不是把我禍害了，就是搶走了我的一萬五千塊錢！（自覺失言）啊？沒有，沒有，我沒有一萬五千塊錢。（捂著褲子）

板 爺 這人都咋的了呢？是警惕性高了？不是。是精神有毛病？不是。互相缺乏信任哪！還怎么貫徹十八大習近平總書記的指示和精神？悲哀呀！我倒成了賊車的板爺司機。唉！大姐，我肯定拉你，讓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賊。（又將大包袱裝到車上）上車！

女 客 （死活不坐，突然大喊）來人哪！有壞人！來人哪有壞人哪！

板 爺 大姐，別喊，別喊！本來我不想聲張，你這一喊我倒難為情了。

女 客 光天化日敢在大街上干壞事！

板 爺 大姐，這不是光天化日，是大年三十兒晚上，年年沒有月亮，眼看又一年啦！

[一警察跑步上。

警 察 出了什么事兒？

女 客 他是壞人。抓住他！

[警察三招兩式給板爺戴上了手銬。

板 爺 這大過年的，這事整的，賞了我一副不銹鋼手鐲，可惜自己打不開，回家還不能跟老婆說。我就納悶了，這人與人都怎么了哪？平白無故給我銬上了。今后填表還得加一條，戴過警察的手銬。

女 客 還不老實？

警 察 到底出了什么事兒？

女 客 銬上他我就不怕了。他是壞人，我魂都嚇掉了！

板 爺 大姐，我怎么是壞人？

警 察 你說說，他怎么是壞人？

女 客 我在省城當保姆，一年啦，攢了一萬五千塊錢，是供我兒子上大學的錢。

警 察 他給搶去了？

板 爺 咱沒長那手。

女 客 沒有，我縫到內褲里去了，一般情況下丟不了。

警 察 那你……

女 客 聽我說。下了火車一看，沒有出租車了，都回家過年了。我家住江南小區，挺遠。

警 察 你說說他怎么是壞人？

板 爺 對，我壞在什么地方？是偷了？是搶了？還是在大街上耍流氓了？

女 客 他要白拉我，不要錢！

警 察 啊？不要錢？

板 爺 我白拉她不要錢，這犯了哪條國法呀？這有罪嗎？還值得動用刑具銬我嗎？

女 客 他不要錢是假，想害人是真。這黑燈瞎火的，他把我賣到老山溝里都有可能啊！我這眼睛可準啦，一看他就不是好人堆里的，備不住有前科，早就沒有蹬三輪的啦，是假的。

警 察 這……早就沒有蹬車的啦！

板 爺 有，我特殊，有證，是居委會開的。

警 察 有證？拿出來！

板 爺 戴銬子怎么拿？在上衣兜里，你自己拿吧。

[警察解開板爺上衣，往出拿證。

板 爺 （笑）別碰我胳肢窩呀，我最怕癢。

[警察看證件，受感動。

女 客 是不是假的？

警 察 證件假不了，假的逃不過警察的眼睛。我八成犯錯誤了。大過年的，這事整的。

女 客 啊？你犯了什么錯誤？

警 察 沒整明白就給人銬上了，這是犯法的。

板 爺 沒事，我不追究。在緊急情況下警察有權這么做，不銬，我若真是壞人咋辦？銬上了頂多是誤會。

[警察給板爺解手銬，女客阻擋不讓摘，警察終于還是摘了下來。

警 察 他要報恩。

女 客 報恩？

警 察 說說吧！

板 爺 唉！我原來是木工廠的工人，車鉗鉚焊都行，可惜夫妻雙雙下崗了，眼前一片黑呀！是居委會主任幫我找的板爺的活，一家三口才算有了溫飽。哪承想，天有不測風云，去年我老婆得了嚴重的心臟病和腎病，臥床不起，兒子正考高中又要錢。我干重活又閃了腰，一查是腰間盤突出了，也就是掉腰子了，一條腿從大腿根麻到腳面子，根本蹬不了車了，又正是年根底下，真是什么絕路都想了。可天無絕人之路啊！臘月二十三那天，20戶鄰居加上居委會領導，給我送來150斤響水大米，豬肉20來斤，魚20來斤，水果四箱，治心臟和腎臟的藥一大包，還有現金2840元。連女區長都來我家了，給我辦了低保。我家立刻亮緩陽了。這一年，我家從來沒陰天過，媳婦病好了，兒子考上了一中，我又壯得像頭牛了。我也是人哪，有血有肉有感情，這大恩大德我得報啊！一個蹬三輪的咋報答？經過家庭會議決定，從年三十兒晚上開始，一直到正月初五，凡坐我車的一律不要錢。是居委會特批的。當然啦，去北京不行，太遠。在市區里誰坐都行，不要錢！真的，明年還這樣，真的！

警 察 太感人了！我再一次向你道歉。知恩能圖報，真是好人哪！

女 客 （擦淚）大哥，我錯了，我坐你車還不行嗎？我坐。

板 爺 大姐，上車！

[女客上車。

警 察 等等！

[車停住。

女 客 他是好人，還有啥事兒？

警 察 車前邊要掛個牌，寫上：年三十晚上到正月初五，坐我車免費！我們警察也好保護你呀！

板 爺 謝謝！再見！（拉車下）

[警察敬禮。

[鞭炮聲齊鳴。

[幕徐徐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