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汽車輪子跑出來的美國農村地區“撤點并校”工程

官陽

為了解決農村地區上學的這個難題，上世紀90年代后期，我國在一些地區經過試點后，于2001年全面啟動了在農村地區建立中心小學的工作，即 “撤點并校”工程，這對于集中教育資源和提高教學質量是有很多好處的，但學生們用什么樣的方式上下學，也就是如何提供運輸保障一直是個難題，這也導致了在“撤點并校”實施了10年后，在一些地方被叫停。就上下學而言，難題也不僅僅是在廣大農村地區，即使是發達國家的城市，如何為上下學提供運輸保障，如何解決上學路的交通安全和效率問題，也一直很挑戰，很多國家都存在公立學校按學區分片入學的硬性操作和學區房的市場需求。

在美國國家歷史博物館里，有關于因校車問世而啟動和加速推進的“撤點并校”的內容展示，介紹的情況很有意思，從一個側面讓我們看到，很多今天認為是中國特有的難題，其實只是人類社會發展進步一個必然經過的階段，地區和時間也許會有不同，但是這種社會活動水平晉級的臺階，是人類必然會遇到和需要跨越的。

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的美國，公路網尚不發達，機動車的第一條大規模生產線1914年才由福特推出。那時，美國的駕駛人培訓和駕駛資格管理、交通工程控制技術和相關標準等等，都處于初創時期，人們還在逐漸適應機動車帶來的高速運輸能力的變化。從某種意義上說，汽車更多地還只是富人的代步工具甚至是玩具。在地域遼闊的農村地區，村鎮之間的往來溝通還很困難，孩子們只能在本地上學，人很少，所以很多學校只有一間教室，被稱作“one-teacher school”和“one-room schoolhouse”，所有年齡的孩子在一起上課，只有一位老師，這種現象直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才開始被改變。那時，聰明的汽車制造商發現了一個商機，就是打造更專業的汽車運送孩子們去上學——校車。而且為了讓政府和校方有膽量和意愿推動家長們把孩子送上校車去更遠的地方獲得更好的教育，從一開始，這種專門為學生們定制的運輸工具就保持了高水平安全配置，校車可以說是當時路上最安全的運輸工具。

隨著校車的出現，勇于進取的教育工作者們才開始找到了提高農村教學質量和降低辦學成本的辦法。借助校車的運送，學生們可以去到更遠的地方上學了。這個變化，引發了美國范圍廣泛的、以地方機構為主導推動的并校工作，因為并校有一些很明顯的好處：能夠讓學生們在分年級的教室里、從不同的老師那里學習不同的內容，降低辦學和教育成本，節省資源，提高效率。到1932年，美國全境已經擁有了63000輛校車。學生們每天帶著午飯，一早在村邊的公路上搭車去學校，下午放學后再被校車送回家。

這輛道奇校車是印第安納州中南地區的馬丁斯堡學校當年使用的校車。對校車而言，安全至關重要。這輛車使用了全鋼底盤和亮黃色的涂裝，這種搶眼的顏色，被叫做重深橙色（double-deep orange），是為安全而選定的。這個顏色也在1939年成為校車標準，并逐漸被美國全國乃至世界上很多國家所采納。

在美國國家歷史博物館里，還專門介紹一所并校后的學校和這所學校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初的點點滴滴，讀來耐人尋味，有很多地方都與我國撤點并校時遇到的問題很相似。

隨著校車的出現，校長們看到了集中教學資源和提高教學質量，并且能夠降低成本的方法，于是開始合并學校，關閉單間教室學校。但這種努力在最初遇到了一些家長的反對。家長們擔心會因此增加經濟負擔和稅賦，并且導致家長們無法參與孩子們的教育。還有的家長認為，村子里的單間學校也是本社區的教育、社交、文娛活動、政治和宗教中心，不能取消。家長的這種挑剔和反對，也是迫使校車拼命追求高安全標準和高便利性的一個推動力。最終，家長們的各種反對意見并沒能阻止并校的趨勢，農村人口的減少和越來越好的運輸條件，最終結束了單間教室學校的命運。在1920年時，印第安納州有4500所單間教室學校，到1945年，只剩下616所了。

1923年，印第安納州關閉了三所單間教室學校，合并成了馬丁斯堡學校（Martinsburg School）。在此之后的20多年時間里，隨著杰克遜鎮（Jackson Hole）人口的減少和校車越來越實用，有更多的單間學校關閉后并入了馬丁斯堡學校。圖4就是這所合并的學校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時的樣子，當時有75個孩子從四面八方來這里上學。1940年，當地鎮政府購買了道奇校車（圖3），該地區最后一所單間教室學校關閉。

有意思的是，當時的校車駕駛人是由一位農夫兼職的。他每天早上擠牛奶的同時會啟動車輛熱車（圖3的1936年版道奇校車），然后帶著女兒駕駛校車沿途再接上她的同學們去學校，每天單程大約要開10英里（16公里），正常天氣下需要一個小時，一路上要接12個孩子。據資料顯示，在寒冷的季節，他會用火烤熱一塊磚頭，再用報紙包上，讓他女兒抱著暖手。

由于路途遙遠，回家吃午飯已經不可能了。所以催生出了飯盒的生意，孩子們每天帶著家里做好的午餐去學校，比較流行的是餅干、煮雞蛋、三明治等。

從某種意義上說，涂裝醒目黃色的大塊頭校車，搭載著美國的未來，已經在路上跑了近百年。黃色校車已經成為了地方行政機關推行義務教育、公平教育、不惜代價培養國家未來的政策化身和宣傳廣告，它傳遞的信息是：上什么學，我來定，上不了學，我來接，孩子的安全我們負責！

說到護送學生上學和并校的努力，還有個很耐人尋味的故事，這就是美國民權運動史上著名的小石城中學事件，當時不僅動用了校車，還動用了軍車。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美國民權運動日盛，種族隔離開始受到越來越多的批評，黑人和白人學生分校已經被最高法院禁止，但是一些南方州依舊堅持，甚至宣布不接受聯邦法院的裁決。1957年秋季開學時，阿肯薩斯州小石城高中有9個黑人學生試圖沖破重重阻力進入這所當時只有白人學生的公立學校上課，大批白人家長抗議合校，在學校外圍堵黑人學生，州長派出州國民警衛隊維持秩序并以學生安全為名阻止黑人學生入校。在隨后的幾天中，斗爭越來越激烈，最終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派出1200名101空降師官兵用軍車和刺刀保護黑人學生進校上課，并且一直全程守護以確保學生能安全學習和離校。一些家長繼而以路遠為名拒絕送孩子再來學校完成義務教育，當時政府給出的解決方案是會用校車接送每一個推托說路遠的孩子到校上課，迫使白人家長接受合校的現實。這9名勇敢的黑人學生，史稱“Little Rock Nine”，后來成為民權運動的代言人，各個事業有成，多人曾任職于歷屆總統班底。

美國法律要求這種校車所到之處，只要停下接送學生，途徑車輛（后面和對向駛來的車輛）必須停下等候，直到校車再次啟動后才可繼續行駛。

如圖18所示，在新澤西州校車事故中，77歲的校車駕駛人發現自己走錯路后，在高速公路上違章使用非公用開口調頭，與途經的自卸重型卡車發生碰撞，撞擊非常劇烈，導致一名10歲的學生和一位51歲的教師死亡。可以看到，整體車廂雖然在這樣的撞擊下已經脫離底盤，但還基本完好。

事實上，如何更好的為中小學生提供上學的運輸條件，一直是很多國家和地區的政府從未放棄努力的任務。今天，北美地區的安全上學路行動計劃（Safe Road to School，SR2S），對中小學生上學路線進行安全審計的標準化工作，一直是北美地區很多當地交通管理部門的重要職責。

今天，汽車廣泛進入我國也有20多年了，伴隨著我們國家機動車的快速普及和人口流動的加快，關注校園安全和上學路線和運輸安全的工作，也在不斷加強，校車的普及也正在逐漸被社會所重視，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意識到，孩子們上學的路，就是人類通往光明未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