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墻

胡聽雨

在一座城市不起眼的地帶，卻意外地有老式住宅區。四堵矮墻，一個平頂——這便構成了一間屋。而老錢，就在這兒的邊緣安了家。

老錢雖說姓錢，但錢這個東西似乎總與他差了點兒緣分。四十多歲的人，兩袋空空，連老婆都沒討到。若說他好吃懶做，卻也不是。到如今連份正經工作也沒有，靠著偶爾打零工度日，真是怪事。

平日里，老錢就喜歡在這個“世外桃源”散步。聽著誰家的狗又叫啦，看著孩童樂此不疲地追逐啦，他心里總是充實。他也總樂于幫鄰居一把，誰家小孩需要照看，誰家三輪車陷進地里要人幫忙，第一個想到的，準是老錢。這樣的生活雖說清貧，倒也不壞，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

某天深夜，嘈雜的狗吠和哭喊聲驚醒了老錢，他推門一看，不遠處正冒著濃煙。不好！定是著火了。來不及多想，老錢披了外套就直奔那兒去。火勢絲毫沒有因一盆盆水消減下去的趨勢，反而平添了囂張氣焰。他定睛一看，屋內竟還有個小孩。想來是他趁父母不在偷玩火，才造成如此悲劇。眾人都在屋外呼喊，小孩在屋內呼喊。忽然，一道身影毅然沖進危房。是老錢，他奪過一盆水從上到下把自己淋濕后，進屋已是濃煙滾滾，老錢被嗆得直咳嗽，他抱起小孩向屋外跑。在他踏出房門的一刻，危房燒成廢墟。

人無完人，老錢有個缺點，他喜歡喝酒。自他的英雄事跡傳遍居民區后，來找他喝酒的人就多了起來。他喝高后總喜歡說：“要是這破墻被拆了就好了，這樣才更像個大家庭嘛……”

不知是老天瞧見了不起眼的他，還是社會的發展眷顧了他，好巧，他家剛好被納入城市規劃范圍。那灰白的墻上，赫然印了個“拆”字。這可樂壞了老錢，想他貧苦半輩子，現如今，幸福來得這么突然。可謂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可這又為他增添了新的煩惱。以往都是他高聲朝著鄰里打招呼，現如今倒是反過來了，鄰里們時常“光顧”他的小屋，盯著赤紅的“拆”字半晌，然后打趣他“走了狗運”“茍富貴勿相忘”云云。

一天，老錢正端著他的酒碗咂咂品味著。他如今可不敢找老酒友們了，喝高了就死拽著他，讓他帶自己飛黃騰達。幾聲敲門聲后，一位婦女抱著個小孩走了進來，臉上盡是討好的笑，她向老錢問好，又讓小孩喊他叔叔。老錢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她又開了口：“是這樣的，您救了我兒子，所以我這次來，也是專門道個謝，順便啊，讓他認個干爹。”虛偽的笑容讓他不適，她的話語更讓他害怕。把娘倆兒趕出門，他緊緊鎖了房門，決心不再讓任何人進來，現在的老錢多希望這幾堵墻越高越好。

他也很少出門了，更別說散步。錢真是個魔鬼啊！估計這是他如今最大的感慨了。離這墻拆除的日期越來越近，他與鄰里的心墻卻越來越厚。老錢不再是那個閑云野鶴般的他了，他變得疑神疑鬼，多心多疑。就連去鎮上買個東西也疑心有人跟蹤，他躺在床上都害怕家里躥出個人來。晚上做夢都是枯槁的手拉扯他的四肢，使其不能動彈，嘶啞的聲音還發出“老錢，老錢……”的興奮語調。

老錢現在可不敢再喝酒了，他怕哪天酒醒卻發現自己被綁架在小黑屋里。

這哪兒還是“世外桃源”，分明是“人間煉獄”！

墻塌了，老錢飛也似地離開了這兒。

指導老師：韓國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