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于有了毛澤東,所以才有后來的陳毅”
陳毅最早知道毛澤東的名字,是在法國,時間為1919年冬。當時陳毅隨四川勤工儉學學生在法國巴黎。陳毅的哥哥陳孟熙回憶:
我們到巴黎不久,由四川重慶出發的勤工儉學學生也來了,鄧小平同志就是那個時候來到法國的。稍后,徐特立同志也帶了一批湖南籍的學生來到巴黎和我們住在一起,同徐老一起來的,還有蔡和森、蔡暢、蔡老夫人、向警予等人……我和仲弘(即陳毅)同湖南籍的同學編在一個班里,我們和蔡和森同一排長桌聽課。記得何長工同志當時也在這所學校學習。
徐特立、蔡和森等人是由長沙的新民學會組織來法勤工儉學的。新民學會是毛澤東和蔡和森等人發起的。陳毅與蔡和森等湖南籍學生要好,便從蔡和森那里知道了毛澤東。
這個說法也得到了史學界的確認:
陳毅還未見到過毛澤東。在巴黎,蔡和森早就細說過毛澤東在新民學會與舉辦《湘江評論》的貢獻。
在法國的時候,蔡和森等人與國內的毛澤東經常書信來往,陳毅從蔡和森等人那里獲知一些毛澤東的情況,對毛澤東和新民學會的情況很感興趣。
1921年10月,由于進駐里昂大學斗爭失敗,陳毅和蔡和森等100多名留法學生被法國當局武裝押送,遣送回國。隨后,陳毅在北京和四川等地工作,經常聽到毛澤東的名字,但兩人沒有接觸。
1924年1月,國共合作,陳毅對毛澤東有了更多的了解。
1927年4月,陳毅在組織起義失敗后,到達武漢。5月,中央軍委分配他到武漢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工作,以校政治部準尉文書的公開身份作掩護,同惲代英、施存統組成該校中共黨委,并擔任書記。
毛澤東主持的中央農民運動講習所,與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同在武昌,聲氣相通。由于黨內外一些人對各地蓬勃興起的農民運動責難,甚至說是“痞子運動”,年初的時候,毛澤東在湖南湘潭、湘鄉、衡山、醴陵、長沙五縣實地走訪,經過調查后寫出著名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指出農民運動“好得很”,在黨內外影響很大。陳毅入校后,就讀到了這篇文章。
陳毅和毛澤東兩人雖近在咫尺,但還是擦肩而過。
這時陳毅雖然知道毛澤東是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但革命形勢正急轉直下,兩人忙于應對日趨惡化的局面,加上陳毅此時在黨內的職務并不很高,所以兩人還是沒有見過面。但是,毛澤東已是陳毅景仰的黨內領袖之一。
此時距陳毅和毛澤東見面還有一年。
1927年8月,陳毅隨南昌起義部隊南下。主力在潮汕地區失敗后,陳毅與朱德率領余部折向湘南。粟裕回憶:
1927年10月底,當我們到達信豐時,地方黨組織贛南特委派人來接頭,就第一次說到毛委員率領秋收起義部隊開始上井岡山的消息。朱德、陳毅同志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高興。陳毅同志曾讀過毛澤東同志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知道他是著名的共產黨員和農民運動領袖,久已景仰。這時我們正處于孤軍轉戰、極端艱難的境遇,毛澤東同志上井岡山的消息,給了我們極大的鼓舞和力量。
在轉戰途中,朱德和陳毅遇到從井岡山下來的張子清、伍中豪、袁文才、何長工,他們對毛澤東拿槍桿子上山的主張的介紹,更使陳毅對這位毛委員的創見特行滿懷敬意和興趣。
隨后,陳毅便開始與毛澤東越走越近了。
1928年3月,毛澤東率領工農革命軍第1師第1團、第2團分路向湘南行動,支援朱德和陳毅領導的湘南暴動。當袁文才、王佐率第2團擺脫敵人追擊,退往資興時,在資興附近突然碰到陳毅。陳毅正帶著部分暴動農軍和地方黨的機關一萬多人由郴州退過來。時任第2團黨代表的何長工回憶:
這時,我們和毛澤東同志還沒有聯系上,只知道他在汝城以西的馬橋一帶打游擊。我們把隊伍布置在資興城郊,準備阻擊追來的敵人,然后和陳毅同志及湘南特委書記楊祜濤等同志,到資興城北七八十里的彭公廟開會,研究下一步的行動。
誰知,一開會,楊祜濤及共青團湘南特委書記席克思,就提出要回衡陽去。楊祜濤說:“我們是湘南特委,不是井岡山特委,我們不應該離開自己的地區。”席克思慷慨激昂地說:“共產黨員應該不避艱險。我們湘南特委機關躲上井岡山,這是可恥的行為。”陳毅同志苦口婆心地勸說他們:“你們男女老少七八十人,各種口音,各種裝束,挑著油印機,這一路民團查得很緊,怎么走得過去呢?同志們,不要作無謂的犧牲吧,上井岡山以后,我們再設法陸續送你們走。”當時,我對于他們這種固執的態度也很生氣,但又不能用軍隊干部的身份來壓服他們,便說:“毛澤東同志是中央委員,我們可以請示一下毛澤東同志再作決定。”
他們根本不理會這個提議,下午,收拾了一下東西,就帶著特委機關出發了。陳毅同志和我一同送了他們一程,一路上繼續勸說他們留下,可是他們主意已定,再說也無用了。
結果,楊祜濤等人果然在安仁、耒陽的邊界路上,被敵人抓住,最后慘遭殺害。“上井岡山”去,這是有史可查的陳毅首次對毛澤東產生一種信念:去了他那里,可以躲避危險。
隨后,陳毅和朱德向著井岡山進軍,4月28日,他們和毛澤東在寧岡礱小的龍江書院會合。對此,陳毅本人后來回憶:
我隨南昌暴動的一部分隊伍,在朱德同志率領下,輾轉作戰,到達湘南。1928年,這支部隊和毛澤東同志領導的秋收起義部隊會師井岡山,組成紅四軍,我在其中擔任過師長、軍委書記等工作。
就這樣,陳毅與毛澤東開始了長達半個多世紀的交往。
兩軍會師后,5月6日,毛澤東給陳毅寫了一封滿懷熱情的信,其中寫到:“相見恨晚,相慰平生,希遇事相商。”三個“相”字,就是毛澤東對陳毅的初期印象。
對于陳毅與毛澤東的相識,南京軍區《陳毅傳》編寫組副組長吳克斌說:
我認為陳毅一生中最具有決定意義的就是與毛澤東的相識。由于有了毛澤東,所以才有了后來的陳毅。
確實,陳毅因為跟隨毛澤東干革命,才開啟了輝煌的人生。為什么這么說呢?吳克斌說:
怎么解釋?就是說,如果陳毅沒有遇到毛澤東,那他在紅軍初創時期的多種選擇中可能會有更多的彷徨和失誤;如果沒有毛澤東,他對農村包圍城市的路線覺悟不會如此明確,因而也無法把自己的主觀能動性發揮得如此充分,也就不能成就他后來的事業。同樣,也正因為有了毛澤東,陳毅也只能是現在的陳毅。毛澤東影響了他,改變了他,可以對他人生道路的選擇起決定作用、支配作用。
陳毅和毛澤東兩人的關系,從1928年4月第一次見面開始到1972年1月陳毅去世,延續了44年。
“開始我并不認為毛主席是領袖”
陳毅有一句名言:“我要為眾人,營私以為羞。”熟悉他的人說:“陳毅同志不為私。”作為一位優秀的政治家,陳毅對毛澤東的信仰,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出自他本人對真理的追求和信仰。
紅軍時期,陳毅與毛澤東建立了友誼,但吳克斌認為:“這段時期陳毅與毛澤東的關系,既有基本的一致,也存有分歧,有時甚至是原則上的分歧;他們的友誼是隨著相互了解的增進而發展的。兩人都是共產主義者,但性格不一樣,哲學思想不一樣,兩人的立身之道,做人的規范信條也不完全一致。”
盡管有著諸多的不一樣,但他們有一樣是相同的:“都是共產主義者”,即都要去解放勞苦大眾,實現富國強民的理想。正是這樣的追求和對真理的信仰,陳毅在戰斗的勝敗之中認識到了毛澤東的軍事指揮能力,但并不意味著他對毛澤東的政治方略也能認可。他對毛澤東政治方略的認可,經過了一個短暫而曲折的過程。
1929年6月,蔣介石下令贛閩粵三省重兵對在閩西的紅四軍發起第一次“會剿”。大敵當前,紅四軍內部卻在軍隊未來發展問題上產生嚴重分歧。6月22日,紅四軍在龍巖城召開黨的第七次代表大會。毛澤東與朱德、陳毅等人在建立根據地和建軍原則上發生爭論,焦點為:一、建設紅軍為一支什么樣的軍隊。毛澤東主張加強政治思想工作,把軍隊置于黨的絕對領導之下,實現官兵平等;朱德、陳毅等人主張“司令部對外”和提高軍官權威,政治工作從屬軍事工作。二、建設根據地問題。毛澤東認為紅軍應擴大和鞏固革命根據地,要有“屁股”;朱德、陳毅等人主張游擊戰,走州過府,擴大政治影響,等待全國總起義的到來。
這些爭論在紅軍內部本就由來已久,而1929年5月中央特派員劉安恭到達紅四軍后,抓住毛澤東不贊成臨時中央關于分散紅軍的策略等問題,挑起紅四軍內部的斗爭,使得這些爭論不僅不能及時解決,反而更加復雜化。
在長途轉戰中,紅四軍中一些不好的現象,如打罵士兵很嚴重,引起了毛澤東的注意:
各部隊中凡打人最厲害的,士兵怨恨和逃跑的就越多,最顯著的例子,如三縱隊第八支隊部某官長愛打人,結果不僅傳令兵、伙夫差不多跑完了,軍需、上士及副官都跑了……特務支隊第三大隊打人的結果:跑了四個伙夫,一個特務長,兩個斗爭好久的班長,其中一個名蕭文成,臨走留下一封信,申明他不是反革命,因受不起壓迫才逃跑。四縱隊初成立時,一、二、三縱隊調去的官長,一味地蠻打士兵,結果士兵紛紛逃跑,最后這班官長自己也立不住腳,都不得不離開四縱隊。二縱隊逃兵比任何縱隊多,原因雖不止一個,然二縱隊下級的大多數官長打人的習慣最厲害,乃是最重要原因之一。二縱隊曾發現過三次自殺事件,這是紅軍最大的污點,意義是非常之嚴重的,這也不能不說是二縱隊打人的風氣特別濃厚的一種結果。
在劉安恭的挑撥下,不少人將矛頭直指毛澤東。1929年6月8日,在前委擴大會議上,身為前委書記的毛澤東因受眾人指責,提出更換前委書記人選。此時,矛盾更加尖銳。
隨后,紅四軍召開黨的第七次代表大會,這些爭論在會議上再次擺出來。多數人特別是軍事將領支持朱德、陳毅的意見。陳毅是大會主持人,擔心紅四軍內部分裂,采取息事寧人的辦法,對朱毛各打五十板,批評說:“你們朱毛吵架,一個晉國一個楚國,兩個大國天天吵,我這個鄭國在中間簡直不好辦。”可是,陳毅各打五十板的辦法沒能解決問題。眾人認為毛澤東是前委書記,對出現的爭論應多負責,決定給予他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對朱德也提出嚴厲批評。朱德對批評不表態,但毛澤東認為自己的主張是正確的,不接受批評,并在重申自己的主張后聲明說:“不正確的將來自然會證明是不正確。”
會上改選了前敵委員會,陳毅為前委書記,毛澤東為委員。
黨的七大會議沒能從根本上解決黨內分歧,反而使得紅四軍的行動方向飄忽不定,這是軍中大忌。7月上旬,根據前委的決定,紅四軍四個縱隊全部出動,分兵發動群眾,陳毅、朱德率軍部離開龍巖,移駐連城,進行反“會剿”作戰;毛澤東去閩西指導地方工作,由此離開部隊。
朱毛發生分歧,尤其是毛的堅決態度,促使陳毅不得不深思。這時前委接到上海的黨中央來信,要求紅四軍派一兩名得力同志前去報告情況。陳毅決定親自去。為此,他專門去見毛澤東,轉達黨中央的意見,并告訴毛澤東:“我準備自己去上海一趟。”
毛澤東說:“我贊成你去,把紅四軍的情況向中央反映一下,有好處。”
1929年8月初,陳毅經上杭、龍巖前往廈門轉赴上海,紅四軍的工作由朱德主持。
8月26日,陳毅輾轉到達上海,隨后向周恩來和黨中央匯報了紅四軍內部的爭論。黨中央研究后,認為毛澤東的意見是正確的,責成陳毅、周恩來和李立三成立三人委員會,專門研究、解決紅四軍內的問題。
經過一個月的討論,三人委員會達成共識,周恩來便讓陳毅起草一份黨中央給紅四軍的意見信。這就是著名的“九月來信”。陳毅后來回憶:
當時是周恩來主持中央的會議,開過一次會后,周恩來同志繼續跟我談話說:“你可以替中央寫一個指示,請毛澤東同志復職工作。”于是,我就替中央寫了一個指示,拿給恩來同志看了,恩來同志一個字都沒有改,說:“很好,就是這個意思,你帶這個指示回去,主要是去請毛澤東復職,朱德同志要服從毛澤東同志,你這個責任很重大。”
這次上海之行和起草“九月來信”對陳毅起了什么作用?吳克斌說:
1929年2月,中央“二月來信”中提到要朱德、毛澤東離開紅四軍。6月紅四軍“七大”中毛澤東的前委書記落選,由陳毅繼任,毛澤東一氣之下到蛟洋養病。“九月來信”以前,陳毅在這個問題上還有這種想法:毛與朱兩人最好都不走,如果中央一定要他們離開,或者走一個留一個,或者一前一后走的話,那么毛澤東可以先走。為什么?這里陳毅可能有潛臺詞,就是認為軍事作戰沒有朱德不行,毛澤東的政治職務卻可以由別人代替。這個想法反映了此時陳毅對毛澤東認識的局限,沒有把毛澤東的地位和作用同中國革命的全局和前途聯系起來。但到他起草“九月來信”時,他的認識改變了,加深了,對毛澤東的認識在思想上有了飛躍,才有了后來的幾次請毛澤東重新出山回紅四軍軍部主持前委工作之舉。
陳毅對毛澤東的認識發生轉變后,10月3日,他帶著黨中央的來信回到了閩西。然后,他向朱德轉達了黨中央的意見,并建議歡迎毛澤東回到紅四軍來。陳毅后來說:
我帶回中央的意見,希望毛澤東同志繼續領導,因為他是正確的。
朱德表態同意后,拿出一封毛澤東寫的信給陳毅。陳毅后來回憶:
那個信我現在大體上還記得。因為七次大會以后我離開了,朱德代理前委書記。他帶著隊伍往中漳平一帶活動,紅軍隊伍損失不小。那里是土匪地區。后來沒有辦法,又退回到永定、壩州一帶,又開了個第八次代表大會。當時,政治工作人員不滿意,一致要求毛主席復職,不滿意朱的領導。這就是所謂“‘政治小鬼要求毛主席復職”。毛主席回了一封信,信中說:我平生精密考察事情,嚴正督促工作。這是“陳毅主義”的眼中之釘,陳毅要我做八面美人,四方討好,我辦不到。我不能夠隨便回去。這個路線問題不解決,我就不能回去。
陳毅看完信對朱德說:“這封信是對的,我贊成這封信,過去那些事我撤回,我請他回來。七次大會是我犯了錯誤,我這次回來,只要我作檢討,他就會回來的。”
朱德不信,說:“你去試一試吧。”
陳毅說:“那我就試一試。”
那么,陳毅是如何把毛澤東請回來的?他后來回憶:
這期間還有個打梅縣的戰斗。此次戰斗部隊損失很大,從梅縣撤回來后,朱德、伍中豪和林彪等人主張把部隊轉向江西,向興國、寧都、于都這一帶走。當時我也贊成到江西,但感到還不是時候,因為毛主席未回來,我的任務沒有完成。所以我堅決反對,主張無論如何要先到福建上杭,把毛主席接回來以后再共同來決定這個行動,我說我跑一次中央的任務就是這個。對此,大家爭論得很厲害。我說毛主席走了,我代理前委書記,我走了,你朱老總代理前委書記,現在我回來了,我是全軍的黨代表,不能講價錢,明天隊伍開上杭。他們沒有辦法了,只好從安遠開往福建上杭。
這時,我說要是把毛主席請回來,恐怕還要召開一次代表大會,坐下來肅清“七大”“八大”的影響,林彪說:不,還是要討論隊伍分散行動的問題。他的理由很多,主張朱老總帶兩個縱隊向閩中沖去,他留在永定、上杭一帶。他認為敵人很強大,只有用這個經驗,紅軍才消滅不了。集中行動,目標大,得不到補充,要打遭遇戰,紅軍這么削弱下去,不知道哪一天還要分散。歡迎毛主席回來,我是贊成的,因為七次大會上我是支持毛主席的。分散了,還是可以歡迎他回來。我說不行,現在要集中行動,現在要迎接革命高潮,爭取江西,建立大的革命根據地,不是分散的問題,我說,你是一貫的悲觀失望,總想拉起隊伍走,你這個觀念不對。他沒有辦法,說,我也知道我的意見通不過,但我還是把它講出來,我保留我的意見。我說:你保留你的意見,我保留我的意見,等毛主席回來再說,我說隊伍要抓緊,這三個縱隊無論如何不能分散。
這一次爭論得很激烈。那時,朱老總沒有表態,伍中豪也沒有表態,主要是林彪跟我兩個爭。
后來,我寫信給毛主席,信中說我這次到中央去了一次,我們爭論的問題都解決了。七次大會是我本人犯了一次嚴重錯誤,我可以作檢討。中央承認你的領導是正確的。此間,同志們也盼望你回隊,希望你見信后趕快回來。毛主席得到信后坐擔架回來的,回來時還是有些病,傷風還比較嚴重。但是,可以看出毛主席很高興。
1929年12月28日,毛澤東主持在古田召開的紅四軍第九次代表大會,對各種傾向進行了批判。陳毅后來說:“但是沒有點名。沒有點朱老總的名,沒有點我的名,也沒有點林彪的名。”
這次會議通過了毛澤東起草的《關于糾正黨內的錯誤思想》決議,總結了紅四軍的建軍經驗,批判了單純軍事觀點、非組織觀點、極端民主化、絕對平均主義、主觀主義、個人主義、流寇思想等錯誤思想。最后選舉以毛澤東為書記,朱德、陳毅、羅榮桓、林彪、伍中豪、譚震林等11人為委員的新的前敵委員會。毛澤東重新回到了紅四軍的領導地位。
一場持續了很長時日的爭論終于結束,紅軍重新踏上了正確的軌道。因為不久前毛澤東批判過“陳毅主義”,陳毅后來說:
這時,我心里有個問題,對于錯誤,我承認了,毛主席是會信任我的。我們共甘苦有三年多了,我沒有個人打算。我那時并不是考慮毛主席復職以后,我到七軍或到鄂豫皖去,我沒有這個打算。我也不是因毛主席寫了一封信,反對“陳毅主義”,就心存芥蒂。我認為毛主席這封信對我有很大的政治意義和教育意義。
陳毅的態度光明磊落,這也是毛澤東所贊賞的。古田會議后,陳毅找到毛澤東,提出調換工作的問題:
毛主席說我:你現在還是留在四軍好,不要到鄂豫皖去,也不要到七軍去,我挽留你。他還主動說:我寫了一封信,朱德同志拿給你看了,不曉得你的意見怎樣?我說:我擁護你這個信,你信中對我的批評,我是贊成的。他說: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了,就沒有什么問題了。我原來估計你是一去不回了。你回來了,我歡迎你留在這里。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毛澤東也以誠相待,用革命同志式的友好態度對待陳毅。他的這種態度再次贏得了陳毅的敬佩。
吳克斌認為這次是非曲直爭論的結果對陳毅的影響是終生的:
有人會說“我們不是常講‘組織決定嗎?你怎么把這些扯到個人頭上去了呢”,這事看來有矛盾,其實也是順理成章的。因為毛澤東有很高的才智,在黨內有很高的權威,他的正確的政策常為組織所接受、采納和實施。在組織上許多對陳毅的決定中,毛澤東往往起主導作用。毛澤東是能夠做到這些的,而反過來,陳毅對于毛澤東卻不能起到這種作用。不是他沒有試過,紅軍時期他曾經有兩次想支配毛澤東,一次是井岡山上,一次是紅軍黨的“七大”,但結果卻證明不行。為什么?因為毛澤東抓住了中國革命的基本規律,他的那一套思路是與整個中國社會發展的基本道路相吻合,相適應的,而陳毅的認識在那時還沒有達到這個高度。陳毅自己說過,井岡山會師后,以朱徳為領袖還是以毛澤東為領袖都還沒有確定,是經過七大、八大到九大,他才認識的。
事實也正是如此。最終陳毅選擇了毛澤東作為黨和自己的領袖,莫不與這次爭執有關,而在爭執解決之后,陳毅從此在政治上鐵心認定毛澤東的正確領導。
陳毅曾經談到:“領袖不是天生的,是在群眾運動中鍛煉成長由群眾認識的,我就是這樣,開始我并不認為毛主席是領袖,經過湘南失敗,經過紅四軍“七大”,最后認識了毛澤東的正確。”
毛澤東與朱德、陳毅等人所爭,皆是大公;他們所執,均為主義。毛澤東也以他的正確領導和不屈服的態度贏得了朱德和陳毅兩位終生的戰友。他們的友誼是純正的革命友誼,沒有摻雜半點私情。1949年5月,陳毅率部進駐上海,在中國革命即將取得全國性大勝利之際,陳毅感慨萬千,對中國革命的勝利離不開毛澤東的正確領導更是感慨不已。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回憶說:
記得在那紅旗飛舞、歡慶即將解放全中國的凱歌聲中,陳毅同志多次對我們說:在毛主席的領導下,中國革命オ取得了今天的偉大勝利,中國革命沒有毛主席不行!使我們終身難忘的是,就在那接管城市,日理萬機的繁忙時刻,陳毅同志還向我們追述他怎樣通過長期的革命斗爭,認識了毛主席的英明偉大。
花塘事件:毛、陳信任關系的試金石
1934年10月在中央蘇區一別,直到1944年陳毅去延安才和毛澤東重逢。盡管兩人近十年沒在一起,吳克斌認為,“對陳毅的工作,毛澤東是肯定的,對陳毅本人,毛澤東也是信賴的”。然而,十年之后,當他們將要重逢時,陳毅卻是一種“惴惴不安”的心情。
陳毅為何會有這樣的心情?
這不得不說說黃花塘事件。
1942年3月,新四軍政委和華中局書記劉少奇要回延安。3月4日,華中局召開了第一次擴大會議。劉少奇在總結報告最后說:“中央有電報來,調我回延安,以后華中局書記由饒漱石來代理,軍分會由陳軍長代理……饒漱石同志、陳軍長是黨內很好的領導者,我走了沒有問題,在饒漱石、陳軍長領導下,許多同志一定能團結一致,努力工作。”這可以說是劉少奇臨走前對華中局領導工作的安排,陳毅本人沒有什么意見,是服從這個安排的。
5月,饒漱石也離開新四軍軍部,帶工作組到淮南檢查2師工作。他此去要三個月才能返回來,代理的華中局書記和新四軍政委職務便由陳毅代理。
饒漱石離開軍部后,華中局便有一些議論,即代理華中局書記的人,為什么不是陳毅而是饒漱石?在議論中,稱贊陳毅工作的人比較多,這對饒漱石是一個很大的壓力。9月1日,黨中央發出統一抗日根據地黨的領導的決定,提出要實行黨政軍民一元化領導。而陳毅比饒漱石資格老,又有黃橋決戰等打開華中局面的軍事建樹,隨時可能被黨中央任命為華中局書記。
隨著整風運動越來越深入,饒漱石抓住陳毅在1929年紅四軍“七大”主持會議中撤掉了毛澤東前委書記職務的歷史以及陳毅心直口快的個性,說陳毅早就反對毛澤東,一貫反對政治委員制度、排擠書記。10月16日,饒漱石在黃花塘駐地組織了一場對陳毅的斗爭會。
會后,他又致電毛澤東、劉少奇,說陳毅“以檢討軍直工作為名召集20余名部、科長會議來公開批評政治部、華中局及我個人”,并且還煽動一些干部聯名向中央發電報批評陳毅。
黃花塘事件把陳毅搞得灰溜溜的。而饒漱石之所以能煽動一些干部并敢打電報到黨中央告狀,除過去的歷史事件外,他還抓到了陳毅“反毛”的新“把柄”:
有一天,陳毅在軍部處理公務,其他人都走了,就隨便地和秘書聊天,看到桌上放著一疊中央規定的整風必讀文獻,他就問,你這些書都讀了嗎?接著他隨口感慨說,這些書都是好書,可是不要看這些書講得頭頭是道,執行起來就不一定真這樣,我看得多了,在井岡山就看到了,有些事情就不是照樣執行的。這些話,當時聽來顯然不太恭敬。秘書很單純,嚇壞了,回去也不敢和誰講。過了些日子,上面再次強調整風要敞開思想,秘書就著急了,那天他看到饒漱石一個人在黃花塘邊乘涼,就走上去談了這件事,饒說,行了,知道了。表面平平淡淡,實際如獲至寶,認為抓住了陳毅過去反毛,現在還反毛的“把柄”。
饒漱石把陳毅的所作所為竭力往反對毛澤東身上去扯,陳毅只好向黨中央發電報報告事情的經過,并檢討了自己隨便說話等錯誤和缺點。毛澤東接到他的電報后作出了回復:
陳毅同志,并告饒:
(一)來電已悉。此次事件是不好的,但是可以講通,可以改正的。(二)我們希望陳來延安參加七大,前次你們來電要求以一人來延,那時我們不知你們間不和情形,現既有此種情形,而其基本原因,因為許多黨內問題沒有講通,如陳來延安參加七大,并在此留住半年左右,明了黨的新作風及應作重新估計的許多黨內歷史上重大問題……則ー切不和均將冰釋,并對黨有極大利益……陳來延期間內職務由云逸暫行代理,七大后仍回華中,并傳達七大方針。
以上提議請考慮見復。
毛澤東
1943年11月8日
毛澤東指出問題的實質不是所謂的陳毅“反毛”,而是陳饒不和,淡化了饒漱石的告狀性質。
陳毅接到毛澤東的來電后,便決定去延安。1943年11月25日,他和妻子張茜離開華中局,前往延安。經過長途跋涉,于第二年3月7日到達延安。
陳毅行程數千里,來到延安要見毛澤東。宋時輪后來與人說:
陳毅因為黃花塘事件,心中惴惴不安。雖然他一路上寫了不少詩,其中也有像“眾星何燦爛,北斗住延安。大海有波濤,飛上清涼山”,這樣歌頌黨中央和毛澤東的詩句,但毛澤東和中央究竟會以什么態度待他,他心中無數。因此,他見到毛澤東時,畢恭畢敬。
十年之后再次見面,陳毅是這種態度,毛澤東則忍不住對他發了脾氣。宋時輪回憶:
公事公辦樣的談話后,毛澤東忍不住發了脾氣,他說,你這個陳毅,我們10年不見面了,老戰友,老朋友,你怎么這個樣子!有人說了什么,大家交心嘛,你這樣子我還敢跟你說話嗎?
原來陳毅完全是多想了,毛澤東還是當年和他促膝談心的那個毛澤東。
陳毅聽了毛澤東這席話,很感動,放下了包袱,兩人用在井岡山時期建立的那種感情交流談話。陳毅原本是準備到延安“請罪”的,但毛澤東給他做思想工作,他感到彼此之間越來越親密。1944年12月1日,毛澤東在給他的一封信中寫道:“你的思想一通百通,無掛無礙,從此到處是坦途了。”使他受到很大的鼓舞。
1954年2月16日,陳毅在關于饒漱石問題座談會上回憶了他回到延安與毛澤東見面之后的交往細節:
當時陳毅要談與饒漱石之間的問題,毛澤東卻給他澆了澆冷水,對他說:“如果你談三年游擊戰爭的經驗,談華中抗戰的經驗,那很好,我可以召集一個會議,請你談三天三夜。至于與小饒的問題我看還是不要提,一句話也不要提。關于這件事,華中曾經有個電報發到中央來。這電報在,如果你要看,我可以給你看,但是我看還是暫時不要看為好。”
陳說:“那我就不看,華中的事也就不談。”
毛澤東說:“我歡迎你這個態度。”
雖然如此,起初陳毅心中仍然扭著一個疙瘩,頗為沉悶。毛澤東又給他講了許多黨史問題,陳毅才靜下心來……
毛澤東不讓陳毅去談這個問題,也別看那個電報了,是出于對他的愛護。因為看了則可能增加更多看法,不看則心緒會逐漸平靜。毛澤東知人,也善于做人的思想工作。他不讓陳毅談那些不愉快的事,但沒忘記去解開他思想上的那些疙瘩。
3月15日,毛澤東找來陳毅說:“經過一個多禮拜的考慮,我以為你的基本態度是好的。你現在可以給華中發一個電報向他們作一個自我批評。我也同時發一個電報去講一講,這個問題就打一個結,你看如何?”
陳毅誠懇地說:“這樣好,我照辦。”
于是,陳毅向饒漱石和華中局、軍分會各發了一個電報。電報在熱情敘述到達延安后毛澤東等人對他的教育和幫助后說:“我自己對于如何團結前進的問題上,我的某些認識上和處理方式常有不正確的地方。由于自己有遇事揣測,自己又常重感情,重細節,不正面解決問題,對人對事不夠嚴正等等陳腐作風,這樣于彼此協合工作以大的妨礙……我自慚最近一年來在華中的工作尚未能盡我最大的努力。這就是我到中央后所獲得的教訓。”毛澤東閱后,也起草了一份電稿,于3月15日一同發往華中,電報說:“關于陳、饒二同志間的爭論問題,僅屬于工作關系性質。……無論在內戰時期還是抗戰時期,陳毅同志都是有功勞的,未犯路線錯誤的。”
毛澤東把陳饒的爭論歸于“工作關系性質”,還肯定陳毅“有功勞”,顯然是為陳毅說話,以免他被人誤會。
可是,饒漱石收到電報后第二天就以個人名義給毛澤東回電,堅持陳饒爭論“屬于重大路線”,“非簡單屬于工作關系”。同時,也給陳毅復了電,其中也無好言。
陳毅正患感冒,看到饒漱石的回文,頓時怒火中燒,提起筆就給毛澤東寫了封信,派人送去。
毛澤東看過陳毅的信,決定給他降降溫。4月9日,毛澤東給陳毅回信,開導他說:“來信已悉,并送少奇同志閱看。凡事忍耐,多想自己缺點,增益其所不能,照顧大局,只要不妨大的原則,多多原諒人家。忍耐最難,但作為一個政治家,必須練習忍耐。這點意見,請你考慮。”
次日,毛澤東又找來陳毅面談。
陳毅見到毛澤東,如實地匯報了自己這兩天的病情和心緒。毛澤東勸他說:“你現在在延安,又不能回去,橫豎搞不清楚。這個事情容易解決,將來你回去是可以解決的,主要是人家對你有誤會,你有什么辦法?越解釋,誤會越大。”
陳毅聽到這種知己間才有的話語,心里的怨氣頓時全消了:“本來我的氣很大,你這樣一講,我也沒有什么意見了。”
毛澤東笑了,再問陳毅對《學習和時局》這篇文章有什么意見。這是毛澤東為整風運動寫作的一篇文章。
陳毅說:“我曾提了一個意見,并對弼時的意思亦認為有考慮的必要。”
毛澤東說:“好,還有什么意見隨時告訴我。”
毛澤東的勸導,讓陳毅有茅塞頓開之感。隨后,他閱讀《學習與時局》,結合實際檢查自己的思想問題,經過一晝夜的反復思考,又給毛澤東寫信。在論述經驗主義問題之后,陳毅寫下這么一段話:“我個人說來多年含茹于經驗主義的原野之上,今后多從打開腦筋重新認識自己去著手,由己及人,變更過去及人而不由己的辦法。”陳毅按照毛澤東指引的方向開始向著新的高度邁進了。
“毛主席高瞻遠矚,洞察入微,可以糾正偏頗”
全國解放后,陳毅擔任上海市長兼華東軍區司令員。隨著整個黨在政治上日漸成熟,陳毅也成為成熟的黨之中的一成熟分子。新中國成立后,時代變了,環境變了,但陳毅對毛澤東的信仰沒有改變。
陳毅身邊的工作人員說:“我們和陳毅同志朝夕相處,感受最深的是,他衷心熱愛毛主席。”陳毅也常說:“你要我這個人風去隨風,雨來隨雨,我就不干!”而他對毛澤東的感情,不是那種隨風隨雨的感情,而是一種信仰,所以它會持久,會堅定。陳毅曾語重心長地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毛主席是偉大的思想家,當代的偉人,毛主席站在歷史的前頭,指揮歷史的進程,預見歷史的未來。如果我們的工作能自覺地按毛主席的指示去做,就一定能多獲勝利,少犯錯誤。”
毛澤東多次來華東和上海巡視工作,每次陳毅都是極其熱情地迎接他的到來。他一遍又一遍地親自檢查毛澤東巡視將要經過的沿途和住地,親自安排毛澤東的生活。他說:“對毛主席的保衛工作和生活,不能有一絲一毫大意疏忽,這是對黨、對人民、對世界的前途負責。”
一次,毛澤東要在無錫過夜。陳毅要在日暮前趕去見毛主席。以往,他出差前,隨身的警衛員都知道目的地,留出時間給他準備行裝。這次,大家只知道他要出差,卻不知道去哪里。警衛員小谷問秘書陳鼎隆:“首長到哪里去?”
陳鼎隆沒有答復他。小谷有意見,便跑過去問陳毅。陳毅親切地說:“你跟我去吧,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陳毅帶著警衛員等人乘坐列車到達無錫車站后,迫切想早點見到毛澤東,顧不上休息,徑直去了毛澤東住處。
當他從毛澤東住所出來時,已是繁星點點、萬籟俱寂。
歸途中,陳毅興致勃勃地告訴身邊的同行人員:“明天你們也能見到毛主席了!”
第二天,陳毅又同毛澤東在太湖邊觀看日出。
陳鼎隆回憶當時的情景:“陳毅同志在晨曦中向毛主席講著什么,毛主席聽著,時而點頭,時而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是純粹的私人之間交往的情形。
在上海主持工作時期,陳毅常常去中央開會。陳鼎隆回憶,陳毅到了北京,毛澤東總是要他住在中南海中央辦公廳院子里,因為那里離毛澤東住處很近。陳毅每次到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向毛澤東報到。毛澤東雖然日理萬機,但還是時常找陳毅談話,指示華東和上海的工作。陳毅在中央重要會議上的發言,都送毛澤東審閱,并且說:“毛主席高瞻遠矚,洞察入微,可以糾正偏頗。”
對陳毅送來的發言稿,毛澤東都細心閱看,有時在上面批示:“同意。退陳毅同志。毛澤東。”有時,在發言稿上親自修改潤色。陳毅對毛澤東修改過的發言稿,總是反復研讀,仔細領會。
一次,中央會議結束了,毛澤東邀陳毅到春藕齋觀看上海電影制片廠拍攝的一部軍事故事片。陳鼎隆和警衛員小谷也跟著去了。幾十年后,陳鼎隆回憶說:
陳同志提前到春藕齋迎候毛主席,待毛主席入座后,他坐在毛主席的身邊,邊看邊聆聽毛主席對影片的評論。陳毅同志陪同毛主席看完電影,回到住所,要我把毛主席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找給他,反復閱讀。
毛澤東和陳毅的親密之情非同一般。
陳毅執掌上海市和華東的工作,十分重要,也很有成效。毛澤東決定讓他到北京來工作。
1954年6月22日,毛澤東與陳毅談話,并且對陳毅說:“路遙知馬力,事久見人心。”26日,毛澤東再次與陳毅談話,告訴陳毅:“希望今冬與震林同來中央工作。”
9月,在毛澤東的建議下,陳毅在第一屆全國人大會議第一次會議上當選為副總理、國防委員會副主席,隨后任常務副總理,兼管科學院、政法、文化工作,也參與國防工作,而他的上海市市長職務不變,同時還兼任中央軍委委員。此時的陳毅成為國務院僅次于周恩來的“第一副總理”。
這年冬天,陳毅來到了北京工作。陳毅同志處部分工作人員回憶:“(陳毅)直接工作、生活在毛主席身邊了。他對毛主席的感情,越發熾熱深厚。”
工作人員的這個感覺不是空穴來風。陳毅來到北京后就對身邊的工作人員提出了一個嚴格的要求:凡毛澤東交辦的事,一定要快辦。毛澤東那邊來的電話、文件,要立刻告訴他,他如不在,必須找到,即便剛睡熟,也要喊醒。他是這么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有時他剛坐下來吃飯,聽秘書說毛澤東找他,便放下碗就走。工作人員說:“喝口湯吧!”他說:“不喝了。主席的時間寶貴,馬上走!”
有一次,陳毅正在北京飯店準備宴請某國大使,接到電話說主席在天津找他。他立刻安排將宴會提前。宴會后,他等不及坐火車,馬上乘汽車趕到天津。
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后來回憶:
陳毅同志每次去見毛主席必定衣帽整潔。有一次,他正在國務院辦公,聽說主席找他,就馬上趕回家里。我們都知道他見主席是一刻也不耽擱的,就趕緊追上說:“主席請您呢。”他一面朝屋里疾走,一面說:“我知道了,得換換衣服。”他很快換好衣服,扣好風紀扣,オ急忙去見主席。
對陳毅的這個作風,他身邊的工作人員過了幾十年后還無限感慨:“這飽含著他對毛主席多么崇敬、愛戴的深情啊!從上井岡山直至臨終,陳毅同志無論是近在主席的身邊,或是遠隔萬里,他的心一直向著毛主席。”
陳毅對毛澤東的個人感情很深很重,被很多人看在眼里。幾十年后,陳毅的秘書陳鼎隆還記得這樣一件事情:
1954年初冬,陳毅同志受毛主席和黨中央的委托出訪東歐幾個國家,我作為隨員隨同出國。飛機駛離了首都,巍峨壯麗的長城展現在銀鷹下,蜿蜒起伏,氣勢雄偉,“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他想起在中南海為人民嘔心瀝血的毛主席,在座機里吟誦起毛主席的詩詞《沁園春·雪》,寄托對毛主席的思念。在國外,陳毅同志還作過一首《遙寄毛主席》的詞,那是在參觀了第二次世界大戰臨近結束時,蘇美英三國首腦在波茨坦出席圓桌會議的會址后寫的,詞的字里行間充滿了陳毅同志對偉大領袖毛主席的崇高敬意和衷心愛戴。
這是發自肺腑的真情流露。
陳毅年輕時就“投身革命即為家”,對于中國的革命和建設功勛卓著,但是他從不居功自傲,更不貪功己有。陳毅的老部下蕭望東說:“陳毅同志經常教育我們,有了成績和功勞,首先要想到毛主席,想到黨,想到人民。”
1956年,南京軍區政治部前線話劇團在北京演出話劇《東進序曲》,軍區政治部主任蕭望東恰好也在北京,便在三座門招待所主持召開了一個座談會。陳毅也應邀參加了。劇中通過敵人的口,說出了這樣一句臺詞:“陳毅有大將風度。”隨后在座談會上,陳毅指著蕭望東說:“你這個蕭主任哎,怎么能讓劇本上寫出這樣的話呢?你讓我陳毅聽了往哪里鉆呀?我要鉆到桌子底下去了,叫我臉紅呀!請你和作者商量一下,一定要把這句話改掉。”
會后,他又對蕭望東交代說:“東進,是毛主席、黨中央的指示,要歌頌毛主席和黨中央,劇中從始至終都不要提到陳毅的名字。”
跟毛澤東走就是勝利,一切成績歸功于毛澤東,這是陳毅最樸實的情懷,也是他與毛澤東幾十年交往獲得的自覺認識和行為。陳毅的這種情愫,是旁人不可理解的。
陳毛之間的那種感情就是純真的革命信仰和真情的疊加。
1958年2月,陳毅兼任外交部部長。身上的責任更重了,但他對毛澤東交代的工作更加一絲不茍。一天晚上,他接到一份毛澤東的批示,連夜看了多遍,準備第二天再看,就放在桌子上。秘書見文件上已經畫了閱過的圈,就給送走了。第二天清早,陳毅起來后,首先就是找這份文件。聽說已經送走,非常著急,甚至生氣地責備秘書:“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就送走?我還沒有用完呢!”
秘書趕緊把文件追了回來。
這件事情雖小,但陳毅對待毛澤東、對于工作的態度可見一斑。
其實,除了工作之外,陳毅與毛澤東之間的私人交往也頗多,許多詩歌唱和就是他們工作之余在個人興趣和愛好上交往的明證。
1964年冬,陳毅出訪亞非六國歸來,寫了一組五言詩《六國之行》,呈送給毛澤東。毛澤東看后,親自對其中一首作了修改并回了信。
毛澤東為陳毅修改的《六國之行》中的第一首詩,后來收入了《陳毅詩詞選集》:
萬里西行急,乘風御太空。
不因鵬翼展,哪得鳥途通?
海釀千鐘酒,山裁萬仞蔥。
風雷驅大地,是處有親朋。
陳毅的兒子陳昊蘇后來說:“經過毛主席修改后的這首詩,是我國人民與世界各國人民友誼的頌歌,也表現出毛主席給予外交戰士的關懷與贊揚。”
1966年春,陳毅利用自己的休假時間,將毛主席詩詞37首工工整整地抄錄下來,保存作為紀念。
陳毅和毛澤東的交情還體現在毛澤東與陳毅的日常交談氛圍中。
陳毅在家經常發生“妻管嚴”的事。因為他血壓高,醫生要求他戒煙,陳毅常常做不到,于是妻子張茜在家里就不讓買煙,掐斷“供應”。陳毅也表過態要戒煙,可參加外事活動時,看見茶幾上擺著香煙,就又忍不住抽起來。結果,這個場景還上了新聞紀錄片,恰巧被張茜發現了,陳毅被她數落了一頓。
但是,陳毅的煙癮還是很大。沒辦法,張茜只好在家里又買了點煙,采取“限量供應”。
不過,陳毅的決心很大,過了一段時間還真的把煙癮戒了。全家皆大歡喜。
陳毅戒了煙后,一次去見毛澤東,毛澤東請他吸煙,他說:“戒了!”
毛澤東開玩笑說:“好啊!你有志氣啊!”
這種隨便而親切的交談,也可見兩人之間親密無間的關系。
“林彪是反對我的,陳毅是支持我的”
陳毅身邊的人后來回憶說:“陳毅同志對毛主席的堅定信念和無比愛戴的感情,至死不渝。”“至死不渝”四個字用得很準確。
1971年12月,陳毅因癌癥做了第二次更為復雜的大手術。
這時,癌細胞已在他體內擴散,身體極度衰弱。由于連續兩次大手術,加上放射治療和化學治療后的嚴重反應,他全身劇烈疼痛,又發生嚴重的嘔吐,每天都得輸液,一次輸液持續十六七個小時,全身能輸液的血管幾乎都扎遍了,甚至全身同時插下八個管子做輸導,整個身體幾乎不能動一動。但他以驚人的毅力承受著一切。
12月26日,盡管由于病痛,陳毅十分痛苦,但他仍然記得毛澤東的壽辰。大清早,他就對護理他的人說:“今天是主席的壽辰,我要吃長壽面。”
身邊的工作人員看到這般情景,都忍不住淌下熱淚,他們在幾十年后回憶起這一幕還萬分感嘆:“陳毅同志對毛主席的無限深情,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
到了這個時候,陳毅還希望自己能為黨做一些工作。周恩來來看陳毅,陳毅滿懷熱情地說:“等我好了,有些工作還要去做。”
可是,陳毅已經完全不行了,幾天之后生命垂危,不能說話了。
這時毛澤東也在病中。由于受到林彪事件的刺激,自1970年12月下旬開始,毛澤東的身體突然變壞,好幾次都是經醫生全力搶救才脫離危險,但仍是體力不支,雙腳浮腫,臥病在床。可是,當他獲悉陳毅已病重后,牽掛在心,特地派中央軍委副主席葉劍英去醫院看望,沒想到,毛澤東的問候卻讓病重的陳毅清醒過來:
(在陳毅吃長壽面)十天之后,在陳毅同志生命垂危的時候,敬愛的葉副主席帶來了偉大領袖毛主席對他的親切關懷,當葉副主席宣讀毛主席的親切指示時,他雖然已經不能講話,但神志仍很清楚。他靜靜地聆聽著,頻頻點頭,舒展英武的雙眉,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1月4日,陳毅體溫略微下降,神志恢復清醒,認出守在床邊的妻子和四個孩子,嘴唇嚅動著。女兒姍姍立即把耳朵貼近他的唇邊,終于聽清了:“一直向前……戰勝敵人……”
這是陳毅留給妻子和兒女們唯一的遺言。
1月6日夜11時55分,陳毅永遠停止了心跳,終年71歲。
1月10日清晨,毛澤東在病床上坐起來后,對工作人員說:“調車,我去參加陳毅同志的追悼會。”
陳毅去世4天了,沒人提醒他,但毛澤東卻記掛著這件事。毛澤東要去參加陳毅的追悼會,非同小可。原定陳毅的追悼會由總政治部主任李德生主持,中央軍委副主席葉劍英致悼詞,人數不超過500人。聽說毛澤東要參加追悼會,周恩來立即提高規格,通知中央辦公廳:“凡是提出參加陳毅同志追悼會要求的,都去參加。”然后,他立即坐車趕去八寶山。
待毛澤東下車時,周恩來已經到達了。
毛澤東帶著病,穿著睡衣來參加陳毅的追悼會,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陳丹淮后來這么形容:“毛澤東在陳毅逝世后,終于壓不住自己藏在內心的熾熱的感情,參加了追悼會。”
毛澤東本人也是大病之中,如果不是那份真摯的感情,怎么會抱病去參加陳毅的追悼會?!
在八寶山休息室里,毛澤東見到陳毅的夫人張茜,握住她的手,格外沉痛地說:“我也來悼念陳毅同志,陳毅同志是一個好同志!”說罷,轉過頭對陳毅的兒女們說:“要努力奮斗喲!陳毅為中國革命、世界革命作出貢獻,立了大功勞的,這已經作了結論了嘛!”
張茜攙扶著毛澤東,慢慢地走進了追悼會會場。
毛澤東緩緩來到鮮紅黨旗覆蓋下的陳毅的骨灰盒前,深深地三鞠躬。在追悼會上,毛澤東深情地說:“陳毅是井岡山的老同志。”“林彪是反對我的,陳毅是支持我的。”“他是我們黨的一個好黨員、好同志。”
陳毅之子陳昊蘇也確認了毛澤東所說的陳毅在晚年仍然支持、擁護毛澤東這個事實:“事實上,在長期的革命斗爭中,他們曾經有過一些爭論的往事,但是最后我父親還是衷心地擁護毛澤東的領導,而且經歷了很長時間的考驗,并沒有動搖過。”
毛澤東對陳毅本人的歷史、對陳毛之間的歷史作出了結論。
第二天,毛澤東在陳毅遺像前臂纏黑紗與張茜親切握手的大幅照片,刊登在《人民日報》頭版。
雖然人們不知道毛澤東也在病重之中,但是無不為毛澤東此舉所感動。著名詩人臧克家說:“陳毅同志逝世了……毛主席親自參加了追悼會,這是對死者的深沉哀悼,這是對陳毅同志無語的至高評價。”
臧克家之語不是虛妄之言。毛澤東一生只參加過四次追悼會,一次是1942年3月中央委員張浩(即林育英,為林彪的堂哥)的公祭大會;一次是1944年9月警衛戰士張思德的追悼會,并作了著名的《為人民服務》的講演;還有一次是1946年王若飛等“四八”烈士追悼會。這一次參加陳毅的追悼會,是毛澤東第四次參加追悼會。毛澤東在年邁重病之時仍參加陳毅的追悼會,是出于與陳毅那份生死與共的真摯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