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芳《貴妃醉酒》舞臺表演與改編探析

摘要：20世紀以來，在中國戲劇舞臺上表現楊貴妃的題材并不少見，最著名的是梅蘭芳的《貴妃醉酒》，它的影響之大遠遠超越戲劇本身。《貴妃醉酒》又叫《百花亭》，源于清代乾隆花部戲《醉楊妃》。京劇《貴妃醉酒》曾經屬于刀馬旦行當的劇目，路三寶、余玉琴等老前輩常演此戲。以前的《貴妃醉酒》主要描寫楊貴妃醉后懷春的心態，表演有色情、低俗的傾向。梅蘭芳向路三寶學習此劇后，對其進行了多方面的再創作，使其成為京劇中為數不多的音樂、舞蹈、表演并重的經典劇目，也成為梅派青衣行當的代表作。文章的第一部分歸納梅蘭芳一生演出《貴妃醉酒》的時間、地點、當年的人物，第二部分對1956年梅派京劇《貴妃醉酒》演出身段進行記錄。

關鍵詞：《貴妃醉酒》;演出;“臥魚”;醉酒

中圖分類號：J8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23-0-03

1 梅蘭芳《貴妃醉酒》演出年譜歸納

梅蘭芳最早在1914年12月20日上海丹桂夜場演出《貴妃醉酒》。1920年5月21日在天蟾舞臺演出期間，上海商務印書館商請梅蘭芳拍攝戲曲影片，梅蘭芳甚是欣喜，決定拍攝《春香鬧學》和《天女散花》兩戲，這是梅蘭芳拍電影的初次嘗試。他于1955年為自己的代表劇目拍攝了藝術紀錄片《貴妃醉酒》。1922年11月6日，梅蘭芳身體欠佳，仍堅持演出《貴妃醉酒》，港報載文介紹：“扶病登場，愈形其美，而精神亦毫不少懈。是夕上座既盛，彩聲尤多。”[1]可見梅蘭芳對舞臺的熱愛與執著。1930年3月4日，梅蘭芳在劇場排演《貴妃醉酒》，從10號開始改演《貴妃醉酒》。《舞臺生活四十年》中記載：“1931年北京西單舊刑部街奉天會館改建為劇院，名哈爾飛戲院，在開幕那天，由梅先生剪彩演出。因1930年回國后在上海耽擱一個時期，這次在北京第一次演出，觀眾的情緒覺得是久別重逢，休息十分鐘的時候，好像已經急不可待，不知不覺就鼓起掌來，越來越多，全場掌聲如雷。”[2]1945年8月15日，日寇宣布無條件投降，梅蘭芳在10月10日參加了抗日勝利的慶祝會，息影8年后復出，在上海蘭心劇場重新登上舞臺。舉國歡慶的氛圍激發著梅蘭芳藝術創作的沖動，此次革新，他想以表現宮怨為立意，來重塑楊貴妃形象。梅蘭芳接受了一位觀眾的建議，把《貴妃醉酒》中左、中、右三次“臥魚”改為兩次，并且加了一些變化。同年7月，梅蘭芳接到電影局第四次修改《梅蘭芳舞臺藝術》的拍攝方案，下集包括《貴妃醉酒》。1958年，中國唱片社請梅蘭芳錄制新型密紋唱片《貴妃醉酒》。梅蘭芳一生中出演《貴妃醉酒》共計135場，時間跨度長達43年之久。1915—1928年為《貴妃醉酒》初演階段;1930—1937年梅蘭芳開始改演《貴妃醉酒》;1938—1945年抗日戰爭時期梅蘭芳息影舞臺，嚴詞拒絕為日本人演出;1946—1950年，新中國成立后梅蘭芳對《貴妃醉酒》進行再次修改。此次修改他對《貴妃醉酒》的臺詞、身段、舞臺調度進行細致推敲，審慎改動增刪，達到貌仍存、意全新的藝術效果;1951—1958年，是梅蘭芳演出《貴妃醉酒》最多的階段，其中1956年是梅蘭芳演出《貴妃醉酒》最多的一年，高達22場。下面對梅蘭芳一生演出《貴妃醉酒》的情況做了一個簡表。

2 梅蘭芳舞臺身段表演

《戲劇月刊》發表觀眾對“四大名旦”的評分結果，“梅蘭芳以總分565分位居第一（其中身段占95分）”[1]，可見梅蘭芳的身段表演十分精湛。京劇梅蘭芳版《貴妃醉酒》從舞蹈表演上可分為兩個段落：第一段是扇舞，第二段是醉舞。本段分析采用的是梅蘭芳1956年京劇演出版本，現將帶扇舞的舞蹈記述如下。

第一段梅蘭芳在九龍口亮相，抖袖，右手開扇并開唱。唱到“海島冰輪初轉騰”中“海島”時展開扇子在胸前左右左三次亮相，“冰輪初轉騰”右手內挽扇子移至右耳上，左手指向左前方。“見玉兔”右手挽袖亮相，左手托扇朝八點方向。唱到“乾坤分外明”中“分”時扇子在胸前劃扇。“皓月當空”中“皓月”收扇，唱到“空”字時右手拿扇，蘭花指朝右前方指出。唱到“恰便似嫦娥離月空”中“恰便似”時展開扇子于右手平托扇，左手挽手托袖亮相，左轉小圓場，“嫦娥離”右手搖扇，左手蘭花指朝左前方指出，“月宮”右手翻扇，左手扶扇亮相。唱到“奴似嫦娥離月宮”中“奴似嫦娥”時扇子于胸前左右搖扇，“離月宮”中“離”左手指向左前方亮相，“月宮”亮相不動（形不動，神動）。“好一似嫦娥下九重”中“好一似”展開扇子至右前胸亮相，“嫦娥”右前方搖扇，“下九重”右側收扇。“清清冷落在廣寒宮”中“清清冷落”抖左袖抱右肩，右手抱左肩慢下蹲亮相。“在廣寒宮”左手指向左前方亮相。亮相在戲曲中無處不在，“像《貴妃醉酒》這種邊歌邊舞的段落，在歌舞中也有大量瞬間停頓亮相。這種亮相使人物的動作充滿力度感，把最優美的姿態展示給觀眾，展現出人物特有的性格，從而渲染出戲劇氛圍”[3]。“玉石橋斜倚把欄桿靠”中“玉石橋”臺步走六步，“橋”轉身，“斜倚把欄桿靠”右手轉扇。“那鴛鴦來戲水”中“那鴛鴦來戲”右手、左手拿扇一起指著水里的魚兒，“水”羞扇半遮臉右轉身。此處的表演梅蘭芳吸收的是余玉琴先生的表演精髓，梅蘭芳覺得這樣的表演細膩且有生活氣息，其中“看見鴛鴦害羞”和“害羞后用扇子遮臉”的表演既生活化，使虛擬的鴛鴦栩栩如生，觀眾仿佛看到真實存在的鴛鴦，同時展現了楊玉環的內心活動。“金色鯉魚”左手托袖在左耳旁，右手叉腰。“在水面朝”右手翻扇手心向上，在胸前從左劃到右，左手托扇位于左耳旁。“啊！在水面朝”雙手胸前繞扇，“朝”左手蘭花指與右手拿扇一同指向右下方魚兒處。過門時收扇、臺步、打扇右手攤扇，左手托袖亮相。“雁兒飛，誒呀雁兒啊！雁兒并飛騰”中“雁兒”雙手向右前方指出，“并飛騰”身段是右手拿扇在胸前右劃扇，左手左外劃扇，轉身先停住腳，再開始走“云步”。“它的走法，是兩足并列好了，拿腳尖對來對去，慢慢地橫著移動，邊唱邊走要繞半個圓場。上身不能搖晃，腳步要走得均整，才能好看。同時手上的扇子還要做出波浪式的顫動，這是象征著長空飛燕的行列。”[2]身段動作需要手部扇子的運用和腳步的配合，還要結合身體的韻律才能完美呈現，這需要演員反復練習才能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聞奴的聲音落花蔭”中“聞奴的”右手拿扇指向自己，唱完“聲音”先左轉一圈，右手平開扇，左手托袖在左耳旁。“這景色撩人欲醉，不知來到百花亭”中“這景色”右手翻袖，“撩人”收扇在胸前抱扇，“欲醉”左右在胸前搖扇，“百花亭”左手左胯旁盤腕，右手蘭花指指向右前亮相。

第二段醉酒：《貴妃醉酒》中梅蘭芳手拿扇子表現楊貴妃雍容華貴的氣質和人物的心理活動。在梅蘭芳第一次拿杯喝酒時，拿杯與放杯的動作十分利落，左手拿扇，右手端酒杯。第二次高力士敬酒，梅蘭芳抬袖右手向外轉扇后端扇敲打兩次袖口，唱“敬的什么酒”時右手扇子指向右前面的酒。高力士說“通宵酒”，梅蘭芳在胸前轉扇兩次說道：“呀呀啐，何人與你們通宵！”此時唱到“通”字時翻腕拿扇指向高力士，“宵”時收扇。“此次呈上來！”中“此次”向外推扇，“呈”時打扇，“上”時扇面打在桌子上，“來”時左手翻袖托掌位于左耳旁，眼睛一拍看向高力士亮相。第三次裴力士敬酒“且自開懷飲幾盅”時“且自開懷”左手指向自己，右手拿扇。“飲”時收扇，“幾盅”時蘭花指翻手腕，說完后右手拿杯，左手拿扇扶袖暢飲，醉酒的一段身段十分優美，酒勁上頭，扶桌轉身“臥魚”停在舞臺中間亮相。《貴妃醉酒》經典動作“臥魚”，第一次“臥魚”是梅蘭芳醉酒在舞臺中間一段唯美身段后慢慢倒地“臥魚”（左手托袖在耳旁，右手“山膀”），左手托袖拉到鼻子旁邊聞花，這個“臥魚”區別于傳統的身段動作“臥魚”，傳統身段動作“臥魚”是上身向后傾倒，頭向后靠，而梅蘭芳這個“臥魚”動作是身體向前傾倒聞花。“臥魚”這個技巧動作的改編起源于梅蘭芳有一次拜訪別人，在花壇看見了花于是蹲下賞玩，有人說這動作好像“臥魚”，梅先生恍然，后來就賦予了《貴妃醉酒》里的“臥魚”賞花的意味。“臥魚”這個技巧動作使楊玉環這個人物形象更加近似現實生活的自然形態，所以劇中“臥魚”身段動作仿佛在賞花，眼神看向花，身體向前傾倒做聞花的動作。第二次“臥魚”梅蘭芳右手在右耳旁托袖，左手“山膀”，眼睛從袖子夾縫中看向花，右手收袖翻腕蘭花指時手部動作有一個特寫，據說當時的錄制人員表示，只有梅蘭芳的手值得給特寫。在1935年4月14日梅耶荷德看過梅蘭芳運用手的姿勢表演后，深有感慨：“看過梅蘭芳博士的一次表演，再到我們那些劇院里轉一圈，你們就會同意我的說法，那就是該把我們所有的演員的手都砍掉，因為那些手對他們來說毫無用場！”[4]在《誠報（漢口）》散文《貴妃醉酒》中有提到：“梅蘭芳演這個戲他有旁人不能爭奪的好處就是雍容華貴的氣派，溫和柔媚的神情，倘若下腰或臥魚，都非他這個歲數所能勝任者。”[5]從小報記載中可以看出梅蘭芳技藝之高超，舞蹈身段體現出醉時楊貴妃的美態，酒入愁腸的醉美，充分展現楊貴妃雍容華貴的藝術形象。

3 結語

梅蘭芳的京劇藝術表現是一個場域中多元化的美學展現，京劇《貴妃醉酒》又是梅派京劇流傳到現在的典型作品，影響深遠。這部作品用到了扇子這個道具，扇子的運用為塑造楊貴妃形象增添光彩，扇子舞更加體現出楊貴妃的儀態萬千、華貴靚麗，身段在人物與扇子的巧妙結合下優美獨特，有別樣的韻味，成為《貴妃醉酒》的經典定格。戲曲舞蹈舞臺調度在這部劇中也運用得十分巧妙，如喝酒、聞花等表演主要位置是在臺中、左、右，這種舞臺結構和線路走向，體現著中國戲曲舞臺的特色和審美追求。

參考文獻：

[1] 謝思進，孫利華.梅蘭芳藝術年譜[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9：40-500，501-715.

[2] 梅蘭芳.舞臺生活四十年[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51：229-247.

[3] 張麗民.戲曲與舞蹈[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14：276.

[4] [瑞典]拉爾斯·克萊堡.斯坦尼夫拉夫斯基、梅耶荷德、愛森斯坦、戈登·格雷、布萊希特等藝術大師論京劇和梅蘭芳表演藝術[M].梅紹武，譯.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13.

[5] 貴妃醉酒[N].誠報（漢口），1948-01-05（0003）.

作者簡介：邢煜楊（1997—），女，山西太原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當代話劇史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