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艾莉森·布倫南
“沒有尸體,沒有變態狂,沒有人想殺我們,”在這僻靜海灘,肖恩·羅根仰躺在毯子上,“只有你和我,公主。”他拉著她的手,閉上了眼睛。
五天之后,露西要去匡蒂科報到,開始聯邦調查局為期20周的培訓。幾周前她就建議找幾天時間和肖恩單獨出去。自從六個月前第一次見面以來,他們嘗試過兩次,但每次他們的度假計劃都因任務纏身而泡湯。因為都很忙——露西在聯邦調查局地區分局工作,肖恩在一家安保公司工作——露西認為他們沒有單獨出去的機會。
星期二早上,肖恩宣稱他提前完成了任務,問她是否想去海灘。露西答應的時候沒有想到,一個小時后他們就會乘坐肖恩的飛機出發,中午前降落在馬薩諸塞州科德角的一個小型公務機場。
盡管8月初是旅游旺季,但肖恩在風景優美的灣畔旅館搞到了一個很棒的房間。露西不想問他是怎么辦到的——她男朋友很倚重自己的魅力來解決問題。如果魅力不管用,他會用腦力或者體力。
露西難得放松,也不是特別喜歡日光浴——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她在高中和喬治城大學時,游泳獲得了許多榮譽和獎杯——而此時她在肖恩撐起的大傘下面半夢半醒,舒緩的海浪,滾滾而來,拍打著海岸,她緊張的肌肉松弛下來。
一聲尖叫打破了平靜。露西立馬坐起來,而肖恩已經站起來掃視著地平線。尖叫聲來自一個站在海岸線上的年輕女子,“快來人救救他!”
金發女郎望著大海,指著150碼外一個在海浪中掙扎的人。肖恩開始跑起來,露西也跟著跑,尋找救生瞭望塔。她發現的唯一一個救生塔離得如此遙遠,她都看不見在崗執勤的人。
露西高中暑假期間在圣地亞哥做過救生員,雖然沒有汽車內胎或救生圈,不過她在海岸線附近看到了一塊沖浪板。她不知道也不在乎主人是誰,只是把沖浪板的腳繩綁在腳踝上,然后撲進了海里。溫暖干燥的皮膚遇上海水,她感到又涼又癢。“肖恩,去找救生員!”她命令道。
她想象著最后看到那個人的地方,自信地奮力游過去。近岸水很淺,但50碼之外的地方陡然變深,而且變得波濤洶涌。
露西每隔幾秒鐘就停下來,以確保她仍然朝著那個遇險者前進。她的百碼比賽紀錄是48秒10,不過她現在逆流而上,用的時間是紀錄的三倍。
她以為自己靠近了那個男人,于是就停下來踩水。沒看見任何人,難道她游過了嗎?海浪高得足以阻擋她的視線,所以她隨著波浪上下起伏,360度搜尋。
有東西擦過她的腳踝。她潛入水中,擔心遇險者在水下,失去了知覺,可什么也沒發現。她浮出水面,又潛了下去,潛得更深,搜尋的范圍更大。
露西浮出水面,擔心自己來得太晚了。就在她開始喪失希望時,她看到了那個男人,離她只有幾英尺遠。他再次滑入水下時,面部因痛苦和恐懼而扭曲。
她再次潛入水中,使出全身力氣朝她預測那人下沉的地方直線游過去。她的手觸到了肉體,于是盡可能地去抓——結果抓住了他的二頭肌——然后她拽著他,往水面游。
沖出水面時,她氣喘吁吁。她立即把那人背朝下翻過來,因為如果他盡可能躺平,幫他漂浮起來就更容易。他并沒有失去意識,但肯定是遇險了,而且顯然已經筋疲力盡。他邊咳邊推她,眼神渙散。
“我是來救你的。”她說道。
“走開!”
他往下按她,露西機警地沉到水下,這樣他就無法按住她,然后在幾英尺之外露出水面。
他分不清方向,肯定是吸毒了。他想游動,可是一個浪頭打在他臉上,差點把他打到水下。她抓住他,“我是救生員。冷靜!”
露西把沖浪板放在他身下,幫他保持漂浮狀態。“保持冷靜!”她重復道,向岸邊瞥了一眼,看見救生員正迅速趕過來,“有人來幫忙了。”
“有人,”他喘息著說,“這里有人……”他咳出水來。
“冷靜點,否則你會喘不上氣,慢慢地深呼吸。”
“殺……”他喘著粗氣,“我。”
有人想殺他?她掃了一眼這片水域,但由于離岸邊太遠,水下能見度很低。
救生員帶著救生筏靠近了。他翻下救生筏,幾乎沒有看一眼露西,注意力集中在那個快要淹死的遇險者身上。“你叫什么名字?”他問遇險者。
“泰德。”
“我叫安德魯。我要把你帶回岸上。”他瞥了露西一眼,“你沒事吧?”
“我很好。”趁著安德魯把泰德固定到救生筏上,她休息了一會兒。救生員準備好之后,拉起載著泰德的救生筏,她沉穩地跟在后面。
是泰德神志不清,還是真的有人想殺他?
她回到岸上時,安德魯正在評估泰德的傷勢,一支急救隊從海灘上過來。
“謝謝你!謝謝你!”金發女郎接連道謝,然后問,“出什么事了?”
救生員說:“我猜是碰上激流了。”露西并不這么認為,不過她還沒來得及詢問泰德和救生員,急救人員就趕到了。
肖恩把露西拉到身邊,緊緊擁抱著她。她沒有松手,腎上腺素的飆升和冷水的刺激,讓她顫抖。有人可以依靠,她心存感激。
他低頭看著她,深藍色的眼睛里充滿了擔憂和自豪。“你真的不知道如何放松,是嗎?”他把她長長的黑發從臉上撩開,深情地吻著她,“你去洗個熱水澡吧。”
“我是需要洗個熱水澡。”
他朝她微笑著,酒窩好像泛起了漣漪,“我也需要。”
肖恩和露西一起慢慢沖完澡后正在小睡,電話鈴響了。泰德的未婚妻溫迪·波特堅持要請他們去喝酒以示感謝。“你為什么把我們的號碼給她?”肖恩抱怨道。他試圖說服露西不要同意出去,但是露西還不能把泰德的話從腦海中抹去。
三個小時后,太陽剛剛落山,他們走進了那家約定的酒吧。“最多一個小時。”露西向肖恩保證道,這時他們看到了那對情侶。
“你要說話算數。”肖恩瞥了一眼手表。
他們坐下來,露西笑笑,對泰德說:“你看起來比先前好多了。”泰德中等身高,體格健壯,盡管看上去既疲憊又憂心忡忡,但態度溫和,笑容迷人。溫迪看起來也很憂慮,她金發碧眼,嬌小玲瓏,屬于“超級可愛”型的女人。
“我們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溫迪說道。
“我很高興能幫上忙。”
“那里發生了什么事?”肖恩問,“救生員說你遇上了激流?”
泰德搖了搖頭,“不是,今天遭遇激流的風險很低,我出去之前確認過了。”
“你離岸邊太遠了。”露西說道。
他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我承認,我沒注意到這點。然后我開始感到頭暈眼花,心跳加速。我感到很興奮,可是我從大學起就沒再吸毒了。然后——”他瞥了溫迪一眼。
溫迪說:“不見得她不會那么做!”
露西的興趣被激發了,“什么意思?”
“他的前女友。”
泰德喝了一大口啤酒,“一年前我和帕蒂分手了,從那以后,她把我的生活變成了人間地獄。”
“你認為她給你下藥了?”
“我認為她想殺我。我感覺有東西抓住了我的雙腿,我連踢帶踹,它還是把我往下拉。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唐,可她是個潛水員。”
“你告訴警察了嗎?”露西問,“你要報警,然后會得到一份限制令。”
溫迪干巴巴地笑了。泰德說:“我不能報警,帕蒂是警察。她第一次騷擾我是在我剛搬出去之后,她打砸了我的新公寓。我報了警,卻沒有證據證明是她干的。后來在我下班開車的路上,她的兩個警察朋友揍了我一頓。再后來她開始跟蹤我,在餐館或影院‘偶然碰到我,諸如此類的事情。”
溫迪說:“六個月前,我到波士頓找工作,遇到了泰德。我們第三次約會時,帕蒂出現在餐館里,當眾大吵大鬧。餐館經理報了警,警察到達后,逮捕了泰德!如果當時不在場,我都不會相信有這種事。他什么也沒做,只是想讓她冷靜下來。”
“一周之后,”泰德說,“我又被指控襲警。帕蒂說我去她家了,當她叫我離開的時候,我打了她。我從來沒去過她家!”
“你還有別的選擇,”露西說,“比如,向內務部舉報她。或者,如果你擔心警察腐敗,也可以向聯邦調查局舉報。”
“我不知道還能去聯邦調查局,我想下一步可能會去。”他沮喪地嘆了口氣,“我只想回歸自己平靜的生活。星期六我向溫迪求婚了,直到今天我們都還在享受假期。她是怎么找到我們的?我們甚至對朋友和家人都撒了謊,告訴他們我們要去緬因州,因為我們不想讓他們無意間告訴她我們在哪里。”
他們講述自己的遭遇時,露西一直有所懷疑,不過他倆的肢體語言和言語反應都很得當。然而,雖然存在警察腐敗,難道警察會讓同事參與這種騷擾嗎?“她的同事為什么會幫她干這種事?”
“她是個騙子,”溫迪說,“有一次她告訴我,因為她懷孕后流產,泰德就離開了她。后來她改變了說法,說泰德讓她墮胎。再后來她又說做了輸卵管結扎術,因為泰德不想要孩子。”
“沒有一句話是真的,”泰德說,“她甚至給我母親打電話,說我們訂婚了。襲警指控被撤銷的唯一原因是我有一位好律師,然而接下來,帕蒂竟然拿到了針對我的限制令!”
肖恩開口說道:“我能看看你的手機嗎?”他接過泰德遞過來的手機,邊檢查邊問,“你們有沒有把旅行的照片發在臉書上,或者通過電子郵件發給誰?”
溫迪搖了搖頭,“沒有,我們不想讓他們知道。上帝,我恨她,她把我們也變成撒謊的人了!”
“我知道她是怎么找到你們的了。”肖恩說道,關機,取出電池,“先不要使用手機,聯系售后,讓他們清除備份文件,然后重新安裝軟件。你手機里的所有東西都會丟失,不過這也會抹去她的GPS跟蹤程序。”
“我們被她竊聽了?”溫迪難以置信地問道。
“差不多,她一直都清楚手機在哪里。”
泰德說:“我要換部手機。”
肖恩搖了搖頭,“沒有任何用處。跟蹤程序已經集成,除非你用一個全新的電話號碼和賬戶,否則它會從你的備份文件中下載。”
“我們在執法部門有朋友可能會幫上忙。”露西說道。
“太晚了,”泰德說,“我和溫迪一直在談論離開波士頓搬到加利福尼亞的事。我姐姐住在那里,她說我們可以和她待在一起,直到找到工作。”
“你覺得她不知道你姐姐住在哪里嗎?”露西說,“你的前女友著魔了。如果她今天想殺你,即使你搬到另一個國家也阻止不了她。如果你提出指控——”她停下來,“你今天下午做藥檢了嗎?”見他們搖頭,她補充道,“這要看藥檢結果,毒品可能還在你體內。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醫院,或者現在就去。”不過,即使檢測結果是陽性,也無法證明他的前女友就是下藥的人。
溫迪說:“昨天我以為看到她了,不過沒往心里去——我不確定,因為她的頭發顏色更深,而且戴著碩大的太陽鏡。”
“即使我們能證明她在這里,那也沒用。”肖恩再次拿起泰德的手機,“我有個主意。”
甚至在聽到肖恩的計劃之前,露西就不喜歡了,“我已經不喜歡這個計劃了。”
他把電池裝回手機,咧嘴笑了,“什么意思?我還沒告訴你什么計劃呢。”
“我太了解你了,肖恩·羅根。”
他身體前傾吻了吻她,輕聲說:“你我都知道,泰德的變態前女友最終會被逮住,但是可能要等到他倆死亡之后。”
溫迪倒吸了一口涼氣。
“真機智。”露西咕噥道。
肖恩轉向泰德和溫迪,“計劃是這樣的,我們要拿走你的手機,住進你們的房間。你們住哪里?”
“我們在海灘上有一間小屋,”溫迪說,“可是我不明白。”
“我還需要帕蒂的全名和住址。”
“你為什么要幫我們?”
“我就是干這個的。”肖恩把自己的名片滑過去,“我是做安保行業的。我很清楚,跟蹤你的人已經不只是跟蹤了,她要殺你,除非我們阻止她。很明顯,此時通過正常渠道解決問題將花費太長時間。你說呢?”
露西希望他們謝絕這個提議,但是當他倆都點頭同意時,她并不感到驚訝。“你想讓我們怎么做?”泰德問道。
肖恩解釋了他們將如何交換手機和房間,然后等待著。
“你真的認為她還要殺泰德嗎?”
“如果她還在城里的話,我確定她會的。”
整整一個小時,肖恩和露西坐在泰德和溫迪的小屋里,盡可能挖掘各方資料。他們并不是不相信泰德和溫迪,而是他們的說法確實匪夷所思。粗略的背景調查顯示他倆的確是他們自己所說的那種人。
因為肖恩有私人調查執照以及做安保的關系,他可以更加深入地調查。嫻熟的電腦技術使得他能比大多數人進展都快。“帕特麗夏·安妮特·格洛弗,32歲,出生于羅得島州的普羅維登斯市,”他說,“她從社區大學獲得了會計學準學士學位,18歲時加入了預備役部隊。她又上了警察學校,畢業后在波士頓警察局工作了七年,這時她所在的預備役部隊被征召到伊拉克。她自愿多參加了兩次任務,三年前光榮退伍。”
“然后回到了波士頓警察局?”
“牛頓警察局,離波士頓不遠。”
“從大城市到小城市,”露西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種轉變,“你查不到她的記錄吧?”
肖恩揚起眉毛,“通過合法途徑?不行,不過這并不難——”
露西迅速搖了搖頭,“請不要……”
他笑了,“逗你玩呢。”
“你能通過合法途徑獲得她什么信息?”
“她和泰德同居了一年,正如泰德所說,他14個月前搬出去了。這是她的照片,非常漂亮。”
露西仔細看了一下這位金發女郎——帕蒂乍看之下很迷人,不過她的笑容不自然,眼神里沒有笑意。這張照片是在警察聚會上拍攝的,不過并不是所有人都穿著制服。其他人緊密地靠在一起,手放在同事的胳膊或肩膀上,而帕蒂明顯與眾人有點距離,一種孤獨的氣氛籠罩著她。
露西把床整理得看起來像兩個人正緊靠在一起睡覺,至少在黑暗中能蒙混過去。
“格洛弗信譽良好,按時支付賬單,而且行事低調。如果我有兩天時間,就可以讓我哥哥通過關系查看她的軍中檔案——通過正當渠道獲取這些記錄需要花費很長時間。”肖恩讓電腦處于休眠狀態,關掉所有的燈,房間在路燈的映照下剛好可以分辨出形狀和影子,“表面上,他們都很清白,甚至泰德和溫迪的社交都很少。”
露西站在前窗旁邊,兩個邊窗太窄,不能進人——肖恩藏在門后。他們沒有看到泰德前女友的任何蹤跡,不過因為燈滅了,他們預計,如果她要出現的話,應該在黎明前。獵物入睡后,攻擊更容易得手。
“這可不是我所計劃的浪漫之旅。”肖恩說。
“我們會再來一次。”
他沉默了一會兒,“你過幾天就要走了,你會專心于培訓。”
“我每個周末還有24小時的假。星期六晚上,我是你的。”
他咧嘴笑了,“你要說話算數,公主。”
“人們說,越是不見越想念,”露西說,“不過我已經知道我會想你的。”她一直在為聯邦調查局的培訓做準備——似乎大學以來這幾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現在,她有更多在乎的事,有了她愛的人,這些和她對事業的熱情同等重要。也許,如果她讓自己深刻感受一下,愛情比事業更重要。
“愛情怎么會變得如此糟糕?”露西問道。
“糟糕?我們感覺沒有什么糟糕的——哦,你在想泰德和帕蒂的事情。”
“我是說,我明白跟蹤者的心理,他們是怎么造成的,他們的偏執因何而起。這有關控制欲和恐懼心理,以至于無法給另一人以自由。過度的無端嫉妒、懷疑、自我價值欠缺,好像他們所有的不如意都是別人造成的。但是這種轉變是什么時候發生的呢?是什么因素引發的?是什么讓他們想殺死他們聲稱愛著的人?”
“因為這不是愛,從來就不是。”肖恩說,“愛是放手,相信你愛的人會回到你身邊,愛是幫你的伴侶做到最好。”
“你就是這么做的。”露西小聲說道。
“這是雙向的,這正是咱倆能走到今天的原因。別忘了這點,露西。”
他們不再說話,側耳傾聽外面的聲音,等待著。
30分鐘之后,肖恩打破了沉默,說:“我們還需要一個真正的假期。”
“感恩節我有四天假。”
“那幾天屬于我。”
“那時我會在圣地亞哥。如果我今年再不回家,我父母會殺了我。可是跟我父母和兄弟姐妹在一起,我們不會有太多時間獨處。”
“我們會找到時間的。不過前提是我們認識的人中沒有變態前女友。”
露西差點笑出聲來。她看了看手表,后半夜了,他們已經在這里待了三個多小時。她打通了自己的手機——她的手機給了泰德,沒有人接電話,“我聯系不上泰德。”
“該死!我應該和他們待在一起。我們走。”
在一盞壞了的路燈下,帕蒂·格洛弗坐在長凳上,看著那間客房,看了三個小時。夜晚依然暖和,不過從海灣上吹來的微風讓她感到了涼意。
她一身黑衣,最近剛染深的頭發全部掠往腦后,隱隱約約有染發的痕跡。
泰德以為可以離她而去,投入另一個女人的懷抱。
她和泰德共度了三年時光。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他是她的唯一。
她因精神崩潰而退役。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整和靜養,她以為自己已變得堅強,但是每到夜深人靜之時,她腦海中還是時常浮現出炮火連天的戰場,直到遇到泰德。那是三年零三個月之前的一天早晨,就在準備從口袋里掏出手槍,抵在下巴上扣動扳機時,她看到一個人走到她身邊。
“你看起來好像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泰德微笑著說道。這笑容融化了她的心。
“這幾個月真的不好過。”她說。
“我叫泰德·奧德爾,剛在波士頓大學工作。”
“你是老師?”
他笑道:“我是會計。”
就在那一刻她愛上了他。
“我叫帕蒂·格洛弗,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也許你只是需要有人和你好好談談。喝杯咖啡怎么樣?”
那天,泰德救了她的命。
從那以后,她就黏上了泰德,再也離不開他。可不知什么時候他開始疏遠她,逃避她,并最終狠心地離開了她……但是她不能放他走。想到另一個女人擁有泰德的心,擁有他的微笑、他的樂觀,帕蒂心如刀絞。
他們真的以為她會中計嗎?真的認為她那么愚蠢?她在伊拉克服役三次,經歷了幾個階段的極度無聊和激烈戰斗。她最好的朋友死在她懷里。她的指揮官,頭被炸掉,離她近在咫尺,她甚至能聞到血腥味。被炸掉頭的人有可能是她。
她眨了眨眼,那一瞬間她忘了自己在哪里。她環顧四周,手放在口袋里,緊握著槍。
在科德角,泰德又一次欺騙了她。
那間客房的燈都關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不過帕蒂又等了幾分鐘,才從長凳上站起來,向旅館走去。
沒有泰德她早就死了,同樣,沒有她,泰德也會死的。
在開車去他們旅館的那段短短的路途中,露西給當地警察局打了電話。掛斷電話后,她對肖恩說:“我告訴他們不要開警燈,不要鳴警笛,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認真考慮我的話。他們估計五六分鐘后到達。”
肖恩把租來的車停在拐角處,從槍套里拔出手槍,說道:“我們等不及了。”
肖恩前面帶路,穿過陰影,走向那家旅館,露西緊隨其后。他們打開前門,悄悄上樓,他們的房間就在后面。他把手槍對準房門,示意露西轉動門把手。
門沒上鎖。她數到三,推開了門。
露西閃到一邊,肖恩沖了進去。他掃視了一下房間,看到溫迪一動不動地躺在地板上。
當露西檢查溫迪的脈搏和傷勢時,肖恩打開燈,搜查了房間。
“她還活著,”露西說,“頭部被擊,有血,不過脈搏平穩。”
“很可能是被打昏了。格洛弗或許威脅說,如果泰德不跟她走,就殺了溫迪。”這是標準的戰術,因為溫迪不是帕蒂的首要目標。
露西輕輕搖了搖溫迪,“溫迪,我是露西·金凱德,醒醒。”
溫迪動了動,呻吟起來。
“溫迪,”露西問,“帕蒂把泰德帶去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
露西扶她坐到椅子上,“帕蒂說什么了嗎?”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溫迪渾身發抖,露西接過肖恩扔過來的毯子,裹在她身上,“她有槍!求求你們,別讓她殺了他。”
肖恩環顧四周,“露西的手機在哪里?”
溫迪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
肖恩掏出手機,輸入密碼,“找到她了,那個婊子。”手機就在兩個街區之外,靠近港口。他叫醒了旅館主人,讓他叫救護車,并且告訴警察他們的去向,然后就和露西離開了。
直接跑過去比回去開車到海灘更快。他們到達時,帕蒂正在開動一艘小汽艇離開港口。很快,她就和泰德一起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肖恩直奔一艘停靠在碼頭盡頭的快艇。“我只是想借用一下,”他告訴露西,半分鐘內就通過短路點火把船發動起來,很慶幸自己對此還沒有生疏,“三分鐘內我就能找到她,不過她會聽到我們的聲音。”他打開雷達,調整航向進行追蹤。
“我看不出我們還有什么選擇。”
“露西,我得說——我不知道怎么辦。如果她是自殺,威脅阻止不了她。”
“我們只能見機行事。”
“船頭有聚光燈,”他指著儀表板上的開關,“我會對準她打開燈,照得她睜不開眼睛。”
“你說過她是個陸軍士兵,對吧?”
“你打算怎么辦?”
“我想我們可以暫時迷惑她。士兵習慣于服從命令,你能當五分鐘的羅根中士嗎?”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肖恩握住她的手,“分散注意力。”
“沒錯。你一靠近,我就悄悄下水。你打開燈和她說話,我會游到那艘船邊,然后……”
肖恩搖了搖頭,“見鬼,不行,我要游……”
“她會更愿意接受男性長官的命令,而且我比你更擅長游泳。”
比我更擅長游泳倒是真的,肖恩想,但是讓露西在海灣中央對付一個準備殺人然后自殺的變態跟蹤狂,他并不喜歡這個主意。
“今晚海水很平靜,”她接著說,“而且我要穿救生衣。”她已經穿上了救生衣,“等我到了那艘船上,如果她背對著泰德,我就示意他跳船。”
“如果不是這樣呢?”
“備用計劃。”
“什么備用計劃?”
“等我到了那里就想出來了。”
肖恩討厭這個主意,可他沒有更好的辦法,而且他們已經沒有時間了。“今晚不要死在我面前,公主。”他吻了她。
“今晚不會。”
他瞥了一眼雷達,另一艘船正在減速。當他距離那條船30英尺時,他放慢了快艇的速度,向露西點了點頭。她悄悄潛入濃墨一樣的水中。
他把聚光燈調到最亮的擋位,拿起話筒。
“列兵格洛弗!”他用威嚴的聲音發出命令。
帕蒂坐在方向盤后的椅子上。泰德被銬在船尾。他們兩個都轉向燈光。帕蒂用一只手遮住眼睛,另一只手舉起手槍。
“格洛弗!”肖恩說,麥克風使他的聲音更顯威力,“退后,士兵!這是命令!”
露西在燈光之外游動,肖恩希望帕蒂看不到。
“走開!”格洛弗喊道,聲音在遠處聽起來很小。肖恩慢慢靠近,那艘船完全停了下來。
“你不想傷害平民。”肖恩說。
格洛弗舉槍對著聚光燈射擊,子彈砰的一聲打在金屬框上。她又開了一槍,燈滅了。
現在肖恩處于黑暗中,既看不到露西也看不到那艘船。
格洛弗對著泰德大喊大叫,聲音時而憤怒,時而絕望,“你為什么離開我?你救了我的命!我需要你。你傷我太深——我需要你!”
“帕蒂——對不起,”泰德說,聲音嘶啞,“我很抱歉。”
肖恩在船上的工具箱里瘋狂地扒拉,發現了一只手電筒——燈光沒有聚光燈那么亮,不過也足夠了。
他等了幾秒鐘,直到確信露西已經就位。
現在離前方的小艇更近了,只有15英尺遠,他確定格洛弗能看見他。他用左手握著手電筒,這樣拿槍的手就可以穩住,手腕不抖動。他打開手電筒,把光照向格洛弗的眼睛。她抬起手臂瞄準他,這時泰德把頭轉向小艇的右舷,她也看過去。肖恩看不見露西,但格洛弗看見了。就在她迅速掉轉槍口對著水面扣動扳機時,肖恩連開三槍。
每中一彈,格洛弗的身體就抽搐一下。她踉踉蹌蹌地后退,跌倒在船板上。
肖恩趕緊將船開過去。“露西!”他大聲喊道。他不知道格洛弗的那一槍是打偏了還是擊中了露西。他沒看見露西。
恐懼與憤怒交織。失去露西不是選項,她是他的一切,沒有她,他活不下去。他抑制著越來越強烈的恐慌,用手電筒的光束在附近水域掃描。一開始,他什么也沒看見。突然露西露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氣。他如釋重負。
“安全了!”他大聲宣布。露西爬上了格洛弗的小艇,把落在船板上的槍踢開,然后檢查格洛弗的脈搏。她搖搖頭,用防水布蓋住了尸體。
肖恩把兩艘船拴在一起,跳到對面的船上,對泰德的情況進行評估。他口鼻在流血,不過除此之外沒什么大礙。
“哦,天哪,溫迪怎樣了?”泰德擔心地問。
肖恩打開泰德腕上的手銬,“溫迪沒事。你能自己上另一艘船嗎?”
泰德點點頭,“太感謝你們了!”
肖恩攬過渾身冰冷的露西,緊緊抱在懷里。
“露西——”
“你別無選擇。”
“在她將槍口轉向你的一剎那……”
“我沒事。”
他扶她回到自己的船上,用毯子把她裹起來,再次抱著她。從他以為她中槍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一直在狂跳。
“我愛你,露西。”他沒有別的話要說。
她吻了吻他,緊緊地貼在他身上,“我也愛你,肖恩,不過我準備洗個熱水澡。”
“如果我和你一起洗呢,你懂我的意思。”
她笑了,“是的。”
(劉葆花:青島理工大學人文與外國語學院,郵編:2660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