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記憶（二首）

尤佑

植物記憶

——致L

午后，我的躺椅對著二樓窗臺睡覺。我未眠

植物的記憶力令人驚奇，它還做著花圃舊夢

它有了人的體型，拴上環形螺絲

把一塊塊生活縫合，以貼近我們的體感

扶手上的木節傾吐著歲月的情事，呼吸急促

窗外的樹梢上，新綠比花朵高亢

我羨慕那些活在杪上的事物，它們輕盈且危險

在光的初期，露水未晞，像極了少女的心思

少年不更事，經事已惘然。隔著窗，瑟瑟的風

度著魚群般的樹葉，發出陣陣驚濤

那來自葉片內部的孤獨，來自葉片間的訴說

在每一次風起的時候現身，愛是間歇性痛癥，不及欲

只是植物性記憶，種子一旦在春天撒下

詞根就填入空白的詩行，野草與香樟，在土地上

各行其是。亦如此刻，我在躺椅上瞇眼看香樟

那年輪的眼窩里鐫刻著少女的肖像

桃花之光

深夜醒來，桃花在墻外呼吸

她的影，印在房內的白墻上，輕輕顫動

我想起我在鄉村度過的夜晚，星光在屋頂上隱匿形體

村莊一片黑暗。水田、巷道、后山、竹梢、貓頭鷹

我只能在夢里辨認它們的方位

亦如此刻，我的自辨

風被擋在窗外，枝條卻穿過透明的玻璃

停在畫上，我疑心

這城市的夜，是永不會落盡的

需要在靜夜呼吸的事物太多了

這迷離之光，像酒

望向窗外黑色的桃花，背后是一格格的眼睛

他們躺著，桃花立著

天花板上泛起了海天微茫

我在桃花體內泛舟，或渡過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