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香

韓可勝

以“香”為名字，以“瑞”來修飾，可見“瑞香”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只是我個人覺得，瑞香有一股中藥的味道，并不算好聞。我最喜歡的花香是蘭花，清幽純凈，無花可及;其次是桂花，滿城的桂花香，那是農歷八月最好的風景。不過，瑞香開在隆冬季節，確實難得。而且它是直立灌木，主干不歪不斜，大小枝葉疏朗均勻，形狀極其好看。幾年前，我去寧波一個兄弟家過春節，漫游荒山，看到瑞香花開，于是拔了一棵幾寸長的，塞進大衣口袋，帶回上海。栽在陽臺上，第二年就開花了，現在是郁郁蔥蔥的一盆。花開全盛時一簇簇的，滿株細白，煞是好看。

宋代人特別喜歡瑞香，寫了大量關于瑞香的詩詞。我估計，這跟宋代是中醫中藥的鼎盛時期有關。瑞香本身是一味中藥，瑞香特有的中藥香味，估計迷倒了不少詩人。特別是寺廟、道觀，對瑞香尤其偏愛。范成大以“瑞香”為題，寫了一組詩歌，“小檻移秀色，端來媚禪房。道人不解飲，醺然醉天香”是其中第一首，禪房是寺廟僧侶居住且修煉的地方，但后面又說是“道人”，究竟是和尚還是道士，可見不重要，重要的是瑞香，從欄桿外搬到屋子里，道人都被香味熏醉了，大概是酒量不行吧——從“不解飲”這三個字，我猜想是道人，有些教派，比如農村常見的正一派，是可以喝酒的。而和尚，一般都是禁酒的，用酒來說和尚，終究沒有敬意。厚道的范成大，不是那種人。

樹姿瀟灑，四季常綠，瑞香被譽為“上品花卉”。蘇軾《西江月·真覺賞瑞香》說瑞香超過了揚州的玉蕊、超過了汴京的牡丹，這當然是詩人的筆法。但是“此花清絕更纖秾”確實抓住了瑞香的兩個特點，一是造型清絕，一是香味纖秾。蘇軾又說瑞香“驚起謫仙春夢”，這當然是夸張，但是，“老夫鼻觀先通”卻非常靠譜，因為瑞香的花香濃郁，濃郁得像中藥，有通鼻子的功能。

一候瑞香、二候蘭花、三候山礬，瑞香是大寒節氣的三個花信風之首。每年，從小寒到谷雨，共八個節氣，共有二十四候，每候大致是五天，都有一種花卉綻蕾開放，于是便有了“二十四番花信風”。當然，花不可能排排隊，五天開一種，只是大體上有個對應罷了。其實瑞香的花期很長，斷斷續續開一個月不成問題。

宋代詩人都喜歡瑞香，楊萬里尤甚。他寫了很多關于瑞香的詩歌。他在一首題為“瑞香”的五言律詩中說，看書看累了，睡著了，結果窗外的瑞香把他喚醒。瑞香雖然花朵細小，但是能跟國色天香媲美。特別是冬天孤獨的時候，只有瑞香和一瓶梅花能夠陪伴詩人，所謂“殷勤伴幽獨，渠與一瓶梅”。渠，“它、他、她”的意思，“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中的“渠”也是這個意思。我們老家潛山把這個字念成kié，“kié是個爽快人”“kié家人，都有點燒包”——不知道這個讀音其他地方有否。

選自《新民晚報》

2021年1月26日

賞析

從去年三四月開始，因為多數時間居家辦公，我便在案頭放了一瓶花。不同季節插不同的花。夏天過后，插的最多的是菊花。北方秋冬兩季，氣溫低，最適合菊花。

我常去花卉市場買云南洋甘菊，花朵小小的，枝椏纖細。取一大束，許多枝簇擁在一起，生氣勃勃。勤于換水的話，可以堅持半月有余，才漸漸枯萎。

洋甘菊香氣淡，肯定不及文中提到的瑞香、蘭花和山礬。伏案過久，猛一抬頭，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香氣襲來，香氣里還夾攜著清新的草香，那是生命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