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璋
摘要:生態危機的本質是人類生存的危機。以何種視角和維度去剖析生態危機的深層本質,歷史唯物主義為生態倫理學找到了理性視角和科學路徑。伴隨著人類中心主義到非人類中心主義的轉變,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也上升至道德問題,階段性生態問題已然轉變為全球性問題,只有通過馬克思主義對資本邏輯逐利本性、異化人格和打破生態邊界的揭露,重新審視人類生存危機與資本邏輯背后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存在不可逃脫的因果關系,重新探討資本主義社會對自然資源的貪婪掠奪的內在根源和人類社會與自然生態之間的辯證關系,澄明資本邏輯是推動資本主義社會逐利本性的根本動力,導致人的自覺主體性的決裂即異化,并指向打破生態自然極限的外在邊界,以歷史唯物主義樹立起人類可持續生存理念,才能最終實現生態危機的徹底解決。
關鍵詞:歷史唯物主義;生態危機;生存;資本
工業文明產生以來,生態危機逐漸顯現且呈現出不同內涵的時代特點與現實要求,這就對生態倫理學的研究和發展提出了新的理論問題。如何才能將生存危機的根源剝離出來,如何理解生態倫理學中的主要矛盾——社會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之間的對立統一關系,就成為歷史唯物主義生態學需要解釋的核心任務。歷史唯物主義生態學為生態倫理學的研究和發展提供了嶄新的歷史維度,也為其解決生態危機提供了現實可能。
一、人類生態危機的歷史性嬗變
人類已經在這個世界存續了幾百萬年的時間,然而直到進入資本主義社會時期,生態環境才逐漸惡化并導致人類生存意義上的危機,威脅到整個人類的存在和發展。生態倫理學是對生態環境與人類社會的道德關系和發展規律的反思和探求。然而,時至今日,過去的生態倫理學不足以解釋當今世界所面臨的生態問題,新的生態環境問題早已跳脫出既有的生態倫理框架,產生了不可忽視的理論問題和現實考驗,主要包含:人類中心主義向非人類中心主義的轉變、將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上升至道德問題以及歷史地看待生態倫理問題探求解決路徑。
人類中心主義向非人類中心主義的轉變。恩格斯在《國民經濟學批判大綱》中回應艾利生動搖馬爾薩斯的經濟學原理時指出:“如果馬爾薩斯不這樣片面地看問題,那么他必定會看到,人口過剩或勞動力過剩是始終與財富過剩、資本過剩和地產過剩聯系著的。”[1]41從人類誕生之日起,人類就處于將自己和自然相分離的漫漫征途,越是先進文明就越是遠離原始自然對人類的局限和影響。然而,日益突出的人口過剩或者是勞動力過剩問題日漸成為資本主義國家難以擺脫的魔咒,只要人口與資本相關聯,人口似乎始終以超出自然或者社會承載限度的方式成為危及人類生存的災難性危機。一方面,從資本主義社會開始,人類以自然世界難以承受的發展速度瘋狂地對所有能夠觸及到的生態資源進行掠奪式的開采。縱觀人類歷史中的古老文明,土地的日益集中、戰爭的交往方式、粗陋的生產方式都致使“征服這一事實看起來好像是同整個這種歷史觀矛盾的。到目前為止,暴力、戰爭、掠奪、搶劫等等被看做是歷史的動力”[1]206。人類潛意識里自始至終都認為自然生態應該為“我”所用,人類應該是整個世界的中心和主宰,所有的存在者都應該為“我”的需要服務,人類想當然地認為自己可以主宰一切。不幸的是,生態危機的到來卻威脅到了人類的基本生存環境和繼續發展的可能。另一方面,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下的生態倫理學認為,我們應該從人類中心主義向非人類中心主義轉變。人類不是宇宙時空的主宰和中心,更沒有權利去肆意主宰其他先天存在者的命運。人類應該明確自己所處的歷史發展階段和必須承擔的道德責任義務,認識到自己只是自然生態系統當中的一個組成部分,而不是上帝。這就推及這樣一個問題,人在整個自然世界中究竟應該扮演何種角色?既要在與其他存在物比較中凸顯人類作為萬物之靈的獨特地位,又要轉向擺脫一直試圖控制和利用其他存在物的不道德的自我認知,這就促使人類中心主義與非人類中心主義成為彼此較量和相互權衡的現實選擇,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態問題的產生和發展以血淋淋的方式告訴我們,非人類中心主義成為解決這一問題的必然抉擇。
將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上升至道德問題。人與自然的關系雖然是人類社會和個人生存發展的基礎和前提,但是,人類一直以來都在思考自己與他人、自己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問題,卻忽視了人類與生態自然之間更為基本和必要的關系問題。在資本主義社會之中,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不再被理解為依存關系而是利益關系問題,自然生態的存在價值被異化為資本生長和擴張的來源,這就致使盡管資本主義社會一再掩飾自己作為服務資本剝削的現實工具以及服務資產階級剝削和壓榨無產階級的手段,卻無法遮蔽自身丑陋的現實。“重商主義體系在某種程度上還具有某種純樸的天主教的坦率精神,它絲毫不隱瞞商業的不道德的本質。”[1]22人類從產生文明以來,人與自然的關系就不是道德所要研究的范疇,而只是經濟發展問題。由此導致資本主義社會發展時期,資產階級通過自己掌握的強大科技能力對自然進行了殘暴的踐踏和掠奪,然而在他們的內心深處卻沒有絲毫愧疚和惻隱之心。其原因在于,在他們看來,這并不是一個倫理道德范圍內的問題,倫理道德具有人類社會特有性,人類內部才應該有倫理道德問題。另一方面,歷史唯物主義生態學認為,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必須且理應成為倫理道德思考和探究的問題。在《法蘭西內戰》一文中,馬克思重新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以及人類改造自然的實踐問題,并將其放置在人類生存方式的價值維度進行分析:“他們知道,為了謀求自己的解放,并同時創造出現代社會在本身經濟因素作用下不可遏止地向其趨歸的那種更高形式,他們必須經過長期的斗爭,必須經過一系列將把環境和人都加以改造的歷史過程。”[2]103自然對于人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人類對自然的冷漠無情卻是資本主義社會中資產階級倫理道德缺失的可悲之處。資產階級一味忽略自然界的承載能力展現出其自私自利的冷漠態度,當蒲魯東作為馬爾薩斯主義者再次宣揚自然界毫不費勁地就滿足了人類的需要時,資產階級關注人作為自然的人與自然作為人的自然的這一本質命題出現了脫離倫理道德的危險征兆,這就決定了把人與自然的關系的倫理維度作為我們批判資產階級及其資本主義社會的必然結果。只有將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上升為道德問題,才能為生態危機的解決提供倫理道德范圍內的思考和路徑。
階段性生態問題轉變為人類歷史性問題。生態倫理問題的根源在于生態危機,生態環境的惡化致使人類開始反思整個歷史進程中人類自身如何在自然中自處的關鍵問題。如果我們一味地沉迷于人類對于自然的掠奪和破壞,那么自然界對于人類的反撲必然會以種種危機的形式顯現出來。正如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指出的那樣:“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每一次勝利,起初確實取得了我們預期的結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卻發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預料的影響,常常把最初的結果又消除了。”[2]998人類文明的演化歷程也是人類對于自然索取的進程,把生態環境問題放到整個人類改造世界創造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歷史維度當中去把握和理解,就必須運用歷史唯物主義的視角和方法去理解和解決,生態危機和生態倫理的辯證關系必須用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對其加以說明和闡述,才能抓住當前生態危機的主要原因與生態倫理的主要研究對象和危機實質。一方面,歷史地看待生態危機。恩格斯“深刻揭露了資本家階級純粹為直接的利潤而進行生產和交換,根本不考慮生產活動的間接影響和長遠影響,因而不可避免地造成生態環境的惡化和自然資源的破壞”[2]9。生態危機的產生不是一天形成的,只有回溯到生態發展的歷史過程和生態危機的產生階段,輔之以時間向度的拆解和分析,才能夠加以理解和透視。資產階級對于剩余價值的剝奪和生態環境的破壞在資本邏輯的運作之下成為不可分割的一體兩面,既在生態危機的形成中扮演最終的閉環角色,也在生態危機的解決中培植了行動力量——無產階級,只有訴諸于真正的科學生態觀和人與自然命運的緊密關聯,才能把握資本邏輯導致的生態危機的實質和破解方法。另一方面,歷史地看待生態倫理問題。生態倫理學的發展同樣是一個歷史過程,究竟什么才是生態倫理學的研究對象也應該根據不同歷史發展階段加以分析。發展到資本主義時代,全世界的國家和民族都逐漸成為了相互聯系且不可分割的整體,世界已經逐漸形成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發展大勢,世界性的生態危機一旦產生,便會成為威脅全人類的災難和考驗。因此,生態倫理學理應將所有國家、民族、地區乃至全人類都納入自己研究的對象,以全人類的視角去思考人類和生態環境的關系問題,這是歷史唯物主義為我們提供的解決生態危機的科學生態倫理學的真正價值和意義。
二、生存危機的根源在于資本邏輯主導的社會生產關系
隨著生態危機的步步逼近和人類生存危機的日益嚴峻,人們開始反思人類生存危機和資本主義社會有無內在的關聯,因此有必要對人類生存危機加以社會形態方面的原因分析。歷史唯物主義生態學認為,資本對人和自然的過分掠奪、資產階級貪婪無度的欲望和資本邏輯所起到的決定性作用,以及資本主義社會生產關系是人類生存危機的根本原因。
資本對人和自然的過分掠奪。眾所周知,資本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獲得經濟利益和謀取利潤,資本的本質呈現就必然出現極盡所能地挖掘自然環境和生態資源,以及無產階級本身所不斷創造的社會再生產的剩余價值,以此維持自身擴張和發展的逐利目的。一方面,資本對自然生態的無止境的掠奪勢必導致人類生態環境的迅速惡化并且最終危及人類的生存基礎。“沒有自然界,沒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創造。”[3]資本通過工人的勞動轉化為對于生態資源的改造和加工,生態資源是資本剝削的先天條件。生態資源既包括自然物質資源,也包括生存其中的自然人。由于資本對自然生態資源掠奪欲望的永不滿足,致使生態自然中的各種有限存在者永遠無法滿足資本需求的無底洞。無論是自然物質資源,還是從事生產勞動的自然個體的數量,都是極其有限的,這里的自然個體主要是指從事物質生產勞動的無產階級。資本背后的逐利本性和發展邏輯會激發其無限制地掠奪自然物質資源和壓榨剝削無產階級個體。另一方面,資本還會導致人口相對過剩。所謂人口相對過剩,并不是指人口事實超出了自然生態的承受限度,而是資本促使人口永遠處于過剩的狀態,其原因在于只有相對過剩的人口,才會致使資產階級銷售的商品始終處于相對短缺的狀態,由此將商品順利轉化成價值本身就相對容易得多。不可否認的是,這勢必導致生產所需開采的自然原料資源超過生態環境承受的極限,人類自然發展的生命體量表面上永遠要比實際上多得多,自然資源和人類之間的矛盾無法化解,全人類遭遇生存危機成為必然。反觀資本,卻會發現資本主導了市場經濟的所有供需環節和生產消費,并實現了資本對所有生產者和消費者的掌控和掠奪,最終實現利益最大化和對物質生產資料的全部占有。
資產階級貪婪無度的欲望背后是資本邏輯。馬克思曾對鄧寧格的名言加以注釋,并對資產階級無止境的獲取利益欲望有過極為精彩的描述:“資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會鋌而走險,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人間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著被絞死的危險。”[4]資產階級的逐利欲望與其能夠獲取的利潤成正比,利益越大,欲望越高,索取資源也就越加肆無忌憚。只要有利益,資產階級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是自己的生命。一方面,資產階級對利益的欲望是無止境的。正如馬克思所言,只要利益達到一定程度,資產階級的欲望可以吞噬一切,包括他自己。“地球是有限的,任何人類活動愈是接近地球支撐這種活動的能力限度,對不能同時兼顧的因素的權衡就要求變得更加明顯和不可能解決。”[5]資產階級的無限欲望是導致人類生存危機的重要原因,要想解決人類當前所處的困境,第一要務應該是改變產生資產階級無限欲望的基礎——資本邏輯。另一方面,資產階級無限欲望的背后是資本邏輯運行的必然表現。“他們意識到,放在錢柜里的資本是死的,而流通中的資本會不斷增殖。”[1]17通過對于無產階級的剝削和壓迫以及市場經濟的商品交換,資產階級對于剩余價值的索求無度導致對于生態自然的無限貪婪。要想消除資產階級無限的逐利本性,首要措施就是消滅資本邏輯產生作用的條件和基礎,即消滅掉資本主義物質生產方式和與其對應的資本主義制度。只有這樣,才能從根本上解決自然環境遭遇到的生態危機和人類當前所處的生存危機。
人類生存危機與資本邏輯背后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存在不可逃脫的因果關系。恩格斯在《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中深刻指出:“用來消除已經發現的弊病的手段,也必然以或多或少發展了的形式存在于已經發生變化的生產關系本身中。”[2]798人類生存危機的持續加深正是資本邏輯背后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在“作祟”。人類生存危機在當代的表現形式,主要是自然生態環境的惡化已危及人類自身的生存和發展。自然環境的惡化和人類生存危機的產生與資本背后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基本上是同步產生和發展的,人類生存危機與資本邏輯背后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之間的關系有必要進行理清和分析。一方面,資本邏輯背后的資本生產關系在其本質屬性中就有犧牲一切也要獲取利益和利潤的先天指向。正是因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需要以最小的資本投入獲得最大程度的收益,以便維持自己在市場經濟中的競爭優勢,由此必然導致資產階級必須在整個世界獲取最豐富也最廉價的原料和資源,所以自然生態被破壞和掠奪也就不足為奇了。另一方面,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遵循資本邏輯的發展道路必將導致人類的生存危機。“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內部所造成的、它自己不再能駕馭的大量的生產力,正在等待著為有計劃地合作而組織起來的社會去占有,以便保證,并且在越來越大的程度上保證社會全體成員都擁有生存和自由發展其才能的手段。”[6]157然而,這種“保證”卻是以生態資源的破壞為前提條件的,生態資源的破壞成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維持運作和發展最無足輕重的因素,犧牲生態環境的代價根本不在資產階級和資本主義國家的考慮范圍之內。這就是在資本主義社會中自然生態的破壞致使人類生存和發展的外在環境迅速惡化的原因所在,也是致使整個資產階級進行物質生產的原料和資源進一步緊張的根源。這樣的內在需要和階級本性就會導致資產階級不停地擴大獲取資源和原料的范圍與提高利用資源和原料的效率。資源與原料越緊張和稀缺,就越易被開采和掠奪,而過度開采和掠奪資源就會導致原料越緊張和稀缺,這最終導致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和人類生存危機的惡性循環。
三、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對資本邏輯的批判
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最初是1979年由美國學者本·阿格爾提出的,是當代國外馬克思主義中最具影響力的思潮之一。該流派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與生態危機的內在關聯對資本主義進行系統批判,通過重新解讀自然的觀念,力圖賦予自然以歷史和文化的內涵,并以這樣理解的自然和文化概念來改造傳統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理論,重新理解自然、文化、社會勞動之間的關系,以此重構歷史唯物主義,并提出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制度理想——生態社會主義。
資本邏輯是推動資本主義社會逐利本性的根本動力。“在資本的簡單概念中已經潛在地包含著以后才暴露出來的那些矛盾。”[7]資本邏輯潛在地影響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本質和屬性,在其與生態自然相互關系的問題上,資本邏輯促使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存在和發展內蘊負面的作用和價值。需要指出的是,資本邏輯是資本主義社會中逐利本性的基本邏輯和根本動力,正是對資本無限追求獲得利潤的欲望促使資本邏輯成功占據所有資產階級的行為動機,也致使整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為追求利益而變得貪求無度和不擇手段。一方面,資本邏輯是一種必然導致追逐自身利益而不顧及生態環境和生存境遇的價值取向。在復辟王朝和七月王朝重新演化為市民社會完美反映的寄生毒瘤之外,資本重新通過種種手段與專制統治一樣,取消人民一切的自由權利,“它不僅成為資產階級的暴力階級統治的手段,而且還成為在直接經濟剝削之外對人民進行第二重剝削的手段,因為它保證資產階級的家族在國家事務管理中取得所有肥缺”[8]。這里所展現出來的資本邏輯的強大之處在于,它可以為了獲取利益而采取一切可以采取的手段的思維邏輯和行為邏輯。一旦資本邏輯成為社會生產的主要依據,整個社會的發展必然會是以利潤作為衡量個人價值和行為得失的根本標準。另一方面,資本邏輯為資本主義社會的逐利本性找到了合理化的慰藉方式。資本邏輯所追求的一切價值目標和行為結果都只會將參與者異化成自認為合理的自欺欺人者。一旦被資本邏輯貫穿于自己的思維意識和實踐傾向中,異化終將會成為一般和普遍。異化成為威脅整個人類社會和無產階級生存的危機制造者,最終站到所有無產階級和全世界的對立面。馬克思對此猛烈抨擊:“因此,工人越是通過自己的勞動占有外部世界、感性自然界,他就越是在兩個方面失去生活資料:第一,感性的外部世界越來越不成為屬于他的勞動的對象,不成為他的勞動的生活資料;第二,感性的外部世界越來越不給他提供直接意義的生活資料,即維持工人的肉體生存的手段。”[3]這句論斷深刻指出了兩個要點:一是工人階級的生存危機的本質是生活資料和生產資料的喪失,當工人生產的勞動產品越多,他喪失的生活資料和生產資料也就越多,而且會反過來外化為壓迫自身的物質力量。二是工人的生產勞動并不能帶來維持自身生存的基本生活來源和人口再生產足夠的家庭條件,這都致使人類生存危機的根源來自于對自然生態資源的占有和利用的不合理分配以及資產階級過度的逐利本性。然而,資產階級通過對于工資和勞動價值的表面等價,實質上是對資本剝削邏輯的掩飾,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造成人類生存危機的真正根源,這是對資本不道德性的慰藉,也是對無產階級的欺騙,更是試圖將自然生態資源的不合理開采和掠奪合理化的必要手段。
資本邏輯終會導致人的自覺主體性的決裂即異化。資本邏輯促使人的自身主體性發生決裂,其所指向的人與人類社會發展的主要方向相左,因此必然導致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的人們產生自我價值和外在需要的碰撞和沖突,由此也就可以簡單明了地解釋資本主義社會異化人的內在結構。一方面,資本邏輯會促使資產階級發生脫離人性的純粹經濟人取向和功利性指引。一旦資本邏輯成立,資產階級必然會扭轉其價值認同的一般模式,轉向只為獲取利益的純粹逐利者,通過獲取利益進行自我價值認定。自我價值的衡量標準確實最終只會導致人的自覺主體性的消亡,淪落為資本主義生產過程和環節中的孤立一環,無法成為完整具備人格屬性的、真正意義上的人。另一方面,人的主體性會隨著資本邏輯的成立發生分離,致使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的人們產生自我定位和評價的矛盾和沖突,并使主體性轉向客觀利益的主導對象,造成自身主體性的決裂,也就是馬克思主義所謂的異化。異化對于人的自我完善和主觀能動具有災難性的干預和影響,只有完全促使人不成為人,異化才得以可能。異化是資本邏輯的過程顯現和結果生成。如同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所說的那樣:“對對象的占有竟如此表現為異化,以致工人生產的對象越多,他能夠占有的對象就越少,而且越受自己的產品即資本的統治。”[1]51資本通過對工人所創造價值的剝削,相對于工人自身而言,致使工人的勞動異化為控制自身的外化力量,這種力量既能夠促使資本無限循環和持續擴張,也致使工人在再生產的周期中持續處于被壓迫的地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自我確立導致生產行為需要無限度的生產原料和無節制的消費市場,這些因素都是對于生態環境承載能力的巨大挑戰和極限施壓,生態環境成為資本主義實現自我價值的犧牲對象和必要代價。
進一步分析,資本邏輯只會將人類指向打破生態自然極限的外在邊界。資本之所以是造成自然生態破壞和人類生存危機的根本原因,在于資本會最終將人類帶向超過和打破自然生態承受能力和極限邊界的生態災難。一方面,自然資源的極端有限性終會有邊界。在資本主義社會以前的社會形態中,生產力相對不高、人口相對較少、人們對自然環境資源的需求相對較低,因此自然資源還能夠滿足人類的生存發展需求。然而,到了資本主義社會時期,生產力迅速發展、人口極速增加,人們對自然環境資源的需求也呈現爆炸式的增長,因此自然資源的有限性就顯露出來了。人類對自然資源的開采逐漸觸及甚至遠超自然資源的自動更新和承受能力的底線,因此人類面臨生存危機就不足為奇了。例如,《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中所舉出的實例:“英國藏鐵豐富的礦山過去很少開采;熔煉鐵礦石總是用木炭,而由于土地耕作的改良和森林砍伐殆盡,木炭越來越貴,產量越來越少。”[1]98另一方面,資本的存在本身是以突破生態自然的客觀承受極限為終極意義。資本的作用對象是自然資源,也包括人力資源,人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當中與自然資源具有同等價值和意義,自然資源的生成和發展有其客觀規律,然而資本邏輯的運行和發展必然要求資產階級一再突破自然生態的承受極限,指向無限掠奪和剝削壓榨的追逐利潤的價值追求和意義實現,完成資本交給他們的終極任務,無論是自覺的還是不自覺的,以資產階級為代表的資本主義制度是打破自然生態平衡和底線的罪魁禍首。“在資本邏輯的驅使下,資本家只顧眼下利益,不顧人類生存和發展可能遇到的威脅,肆無忌憚地向自然界索取,無視自然的承受能力,導致人與自然之間的矛盾和沖突愈演愈烈。”[9]
四、歷史唯物主義視域下的人類可持續生存理念
人類的可持續生存理念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隨著時代和現實的變化發展而變化發展的。正是人類的生存境遇的不斷轉變和變化使人類的可持續生存理念依然處于不斷深化和拓展之中。基于人類有關可持續生存的理念內涵的不斷豐富和拓寬,人類正走在逐漸解決人類所面臨的生存危機的漫漫征途上。
從資本主義社會開始,人類將科學技術的發展帶入了一個全新的時代,而科學技術的進步使人類改造自然的能力也呈現出跨越式的提高。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使人類獲取自然資源的能力呈幾何倍數增長。一方面,科學技術的發展帶來了人類改造自然能力的飛速發展。以前存在的能源問題隨著蒸汽機、電力等的發明或發現得到了解決,人類逐漸進入了開拓自然和掠奪資源的“瘋狂時代”,而資本在其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是資本推動了科學技術的進步。但是,并不能說資本推動科學技術的發展就一定會帶來消極后果,而是說科學技術最初的發展是因為資本邏輯背后推動的結果。資產階級及其所代表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所追逐的“最卑下的利益——無恥的貪欲、狂暴的享受、卑劣的名利欲、對公共財產的自私自利的掠奪——揭開了新的、文明的階級社會;最卑鄙的手段——偷盜、強制、欺詐、背信——毀壞了古老的沒有階級的氏族社會,把它引向崩潰”[10],這種所謂的新的文明社會是在破壞人類平等共享生態資源的前提下實現和建構的。因此,雖然科學技術與資本相互成全并彼此促進,成為了資本主義社會對全人類所做出的貢獻之一,然而這并不能抹掉資本對當代生態環境所造成破壞和對全人類帶來生存危機的消極影響。另一方面,自然生態的承受能力和恢復能力伴隨著人類改造和開發能力的提升卻每況愈下。客觀存在和發展的自然生態天然具備自我更新和自然恢復的能力,然而在人類肆意破壞和無序開采后,自然生態的自我修復能力卻不復從前,大量資源的消耗、生態環境的破壞以及生物種群的滅絕都在宣示著當前生態自然系統的脆弱與無助。科學技術的發展給自然生態的自我修復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緊張和壓力,也為人類生存危機的產生埋下了伏筆。
資產階級在加速對自然生態環境的破壞時,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資產階級即便已經造成了極其可怕的生態災難,仍然不自覺且不停歇地繼續進行持續性破壞和污染,致使自然生態災難危機蔓延整個地區甚至整個世界。一方面,資本主義制度下的資產階級正處于“自掘墳墓”的愚昧無知時期,尤其是資本主導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致使人類開采和攫取自然資源的欲望和行為越來越超出自然生態能夠承受的臨界點。由于經濟全球化不可避免,任何一個國家或者地區對當地生態環境的破壞都將導致蝴蝶效應般的跨國家或跨地區影響。此外,世界不是以人為絕對中心的世界,人類也不是生存于世的唯一存在,整個世界是建立在多種存在物存在的基礎之上而存在的,只有將世界建立在世界歷史的維度上,世界才是真正客觀的真實世界。另一方面,人類的存在不是世界存在的前提,而僅僅是世界意識自身存在的前提。“現代唯物主義概括了自然科學的新近的進步,從這些進步來看,自然界同樣也有自己的時間上的歷史,天體和在適宜條件下生存在天體上的有機物種都是有生有滅的;至于循環,即使能夠存在,其規模也要大得無比。”[6]28人類在發展自身的權利上,不能夠僭越自身所處世界賦予其所能夠享有的權利范圍,這是一個生態倫理學的基本原則和大眾共識,然而資產階級不自知,資本更加無所畏懼。“隨著人類愈益控制自然,個人卻似乎愈益成為別人的奴隸或自身的卑劣行為的奴隸。”[11]如果仍然不加以關注和改變,那么人類將會面臨自身都無法承受的生態災難,面對無法想象的生存危機,世界也必將因為人類自身的貪婪無度給予人類無法想象的報復和回擊。
可持續生存必將成為人類生存的必然選擇,歷史唯物主義為其提供了路徑和可能,必須科學而系統地把握人和自然、環境和發展的關系[12]。生存從來都不是一段時間或者某一個階段的事情,只要人類存在,人類就會自在并自覺地意識到自己的生存本身,而且如何可持續地生存從來都不是一個可以質疑的命題,而是人類生存歷史的必然,也是人類生存理念的背后邏輯。因此,堅持人類可持續的理念就成為了生態倫理學的思考命題。將生態倫理學放置在歷史唯物主義的視域下是馬克思主義生態倫理學的必然選擇,也是解決當前人類不可持續生存危機的唯一出路和科學方法。一方面,人類生存的境遇仍然在逐漸惡化。當前人類生存的生態環境依然在持續惡化中,無論是全球變暖、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還是大氣污染、水污染、土地污染,抑或是物種滅絕、生態鏈中斷、生態災難等問題,都伴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向前發展而逐漸惡化。人類仍然在加速對自然生態環境的破壞和污染。另一方面,隨著世界各國越來越快地步入或者正在準備步入工業化和現代化的進程當中,越來越多的工廠和企業在世界各個地區和國家開始運營,污染的大氣、水源和各種廢料都被排放到之前沒有被污染的區域,這導致當地人民群眾的生存境遇隨著工業化和現代化的到來而開始惡化。不僅如此,所有這些污染和破壞還會危及當地的生態系統平衡,加速了生物物種的瀕危和滅絕,使生態系統處于岌岌可危的狀態。面臨如此嚴峻的自然生態環境和人類生存危機,可持續生存成為人類生存發展的必由之路,也是人類實現自身存在的唯一選擇。如同恩格斯在《未來的意大利革命和社會黨》的開篇中所提到的:“除了現代的災難而外,壓迫著我們的還有許多遺留下來的災難,這些災難的產生,是由于古老的、陳舊的生產方式以及伴隨著它們的過時的社會關系和政治關系還在茍延殘喘。”[13]只有把生態災難的來臨與加重放置在整個人類文明發展和活動歷程的歷史維度之中,重新以歷史唯物主義的視角審視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作為生態危機的決定作用和背后根源,才能真正掌握人類生存危機和自然生態資源破壞的實質。只有訴諸于歷史唯物主義,才能為人類可持續生存提供空間維度的視角和時間向度的可能。
總而言之,歷史唯物主義生態學深刻揭露出人類可持續發展的最大障礙是以資本為核心的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即資本主義制度,消滅資本主義私有制成為了無產階級革命的主要任務。因此,要以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視角和審視高度,重新看待和分析資本主義制度與生態自然之間的辯證關系,為生態倫理學的當代性內涵注入歷史唯物主義的研究方法和歷史視角,以期為人類可持續生存指明發展道路和歷史使命,從根本上解決生態危機的理論澄清和實踐方法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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