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少東

“共和國勛章”獲得者袁隆平。圖片|新華社
袁隆平是我國研究與發展雜交水稻的開創者,也是世界上第一個成功利用水稻雜種優勢的科學家,被譽為“雜交水稻之父”。直到今年年初,他還堅持在海南三亞南繁基地開展科研工作。
中國不但成功地用占世界7%的耕地,養活了占世界22%的人口,而且為全人類解決糧食問題帶來了福音。近25年來,世界主要農產品增長份額有20%以上來自中國。這其中,最大的貢獻來自被稱為“東方魔稻”的雜交水稻。以袁隆平為代表的中國科學家所創造的這份科技成果,被視為中國繼四大發明之后的第五大發明。
從1976年雜交水稻研究成功推廣至今,中國累計種植60多億畝,增產稻谷6億多噸,全世界播種面積共計1.5億公頃,每年增產的稻谷可以多供養7000萬人口。
1953年8月,袁隆平從西南農學院畢業,被分配到安江農校做一名中專教師。
還在大學時,袁隆平就被同學定性為“愛好自由,特長散漫”。當上了老師,他一如既往地“自由散漫”,對任何政治活動都不熱心,只對試驗田中的各種作物感興趣,早就被劃為“中右”。他的父親曾在國民黨政府中任職,又添了一條“黑五類”出身。
而袁隆平正在悄悄進行的雜交水稻研究,也成了一條罪狀。這項研究依據的是西方孟德爾—摩爾根遺傳學說,在當時被攻擊為“資產階級異端邪說”。
一天中午,安江農校“文革”工作組通知袁隆平去談話。袁隆平琢磨該對自己“宣判”了,惴惴不安地走進了工作組負責人辦公室。
沒想到,這位負責人客客氣氣,讓他介紹了自己的研究,隨后鼓勵他“抓革命促生產”,把研究和實驗搞好。同時,還把安江農校最好的一塊試驗田分給了他。
原來,工作組確實準備揪斗袁隆平來著,牛棚里的床位都給他準備好了。但在查閱袁隆平檔案準備批斗材料時,意外發現了一封國家科委發來的公函。這封公函責成湖南省科委和安江農校要支持袁隆平的研究。
看著北京發來的紅頭文件,安江農校“文革”工作組不敢自專,帶著這個函件去請示原黔陽地委書記孫旭濤。孫旭濤是一位知識分子出身的老革命,看完公函,他明確答復:“袁隆平當然是保護對象!”
1965年年底,袁隆平對獲得的材料和實驗數據進行了梳理,完成了關于雜交水稻的第一篇論文《水稻的雄性不孕性》,奠定了雜交水稻研究的理論基礎。
而那封神秘的“北京公函”,卻給“預備黑幫”袁隆平撐起了一把“保護傘”,讓他避過了“文革”的疾風驟雨。
這封公函源自袁隆平發表在中國科學院院刊《科學通報》上的一篇論文。論文的題目是《水稻的雄性不孕性》。這是世界上第一篇論述水稻雄性不孕性的論文,并且指明了這一特性的巨大利用價值和通過雜交培育高產水稻的設想。
論文甫一發表,就被時任國家科委九局局長的趙石英發現,意識到袁隆平所進行研究的重大意義。他向主管國家科委工作的聶榮臻元帥匯報了此事。這才有了國家科委下發的公函。
袁隆平的論文發表在《科學通報》1966年2月第17卷第4期上。這期之后,《科學通報》因“文革”被迫停刊。袁隆平幸運地搭上了“末班車”。
《科學通報》發表《水稻的雄性不孕性》論文,后來被視作中國雜交水稻研究的開端。而這篇論文實際上是袁隆平4年的研究成果。
當時的袁隆平還只是一位中專教師,他對雜交水稻的研究源自一次意外的發現。
1962年,袁隆平申請了安江農校門口西側的一塊早稻試驗田,每天課后都要去遛上一圈,觀察那些他親手栽下、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禾苗。
這是一片越長越讓他懊惱的禾苗。
上一年7月,早稻抽穗的時節,袁隆平在這塊試驗田中發現了一株“鶴立雞群”的稻株,植株高大,穗大粒多,一蔸稻秧分出10余穗,每穗有壯谷一百六七十粒。照這樣的長法,一畝水稻的產量能超過600公斤,超過普通品種的一倍多。袁隆平如獲至寶地把這些成熟的谷子一粒粒收好,冀望著這些金燦燦的谷子能夠繁殖、培育出同樣出色的水稻。
1961年春天,他把這些種子發育出的秧苗插進試驗田,滿以為播下的是龍種,沒想到收獲的卻是跳蚤。
秧苗長高了,但參差不齊,高的高,矮的矮,接著抽穗、揚花、灌漿了,但成熟很不一致,遲的遲,早的早,上一代的優勢蕩然無存。為什么會這樣?
袁隆平開始對試驗田中的水稻仔細調查、統計。總計1000多株稻秧,看上去參差不齊,其實根據不同性狀歸納起來只有兩類,一類的數量有700多株,另一類有200多株,比例恰好三比一。
這個統計過程,幾乎就是孟德爾“分離法則”的精確演示。根據這一理論,純種水稻品種的第二代仍會和上一代一樣,只有雜種水稻的第二代才會有這樣比例的分化。
統計數據證實了袁隆平猜測:那株穗大粒多的稻株,是一株天然雜交稻!
袁隆平發現天然雜交稻,對李森科學說是“離經叛道”;而他隨后展開的雜交水稻研究,對經典遺傳學也是挑戰。當時的遺傳育種有一個定論:自花授粉的水稻“自交無退化,雜交無優勢”。
袁隆平并非第一個認識到水稻雜交優勢的研究者。早在1926年,美國農學家瓊斯就提出了這一觀點。美國、日本、菲律賓、馬來西亞等國家的育種專家,都在水稻雜交方面做過研究,卻無一取得成功。雜交水稻研究沒有任何經驗可循,只能從頭開始。
想讓水稻這種自花授粉植物進行雜交,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進行人工去雄。但這種方法沒有實際利用價值。因為水稻是雌雄同花,一朵花只結一粒種子,幾十、上百粒種子結成一穗,幾穗乃至十幾穗合成一株……人工去雄的工作量是無限大的。
另一條路,就是“三系”配套。這是一套復雜繁瑣的育種工程,即便是現在,袁隆平的學生、助手尹華奇在向記者這個外行解釋“三系”配套時還面露難色:“我是學育種的,第一次聽袁老師講‘三系配套都沒明白。給你打幾個比方吧,能把大致原理講明白就行。
“水稻是自花授粉植物,好比一出生就是夫妻成雙。想讓它出現雜交,就要找到天生的‘寡婦,這就是不育系。水稻每年都要種,不斷地需要不育系,所以,要讓‘寡婦只能生‘女兒,這就要給她找一個特定的‘丈夫,就是保持系。
“到‘女兒這一輩,就要分兩部分,一部分再和保持系雜交,仍舊只生‘女兒,繼續做不育系。另一部分則要找到特定的‘丈夫,也就是恢復系,他們的后代要恢復成天生的夫妻成雙,也就是雜交水稻的種子。這樣‘三系配套完成,才能循環往復地制造出雜交水稻的種子。”
走通這條路的先決條件,就是找到天生的“水稻寡婦”。
天然的水稻雄性不育株什么樣?袁隆平沒有見過,中外資料上也未見報道。沒有任何捷徑可循,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去稻田里一株一株地尋找。那份大海撈針的辛勞,如今我們只能在想象中體會。
每年的6月下旬到7月上旬,是安江地區水稻揚花的時節,也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節。這時,安江農校的試驗田和周邊生產隊的稻田里,總能看到袁隆平的身體躬成90度以上,臉貼著層層疊疊稻浪,一手拿放大鏡,一手拿鑷子,尋找著那萬里未必出一的天然雄性不育水稻。

湖南省農業科技人員袁隆平(農業科學院研究員)(右)、李必湖在觀察雜交水稻生長情況。圖片|新華社
終于在尋找到第6400穗稻穗時,袁隆平發現了第一株天然雄性不育水稻。跟在他身邊為他做助手的夫人鄧哲,在筆記本上留下了這樣的記錄:
發現時間:1964年7月5日午后2時25分。發現地點:安江農校水稻試驗田。水稻品種:洞庭早秈。隨后的一年,在14000個稻穗中,袁隆平又找到了5株天然雄性不育水稻。
1965年年底,袁隆平對獲得的材料和實驗數據進行了梳理,完成了關于雜交水稻的第一篇論文《水稻的雄性不孕性》,奠定了雜交水稻研究的理論基礎。
在安江農校試驗園的一個水池邊,擺放著袁隆平的60個瓦盆。從1964年找到天然雄性不育株開始,他就在這些瓦盆里開展著水稻雄性不育的研究實驗。
袁隆平跑到試驗園,眼前的情景讓他欲哭無淚:栽種著雜交稻秧苗的瓦盆已經全部被砸碎,試驗秧苗也被砸了個稀爛,丟得滿地皆是。

袁隆平教授在觀察“兩系”法雜交晚稻結實情況。圖片|新華社
幾年的研究成果就此付之東流。袁隆平痛心不已卻徒呼奈何。可就在這一天晚上,兩個學生悄悄地來到了袁隆平的家,帶來了令人驚喜的消息:有3盆實驗苗被他們事先藏到了學校果園的一條臭水溝里,躲過了這一劫。
這兩個學生,一個是尹華奇,一個是李必湖。兩個人平時就常和袁老師一起侍弄那些盆盆缽缽,深知這項研究的意義。
聽到造反派要砸爛這些盆盆缽缽的風聲,兩人提前行動,前一天晚上就偷偷進了試驗園。想要保住所有的實驗苗是不可能的,造反派一旦發現這些盆盆缽缽不見了,更會下力氣尋找,一旦被發現就是滅頂之災。兩個人很有“策略”地只偷出了3盆,而且根據袁老師平時對這項研究的介紹,他們把水稻雄性不育3種類型的實驗苗各選了一盆。
隨后,國家科委的公函被發現,袁隆平幸運地躲過一劫,而且“因禍得福”。水稻雄性不育研究被湖南省科委列入省級科研項目,每年能得到600元的科研經費。
尹華奇、李必湖兩人是“社來社去”的學生,這一年面臨畢業。所謂“社來社去”,是安江農校曾經特招的農民學員,他們畢業時要“哪個公社來,回哪個公社去”。而袁隆平看中了這兩個在關鍵時刻保住水稻雄性不育株“血脈”的弟子,留他們做了自己的助手。
一切似乎變得“順風順水”了。到1968年,那3盆在臭水溝中躲過一劫的雄性不育秧苗,經過幾次繁育,已經發展到可以插滿兩分試驗田了。但就在這時,水稻雄性不育研究卻遭到了更為嚴重的一次打擊。
5月19日一早,袁隆平師生三人像往常一樣去試驗田里觀察禾苗長勢。然而他們看到的,是一片被踐踏得狼藉滿地的爛泥塘。前一天傍晚還好端端的試驗田,一夜之間,禾苗被拔得精光,不知去向。李必湖形容當時的心情,就像“五雷轟頂”。這個明顯的人為破壞幾乎斷送了全部的研究成果。他們翻遍了試驗田,才找到了5株被掩埋在爛泥中的殘存禾苗。
這次秧苗被毀后來被稱作“5·18事件”,是雜交水稻研究過程中遭受的最大打擊。然而這次事件是何人所為?出于什么目的?至今仍是懸案。
“5·18事件”疑案未破,水稻雄性不育研究又遭遇被中斷的危險。
6月份,袁隆平接到安江農校委派的新任務,去100多公里外的一座煤礦“宣傳毛澤東思想”,接受勞動鍛煉。隨后,水稻雄性不育研究小組的科研經費被取消,尹華奇和李必湖的微薄工資被停發,實驗實際上被中止了。
一個多月后,袁隆平被從煤礦調回,帶著兩個學生借調到湖南省農科院。水稻雄性不育科研課題從安江農校收上來,交給湖南省農科院主管。同時從有關單位抽調業務骨干,充實到科研協作組,以求加快科研進度。
近乎絕境時,雜交水稻研究柳暗花明。
1968年的冬季,袁隆平一行三人第一次來到了海南島最南端的三亞。海南島豐富的天然基因庫給各種作物的南繁提供了獨特條件。大自然就給雜交水稻準備了一份特殊而珍貴的禮物。這份禮物,就是“野敗”。“野稗”是一種稻田中常有的雜草,而我們的“野敗”是一種野生稻,全稱叫野生雄性敗育稻。
談到發現“野敗”的功績,袁隆平對記者說:“有人講李必湖發現‘野敗是靠運氣,這話不對。一是李必湖是有心人,當時就是在找野生稻。二是他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當時全國研究水稻雄性不育性時間比較長的就是我們三個,這個寶貝只要觸到我們手里就能一眼認出。別的人即使身在寶山也不見得識寶。”
李必湖則告訴記者,他當時不但是在找野生稻,而且找的就是野生的雄性不育稻,這也是根據袁老師的安排。
在“野敗”之前,袁隆平師生三人已經進行了6年的水稻雄性不育性研究。6年來,他們先后用1000多個品種的水稻,與最初找到的不育株及其后代進行了3000多次的測定和回交實驗。實驗最好的結果是后代產生了70%的雄性不育株率,但他們需要的,是一個能使后代保持100%不育株率的理想組合。幾年來的實驗都在栽培水稻的圈子里進行,從地理環境到生物學特性,親緣關系比較近,袁隆平意識到這可能就是實驗沒有突破的癥結。“我們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要盡可能地進行遠緣雜交。”利用野生雄性不育株就是他的設想之一。
其實,海南島一帶的野生稻資源十分豐富,但當地人視其為雜草,土名“假禾”。直到有一天,南紅農場的技術員馮克珊來到他們的駐地閑聊。李必湖又打聽起野生稻來。沒想到馮克珊聽了連連說:“野生稻嘛,我們這里有的,好找好找。”
1970年11月23日上午,馮克珊趕著牛車,把李必湖載到南紅農場中間的一塊沼澤地。叢生的雜草之中,成片的野生稻正在揚花吐蕊。
只用了20分鐘,李必湖就在野生稻中發現了3個不育稻穗。它們花藥細瘦,色澤淺黃,雄蕊不開裂散粉。這是典型的敗育型雄性不育。
1976年大面積推廣至今,我國累計推廣種植雜交水稻60億畝,累計增產6000億公斤,每年增產的稻谷可以養活7000萬人。
3個稻穗同屬一株。李必湖小心翼翼地把這株野生稻連根帶泥挖了出來,用衣服包著捧回試驗田。
此時,袁隆平正在從北京返回海南的路上。多年研究始終沒有突破,袁隆平心底也很焦急。南繁的秧苗插下后,他就帶著多年得到的數據到北京向中國農科院的專家求教。
結果那一次北京之行,讓袁隆平更生緊迫感。在中國農業大學圖書館的一本外文雜志上,他看到了一條震驚不已的消息:日本研究者于1968年完成了雜交水稻的“三系”配套。但由于雜交一代的優勢不明顯,遲遲不能投入生產。
袁隆平帶著焦慮的心情回到了南紅農場,剛一進門,卻得到了李必湖送上的大驚喜。他顧不上休息,直接趕到試驗田去看望那株野生雄性不育稻。
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番,袁隆平忽然一拍李必湖的后背:“高級,高級啊!”
“高級”是指材料高級,袁隆平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個絕好的雄性不育材料。“三系”配套中至關重要的不育系就要靠它打開突破口。
“野敗”讓袁隆平的“三系”配套一錘定音。
時至今日,雜交水稻的品種已經數不勝數,但每個品種的植株里,都蘊含著這株“野敗”的基因。

1980年10月, 我國第一個研究雜交水稻的育種家、湖南省農業科學院研究員袁隆平。圖片|新華社
還在“野敗”發現前不久,1970年6月,當時的湖南省革委會在常德召開了“湖南省農業學大寨科技經驗交流會”。懷化地區送去參展的就是“雜交水稻雄性不育研究”。
這次展覽,讓項目負責人袁隆平心懷忐忑。研究已經進行了6年,除了《科學通報》上發表的那篇論文,可以說還沒有成果。數千次的雜交實驗,結果都不理想,產生的只是越來越多的待解謎團。他能有什么經驗拿出去交流呢?
也正因于此,“水稻雜交無優勢”的論斷越來越被人們相信,對袁隆平的質疑不絕于耳。
沒想到,那次會上,時任湖南省革委會代主任的華國鋒把袁隆平請上主席臺就座和發言,公開表示了對雜交水稻研究的支持。
會后,華國鋒還專門找袁隆平談話,鼓勵他說:周恩來總理經常過問雜交水稻科研的事,希望能夠繼續研究下去。要將水稻雄性不育系的材料拿到群眾中去搞,廣泛發動群眾性科研力量,合力把它搞成功。另一方面,華國鋒向湖南省有關部門吹風,要求他們對雜交水稻研究大力支持。
1971年初,國家科委和農業部決定組織雜交水稻的全國性協作攻關,列為全國重點科研項目。袁隆平的研究升級成為國家行動。
這一年早春三月,來自全國18個省市的水稻育種專業人員齊聚海南南紅農場。從第一株“野敗”分蘗扦插得來的46株野生雄性不育稻,此時正在南紅農場張開它們病態的稻花,通過雜交,結出了第一代的“野敗”種子。袁隆平將這200多粒種子無償貢獻出來,形成了雜交水稻“三系”配套的大會戰。
100多名科研工作者用分到手中的“野敗”種子,與全國各地的上千個稻谷品種進行了上萬個組合的回交轉育。很快,捷報頻傳,“三系”中的不育系和保持系,在湖南、江西、福建等地分別通過不同品種育成。
1973年春,袁隆平又率先找到了一批優勢明顯的恢復系。這年10月,在蘇州召開的全國水稻科研會上,袁隆平宣告了我國雜交水稻“三系”配套基本成功。
在科技成果的推廣史上,雜交水稻的推廣速度和廣度在中國乃至世界上都是史無前例的。
1975年10月,在長沙召開了全國雜交水稻第四次科研協作會,雜交水稻的增產效果已經擺在眼前。湖南省農科院提出了要在全國大面積推廣雜交水稻種植。
那時,湖南、廣西等10多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種植雜交水稻有4000多畝。但這樣的面積已經讓雜交稻種供應不上。要大面積推廣雜交水稻,必須有足夠的雜交稻種作保證。在“文革”尚未結束的特定歷史條件下,如果沒有中央的重視和支持,在全國大面積推廣的想法是不可能實現的。12月中旬,主管雜交水稻研究的湖南省農科院副院長陳洪新進京找農業部領導匯報。結果在農業部招待所住了3天,等到的回答都是“領導很忙,請等候”。
陳洪新心急如焚。見不到農業部領導,他干脆直接上報國務院。陳洪新是一位經歷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南下”干部,曾任郴州地委書記。“文革”中受沖擊,降職到當時的農科院任用。憑著自己和時任國務院第一副總理華國鋒的戰友、同事關系,陳洪新寫了一封滿滿4頁的匯報信,信封上寫明“華國鋒同志親收”,寄了出去。
兩天后,國務院辦公廳的電話打到了招待所陳洪新的房間:下午3點華副總理聽匯報。當天下午,一輛小車把陳洪新接進了中南海。聽完匯報,華國鋒當即拍板:第一,中央拿出150萬元人民幣支持雜交水稻推廣,給廣東購買15部解放牌汽車,裝備一個車隊,運輸“南繁”種子;第二,由農業部主持立即在廣州召開南方13省(區)雜交水稻生產會議,部署加速推廣雜交水稻。
這一年冬,數以萬計的制種大軍云集海南,發動人海戰術大規模南繁制種,雜交水稻制種面積達3.3萬畝。
第二年,雜交水稻綠遍神州。全國推廣雜交水稻208萬畝,增產幅度普遍在20%以上。中國的糧食產量實現了一次飛躍。此時,據雜交水稻研究發端整整10年。
從1976年大面積推廣至今,我國累計推廣種植雜交水稻60億畝,累計增產6000億公斤,每年增產的稻谷可以養活7000萬人。在國家雜交水稻研究中心的大廳里,有這樣一幅壁畫,金燦燦、沉甸甸的稻穗垂著頭,圍攏著禾下的一位老人。這幅畫取材自袁隆平的一個夢。“我夢見我們種的水稻,長得跟高粱一樣高,穗子像掃把那么長,顆粒像花生米,人能在稻穗下乘涼……”關于水稻的夢,他一做就是40多年。
當記者稱呼他“雜交水稻之父”時,袁隆平卻說:“我只是個領頭人,雜交水稻是全國科技工作者克服各種困難,共同搞成的。”
當記者像很多人一樣贊其偉大時,袁隆平又笑著說:“我又沒有尾巴,哪里‘尾大。不過尾巴大了倒是好事,不會‘翹尾巴,還是要踏踏實實到田里去。”
這位年屆八旬的老者,時至今日仍堅持每日下田,而且仍像候鳥一樣,每年還要到海南南繁。
“三系”配套法雜交水稻成功后,1995年,袁隆平主持的“兩系”法雜交水稻研究再獲成功,雜交水稻平均畝產再增10%。1997年,袁隆平再次發起研究超級雜交稻。
據悉,袁隆平研究的“超級稻”平均畝產達到1149公斤,其中一塊最高產量達到1181公斤每畝,再次刷新了世界單產紀錄。
◎ 來源| 北京日報紀事微信公眾號
袁隆平
雜交水稻之父、中國工程院院士、首屆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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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畢生追求就是讓所有人遠離饑餓。”
“我只是個領頭人,雜交水稻是全國科技工作者克服各種困難,共同搞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