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灣落日
消失的日子就是一粒粒的塵灰
飄落在南方天空下的查灣
落在鑲嵌著詩句沉默的大理石墓碑
落在對你朝思暮想的母親頭頂
縷縷灰白如蘆花
又如絡繩斷開
思念的珠子散落
被含淚小心拾起
拾起又再度散落
可甬道般的樹陰還是暗綠的
同于那幾十年前
樹頂的酸棗和搖晃的槐花耀眼
那時的你,還是離開時的舊模樣
從彌望的麥田里走出來
從洋洋河水中洗滌出來的
“太陽之子”
你的句子里,遙遠的高河查灣
就是一叢柔軟的蘆花
昌平山洼嬌艷的山花也無法比擬
而你的世界被割裂得分明:城市的萬花筒
噴涌汽油與金屬的氣味
你的詩句卻永遠噴薄絲杉麥田和無數真
實的自我
沒有風,蘆花向著引力低頭
沉默同樣是有意義的話語
如銀子在爐中淬煉
流淌查灣的月光和流水
許多在前的將會在后
這年輕而蒼老的故人
互為因果的不僅僅是內心的堅持與妥協
希望與絕望也是灰塵
從高處緩慢落入查灣
短暫也會是永恒,池塘邊垂釣者
眉目漸漸模糊,像梵高瘦削的面孔隱沒
在草叢深處
你審視覆蓋身影的楊樹,像審視浮雕上
那一串簡單不可解的符咒
或許它們并不存在
就像我在經過的水杉下觀看落日
放大著自身存在的無限可能:
許多年前的那個下午
我還是幼童
夕陽包裹著云霧沉沒
“黑夜從大地升起”
而萬物墜入查灣鳥雀的寂靜
仿佛因為白晝里過度的喧嘩
昌平密雨
“愛一個人,那門是窄的,那路是長
的?!?/p>
橫木在流水中努力尋找平衡
他身體的震驚
源自于立在這脆弱上:
那是夢中生翼的駿馬、搖晃的秋千、鏗
鏘的鐵路、面龐的發光雨水
“1”是無效,向下就是黑暗
“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卻不接受光”
昌平聚攏起的夜氣,漫過腳背的雨水和
來自德令哈的眼淚
你已一無所有也就一無所懼
把黑夜得來的詩句寫在紙面
寫在被迷離天空驚擾過的水面
詩句是一道道璀璨的星芒劃過潮濕的黑
夜——
削減世俗的重量,那即將凋零的有限性
催促他伸展雙臂
在虛空中尋求飛行支點,如重心在橫木
上精妙地漂移
每個夜晚到天明,在城市燈火覆蓋不到
的角落
保持與生俱來的驕傲與默契
可孤獨,不是來自天性
視野里的檀香無奈地散去:
虛渺充盈的寧靜啊
他也希望成為那被點燃的一束
像耳畔翻卷的絮語燃燒不止
成為火焰成為灼熱
成為無數孤獨的星子
這樣熾烈地獻出自己
迸發雷電的吶喊,僅僅為了照亮
眼前那一小簇漆黑的夜
愛的門扉對你關閉
可詩的天窗為你敞開
你終于可以像自己寫的那樣生活:
成為荷馬、但丁、歌德
成為莎士比亞、荷爾德林
與他們同坐春天的長木椅上
無數詩句,無數多彩的海子
在春天的密雨里會照亮一雙雙渾濁的眼
春天的查灣,燕子來去如風
“一代過去,一代又來。大地卻永遠長
存?!?/p>
復 活
海浪與時間都是沉重閃亮的
針尖,鯤鵬也不過是針尖上的一?;覊m
漆黑夜幕下,冒雨獨行的騎士
所有的狂風都在向他吹拂
從太平洋到印度洋
從蒙古草原到青藏高原
從阿爾療養院的雪松到羅摩衍那的降魔
英雄路
從查灣到山海關,土地、太陽都在大聲
呼喚
那一路攀爬接近終點的疲憊孩子
他伸開雙臂,張開十指
多像風暴中的一株幼樹
試圖擁抱那縷刺破烏云的陽光
那是春暉的呼喚,是萬頭鯨魚的齊聲歌
唱
那冰凍的海子
會重新復活
流淌出靈魂一樣的五彩斑斕
壁虎游弋于舊年的淡藍色窗紗
它們一樣
沉浸在春天的哀傷中,無所適從
苦艾與羅漢草爭高
那是幼年的詞語密林
是蝴蝶和蜻蜓的翅膀
暴雨初歇時,他還會赤腳站在
泥濘的土地上靜如金烏
一只穿破密云的金烏,帶著鄉野
無畏的笑容,注視著查灣的草木和母親
兄弟姐妹,眼里流動著海水
清澈的咸味
仿佛從未曾消失,又仿佛從未曾降臨
查灣清寒孤絕的蘆葦
依舊針尖一樣細密
作者簡介:李瓊,女,生于安徽肥東。高中英語老師,85后詩人,兼從事詩歌翻譯。曾獲中國曹植詩歌獎、桃花潭國際詩歌獎、全國龍棲地杯詩歌獎等多個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