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陽
伴隨我國人口老齡化程度進一步加深,以及日益嚴重的空巢化和家庭養老服務功能的弱化,如何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問題就顯得尤為重要。2002年,世界衛生組織在第二次老齡問題世界大會上提出“積極老齡化”理念,即指老年時為了提高生活質量,盡可能使健康、參與和保障達到最佳的過程。根據積極老齡化的要求,我國養老事業發展中應關注對老年人“參與”的要求,其中的“參與”不僅指老年人再就業、參與物質生產活動,還體現在志愿服務和社會參與方面。我國《“十三五”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和養老體系建設規劃》第九章中明確提出要“擴大老年人社會參與”,并引導社會組織加大支持[1];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也提出了“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構建養老、孝老、敬老政策體系和社會環境”的偉大構想與戰略部署。積極老齡化理念體現了“老有所為”的思想,認為老年人積極參與社會事務不僅有助于自身價值的實現和滿足,還會帶來社會效益的增加,最終實現自身與社會的雙贏[2]。
目前,全國各地探索實踐并開展了各種形式的互助養老活動。在社會環境和政策制度的影響下,一種新型的“代際融合”互助養老模式應運而生。“代際項目”也稱“代間計劃”,產生于19世紀60年代至70年代的美國,目的是消除老年人的陳舊觀念、減少世代之間的隔離,并為低收入老年人提供財務支持。它既彌補了家庭養老和機構養老中老人社會參與感缺乏的不足,又在社區養老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老年人積極參與代際互動,不僅可以發揮自身的優勢,還能接受到來自年輕世代的幫助,加強代際溝通,豐富老年人的晚年生活。本文基于積極老齡化的理論視角,打破世代界限,探索創新模型,研究城市社區代際融合互助養老的可能性與可為性,探討代際互助養老的發展難點與實現路徑。
當前國際上對于“代際項目”的定義較多,但較為一致的觀點是將其視作“為老年人與年輕人提供互動和參與解決社會問題機會的社會工具”[3]。國際上對于代際互助的理論淵源可以追溯到1993年,歐盟將該年歐洲年主題定為“老年人與多代團結”,強調了對于老齡化與代際話題的關注;1999年的國際老人年上,聯合國將“多代關系”作為理念框架之一提出;2000年第二次世界老齡問題世界會議的議程項目要求特別關注“代際凝聚力”,并強調了代際互助的重要性;自2009年開始,歐盟設立了“世代互助日”,鼓勵兩代人互幫互助,以更好地適應老齡化趨勢。
在理論基礎和政策倡導的支持下,代際互助在歐美國家逐步推廣,形成了代間學習、代際融合、時間銀行等多樣的實踐形式。以美國和德國的實踐經驗為例,美國非營利組織“代際聯合”強調通過增強代際間的互動與交流來豐富老年人的晚年生活,2012年以來,該組織每年舉辦一次“美國最佳融合社區競賽”,觀察社區中各代人的家庭、組織和服務是否可以互相幫助,以居民是否有很高的滿意度為評價指標,這種方式既幫助老年人融入社會、又可以增強青年人對孝文化的理解,促進代際間的和諧共融[4]。德國也實施了一系列代際互助項目實踐。起源德國的“多代居”實踐項目主要指不同年齡段、不同世代間的群體可以聚會、交流和互動,并且可以促進相互支持和協助的一種公共空間[5]。之后興起的代際合居鼓勵青年人與非親緣老年人同住,既滿足了不同主體需求,又增進了老人與社會的聯系。
我國學者對于“代際互助”的研究起步較晚。隨著城鎮化建設的加快,家庭養老功能逐漸弱化,老齡化、空巢化現象日益嚴重,影響了社會上對于代際關系的看法與態度。蔡驎認為,代際連帶是不同世代之間的一種互幫互助、共擔責任的社會關系。同時,也認為傳統家庭式的代際關系必然會受到老齡化的動搖[6]。成偉、黃俊輝認為傳統代際關系隨著社會轉型而發生變化,互助養老是符合中國人文化和心理習慣的養老模式[7]。此外,受儒家文化影響,我國根深蒂固的家庭觀念使我國與西方的代際關系大為不同[8]。費孝通認為,中西方文化在“贍養父母”方面存在顯著差異:西方是接力模式,中國是由中國傳統文化決定的反饋模式。社區代際融合互助養老模式,既滿足于中國人傳統的養老心理,又不同于家庭養老,它利用社區養老的優勢,有利于充分挖掘和利用社區內各種養老資源。目前,我國已經初步開展了相關的代際活動,梁巧惠在分析城鎮居民互助養老研究中,提出我國雖有山東青島模式、江蘇海安模式、北京豐臺模式,但仍需借鑒國外經驗,普及互助養老的制度設計和管理思路,真正實現互助養老共繁榮之態。
從國內外學者的文獻研究中可以看出,國際上對于老年人代際互助的理論研究和實踐經驗相對豐富,不同的國家也相繼開展了各種形式的代際活動,形成了良好的效果。而國內學者對基于血緣關系的代際互助研究較多,但對于社會層面的代際互助關系研究不足;在研究內容上,多聚焦于農村互助養老的理論研究和實踐活動,相比之下,對城市互助養老的研究和實踐較少。本文基于社會層面的城市社區代際互助養老服務項目,對其實踐內容和成效展開調研,研究城市社區“代際融合”互助養老模式存在的問題普及的可行性,以期為我國“代際融合”互助養老模式帶來探索和創新。
2019年末,南京市常住人口為850萬人,65歲及以上常住人口數量為107.58萬人,占比12.66%,南京市老齡化狀況十分嚴峻。在這種背景下,各區為應對人口老齡化實施了一系列創新型養老服務措施。以南京市G區為例,南京市QD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中心(南京市G區XH精神關愛中心)隸屬于老年學會,所在的QD社區現有60歲以上老人約3000人,80歲以上老人300余人,其中獨居老人約30位、空巢老人約100位,多為退休職工。社區居家養老中心已有注冊人數200余人,以獨居空巢老人和80歲以上高齡老人為主。服務中心依托附近高校的心理學專業,特色是注重老年人精神關愛,其服務宗旨是通過開展老年人精神關愛服務,讓老年朋友擁有更多的精神寄托、心理慰藉和社會支持,促進其心身和諧、代際和諧和社會和諧。
當前QD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中心涉及多種助老活動,包括助餐計劃、助醫計劃和其他以老年人為導向的助老活動。該服務中心開展的代際互助項目主要有兩種形式:一種是與附近小學合作。該項目通常在社區開展活動,學校里的青少年和老年人可以一起參加社區舉辦的陶藝課、朗誦活動、手工工藝等活動,通過共同參與活動增進感情,老少同樂。同時,這種方式可以提供兩代彼此學習的機會,青少年與老年人聚集在一起分享經驗、互相學習。可進行相關知識、態度與價值觀的交流,提供老年人貢獻智慧以及傳承文化的機會,促進世代間交流;另一種是志愿者參與社區互助養老。QD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中心會定期舉行志愿活動,如QD國際社區“益起來”慈善嘉年華活動,將老中青三代結合在一起,在一起參與活動的同時,使青年和中年群體感受到在現今社會背景下關愛老年人的重要性并從老年朋友的身上學習生活經驗,提升老年朋友的生活滿意度和幸福感,促進社會和諧。此外,在政府的倡導下,QD社區居家養老服務中心內設立了南京市養老服務“時間銀行”QD社區服務點。用戶下載時間銀行APP,使用服務計時功能,即可實現養老的互幫互助。
該社區主要由民政部門負責。民政部門會對社區進行績效考核,如助餐計劃中,民政局規定了助餐服務不得低于10位老人,不得少于500人次的標準。社區內部會定期開展活動滿意度調查,民政局也會對此進行抽查,對社區進行了良好的監督管理。但是也存在一些不足,如對社區服務人員的考核較少;活動前有策劃,但是活動后卻缺少評估,不利于改進活動質量等。
2020年7月~10月,筆者的研究團隊通過深入訪談與發放問卷的形式展開調研,共發放問卷156份,回收有效問卷150份,訪談社區工作人員與老人共20人。通過對訪談記錄的總結和對問卷結果的數據分析得出代際互助養老模式在發展中仍存在著許多難點問題。
實際上,代際活動不僅是一種老少同樂的志愿服務活動,更是積極老齡化背景下一項促進代際協調發展的社會工程。但調研發現,絕大多數人對于養老方式的認知始終停留于傳統的家庭養老的方式,對代際互助養老模式的了解程度較低。受傳統文化和公益思維的影響,不論是項目組織者還是活動參與者,往往將代際活動片面地解讀為社會公益,即青年人對老年人的“敬老助老”,或老年人對青年人的“言傳身教”。另外,在傳統家庭養老觀念的影響下,許多老人尤其是老人子女對新型養老模式的接受程度不高,青少年志愿者的家長也因為學業等原因對其參加志愿活動的支持度不高。而公眾代際意識的薄弱導致代際活動推行時受到許多阻礙。
調研數據顯示,社區居民普遍希望代際活動應該由政府、社區、社會組織以及個人多方主體共同參與來完成,但目前的社區實踐活動大多由社區或街道居委會組織實施,多元主體參與力量不足。政府作為社區代際互助養老的領導者,現今頂層設計的缺失如制度不完善、監管支持不到位等問題使后續環節出現一些不可避免的短板。社區作為活動中最重要的協調方,沒有制定出一套適合自己社區的管理實踐和操作方法,也沒有制定出代際互助的發展計劃,且缺乏專業化人才和事后專業評估。而且在代際融合互助養老運行中,由于申請手續繁瑣、志愿者數量不足等問題,社會組織的參與度是比較低的,在活動中并沒有充分引導社團力量和社會資本進入,缺乏活力與持久性。
在實際調研當中不難發現,并非所有老人都樂于參加社區組織的代際活動,老年人對于代際互助養老的態度容易受到自身特性因素(如年齡、學歷、經濟狀況、家庭結構等)的影響。以經濟狀況和家庭結構為例,QD社區中經濟寬裕的退休教師文化素養較高,退休后的生活質量有所保證,這使得他們的精神需求得到滿足,對代際活動興趣不高。而退休職工則不同,他們有一定的經濟基礎,但是思想保守,且娛樂活動單一,這類老年人對代際活動更有興趣。最后,經濟狀況較差的非職工人群退休后無固定生活來源,加之文化水平低帶來的自卑心理,抗拒參與社區活動,有一定參與代際活動的意愿但缺少深度參與的動力和勇氣。此外家庭結構也會對老人對代際活動的態度和形式產生影響,與子女忙碌、獨居的老人相比,與子女同住、子女陪伴時間長的老人對代際活動興趣較低。而老年人態度與需求的差異性會對代際活動在社區內的統一推行產生一定困難。
從實踐的角度來看,我國已經開始在社區服務、社會組織、療養院和其他機構領域開展針對年輕人與老年人互幫互助的活動。但從專業化的角度來看,我國的許多代際實踐還處于初級發展層次,項目設計過于僵化,諸如座談會、護老敬老活動等,大多流于形式,活動中老年人常處于被動接受的狀態,老年人和青少年的溝通交流也不夠深入,在此類活動中,老年人的自我價值實現感較低,雙方對于代際互動的了解大多是膚淺的,并沒有實現積極老齡化所言的“老有所為”。此外,由于缺乏對組織者和參與者的事前培訓,活動期間沒有適當的專業指導,且活動結束后期也少有加強措施,導致項目深化程度并不高。
在社區代際互助養老服務的實施過程中,除了需要政府部門的主導力量以外,還需要社區老年群體、社區乃至社會力量的通力配合。因此要協調好各主體之間的關系,充分發揮各主體作用(見圖1)。

圖1 各參與主體協同關系示意圖
政府必須確保在代際融合互助養老運行過程中發揮領導監督和激勵作用。首先,政府需要建立清晰的制度,完善相關政策法規。各級政府應根據本地區老年人的實際情況和當地情況調整其對策,并且制定和實施適合自己的明確政策。其次,要為社區提供設施服務支持和充足的資金支持。各政府部門要通力合作、共同支持,加大社區養老財政支持力度,并采取激勵措施鼓勵社會捐贈和公益慈善,保證資金來源渠道多元化,保障代際互助養老模式正常運行。最后,政府相關部門要根據項目實施具體情況設置指標,對社區和社會組織開展活動的成效進行監督管理。
社區是代際融合互助養老模式的主要組織者,起到了傳遞、引導的作用,社區應在政府政策的引領下制定一系列代際活動。“代際融合”互助養老模式作為一類補充型的養老模式,其幫扶主體是城市中一些孤寡、空巢獨居老人,參與主體是青少年以及大學生群體。由于服務對象處于不同的人生階段,存在著客觀上的心理和生理的差異,因此,在活動推行時需要考慮到雙方對于服務的適應性和活動的可操作性。社區應在現有制度下,對不同老年人社會人口屬性與相應互助服務進行匹配度劃分,并制定服務標準,在活動結束后從活動次數和服務質量兩個方面對代際活動進行服務評估,提高服務的有效性。
老年人在經驗、閱歷方面具有獨特的優勢,而如何讓老年人繼續發揮余熱、將其所知所學傳遞給下一代是促進代際融合的關鍵點。社會組織應當在政府的鼓勵下,積極探索建立代際互助平臺,提高活動的專業化水平以及幫助老年人更好地融入現代生活,實現自我價值。對此,一是要廣泛開展各代人之間各種形式的聯合學習,并逐步開發適合各代人的可持續項目。二是利用現代信息技術建立網絡互助平臺,建立統一的數據庫,通過移動互聯網、App或者微信構建老年人社群,在大數據的基礎上構建涵蓋每個老年人狀況與需求的信息系統,讓這一養老模式緊隨時代發展,為其進一步發展推廣助力。三是廣泛吸納志愿者加入。通過多樣化渠道吸引多元化、年輕化的志愿者參與社區互助養老,保證志愿者隊伍的更新換代,力爭達成合作共贏的態勢。
老人是城市社區代際融合互助養老服務的主要參與者,社區老年人是互助養老服務開展的起點也是落腳點。當前城市內人們的養老思想還較為保守,對新型的養老模式的接受力度不夠。應當通過政府、社區和社會組織加大對于此類新型養老方式的宣傳力度,加強對代際共融理念的宣傳,讓民眾進一步了解新型養老方式,加大社區老人對代際融合相關政策的了解度,大幅度提升他們的參與度。此外,在活動結束后,應鼓勵老年人與社區、社會組織積極溝通,對活動參與者、活動過程等進行滿意度反饋,為之后活動的開展提供建議,提高服務的有效性。
積極老齡化背景下,代際互助作為一種新型的養老方式,以其重視老有所為、活化老年資源、強調社會參與和資源共享、注重代際聯系的特點受到廣泛關注。當前國內許多地區已經開展了相關的代際融合項目,但在發展理念、專業化設計與服務水平上與西方發達國家還存在較大差距,尤其在理論研究方面還較為薄弱,此外,代際互助活動還存在社會意識薄弱、活動參與主體力量不足、老年人需求差異性大、活動形式單一且缺乏專業化引導等問題。但不可置否的是,“代際融合”互助養老模式在我國具有較強的發展潛力和深遠的社會意義。
現今城市的養老壓力與日俱增,如何發揮老年人的社會作用以促進老年人力資源再利用成為當前養老事業發展的一重點方向。而“代際融合”互助養老模式關注老年人精神層面的發展,在其實施過程中能夠更多地給予老年人身心關懷,在代間交流的過程中有助于老年人發揮自身潛能,實現自我價值,豐富晚年生活。為了保證這一模式在城市社區內順利推行,針對其在發展中存在的不足與難點問題,本文基于協同治理的理念,提出政府、社區、社會組織、老年人四大主體如何更好地協同合作、共建代際互助養老模式。通過國家和政府完善相關政策和落實有關規定、社區完善服務和監督機制、社會組織積極探索建立代際活動平臺和社區老年人提高代際意識,新型社區“代際融合”互助養老模式有望得到長足發展,從而助推我國城市養老事業更好地發展,為老年人提供更加優質的服務和更加豐富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