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維·雅羅

黎悅瓣

《非洲》 2018這是兩個龐然大物之間的碰撞，火山和標志性的大象成就了彼此，升華了其中的美學水準。大象身后的背景是東非最具象征性的代表。“當我們到達拍攝地時，太陽仍然毒辣，我們不得不等待時機，并與大象保持著距離。我想拍出大象充滿精力的樣子，而不是一副疲態，這就意味著要等太陽落山。我要感謝很多人，他們遵守了自己做事的規矩，同時他們也鼓勵了我守住自己的原則。”

英國攝影師兼環保主義者DavidYarrow說：“九十九次的失敗換來一次成功。”這話說的不假，對于David Yarrow來說，那百分之一非但沒有失敗，而且還大獲成功，為他贏得了國際性聲譽。他出售的作品也以極高價格成交，其中包括《狼行人間》和《非洲》。2019年4月，《非洲》在蘇富比拍賣行以106000美元成交。

David出生于蘇格蘭格拉斯哥，他最初是一名體育攝影師，所拍攝的作品刊登于世界各地的報紙上。但如今讓他聲名鵲起的是他拍攝的自然界作品，他的足跡從肯尼亞的安博塞利到美國的蒙大拿。不過David不愿被公眾視為一個“野生動物攝影師”。

他最具代表性的150張作品被收錄在新攝影集中，其中包括了狼、大猩猩、獅子和大象的照片。拍攝這樣引人注目的作品非常不易。在他攝于2011年的著名照片《大白鯊》中，David為了拍到大白鯊躍起用尖牙獵捕海豹的畫面，在南非福斯灣一艘船的甲板上臉貼地躺了28個小時。

無論通過安全籠或遙控相機與野生動物近距離相視而對，還是讓馴養動物和Kate Moss和Cara Delevingne這樣的超模一起拍攝時尚大片，他都比別人更認真地完成拍攝。這也是他能成功的原因之一。

《叢林審判官》 2019“要想在盧旺達的火山之上找到一只銀背大猩猩，而且它所在的地方居高臨下，還能提供更廣闊的敘事背景，這無疑是個艱難的任務。但你長途跋涉的次數多了，概率就越大。”“早晨7點30分，當我們和向導以及搬運工從比薩特（盧旺達火山國家公園所在地）出發時，我忽然明白為什么只有我們動身了。因為這山太難爬了，而當時的海拔已經2743米了。我們抬頭望向熱帶雨林，滿眼都是山脊和瞭望點，我看出了這片區域發現銀背大猩猩的可能性。叢林仍舊稠密，但那中間似乎有了更多呼吸的空間。”

回顧你整個職業生涯，你似乎早就準備好要全力以赴了。為了拍出與眾不同之作，必須這么努力嗎？

是的，正如古人云：“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攝影是我熱愛的事情，它并非什么苦差事，但有時必須付出辛勞才能讓作品真正有所不同。你下的工夫是不會白白浪費的。原創佳作必須這樣去拍攝，好作品不可能得來全不費工夫。

你做過的最極端的嘗試是什么？

2014年在南蘇丹時，我突破了一些界限。我在南蘇丹首都朱巴以北地區，比當時任何從事攝影工作的人走得都遠。那里危機四伏，但這種努力是值得的，作品《人類》改變了我的人生。有整整4天，我沒見過任何一個國外同行，這很不尋常。南蘇丹比大型郵輪會造訪的南極要更像世界最后的邊界。

你拍攝野生動物時，會危險到什么程度？

動物的話，最危險的大概是有一次在阿拉斯加拍攝灰熊吧。那次我被困在一只熊媽媽和它的幼崽之間了。但有時人總是比動物更危險，比如在孟加拉國和南蘇丹這樣的地方拍攝，有時非常艱難。

2007年，我在毛里塔尼亞坐滑翔機時差點出事。那是我最接近遇險的一次，還好沙漠是一個很適合迫降的地方。

為什么你拍攝的都是大型動物？

我喜歡拍攝有代表性的大型動物。如果要我在銀背大猩猩和狒狒之間做選擇，我肯定會選銀背大猩猩。這一點我也無法解釋清楚，這和接近并沉浸在這些偉大物種的世界中有關。

《狼行人間》 2015年David作品《狼行人間》以10萬美元的價格售出，之后，《非洲》（2019年4月在蘇富比拍賣行以10.6萬美元的價格售出）和他拍攝北極熊的作品《北緯78°》（以11萬美元的價格售出）打破了自己的紀錄。“這張作品的核心前提在于，我想讓每個人把酒吧里的狼當作這個地區最常見的事物，他們應該對它視而不見。重點在于狼的眼睛，其他一切都只是加在背景里的大致輪廓而非細節。顯然，狼的位置需要高于我，或至少高于我的眼睛，所以吧臺成了它的T臺。我在脖子上掛了些雞肉片，狼帶著興奮勁兒朝我和尼康相機走來。每個人都扮演著自己的角色，吧臺后面的酒保、勤奮的讀者、臺球手，當然還有那只渴望雞肉的狼。”

你對拍攝小型動物有興趣嗎？

恐怕沒有。我經營著一門事業，就我所知沒人想在墻上掛螞蟻或老鼠的照片。肯定會有人喜歡它們，但我還沒找到這樣的受眾。我見過一些昆蟲微距攝影，令人大開眼界、內容豐富，航空攝影也是如此，但這兩種攝影類型都不夠藝術。這不是從業者的錯。我遇到過不少拍攝這些類型照片的優秀攝影師，我覺得十分遺憾，他們的作品并沒有得到應有的追捧。蘇富比這樣的拍賣行就是線索。

哪些動物能體現出拍攝的挑戰性？

因為我喜歡在地面上低于動物視平面的角度進行拍攝，當我無法使用遙控相機，親自以這種視角拍攝就變得很危險，在這種情況下拍攝動物自然就成了最大的挑戰。拍攝北極熊和老虎都屬于艱巨的任務，它們代表著兩種最大的挑戰。

任何難題的最好解藥都是投入時間和做好調研工作。

美國職業橄欖球大聯盟（NFL）的四分衛Tom Brady為你的新書作了序。對你而言，除了對野生動物和自然保護的共同熱忱，攝影師和橄欖球選手之間有什么共通點？

Tom Brady是NFL歷史最佳球員，而我只是個30多年來拍了些不賴作品的攝影師。從成就的角度來看，我們之間沒有什么相似之處。但我想我們都對自己十分嚴苛，我們是自己最大的批判者。

我認為攝影師在高壓下保持冷靜至關重要。Tom是這方面的典范，這就是為何他成了史上最好的四分衛球員。越是著急的時候，越要保持冷靜。

在這本書的介紹中，你提到了焦點的重要性，請在這方面展開講講。

對焦就是一切。有時會故意虛化，有時也會刻意對得特別準。對焦是拍攝中最基本的技能。要想拍得特別清晰，就不能降低標準。然而很多攝影師要求不夠嚴格，對我來說偏離了一絲一毫都不行。如果照片在攝影師想拍實的地方虛焦，它就成不了好作品。

我從體育攝影中學到，精準對焦就是一切。2019年的相機確實能讓用戶更容易對準焦點，但它沒有心或靈魂。焦平面的選擇始終由用戶自行決定。

你還談到了靠近被攝對象的重要性，你能解釋一下為何靠近對你那么重要嗎？

被攝對象離鏡頭越近，在鏡頭內表達情感的機會就越大。接近拍攝對象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可或缺的。用長焦鏡頭的遠攝端進行拍攝會扼殺藝術性。像倫勃朗一樣的偉大藝術家會在畫作中壓縮距離感嗎？不會，他們是以35mm或50mm鏡頭的視角來看世界的。

我想從低于或平行于動物視線的高度進行拍攝，這就排除了使用吉普車的可能性，你只能把吉普車當作交通工具。相機視角越低，動物看上去就越傲氣凌人，無論它是只獅子還是頭大象。

你提到了須后水在你的拍攝中的重要性。

那是在拍攝肯尼亞的獅群時知道的。有一次，我們在遙控相機上灑了大量歐仕派須后水，效果很好。我們是在當地馬薩伊人的建議下這樣做的，他們自己也用歐仕派，這是英國傳統留下的遺產。我也會給遙控相機撒上Tom Ford香水。

在書中有一些照片使用了馴養動物來進行編導式攝影，你提到這可能會受到那些野生動物攝影“原教旨主義者”的反對。拍攝圈養動物能讓你實現在野外無法完成的事情嗎？

我是一名藝術家，何況我也沒有為《美國國家地理》這樣的雜志工作。雖然我在納米比亞拍過馴養的獵豹，在北美拍過馴養的美洲獅，但受爭議的主要是狼。在美國和其他國家有許多狼群已經或多或少變得容易接近了。我拍攝了4只生活在蒙大拿的狼——就在它們的自然棲息地中。若是在野外，馴養動物肯定是無法生存的，也得不到很好的照顧。所以從動物權利的角度來看，我們做的沒有什么問題。

這些動物可以讓我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編導式拍攝，這很符合我的風格，無論在野外還是在布景中進行編排都可以。在前往拍攝現場前，我會把想要的效果進行事先構想。編導式攝影的細節十分繁復，每一幀影像的每一寸都飽含著心血。

我想創作藝術品，而不是展示狼的樣子。人們知道狼長什么樣。

你拍攝了一些動物和超模的擺拍作品，這些作品一定極難駕馭吧？

九十九次的失敗換來一次成功，失敗是常有的事。我記得有一次花費頗高的拍攝，是在納米比亞的沙漠里拍一只獵豹，獵豹在下面的平原上看到了一只兔子，于是拍攝完蛋了。總的來說，動物是無法指揮的。我和超模Cindy Crawford一起拍攝的那次，馴狼師在撈一桶冰水里的生肉時沒控制好，他把生肉扔出去時打到了Cindy的臉。那一刻讓我無法忘記。Cindy隨即反應過來并笑了起來，但有1-2秒鐘氣氛都凝固了。

人們對你的作品《狼行人間》有著強烈的反響，你認為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是其中的真實性和空間感，照片充滿了狂野西部的感覺。此外，照片是在ISO1600下借助窗戶采光拍攝的，因為使用閃光燈就會抹殺空間感。我也未曾料想到自己拍攝出來的作品反響如此大。

有哪個地方或國家是你一直期待去拍攝的？

當然是蒙大拿了。美國擁有世界上最好的景觀，無論是導演John Ford電影中的狂野西部，還是芝加哥的城市之美。我愛美國，甚至愛得過了頭。但在內容上我需要勇于創新。

我不喜歡非洲，但我總是喜歡去寧靜的小地方，比如肯尼亞的安博塞利。非洲也是拍攝原創野生動物作品的最佳地域。

你的攝影集將為動保慈善機構WildAid和Tusk籌集資金，你覺得籌集資金和提高保護野生動物的意識有多重要？

我們有義務回饋社會。總體上我們今年將為非洲和其他地方的自然保護機構以及主流慈善機構籌集超過300萬美元。它給了我們工作目標，也提高了對我們所支持的事業的認識。

我很幸運，收藏家把我的作品價格提高到了具有影響力的水平。我的饋贈更多在于我們為慈善事業做的努力，而不僅僅是我的作品，雖然我肯定是想留下大量強有力的影像的。

你對保護野生動物抱有希望嗎？

由于環境保護的投入和大量資金的支持，情況正在好轉。我去過肯尼亞的一些地方，那里的大象已經5年沒有被偷獵了。目前的問題是人類侵占自然棲息地。100年后，非洲的人口將占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一，野生動物將會受到傷害，就像現在一樣。

你說過自己不是野生動物攝影師，是個攝影師。你覺得野生動物攝影師不好嗎？

是的，因為這種攝影類型充斥著動物愛好者，而不全是藝術家，因此整體作品的質量受到了影響。他們熱衷長鏡頭、馬達驅動和迷彩服。有些人還很好勝，脾氣暴躁，而攝影則應該是學院式的，充滿樂趣。當然，這條規則也有很多例外。

1986年，20歲的我在墨西哥拍攝了世界杯決賽的照片，球場上是沒有動物的。我被派往朝鮮，也沒有拍過什么野生動物。所以人們叫我野生動物攝影師的時候，我感到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