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體增強技術的倫理爭議辨析

摘要：隨著技術的進一步發展，人們對于采用增強技術對人體進行直接干預的問題產生了較大的爭議。激進主義者倡導通過運用人類的理性以及高新的科學技術改善人類的生活質量，消除先天性的不足與障礙，進而追尋人人平等，提升并挖掘人類的潛能。保守主義者認為人類應該順應自然秩序的安排，不應該妄想通過人為技術去干預或改變它，通過技術干預進而改變人類的自然狀態和能力，是對上帝意志的冒犯，也是對宗教文化的挑戰。因而關于通過增強技術來對人體進行干預的問題，需要從形而上的理論層面對其進行倫理的綜合考量。

關鍵詞：人體增強技術;超人類;激進主義;保守主義

中圖分類號：B82-057 ?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1）05-0045-03

一、人體增強技術的倫理爭議

隨著科技的發展以及多元文化的融合，人類面臨諸多新的議題與嚴峻的挑戰。當人類一次次地通過技術的革新進而獲得某些成就之后，并不會真正地滿足于當下，而是想要得到更多，人類總是在追求更好、更強、更幸福的道路上前行。成功孕育著夢想，而所取得的最新成就會推動人類預設更加大膽的目標。人類的欲求不再是僅僅滿足生理上的基本需求，而是追求更高層次的滿足，甚至終將面臨對人類極限的挑戰。這其中就包括追求長生不老、戰勝衰老和死亡;追求永久的幸福，提供無止境的快感;由智人向智神的轉變等。

生老病死本是一種人人都會經歷且不可避免的自然規律。但是隨著科技的發展，人們認為死亡或者衰老是可以通過技術手段來進行干預的，是一種可以人為逆轉的、通過技術可以解決的問題。所以一些專家認為，現代科學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要幫助人類戰勝死亡，延緩衰老，進而賦予人類永恒的青春[1]21。庫茲韋爾甚至明確指出其使命就是要“挑戰死亡”[2]。如果永生真的成為可能的事實，那么將會出現人與人之間根本性的不平等，而不僅僅是階級的不平等，甚至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首先是家庭結構以及親子關系的變化。五世同堂也不再是罕見現象，親子之間的關系也會受到挑戰。其次是職業生涯的變化。如果人們的壽命獲得了延長，那么退休的年齡也將延后，人們的職業生涯將會比現在長很多，更新換代的周期也將變長，對于知識的更新學習以及創新都將是一個挑戰。最后是永生如果成為事實，那么時間的存在將失去其意義和價值。人類不再受時間的限制與束縛，因而一切關于珍惜時間的美德都將成為過去。

除了追求長生不老，人類還追求長久的幸福。從古至今，無數思想家、哲學家都在苦苦追尋幸福快樂的關鍵。追求幸福是每一個人的基本權利，但是通往幸福快樂的道路卻暗藏艱險。根據伊壁鳩魯的說法，我們之所以感到幸福，是因為我們感受到愉悅，而且沒有不快的感覺[1]31。這種幸福快樂是由人類的生化機制所控制的，所以如果想要提高幸福快樂的程度，就需要掌控人類的生化機制，例如通過藥物刺激人類的神經系統，提升人類身體里的愉悅感覺;通過基因工程改變人類的基因，進而達到控制人類身體的藍圖，等等。但是要通過這種生化反應追求的快樂并不容易，并且會對全球政治、社會和經濟產生深遠的影響，甚至會從本質上改變人類的屬性。

在追求幸福和長生不老的過程中，人類正在一步步地挑戰人類現有的界限，超越其自身的限制，成為“超人”。如果人類能夠根據自己的欲望去設計或者創造生命，能夠通過高新技術改變身體的構造，能夠獲得超人的能力等等，那么人類的權利、人類的本質以及人類的尊嚴都將面臨極大的挑戰。馬克思堅信，“除了身體的基本滿足之外，還存在著一個基本的人性，這種人性的愜意滿足是歷史的最后和最高的要求。”[3]福山認為人類本性是人類作為一個物種典型的行為與特征的總和，它起源于基因而不是環境因素[4]131。因而關于通過增強技術來對人體進行干預的問題的思考與爭議，需要從形而上的理論層面對其進行倫理的綜合考量。

二、實現人體增強的技術路徑

目前，對于人體增強技術的應用與發展存在很多的爭議與分歧，對于其類型的劃分也各不相同。本文根據有機人體參與的程度，把人體增強技術分為生物工程技術、半機械人工程技術以及非有機生物工程技術[1]38。

（一）生物工程技術

40億年以來，人類通過自然選擇的方式在不斷的進化中，但生物工程技術認為人類的潛能并沒有在緩慢的進化過程中得到全部的挖掘，如果僅僅依靠自然選擇來進行人類身體的調整和補修，這種過程是緩慢且漫長的，無法更好地適應當下的社會的快速發展，因而可以通過科學技術的手段去人為加速這種進化的進程，在現有的有機身體結構基礎上幫助人類盡早完成潛能的開發。例如通過藥物提高人們的認知和記憶能力，改善人們的心理情緒，提升身體的性能等;通過美容整形追求面部或者身體特殊部位的美觀與獨特魅力;通過對基因的挑選與設計，從而創造出“完美”的嬰兒;通過對基因的修飾與干預進而改變人類原有的基因，增強人類的某項性能，或者加強人類某些器官功能等。這些技術的應用都是在有機人體的基礎上進行的，并沒有非有機機械裝置的參與，因而屬于生物工程技術。

（二）半機械人工程技術

所謂半機械人工程技術則是相對生物工程技術而言的，是讓人體結合各種非有機的機械裝置，但保留有機大腦作為核心。把電子芯片或者某些特定的微電子設備通過人工方式植入身體的內部，從而使人類的神經系統功能得到改善，進而提升人類的特殊能力。例如在大腦里植入特殊的電子芯片，使人類的思維反應更快、儲存容量更大，進而優化人類的大腦結構。通過電子芯片的植入，人類可以通過下載和上傳的方式獲得所需要的知識內容，并且可以在較短時間內獲得大量的知識積累并且不易遺忘。

（三）非有機生物工程技術

相對于半機械人工程技術，非有機生物工程技術則是徹底拋棄有機的部分，希望打造出完全無機的生命。此時的人類將會被人工智能完全替代，神經網絡被智能軟件替代，有機生命被無機生命替代。此時的人類的本質將受到質疑，這種人工智能將對人類社會產生前所未有的挑戰，最終是否會替代人類成為世界的主宰，也是人類所擔憂的亟待解決的問題。

三、人體增強技術的倫理辯護

自從人體增強問題出現，學者們對于人體增強技術的應用就一直存在著爭議。一部分學者對人類增強持有積極樂觀的態度，他們認為人工智能的發展能夠推進社會的進步與文明，為人類的發展謀福利;而另一些學者則對人類增強持有消極悲觀的態度，他們認為人工智能的發展只會帶來不良的后果，其結果并不是友善的，甚至會弄巧成拙，釀成悲劇[5]。因此，對于人體增強的問題形成了新興人類增強技術的“激進主義”與“保守主義”兩大對立陣營[6]。

（一）激進主義觀點

激進主義者認為，處于自由狀態的進化從沒有被提前設定，也并不必然與進步相聯系，它只不過是對不可預知的環境變化的一種回應，是一種偶然的變化。因而不管自然秩序是什么，它并不必然是好的[4]153。生命的本質其實是處于一種未完成的進程狀態，即一種有待進一步完善與進化的過程[7]。所以激進主義者積極倡導通過運用人類的理性以及高新的科學技術，從而改善人類的生活質量，并追尋人人平等，消除先天性的不足與障礙，使人類生存條件得到更好的改進。激進主義者認為人類需要通過克服機體的衰老、認知記憶的局限以及非自愿的痛苦等來擴大人的潛在可能性。隨著技術和科學認識的飛速發展，人類將要進入歷史上的一個全新的階段。在不久的將來，人類將要面對真正的人工智能前景。同時，激進主義者也認識到未來技術的發展與應用可能會給人類帶來一定的風險性，但他們認為不能因為意識到有風險性，就禁止科學技術的進一步發展，阻止人類進步的可能性。技術的風險性可以通過風險預防原則加以規避。因而通過對人體增強技術的合理評估與分析，盡可能在突顯增強技術的優勢，減少或避免其劣勢的情況下進行最優化的選擇，從而既能達到降低其風險性，也不會因為全面禁止技術的發展而影響其益處的獲得[8]。

（二）保守主義觀點

保守主義者認為社會的發展存在著一個自然秩序，而人類增強技術有可能會破壞這個秩序[4]153。人類應該順應自然秩序的安排，不應該妄想通過人為技術去干預或改變它。生態環境是一個整體，它的復雜性并不能被簡單地理解與改變，因而要想維持可持續發展的和諧性，就必須遵循自然規律。人性更是如此，比生態環境更加復雜。人性包括許多層面，要想對其理解的透徹至底，或者想要人為改變它，只能是毀壞了自然系統的平衡。因此，保守主義者認為只有合乎自然規律的生活，才是真正所要追求的好生活，才是良善的生活。人類只有順應自然的發展，接受自然的恩賜，才是符合內在價值的。然而人類增強技術則會破壞這種內在價值，造成價值的失衡。保守主義者還認為通過增強技術對人類的直接干預進而改變人類的自然狀態和能力，是對上帝意志的冒犯，也是對宗教文化的一種挑戰。人體增強技術的應用實質上是沒有充分地尊重人類的尊嚴，是違反了上帝的意志，必然會造成嚴重的社會后果。人體增強技術可能導致生命本質的“去人性化”，即增強技術可能損害人類尊嚴和人類固有的本質。這種增強技術的應用會不斷侵蝕和破壞人類的不完美和真實性，從而造成人性的危機。

四、結語

對于人體增強問題的爭論與質疑，并不能單純地依據是否符合自然的進化發展規律這個標準來進行判斷。人體增強技術問題需要從多個維度來進行綜合分析與判斷，人類社會的進步與發展不能僅僅依靠自然的被動給予，還需要人類對技術的積極主動研發，進而促進社會的發展。但是如果只是一意孤行，片面追求技術的無限進步與發展，而不顧社會倫理道德的約束，那么對于人類來說將會是一場災難。因此，對于人體增強技術的應用問題需要結合具體情況，進行綜合維度的考慮，需要顧全大局，不僅需要考慮個人的因素，還需要考慮社會和國家的因素;不僅需要考慮當代人的權益，還應考慮整個人類發展的代際權益。首先，在技術層面，需要保障技術的安全性，防止技術的過度濫用。技術的安全性主要是指盡可能降低增強技術所會帶來的副作用或者是風險性，保障人類身體的安全與健康。其次，在管理層面，需要政府進行宏觀管控，制定相關政策法規。在整體框架下制定其相應的策略，將理論成果轉化為行動準則，從而指導實踐活動，防止人體增強技術的濫用，從而避免因增強技術所引發的更多的道德或者倫理問題。最后，在倫理道德層面，需要相關的倫理委員會進行深度探討，為深層次的智能化問題提供更多的預見并更好地引領人類未來，從“技術的解決”轉向“倫理地關注”和“倫理地解釋”。在科學實踐中厘清和辨析人體增強技術的道德哲學問題，探索構建其健康發展的倫理框架，尋找合理有效的民主協商機制作為超越人體增強倫理風險的決策機制。

參考文獻：

[1]Yuval Noah Harari.未來簡史[M].林俊宏，譯.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7.

[2]Arion McNicoll.How Googles Calico Aims to Fight Aging and “Solve Death”[DB/OL].CNN.（2013-10-03）[2014-12-19].

http：//edition.cnn.com/2013/10/03/tech/innovation/google-calico-aging-death/.

[3]汪民安.身體、空間與后現代性[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8.

[4]弗朗西斯·福山.我們的后人類未來[M].黃立志，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

[5]百度百科.人類增強[DB/OL].

https：//baike.baidu.com/item/%E4%BA%BA%E7%B1%BB%E5%A2%9E%E5%BC%BA/7735829？fr=aladdin.

[6]易顯飛，劉壯.當代新興人類增強技術的“激進主義”與“保守主義”：理論主張及論爭啟示[J].世界哲學，2020（1）.

[7]張燦.超人類主義與生物保守主義之爭——生物醫學增強技術的生命政治哲學反思[J].自然辯證法通訊，2019（6）.

[8]江璇.人類增強技術應用的倫理原則[J].倫理學研究， 2016（2）.

作者簡介：江璇（1985—），女，漢族，江蘇連云港人，哲學博士，江蘇第二師范學院教育科學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倫理學、心理學。

（責任編輯：馬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