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冠群 任紫君
摘 要 俄美關系早在奧巴馬政府時期就已經陷入僵局,在特朗普執政時期也未獲得明顯好轉,拜登政府的上臺能否為兩國走向緩和提供契機成為各界關注的焦點之一。從拜登政府的角度看,在內政外交兩個領域較為全面地“去特朗普化”,是其所面臨的重要任務之一,盡管該政治發展趨勢有望為俄美之間已經長期僵冷的雙邊關系走向回暖提供一個寶貴的機遇,但由于雙方的結構性矛盾以及戰略宏觀層面的對立尚難以調和,致使兩國關系的緩和難以在近期內實現。俄美戰略關系對全球戰略穩定與大國間維持和平狀態發揮重要作用,雙方博弈的進一步升級也很有可能會帶來更多的負面效應。但是,盡管俄美關系的惡化是必然趨勢,但雙方還不會走到兵戎相見的地步。中國應在對內更好地加強自身建設的同時,繼續采取積極穩健的對外政策,有力維護全球戰略平衡,并努力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理想的實現。
關鍵詞 拜登政府 俄美關系 全球秩序 兩極體系
拜登政府上臺之后,美國推行“去特朗普化”的政治路線,這一政治發展趨勢對俄美關系造成的影響值得深思。從整體上看,美國民主黨政府甚至很有可能會借此機會全面推行其政治意志與施政理念。在此情況下,俄美仍有機會通過美國政府換屆促成緩和,但雙方所面對的核心問題同過去相比并沒有發生大的變化,兩國對自身國家定位以及全球政治秩序走向的認知和訴求存在巨大差異。因此可以預見,俄美關系走向緩和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太可能會出現迅速走向全面對抗的局面。
一、俄美關系的背景及雙方的預期
自2013年的“克里米亞危機”爆發以來,奧巴馬與特朗普兩任政府均對俄羅斯采取了相對強硬的措施,包括經濟制裁與反制裁,發動混合戰爭,開展外交戰等,但美國學界仍然對特朗普執政時期的對俄制裁方式尤其是制裁力度表示不滿。他們認為“與奧巴馬政府時期不同的是,(特朗普政府時期的)美國對俄羅斯的制裁政策不再與歐洲盟友密切協調,這阻礙了其有效性;甚至特朗普政府對俄羅斯的決策往往是混亂的,沒有在五角大樓、財政部和經常被邊緣化的國務院之間達成協調”。[ Van der Togt, Tony. How the US and Europe Could Realign Their Russia and China Policies after the Presidential Elections[J]. Atlantisch Perspectief, 2020, 44(5): 54.可見,美國國內對特朗普時期的對俄政策所做評價為“偏軟”,這就給了本無意于大幅改善對俄關系的拜登政府以較大的施政空間。
在拜登政府的對俄政策上,有觀點認為,“在特朗普化不太可能根除的背景下,兩黨之間的分裂和政治對抗只會繼續高度升級和加深,沒有任何一方妥協”。[ Mu Lu. Hard for Biden to change Trumpization and US division[EB/OL]. (2020-12-15)[2021-02-18].https://www.globaltimes.cn/page/ 202012/1210052.shtml.可見,拜登政府并無特殊理由促使其通過大幅讓步的形式,在較短的時間內改善對俄關系,因為這種行為不但與民主黨一貫的對俄強硬政策相沖突,更無益于緩和兩黨之間那越來越大的裂痕。畢竟,在國家內部出現了較強政治分裂的情況下,盡可能地團結國內主要政治力量才最有利于確保自身的繼續強大。因此,加大對俄制裁力度并保持政治高壓狀態,很有可能是該政府在較長一段時間內的必然選擇;在此問題上,我國國內也有學者認為,“因為‘拜登上臺,俄美關系沒有最壞,只有更壞”,所以“俄美關系進入‘黑障時代將是大概率事件”。[ 吳大輝. 拜登執政后的俄美關系走向[J]. 現代國際關系, 2020(12):13.
國內外學者之所以會做出上述預測,與美國對俄羅斯的基本判斷是分不開的。美國認為俄已經是“一個衰落中的大國”,而且其“破裂的經濟與政治基礎,以及由于經濟管理不善和軟實力下降而導致在未來的20年將繼續衰落”;[ Brendan Helm, Dina Smeltz and Arik Burakovsky. US Experts Anticipate Future Decline for Russia Among the Great Powers: They Forecast Diminishing Russian Influence and Stagnating Economic and Military Strength[R]. Chicago: Chicago Council on Global Affairs, 2020:1.與本世紀之初時的國際學界對俄羅斯的判斷相比,例如巴里·布贊在20世紀初就認為俄“有可能”會退出“一超數強”的大國行列,[ 巴里·布贊. 美國和諸大國: 21世紀的世界政治[M]. 劉永濤,譯.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7:89.當前,美國對俄羅斯衰落的這一認識不僅沒有發生變化,而且還有所加深。因此,雖然美國在國際舞臺上的絕對優勢地位在近年內已經發生了動搖,但對俄的實力優勢卻愈發地明顯,這使其在繼續對俄保持強硬姿態,甚至是更進一步地加大力度的問題上變得信心十足。
俄羅斯各界對拜登政府的期待值比較低,雖然認為后者必然會調整特朗普時期的美國對外戰略,但并不對其抱以太大的希望。拜登曾向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明確表示:“與我的前任截然不同的是,美國面對俄羅斯的侵略行動、干擾我們的選舉、網絡攻擊、毒害其公民的時代已經結束”。[ Illia Ponomarenko. Biden outlines tougher US approach to Russia; Blinken brings up Ukraine[EB/OL]. (2021-02-05)[2021-02-07].https://www.kyivpost.com/ukraine-politics/biden-outlines-tougher-us-approach-to-russia-blinken-brings-up-ukraine.html?cn-reloaded=1.基于拜登政府對其前任政府對俄政策的認識,進一步加大對俄羅斯的戰略施壓,就是在對俄政策上“去特朗普化”,有利于加強美國國內的政治團結。畢竟,樹立并著力從宣傳的角度夸大某個事實上已經不能嚴重地威脅自己的對手的實力,不僅不會導致極嚴重的危機,還可以讓全體國民產生一定程度上的集體恐懼感,有利于新政府威望的確立。因此,在此情況下,俄羅斯學界普遍對通過拜登新政府上臺為兩國關系帶來實質性改變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在此方面,斯坦尼斯拉夫·貝舍克的觀點最具代表性。他認為在拜登上臺之后,“華盛頓的制裁政策不會減輕”,因為“特朗普在2016年上臺時,許多俄羅斯人對真正實現重啟兩國關系抱有期望,相信兩國關系不會比奧巴馬執政時期更糟,但不幸的是,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讓我們學會了什么是可能”。[ Владислав Пузырев. Как изменятся отношения России и США при Байдене[EB/OL]. (2020-11-23)[2021-03-07].https://www.vedom osti.ru/politics/articles/2020/11/23/847978-kak-izmenyatsya-otnosheniya-rossii-i-ssha-pri-baidene.
二、俄美關系走勢及其現實困境
拜登政府上臺之后,在內政外交兩個領域較為全面地推進“去特朗普化”,其涵義并不是指拜登政府已有完整的計劃,要全盤否定特朗普在其四年任期內的一切施政舉措,而是拜登政府會在較大程度上糾正前任總統某些已經被事實所明確證實了的錯誤路線。有學者就此問題指出,“在一個深度撕裂的美國,在任何一個領域‘去特朗普化都會引起巨大的爭吵”;所以,在“‘去特朗普化方面,拜登會‘有所去,有所不去”。[ 環球網. “拜登政府”上臺后會“去特朗普化”?楊希雨:有所去,有所不去[EB/OL].? (2020-12-05)[2021-02-11].https://3w.huanqiu.com/a/c36 dc8/40yaBcgIc1K.但從整體上看,“去特朗普化”必然是美國新政府執政初期最主要的政治路線,也勢必會形成一股普遍覆蓋其國家內政外交領域的政治新氣象,民主黨人也很有可能會借由這股“撥亂反正”之風而全面推行其政治意志與施政理念。
盡管俄羅斯已經做出了俄美關系難以在短期內出現明顯改善的預判,不會將拜登政府“去特朗普化”所產生的新政治氣候視為推動雙方關系走近的重大戰略契機,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俄羅斯會對維護俄美關系基本穩定的重要意義無動于衷。由于雙方實力上的巨大差距,聽憑兩國關系繼續惡化必然會對俄羅斯造成災難性后果。所以為了能夠盡可能地在戰略上“抓住”美國,俄羅斯只能更多地從“戰略穩定”的角度與美展開實質接觸并借此對之予以牽制,以免出現戰略性誤判或更為嚴重的雙邊互動“脫軌”的情況。俄為此已經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戰略核打擊力量的同步縮減是其中之一。這一舉措固然能同時減輕俄美兩國的經濟壓力,但其所減省的資金相對于經濟體量小得多的俄方而言更為重要。另外,俄還與美就包括《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在內的相關協議達成一致,這些協議對俄發展新式戰略運載工具限制不多,使其能夠充分利用本國在火箭及航天技術上的優勢,以較小的代價發展更加難以防御的新型導彈技術。
正如塔斯社軍事評論員維克托·利托夫金所說:“包括‘先鋒型高超音速洲際彈道導彈和‘薩爾馬特型重型液態火箭在內,這些運載工具即便需要穿越南極也能夠飛行 17 000 公里以上,任何現代化的導彈防御體系都無法提前監測到它們”,因此“如果我們能清楚地知道美國在戰略核打擊力量問題上的做法,我們就無需額外支出費用”,畢竟“國家已經計劃在2020年至2027年間為新武器和軍事科技投資20萬億盧布”。[ ЛИТОВКИН Виктор. Договор СНВ-3 продлевается: что изменится в отношениях между США и Россией[EB/OL]. (2021-01-27)[2021-03-09].https://tass.ru/ opinions/10561067.
在俄方看來,《第三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的意義極為重大。俄羅斯國際事務理事會主任安德烈·科爾圖諾夫指出,“目前在俄美關系之中與核領域相關的問題上,除《第三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之外再無其他雙邊協議,該條約的死亡將意味著自20世紀60年代所開啟的莫斯科與華盛頓間的特殊關系走向終結”;所以,盡管該條約的延長“不會從根本上改變莫斯科與華盛頓之間關系的基本走向”,也“不會阻止俄美之間的核軍備競賽”,因為“俄美將繼續在外層空間展開新一代軍備的競賽”,但該條約“仍然解決了俄美面臨的一系列重要問題”。[ Андрей Кортунов. Продление СНВ-3: на что можно надеяться, и на что-нельзя[EB/OL]. (2021-01-25)[2021-03-09]. https://russianco uncil.ru/analytics-and-comments/analytics/prodlenie-snv-3-na-chto-mozhno-nadeyatsya-i-na-chto-nelzya/.不過,《第三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雖然對維持全球戰略平衡以及俄美關系的基本穩定極為重要,但2019年廢除的《蘇聯和美國消除兩國中程和中短程導彈條約》(即《中導條約》)對確保以歐洲地區為核心的地區安全更具關鍵意義,能否或在多大程度上能夠“恢復”甚至重建具有相似功能的雙邊條約與談判機制,就成為了兩國關系能否深化的另一個重要契機。
由此可見,俄美在戰略層次問題上雖然達成了一定程度的合作,但是該合作是低層次的,兩國關系的走勢仍面臨很多現實困境,其主要原因有以下三點。
第一是俄美兩國綜合實力差距增大。雖然俄羅斯在《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中被評為所謂的“2019年全球第二強國”,[ 俄羅斯衛星通訊社. 《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發布世界強國榜單 俄羅斯第二[EB/OL]. (2020-01-15)[2021-02-11]. http://sputniknews. cn/entertainment/202001151030459865/.但事實上俄美兩國的總的體量遠不可同日而語。在俄美關系的物質力量對比中,美國無疑是占據較大優勢的一方,在決定綜合國力的幾乎全部指標當中,美國均處于明顯優勢的地位。俄羅斯除龐大核武庫以及由此帶來的強大的戰略核打擊能力之外,其所擁有的一切值得稱道的“戰略資源”,不論是遼闊的國土、豐富的礦產資源、門類相對齊整的工業體系,還是較為強大的科研能力,實際上都應被列為“潛力”而非“實力”。應該說,俄美兩國之間的綜合實力差距仍在增大。上述消息極有可能是被俄羅斯衛星通訊社有意引用并著力加以宣傳的,目的是為了在包括中國在內的更廣闊地區更好地樹立本國形象。
第二是俄美兩國軍事能力差距拉大。在戰略核打擊力量方面,有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3月1日,俄羅斯已部署洲際彈道導彈、潛射導彈和重型轟炸機的數量為517(枚/架),已部署在上述三種運載工具上的核彈頭數量為1456枚,已部署與未部署的洲際彈道導彈及潛射導彈發射器,加上未部署的重要轟炸機數量,為767(部/架);與美國的651(枚/架)、1357枚及800(部/架)相比,俄方在總數上并不處于明顯下風。[ 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State. New START Treaty Aggregate Numbers of Strategic Offensive Arms [EB/OL]. (2021-04-01)[2021-04-10]. https://www.state.gov/new-start-treaty-aggregate-numbers-of-strategic-offensive-arms/.鑒于俄戰略核打擊力量強大,美國也愿意在此問題上與其進行適度的合作——“如果對美國人民的安全有利,我們可以同自己的反對者與競爭者通過外交途徑進行互動”;[ ТАСС. “Америка вернулась”. Байден выступил с первой речью по внешней политике[EB/OL]. (2021-02-05)[2021-02-22].https://tass. ru/mezhdunarodnaya-panorama/10629677?from=teaser.所以,拜登政府同意將《第三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的有效期延長5年,并樂于就此類問題與俄方展開積極的磋商。但是,這一決定雖會進一步促使俄美兩國在戰略核打擊力量上的同步縮減,卻不足以確保俄的國家總體實力與美處于同一層級,不可能為俄帶來與美相對平等的國際地位,而只能作為其最后的戰略依靠。
盡管俄羅斯在戰略核打擊力量層面與美達成了“對等”,但在軍費開支方面,兩國卻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俄聯邦國防部長謝爾蓋·紹伊古在2019年時曾開誠布公地承認:“由于美國與其他國家的國防開支每年都在上升,俄羅斯的軍費預算卻幾乎保持不變”,因此俄“2018年的軍費開支位列全球第八,明年(2020年)的軍費開支將會降到第九位”。[ Интерфакс. РФ в 2020 году будет на девятом месте среди мировых лидеров по военным расходам [EB/OL]. (2019-12-24)[2021-02-12].https://www. interfax.ru/russia/689202.在絕對數量上,俄羅斯的軍費開支更是遠遠小于美國,以2019年的數據為例,美當年的國防支出為7320億美元,而俄僅為651億美元,尚不足前者的十分之一。[ Nan Tian. Military expenditure[C] // 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SIPRI Yearbook 2020:Armaments, Disarmament and International Security.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20.由此可見,在對國家間權力具有直接意義的軍事能力問題上,俄美之間的差距已經隨著兩國綜合國力差距的不斷拉大而形成了難以逆轉的發展態勢。
第三是俄美兩國戰略失衡加劇。在俄美兩國綜合實力差距持續增大尤其是軍事能力差距拉大的背景下,俄羅斯事實上已經無力對美國的遏制政策采取真正有效的回擊措施,現在只能主要依靠核力量來保衛自己,但是其“相互確保安全”的戰略穩定概念并不能夠被擁有先發制人能力的美國所接受。隨著民主黨政府的再次上臺,美國整體上再次朝著自冷戰結束以來所長期堅持的“自由主義霸權”路線回歸,傳統建制派力量對俄現政權的包容性將會進一步降低。俄羅斯對此情況有較為清晰的認識,早已明確地將美國定義為“注定的戰略對手”。可見,俄美之間早已出現嚴重的戰略失衡,再加上“新冠”疫情的沖擊,俄方的實力遭到更為嚴重的削弱,這會使得雙方看似表面“對等”的情況背后,原本就難以維持的戰略平衡再進一步地受到挑戰,兩國間的戰略失衡已經成為定局。[ 有關“俄美戰略失衡”問題,可參見拙作: 李冠群. 非對稱條件下的俄美關系思考[J]. 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 2019(2):157-163.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得出結論:俄美關系走向回暖的可能性很小,雙方在某些具有戰略性意義領域中的博弈甚至還有可能會出現加劇的現象。
三、影響俄美關系走向緩和的主要因素
俄美關系之所以難以走向緩和,主要是因為雙方戰略互信的缺乏、雙方合作的趨利性,以及雙方在政治體制上相互排斥。
首先是雙方缺乏戰略互信。這是俄美兩國難以在可預見的未來實現真正走近的重要原因,此問題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俄美兩國長期政治對立的傳統導致的。自蘇聯解體以來,俄美之間除1992年上半年的“蜜月期”之外,哪怕是在“9·11”事件爆發后雙方就國際反恐一事達成高度一致并積極展開合作的一年時間里,都沒有形成過真正的戰略互信。對美國的不信任已經成為俄羅斯政界與學界的基本態度,來自于莫斯科大學的學者阿列克謝·費涅科甚至提出了“俄美永遠都不會成為朋友”的論斷;在其看來,美國所構想的“單極世界從未存在過,至今仍然是一個神話”,所以他主張對美采取強硬手段,因為“美國文化就是一種柯爾特文化,你手中有槍就是硬漢,手中無槍便是懦夫”。[ Антон ФОКИН. Почему США и Россия никогда не будут друзьями? Доцент факультета мировой политики МГУ Алексеем Фененко уверен, две мировые державы обречены на долгую конфронтацию [EB/OL]. (2017-07-01)[2021-03-07].https://www.kp.ru/ daily/26693.5/3716925/.盡管這樣一種簡單現實主義的看法并不能從更為科學的立場來看待俄美之間長久以來的矛盾,其解釋力也較為蒼白,但是俄相關問題學者之所以會產生此類較為“情緒化”的觀點,反映出俄美關系的長期對立以及由此造成的俄在政治和文化交流上嚴重地孤立于西方世界之外的困境,而這已經在較大程度上令其社會各界對雙邊關系的改善失去了信心,導致無法理性思考俄美關系問題。
其次是雙方合作的趨利性。俄羅斯只是由于仍有大量涉及戰略層次的問題亟需通過與美國合作與協商來解決,才不得不較為主動地在相關問題上謀求與美對話,并在這個過程中小心翼翼地探索可能的合作機會與共識之處。俄美兩國缺少相互靠近的思想動力,雙方的合作體現出的是利益趨勢下的互惠性,而不是相互認同前提下的主動吸引,其目的至多是避免戰略失衡后極有可能發生的激烈對抗。因此,雙方僅愿意在維持基本和平與重大危機管控的問題上展開合作,而嚴重缺少在經濟與文化領域進行深入合作的意愿和動力,這種相對“常規性”的做法已經很難對僵硬的俄美關系起到多少刺激作用,至多只能起到確保最低限度的合作而已;而雙方民眾以及學術界、精英界的相互不信任勢必會推動兩國在制定決策與處理危機時,做出更為不夠友善的舉動,進而形成惡性循環。
再次是美國對俄羅斯存在偏見。一方面,美國對俄羅斯政府的行為方式長期持批判態度。盡管俄羅斯自蘇聯解體之后,總體上處于實力不斷下降的態勢,同時在國際社會中也出現了很多認為其已經不再是國際社會強有力的競爭者的觀點,但美國政界與學界對之仍抱以高度的警惕,認為“俄羅斯的一貫目標是削弱美國在全球的影響力”,甚至通過“利用包括互聯網巨魔和其他的代理人在內的一系列努力,在美國散布虛假消息,其目的是破壞人們對我國民主進程的信心……”。[ Anthony H Cordesman, Grace Hwang. The Biden Transition and U.S. Competition with China and Russia: The Crisis-Driven Need to Change US Strategy[R]. Washington: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CSIS), 2021:192.處于優勢地位的美國顯然仍舊無法容納一個綜合國力已經一落千丈的俄羅斯;甚至有觀點認為“美國不應指望俄羅斯的行為會有所改變,隨著特朗普政府任期的結束,西方應該預計俄羅斯的全球挑戰將持續下去”;況且“俄羅斯永遠不會為了追隨西方的自由理想而與西方、西方的價值觀或西方的理念站在一起”。[ David Oualaalou. The Dynamics of Russias Geopolitics: Remaking the Global Order[M]. Switzerland: Springer Imprint, 2021:74.
另一方面,美國對俄羅斯現行的“威權主義”政治模式也持批判態度。在2021年1月份“納瓦爾尼被捕事件”所引發的俄境內大規模示威游行活動之后,拜登于2月4日在美國國務院所做的演講中公開要求俄政府“釋放被監禁的阿列克謝·納瓦爾尼”,稱“俄羅斯壓制言論自由與和平集會的努力令我們和國際社會深感關切”,因為“納瓦爾尼先生同所有俄羅斯公民一樣,有權享有俄羅斯憲法規定的權利,他因揭露腐敗而成為目標,應該立即無條件地釋放”。[ Illia Ponomarenko. Biden outlines tougher US approach to Russia; Blinken brings up Ukraine[EB/OL]. (2021-02-05)[2021-02-07].https://www.kyivpost.com/ukraine-politics/biden-outlines-tougher-us-approach-to-russia-blinken-brings-up-ukraine.html?cn-reloaded=1.3月2日,拜登政府更是以“納瓦爾尼被捕事件”為借口,公布了自新總統上任以來的第一輪對俄制裁方案,雖然其內容大多是特朗普時期對俄制裁的重復,不過“在具體實踐中,拜登政府對俄制裁出現了略有擴大”的跡象。[ РБК. Первые санкции Байдена против России, США впервые с начала президентства Джо Байдена ввели дополнительные санкции против России[EB/OL]. (2021-03-03)[2021-03-07].https://www.rbc.ru/politics/03/03/2021/603e67e69a794767 a78d3fbb.
應該說,美國對俄政治體制的批判已經觸及到了對方高度敏感的神經,很可能使之產生了國家主權受到嚴重侵犯、自身的民族獨立也遭到明顯威脅的直觀感受。需要指出的是,俄羅斯對通過自身政治制度“民主化”的方式來改善與美國及西方世界關系的做法,早在葉利欽執政時期即已宣告失敗,很難想象已經對聯邦憲法做出重大調整的普京政府具有足夠的主觀能動性去“改弦更張”,并以之迎合美方意愿。這是因為,俄羅斯領導人很清楚地意識到,政治理念不同只是美方不斷對俄方加以批判并施加壓力的借口,而不是兩國關系長期緊張的根本原因。
最后是俄羅斯對美國的不滿情緒根深蒂固。在世界主要國家中,只有俄羅斯政府不斷地從整體上抨擊美國的意識形態,而不是就某一或某些問題進行批駁。普京對美國的國家意識形態——“新自由主義”思想持基本否定的態度,認為“在過去的數十年時間里,自由主義者一直嘗試向全球施加自己的影響力,但他們卻犯下了很多悲劇性的錯誤”,所以“自由主義思想已經過時了,它違背了絕大多數人的利益”。[ Юлия Петрова, Алиса Штыкина. Путин объявил конец эпохи либерализма перед саммитом G20[EB/OL]. (2019-06-27)[2021-03-11]. https://www.vedomosti.ru/politics/articles/2019/06/27/805261-putin.當然,俄學界對自身的評價確實也存在高估的情況,例如認為只有自己才是“唯一可以替代美國的國家,擁有廣泛的基礎科學”,而中國“目前不具備其中的大部分資源”,基于這一判斷,他們認為“美國的戰略目標就是要拆毀俄羅斯的力量基礎”。[ Акпер Гасанов. Алексей Фененко:瘙爯Россия и США обречены быть стратегическими противниками瘙爲[EB/OL]. (2017-05-15)[2021-03-06].https://haqqin.az/ news/100091.這種過高的自我估計固然可以部分地起到提振國內士氣的作用,但卻極容易影響民眾乃至當局對整體態勢的判斷和把握,激勵“冒險主義”行為的發生。
俄羅斯盡管對當下以美國為主導的世界政治格局并不滿意,卻也能夠較為冷靜地看待這個問題。早在特朗普政府上臺之初,即已經有俄學者明確表示不對其在改善俄美關系的問題上抱有太大的期望,因為在沒有出現“全球性大動蕩的情況下”,美國“任何一個政府都不會解散北約、撤回在境外的力量、推翻全球自由貿易制度并且同意蘇聯的再次統一”。[ Алексея Фененко. Алексей Фененко о будущем отношений США и России[EB/OL]. (2017-04-11)[2021-03-06].https://russiancouncil. ru/blogs/alexei-fenenko/aleksey-fenenko-o-budushchem-otnosheniy-ssha-i-rossii/.在2020年11月7日美國總統大選的初步結果對外公布之后,俄羅斯“瓦爾代”國際辯論俱樂部的學術研究主任費德爾·盧吉揚諾夫明確表示,“俄美關系在拜登總統任期內不僅會變得緊張,甚至很有可能會因為莫斯科與華盛頓在獨聯體以及中東地區的新競爭而更加惡化”,所以“俄美關系會一直僵持下去,總的路線不會發生什么改變”。[ ТАСС. Эксперт: при Байдене отношения России с США могут ухудшиться по нескольким направлениям [EB/OL]. (2020-11-08)[2021-03-07].https://tass.ru/politika/9940345.俄聯邦外交部長謝爾蓋·拉夫羅夫在接受《俄羅斯思想》雜志的采訪時也表示,自“拜登政府上臺之后,兩國關系尚未出現發生重大變化的可能”,但雙方“展開互動的前景不僅取決于我方,也取決于美方”,而“我方總是愿意進行誠實且相互尊重的對話”,但“這必須基于利益平衡和相互妥協”,“不幸的是,不論白宮的主人是誰,其所走的都是另一條路”。[ EurAsia Daily. Лавров: При Байдене вряд ли стоит ждать изменения отношений России и США[EB/OL]. (2021-03-04)[2021-03-07].https://eadaily.com/ru/news/2021/03/04/lavrov-pri-baydene-vryad-li-stoit-zhdat-izmeneniya-otnosheniy-rossii-i-ssha.俄政府對美相關政策的不滿和失望之情已經溢于言表,其國內民眾日益高漲的反美情緒以及普京當局對高比例民意支持的強烈追求,都迫使其不得不繼續保持對美博弈“不退縮”的姿態。
由此,我們可以認為,俄美關系的實質是大國政治的博弈,矛盾焦點在于雙方在看待自身實力與國際地位問題上的明顯區別,以及由此所引發的戰略預期與對方實際態度之間出現巨大差距而導致的相互不滿情緒。
四、俄美關系發展態勢對全球戰略格局的影響
作為當今全球最頂級的軍事強國,俄美關系的發展態勢必然會超出雙邊的范疇,還會影響到中俄關系、中美關系,甚至是全球的戰略格局。與另外兩對雙邊關系不同,俄美關系涉及的領域呈不斷縮小的態勢,這與俄自身實力不斷下降以及俄美兩國力量對比失衡直接相關;但是,俄美關系卻更容易出現大的起伏,以至于有可能在短時間內影響甚至打破本已經十分微妙的全球戰略平衡。
首先,俄美關系的持續僵化對兩國的國家安全造成不利影響。俄美兩國都深知,雙方關系的最后紅線——兩國在戰略威懾能力層級的平衡一旦被打破,不僅雙方關系會出現急轉直下的情況,甚至很有可能會發生某些嚴重破壞“熱點”及雙方戰略對峙地區和平狀態的事件。所以,盡管俄羅斯方面從政界到學界都對俄美關系在近期內走向緩和不抱太多希望,但其官方卻對繼續著力維護兩國戰略穩定給予了高度的關注,以期避免在戰略層級上發生垮塌。比如,俄聯邦政府外交部公開發表聲明:“如果美國拒絕延長《第三階段削減戰略武器條約》,俄羅斯是無法在沒有該條約保障的前提下確保自身安全的”。[ Министерство иностранных дел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О российско-американском Договоре о СНВ[EB/OL]. (2020-07-31)[2021-03-09].https://www.mid.ru/voenno-strategiceskie-problemy/-/asset_publisher/hpkjeev1aY0p/content/ id/80474.俄外長拉夫羅夫在2021年1月15日正式提出“退出”《開放天空條約》之前,公開要求那些仍然留在條約體系中的國家“以書面承諾”的方式做出保證,“確保不會阻止”俄航空器“飛越其領土,不論那里是否設有美軍基地”。[ РИА Новости. Лавров осудил действия США после выхода из Договора по открытому небу[EB/OL]. (2020-11-12)[2021-02-17].https://ria.ru/20201112/dogovor-1584291291.html.在拜登已經被確認勝選并確定了其接任總統職權的日期之后,俄政府決定“退出”而不是再做等待,其正面理由是擔心“華盛頓退出了《開放天空條約》而沒有損失任何東西,但在俄羅斯聯邦上空飛行的權利卻留給了它的北約盟國”,而且“軍事盟友之間肯定會相互分享情報”。[ Дмитрий КОЗУРОВ. Россия вышла из Договора по открытому небу: Что это значит, и какие будут последствия[EB/OL]. (2021-01-15)[2021-02-18].https://www.kp.ru/daily/27227.5/4352807/.
從俄羅斯看似強硬的態度中可知,俄政府并不急于在這個問題上與美國僵持,而是寄希望予美國大選后所產生的新政府能夠對此前數年間所積累下來的問題予以部分程度上的解決,于是便向后者施加了這種“不軟不硬”的壓力。1月21日,在拜登正式就任美國總統不久之后,俄聯邦駐美國大使安納托利·安東諾夫就明確地向記者表示,“莫斯科希望隨著美國總統拜登的上臺,俄美關系的發展能開啟新的篇章”。[ TASS. Russia hopes for new chapter in Russia-US relations, as Biden takes office-Ambassador[EB/OL]. (2021-01-21)[2021-02-06]. https://tass.com/politics/1247237.而美國方面也深知兩國之間的戰略平衡一旦喪失,身處劣勢地位的俄羅斯反而有可能會做出“先發制人”的冒險主義行為,所以美國新政府在對俄政策上采取繼續制裁且維持基本合作的立場。事實上,對于新一屆美國政府而言,迅速修復與舊日盟友之間的良好合作及互動關系才是更為關鍵的步驟,正如拜登在2月19日召開的G7峰會與慕尼黑安全會議的視頻會議上所一再強調的“美國回來了”,俄美關系的快速轉暖并不利于美歐關系的恢復。針對拜登政府著力強化與歐洲盟友之間關系的行為,有觀點認為,“這是他與前任(特朗普)的一次戲劇性的決裂,后者曾試圖徹底瓦解任何維持美國在世界舞臺上連貫、民主存在的努力,或者至多對其保持中立態度”。[ David A Andelman. Bidens foreign policy is a revolutionary change from the Trump era[EB/OL]. (2021-02-05)[2021-02-19]. https://edition. cnn.com/2021/02/05/opinions/joe-biden-foreign-policy-donald-trump-andelman/index.html.
其次,俄美關系發展態勢有利于中俄關系的進一步相互靠近。自2001年中俄兩國正式建立“戰略協作伙伴關系”以來,中俄關系的發展便駛入了快車道。2020年12月2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與俄羅斯總統普京通電話時指出:“中俄關系具有強大內生動力和獨立價值,不受國際風云變幻影響,不受任何其他因素干擾。”[ 新華社. 習近平同俄羅斯總統普京通電話[EB/OL]. (2020-12-28)[2021-04-07]. http://www.gov.cn/xinwen/2020-12/28/content_557 4344.htm.次日,俄羅斯駐華大使安德烈·杰尼索夫就中俄關系以及國際局勢熱點問題答記者問時表示:“拜登當選新一屆美國總統對兩國關系不會有任何影響”,“中俄兩國已經形成了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任何外部因素都不能影響到中俄雙邊關系。”[ 北京日報客戶端. 俄羅斯駐華大使:拜登當選對中俄關系沒有任何影響[EB/OL]. (2020-12-29)[2021-03-27].https://baijiahao.baidu. com/s?id=1687396342283582127 &wfr=spider&for=pc.可見,不論此次美國總統大選的獲勝者是誰,中俄兩國都有信心保持雙方關系的穩固,不受外部因素的干擾。拜登政府上臺執政之后,其對華政策并未出現“另起爐灶”的情況,在許多問題上仍然繼承了特朗普時期的非合作態度,這在客觀上不可能不對中俄關系的相互走近形成推力,令中俄兩國進一步加強既有的合作關系,以期增加自身在同美國展開博弈時的權重。
再次,俄美關系發展的總體態勢為中美關系的發展提供了契機。特朗普執政時期出臺的首份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宣稱,美國正面對一個充滿“競爭”的世界,而中國和俄羅斯等“修正主義大國”正是美國的“競爭對手”。[ 重慶晨報_cf1. 特朗普公布國家安全戰略報告 將中俄定位為美國“競爭對手”[EB/OL]. (2017-12-20)[2021-03-27]. https://www.sohu. com/a/211520770_171986.該報告首次把過去的“俄、中威脅”的表述順序更改為“中、俄威脅”,這就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美對華政策出現明顯轉變的原因,因為中國的綜合國力已經遠超俄羅斯,且后者事實上已確無取代美國現有國際地位的可能。盡管新一屆美國政府延續了上一任總統所秉承的對中俄兩國同時強硬的策略,但在中美國家實力此消彼長的大背景下,美對繼續堅持此項策略早已是力有不逮,其勢必會在一定程度上采取“緩和”的策略,以減輕過重的政治、經濟乃至安全壓力。鑒于俄美關系已漸成“死結”,且俄方更因受到極大壓抑而國勢衰頹,與之進行緩和不僅在政治上難度較大,且所獲收益也不明顯;因此,美方有可能通過與中方展開積極對話與合作的方式,來實現雙方利益最大化的目標。當然,國家的行為并非從來都是理性的,中國也并不寄希望予美國能夠“理智地”放棄既有的對華政策路線,但僅從美方利益的角度考慮,謀取對華關系緩和進而大幅地減輕自身所承受壓力的方法,對其無疑將會是利大于弊的。
最后,俄美關系發展態勢加劇了全球戰略局勢的不穩定性。通過分析俄美關系發展態勢對兩國及其他雙邊關系的影響,我們可以得出,俄美關系對全球戰略格局的影響仍然是戰略層級的,甚至能發揮出超越國家客觀實力影響力的結論。但是,俄美關系自蘇聯解體之后,便已經不再是全球最重要的一對雙邊關系,維護“斗而不破”的俄美關系是雙方展開博弈時都遵守的底線,美國并無在短期內從根本上削弱乃至瓦解俄羅斯,從而令其難以再次恢復“大國地位”的明顯意愿。長期低位徘徊且不時地引發“可控的”危機的俄美關系必將大幅地增加全球政治關系的變量,使之變得更加難以預測;但在全球戰略層面,卻并不會引發除中俄相互走近之外的其他重大后果,因為只有這種方式才會最有利于中俄兩國增加自身在全球戰略關系中的權重。
五、結語
美國新一屆政府“去特朗普化”的進程必將是相對緩慢和充滿波折的過程,有可能會涵蓋拜登第一屆總統任期的前半段時間,因為特朗普所遺留下來的“政治遺產”數量龐大且影響深遠,對其進行“修正”需要耗費較多的精力。特朗普在其任期內對俄關系處置不善使俄美關系陷入泥潭,但通過拜登政府上臺的契機兩國關系實現較大程度的緩和,并在兩國之間實現真正的和解乃至展開全面合作,這種可能性非常低。拜登政府對特朗普執政時期的政策所持的否定態度在一定程度上與其競選總統的策略有關,盡管新一任美國總統及其所率領團隊相較于前一任要更具外交經驗,其所制定的對俄戰略目標也更清晰和較少猶豫。但是,正是由于美國政府的領導策略與運行模式已經在極大程度上向“傳統”靠攏,在對俄關系問題的處置上,美國必將更多地以其自身對全球戰略利益的總體性考慮為出發點。就此而言,如果俄能夠在地緣政治博弈以及獨聯體地區意識形態斗爭問題上做出重大讓步,美方也有可能會大幅地減輕或基本上中止長期對俄所采取的經濟與政治制裁。但是,上述訴求卻是俄羅斯無法放棄的,其必定會進行長期的博弈與斗爭,因為一旦就此讓步就意味著其孜孜以求的“大國地位”將毀于無形。
綜上所述,俄美之間的激烈博弈關系極有可能常態化,對俄采取長期壓制但并不徹底破壞兩國以及由此所延伸出來的“俄羅斯—西方國家集團”之間整體性關系的策略,也將成為美國對俄政策的主旋律。當然,這也就意味著美國更有可能采取相對“溫和”卻并不友善的方式來對待俄羅斯,美國的所謂對俄關系“接觸派”的觀點是,“美國需要加強與俄羅斯的合作,在合作中增強自身的競爭力,在合作中利用其弱點,抓住利用其民眾和民間組織對付俄當局的機會”。[ Anthony H Cordesman, Grace Hwang. The Biden Transition and US Competition with China and Russia: The Crisis-Driven Need to Change U.S. Strategy[R]. Washington: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CSIS), 2021:2-3.不過,極富與美對抗精神及競爭經驗的俄羅斯精英當局,尤其是在目睹了許多東歐和中亞地區的原蘇聯加盟共和國已經發生了“顏色革命”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在大眾傳媒與國內非政府組織及境外勢力合作的問題上做出讓步,因此這種看似成本相對低廉的“顏色革命”很難在俄取得成功。
總而言之,在國際格局不出現顛覆性變化的基本前提下,俄美雙方都不可能產生足夠的動力去解開兩國關系中的“死結”,但也不太可能爆發過于激烈,甚至會走向失控的全面對抗。“俄格戰爭”之后俄美關系所形成的僵局,其實并不是雙方主動追求的結果,而是在國際大環境背景及兩國實力對比前提之下展開全面博弈所造成的結果。所以,兩國關系的基本格局在拜登第一屆任期的前半段時間內,不會出現大幅變化。俄美關系的持續僵化狀態,自然不利于在全球范圍內更多地消除地區間沖突,但也不會嚴重地危害大國間維持和平狀態的大局,不會對經濟全球化的基本發展方向造成明顯阻礙。中國應繼續抱有足夠的信心,在全球范圍內遵行“多邊主義”外交原則,并全面深入地推進“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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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清寧)
南京師范大學東亞國際問題研究中心。通信作者及地址:李冠群,江蘇省南京市棲霞區仙林大學城文苑路1號;郵編:210023;E-mail:412105271@qq.com. 本文系國家哲學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全球海洋秩序重塑背景下的中國海洋安全話語體系建構研究”(18BZZ043)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