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雯璐 魏旭平 雷宇

從小雙目失明,14歲拄著盲杖闖蕩省城學按摩,21歲借錢二次創業,29歲開辦70余家盲人按摩連鎖店,創辦按摩培訓學校,幫助1000多位盲人就業、創業,“90后”盲人創業者顏學千,在黑暗中摸索出了一條照亮自己的追光之路,還為更多盲人打開了一扇窗。
1991年,顏學千出生在湖北洪湖農村,自小患有先天性視力障礙,小學上了不到一年就輟學了。父母南下溫州打工,留下顏學千和爺爺奶奶為伴。爺爺是個退伍老兵,他并不認為看不見就沒希望了,一直要顏學千自立自強,以健全人的標準要求他。顏學千打小就干家務活:眼睛看不見,不知道地上哪里有灰塵,就摸索著掃,把每一塊地都過三遍。大人插秧,顏學千也會摸著田壟,幫著收拾種苗。
2002年春節,回家過年的父母給他帶來一部收音機,這給顏學千帶來了一個“外面的世界”。有一天,他在收音機里聽到一位叫李威的盲人按摩師想招收盲人徒弟,便萌生拜師學藝的想法。那年10月,爺爺帶著他幾經輾轉到武漢找李威拜師。
學藝的過程并不輕松,青春期的顏學千還沒長高,力氣也不大,學起按摩很吃力。為了增強臂力,他每天早起做50個俯臥撐、舉啞鈴。“當時手指都是腫的”,吃飯的時候常常碗都端不動,但他一心只想學好按摩,因為“學好這門手藝,就能養活自己了”。
2007年,在父母和師傅的幫助下,顏學千在漢口楊汊湖開了一家按摩小店。隨著客人需求越來越多,顏學千發現自己只是掌握了一些基本的按摩手法,對按摩原理、病理特征等知識缺乏系統學習。打聽到陜西省自強中等專業學校招收盲人學員,2008年9月,顏學千轉讓了按摩店,去陜西上學深造。
中醫基礎理論、解剖生理學、推拿基礎學都是必學項,這對于只讀過一年書的顏學千來說絕非易事,再加上盲文教材不能區分同音字,使得學習更加困難,“遇到難懂的專業術語,我就去網吧利用讀屏軟件,一個字一個字地聽,一個詞一個詞地悟,慢慢地去理解其中的含義”。經絡穴位的學習,對視力正常的同學來說,老師用手一指,就能迅速找準位置。顏學千只能先讓老師在他身體的穴位上點一下,他再在老師身上點一下,以此來確認穴位的正確位置。課堂時間有限,課后顏學千要比別人多花費兩到三倍的時間來學習才能跟得上進度。
兩年理論學習完成后,顏學千進入上海一家大型按摩公司開始了專業實習,連鎖化的經營理念、規范化的服務標準、數字化的營銷體系等,都讓他大開眼界。
2012年,顏學千回到武漢,向親戚朋友借了7萬余元,在漢口車站路租下一間80平方米的房子,開了一家按摩店。為了更好地開拓市場,顏學千把目光瞄準團購網絡平臺。當時,武漢還沒有盲人按摩入駐團購平臺的先例,他幾次去找團購平臺談合作,都遭到拒絕。
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與一位老顧客談起了網上團購,這位老顧客被他的這份熱情和不易所打動,把他介紹給“窩窩團”的負責人。成功入駐平臺后,顏學千3天就賣出了100多張團購票。
顏學千的按摩店經營得越來越好,他又有了新的想法:開連鎖店。有很多人聽說他的想法,都表示支持,但到了拿錢投資的時候,卻打起了退堂鼓。顏學千毫不氣餒,爭取到師傅李威等4位盲人朋友的支持,合伙開辦了“康之道”公司。
公司剛成立時沒有會議室,他們就拄著盲杖到江灘邊去開會,后來在東西湖區殘聯領導的幫助下,他們才有了會議室。
簽租房合同時,他們用手摸索著店面的布局和結構,這讓房東對這個盲人團隊的支付能力產生了懷疑。接了一個電話后,房東便將房子租給了別人。“為什么出同樣的錢,店面租給別人卻不租給我們?”每當回憶起這段往事,顏學千都感到很委屈。
2015年,“康之道”投資100多萬元在漢口和武昌開了兩家大型旗艦店,每家店都精裝修,面積超過300平方米,給員工提供宿舍,并承諾了比行業平均水平高出20%的薪資。結果到了年底,連員工工資都發不出來。
顏學千對失敗進行了分析,他發現中醫按摩店不能盲目引入大型旗艦店,得做標準化的社區小店,“300平方米的旗艦店與100多平方米的店,日常收入是一樣的,但是旗艦店投入運營成本太大。中醫按摩客戶輻射范圍在兩公里以內,大家不會跑太遠去按摩。”為此,顏學千重新定位只做社區標準小店,公司轉危為安。
世界給顏學千關上了一扇門,他卻幫更多盲人打開了一扇窗。“康之道”400多名員工中,85%是盲人,“我要幫助更多的盲人朋友就業、創業,鼓起生活的勇氣”。
47歲的王京銀患有先天性眼疾,視力很差,妻子是一位盲人。夫妻二人靠種地幾乎無法維持生計。2015年,他經朋友介紹來到顏學千的公司上班,如今已成為高級按摩師。
2008年,40歲的熊紅革由于視神經萎縮導致雙目失明,他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開始自暴自棄,妻子差點和他離婚。進入“康之道”學習按摩后,現在他已是月收入8000元的高級技師。
“學一門藝,開一家店,養一家人。”顏學千為貧困殘疾人提供免費學習機會和生活補貼,設立開店扶持政策,通過“培訓學習——成為員工——晉升店長”成長路徑,鼓勵員工自主創業成為分店股東。
從2012年至今,顏學千已幫助1000多位盲人就業、創業。顏學千目前正計劃與全國同行業的企業組建盲人按摩聯盟,推廣推拿文化,“我想讓更多的盲人擁有一技之長,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價值”。
(北方摘自《中國青年報》2021年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