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求生

周詩聰

愛玲天生膽子大、愛折騰，嫌在醫院里當護士沒激情，便辭職回家當了女主播，想成為一個“網紅”。可惜，不管她怎么折騰，粉絲總是那么寥寥幾人，播放量也少得可憐，根本賺不到幾個錢。偏偏這個時候，做生意的丈夫凌強不小心摔斷了腿，兩人只能悶在家里吃老本，好在凌強恢復得不錯，沒過多久，就能拄著拐杖走路了。

這天晚上，電視上一個荒島求生的節目引起了愛玲的注意，她突發奇想：如果自己也搞個荒山求生的直播，粉絲肯定“唰唰唰”地多起來，想不紅也難。她跟凌強商量，凌強卻不住地搖頭：“太危險了，我不許你去！況且我的腿還沒好利索，你這一走，我怎么辦呀？”

愛玲兩眼一瞪，說：“你傻呀？不危險不刺激，誰會看我直播？沒人看我直播，我又憑什么當網紅？咱倆現在都沒工作，我要是不紅，還不得喝西北風呀！反正你也能走了，就自己想想辦法吧！”凌強嘴笨，說不過老婆，憋了好半天才賭氣說：“隨便你吧，我不用你管！”“這可是你說的！”愛玲的脾氣也上來了，馬上起床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就趕到了天目山麓的奇山。

奇山荒涼陡峭，人煙稀少，愛玲爬了很久，才找了個平坦些的荒坡支起了帳篷，忙到天快黑了，這才開始了直播：“嗨，大家好！今天是我荒山求生的第一天，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她一邊說著，一邊展示荒山四周的風景。直播間里不斷有評論刷過：“還真是荒山，膽子真大！”“主播多給我們看看周圍的環境呀！”愛玲配合地轉著圈拍給大家看。這時，愛玲聽到身后的樹上“嘩啦”響了一聲，同時，視頻中有個影子閃過，嚇得她差點兒跳了起來。不少粉絲也看見了，他們七嘴八舌地聊起來：“山上是不是有老虎呀？”“這里猴子很多的，小姐姐要當心，別被拖進水簾洞里，給它們當壓洞夫人去了！”

粉絲們說什么的都有，看得愛玲心驚肉跳，不過怕歸怕，這千載難逢的漲粉機會絕不能丟。她定了定神，對著鏡頭笑道：“都看見了吧，是不是特別刺激？大家記得給個雙擊，我這就帶你們去看看，那是個什么東西！”說著，她邊走邊對著密林拍了起來。這招果然夠靈，直播間里擁進了越來越多的觀眾，他們一邊刷禮物一邊討論，這個說：“萬一是野豬就麻煩了！”那個說：“野豬不會上樹，八成是只豹子！”愛玲心中暗喜，故意吊起了大家的胃口：“天黑了，我看不清，明天繼續直播，不見不散哦。”說完，她收起手機回到帳篷，心臟卻還“咚咚咚”地跳個不停，為了壯膽，她喝了兩大口白酒，這才鉆進了睡袋。

夜深了，帳篷突然“噗噗噗”地抖動了起來。愛玲猛地驚醒，抓起手電往外一照，只見一個毛茸茸的黑影正用力拍打著帳篷。她嚇得“啊”地尖叫出聲，手電也掉在了地上。被她這么一叫，那拍打聲停了下來，黑影也“嗖”地躥沒了。愛玲趕緊打開直播間，顫抖著說：“各位，剛才有東西在拍我的帳篷……”“夜貓子”粉絲們頓時精神了，有人說那肯定是狗熊，這玩意兒咬人;還有的說是傳說中的山魈，它類似野人，專搶女子去洞房……愛玲越聽越害怕，又狠狠灌了自己兩口白酒，卻再也睡不著了。

天終于亮了，愛玲的帳篷再一次抖動了起來，她再也受不了了，狠了狠心，抓起自拍桿鉆了出去，打算跟那東西拼了，可外面安安靜靜，什么都沒有。愛玲正覺得詫異，突然，角落里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把她往密林里拖去。

愛玲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大叫一聲“媽呀”，定睛一看，竟是一只體形碩大的猴子。她奮力掙脫開來，撒腿想跑，腿上卻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只好雙手抱頭，閉上眼睛蹲在地上尖叫。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壯著膽子睜開眼，卻見那猴子正抱著爪子，不住地朝自己作揖。

這是啥情況呀？愛玲呆住了。見她抬起了頭，那猴子忙伸出爪子指著樹林，不停地“吱吱”叫著。順著猴子指的方向，愛玲看見一棵樹后隱隱露出了一條毛茸茸的腿。

猴子示意愛玲過去，見它沒有敵意，愛玲拿起手機，好奇地跟了過去，只見一只母猴半躺在樹后，它的下身鮮血淋漓，兩腿間還露著半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天哪，這母猴難產了！原來拍帳篷的是只公猴，它是想讓自己給母猴接生呢。碰巧，愛玲辭職前就是個婦產科護士，她忙把手機往地上一放，跑回帳篷取來了急救包和那瓶白酒。愛玲輕輕按壓著母猴的肚子，那母猴很是溫順，每按一下，它只是痛苦地叫一聲，并不反抗，公猴站在邊上抓耳撓腮，手足無措。終于，那小猴子生出來了，愛玲用白酒替它們消了毒。那母猴溫柔地抱著孩子，滿臉的慈愛。公猴見孩子生下來了，急促地“吱吱”叫了兩聲，便“哧溜”一下閃進樹叢不見了。

愛玲松了口氣，這才去撿地上的手機，卻發現它剛巧被一塊石頭支了起來，直播竟也一直開著──短短一會兒，愛玲的粉絲漲了三萬多，打賞也不計其數。有稱贊愛玲膽子大的;有說她接生技術一流的;還有個粉絲說自己認識這公猴，就是自己多年前從獸夾子上救下的那只，它腳上的傷疤還在呢……他感嘆道：這猴子大概把人當成活菩薩了，這才找愛玲求救。

這時，一個粉絲向愛玲提出了要求，說希望她留在山上，每天直播母猴喂養孩子的過程，他會每天提供豐厚的打賞。

愛玲心動不已，正準備答應這位粉絲，卻見公猴捧著一把堅果，蹦跳著回來了。它抓起幾粒堅果遞給愛玲，愛玲搖了搖頭沒接，公猴也不強給，直接拿起一塊石頭砸碎了果殼，撿起堅果塞進母猴的嘴里。母猴懷里抱著孩子，嘴里吃著堅果，一副享受的樣子。

這溫馨的一幕感動了直播間的粉絲，也使愛玲突然想到了凌強：前年她闌尾炎發作，動了手術，沒法下地，凌強就坐在床前，將白米粥一口口吹涼，喂進她的嘴里……

和家人在一起，多好呀！就在這一閃念間，愛玲對粉絲說：“這里是它們的家，我不該打擾它們的生活，所以我必須回去。”有人問：“有錢不賺，你圖啥呀！”愛玲笑道：“我也有自己的家人，特別是我愛人。他的腿受傷了，現在正是最需要我的時候。”說完，愛玲關了直播，迅速收拾好了行囊。下山時，那兩只猴子抱著小猴子，站在巖石上向她揮手道別。剛到山下，愛玲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拄著拐杖，正焦急地張望著，不是凌強又是誰？

愛玲趕忙沖了上去，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選自《故事會》2020.12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