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立新
河北師范大學
“一畫”是石濤繪畫美學體系的出發點,而此出發點的的哲學意義是“天地之道”,也是石濤藝術哲學體系的核心。在哲學意義上“一”與“一畫”可說是同義語,“一”是一個難以捕捉很抽象的哲學范疇,它的內涵可以說是“道”,而老子的“道”是客觀存在的,但是這個“道”又是看不到的,摸不著的。它存在于世間天地萬物中,無處不在,且任何事物都要被其所制約、所統一。“一”與“萬”也具有辯證統一性意義。
石濤哲學中的“一”與“萬”不僅具有本體論的意義,還具有方法論,認識論的意義。宇宙萬物千差萬別都統一于“一”,對立因素的統一是萬物之根本規律,畫家既要懂得繪畫上美學上的具體的“眾法”更要懂得哲學層次上的“一畫”即宇宙萬物的根本大法,用后一種“一畫”指導前一種“一畫”(眾法)。
石濤在很多處談到了“一”與“萬”。在對待“一”與“萬”的演變中,在理解石濤眾多的“一”與“萬”的意義時,值得強調的是儒、釋、道家思想對他產生的影響,如其中“合—分—合”的邏輯,就在這個過程在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可以說開始于一,中于萬,最后終歸于一,概括為同歸而殊途。以下從兩方面來挖掘“一”與“萬”的深層含義:
第一個方面,可以從本體論來探討“一”與“萬”的辯證統一關系,首先在《一畫章第一》與《氤氳章第七》中石濤主張提出了“一畫”是天地萬物的本根,是萬物與生固有的,本根是天地萬物不能離的東西,是天地萬物的根據,也是繪畫的根本規律。“一畫”作為理論來看是對天地萬物的一種抽象概括,作為造型和表現手段來說它的作用是描繪和表現客觀存在的天地萬物。無論是客觀存在的、能看到的、能摸到的宇宙萬物,還是在進行繪畫藝術創作時的胸有成竹到手中之竹。其實都是從“一”開始發展到成千上萬的,最后從“一”發展出來的既有區別又有聯系的千千萬萬又都由“一”進行統率回歸于“一”,達到既交融又分明的氤氳狀態。從“一”中開始衍生出“萬物”,而“萬物”又回歸統一于“一”。當“一”與“萬”(萬象)相互作用成為石濤提出的氤氳狀態時,天下大事均沒有辦不成的,包括繪畫創作也是同樣的道理。此“一畫”是“一”與“萬”(萬象)的辯證統一后的“一畫”。
“以一治萬,以萬治一。”其中的“一”指的就是“一畫”之法,“萬”即“萬法”。“萬法”有可以觀察學習之處,但終歸不是“我”法。“一畫”與“萬法”關系密切,息息相關“一畫”之法產生之后,能夠制約“萬法”。不管千法還是萬法最終還是逃不出“一畫”之法的控制。“一畫”我們可以把它看作筆墨手段的一種表現方式,也可作為哲學美學主張的“一畫”。筆墨形式美雖然有相對獨立性,但不可能絕對的孤立起來,不可能脫離表現畫家思想與反映客觀現實,也不可能脫離內在的“蒙養”與外在的“生活”。理解并遵循關于“一”與“萬”(萬法)的關系,用“一畫”論看待一切,用“一畫”之法表現一切,用“蒙養生活”之理去感受自然,用藝術去表現自然。而且要用自然中和藝術中的“萬法”來理解、解釋和掌握“一畫”之法。這樣對石濤抽象的哲理和講的具體的技法,就有更深層次的理解了。
從認識論、方法論上看,石濤說“此一畫收盡鴻蒙之外,即億萬萬筆墨,未有不始于此而終于此,惟聽人之握取之耳。”“一畫”這個概念看似簡單,可理解為一筆一劃,但也有十分深刻的涵義,深刻分析“一”即“一畫”才能夠把“萬”即“萬物”加以精彩的描繪和淋漓盡致的表現,我們欣賞一幅畫,可能看上去十分的復雜,千筆萬畫的理不清頭緒,但是一定要從復雜中跳出來,搞明白不管是簡單還是復雜的一幅畫,它都是從“一畫”作為開始并且由“一畫”作為結束的。
“審一畫之來去,達眾理之范圍。”“理”的具體深刻含義就是對象的內在本質。在藝術家進行藝術創作的過程中,藝術家所要進行刻畫的客觀存在對象的內在本質與藝術家對客觀對象的理解、情感其實是難分難舍、互相交融在一起的。所以這樣的“理”就不僅是很抽象的難捉摸的本質,而是對對象內在本質的真實生動的揭示與表現,也是藝術家審美的表現。當藝術家在藝術創作過程中熟練的掌握了“一畫”之法之后,在進行藝術創作時就會進入一個悠閑自在,胸有成竹,可以有充分自由發揮的狀態,也就“眾理”皆可現。一筆落到紙上時候,接下來千筆萬筆自然而然就來了,萬物也就表現的會更加真實生動了。“一 ”(一畫)與“萬”(眾理)二者的關系是既對立又統一的。
談到畫理與畫法的統一時又有“一有不明則萬物障,一無不明則萬物齊”,認識到畫理與畫法的統一性,才能充分的描繪和表現天地萬物,反之則達不到畫家繪畫的目的。不管是畫理也好,畫法也罷,二者存在的意義是為了表現宇宙萬物的形與貌、表現世間萬物的本質、表達藝術家的自性。這“一”實則畫理與畫法的統一,也是藝術與現實的統一,審美對象的內容與形式的統一,繪畫形象的內容與形式的統一,表現法則與表現手段的統一。明白理解了“一”,不被“一”所困,就能更好的表現“萬”(萬物、萬理、萬法),即最終“萬”又歸于一。
當藝術家在進行繪畫藝術創作時,要敢于以一(少)當萬(多),給人以一筆有萬筆的效果,也要處理好畫面整體的關系。我們仔細分析研究宋畫與元畫可以發現,宋畫多擅以萬(多)當一(少),元人則擅于以一(少)當萬(多)。但石濤提出了筆墨當隨時代這一重要理論,值得我們深入思考的是隨時代的什么?現以弘揚主旋律為時代特色,藝術家要在一畫論的指導下,積極發揮自己的想象力、主觀能動性、創新創造性,去發揚時代的特色弘揚時代的精神。
概括來說,石濤《畫語錄》的哲學基礎主要是客觀事物矛盾對立統一論和發展論,他的傳統哲學根源主要來自三個方面。一是孔子在《論語·里仁篇》中所講的“吾道一以貫之”。二是老子的“道”的學說。三是佛教所提倡的“不二法門”等。再加上石濤關于繪畫用筆墨線條形天地萬物以及關于繪畫的繼承與創新的實踐經驗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繪畫美學體系。
時代在不斷的發展,“一 ”與“萬”的辯證統一關系有著深刻的啟示意義,需不斷的去挖掘學習。在創新性的號召下,在繪畫形式多樣化、在與時俱進的時代背景下,繪畫不能僅僅追求形式的外在化,重視表面技巧和圖式化,而應該倍加重視中國畫的傳統精神和內涵。“一畫”的客觀現實依據是天地萬物,萬物的內在生命和外在形象,靠用“一畫”的法則、手段去認識、描繪和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