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地方（組詩）

劉琳

好地方

好地方。這首敘事詩就和

遼闊的家族放在這里

和它的本性一樣

溫暖的鐘聲優生了盆地的天梯

靈感的搖籃迸出了綠洲的荊冠

時間的玫瑰純潔了三山的愛戀

好地方，當核桃的鼓點和

坎兒井的琴弦響起

果汁，湖蜜，雪乳，草淚

忘情地沁入蜚聲世界的玉嗓

好地方，“我們新疆好地方”的金聲

美了圓內有圓的年輪

好地方，有琴弦與生俱來的草原

好地方，有西王母定昆侖而造的花園

好地方，有春幃后面馬蹄嗒嗒的愿景

好地方，有赫赫天神玉成的盛譽

好地方，薈萃風景的盛宴

像鉆石般的繁星率性而為的一次云游

像綠蔭下圓內有圓的年輪

吃著雪蓮，為《十二木卡姆》流轉的喝彩

我會引用青草的文化

證明給好地方擠奶是多么愜意

我會對胸脯肥沃的好地方

行匍匐禮，并將根蒂分泌的恩液

凝固成博物館的解說詞

我握兩顆轉動的黑瞳，盯視

用影子走路，還陽美德的好地方

我湊近山雪的死以磨煉活水的嗅覺

我撒出淚鹽，為節省死亡的胡楊沸燒祭語

絲綢靜默，揮別死在駱駝前面的國王

龜茲美女，尼雅村落，樓蘭城骨，香妃芳魂

成為好地方胸口的痣，成為毛驢腦袋中一枚姓氏

一只鷹揮著翅膀，從南到北

把好地方的街道梳洗得干干凈凈

盛著月光的穆塞萊斯接受著心靈的問候

好地方啊，美韻天下

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晰地

在山水畫上看見自己

從未像現在這樣，柔情的風電

清亮骨肉豐滿的美體

好地方，縱你金口不語

我秉持巋然不動的香火供奉

龍族嫡傳的內容

我將怎樣懷念一條路

我將怎樣懷念一條道路

腳步念念有詞，從我的腦海浮過

你讓我用好貴的時光記住

有淚充饑的千里之行

有酒助興的足下相逢

不愧是故土的鄉路，我的心路

是這片天空把最硬的肋骨

排列成鄉音的長度

貯存在泥濘里的腳步

被坑洼的黑眼瞳冰冷的膽汁

沉沉地泛起自覺的暖意

就人形的清晰而論，路上的味道

以最痛心的甘苦灌滿全身

我將怎樣懷念一條路

像骨肉一樣貫穿著感情和相互信任

也許有一天我會為你書寫傳記

獻給扉頁的話語就像種子

來到土壤，繁殖茁壯成長的事跡

我曾用你的從容坦蕩

廢棄了一根稻草祖傳的功夫

因為有你

沿著汽笛拉長的動脈颯爽而去

因為有你

我的母親正用幸福的指數

畫龍點睛

我的母親姓龍

黃河的脈動營養她龍的生肖

百年來，母親的憂愁沉入眼底

不為人知的悲歡

描繪著為明天做路的龍圖

直到金色的心事擺脫時間的負擔

直到續壽的禱祝為母姓壓艙

因為有你

母親知道什么叫龍的運勢

母姓的冷暖都交給了我的鬧鐘

我愿做那抗風破雨的鈴聲

為生肖敞亮心靈的進程

我愿我的東西南北

在世紀的藍頂豎起龍骨的旗桿

因為有你

母親育龍的苦心迎風飄揚

陽光的工筆

那一日，睡醒的畫筆向天空的畫廊

自薦了遨游城郭的工筆

一個裝著夏夢的廣場

用陽光的口語與步行的鴿子

聊著扇面上的秧歌，云中的太極

突然話鋒轉彎

拐進了老哥們坐熱的早市

那棵常把廣場當讀者的白楊

托付巧燕的匠心

為守城的門窗多裝幾副眼目

好多隨香而舞的蜂蝶

和，被署上天使的梨花

并被盛夏以密不透風的聲音叫響

此刻，廣場的肺葉都在靜處

呼吸著碩果的美麗

我們談論草原史

我們談論草原史

總會在傍水的段落提到它

端詳它的音容笑貌

哦，為了成就獨味的傳唱

它用一杯春風

三巡過癮的酥雨

吐露了不計成敗得失的癡心

那匹馬，撒開了飛的姿勢

那只鷹，已動了求偶的厲嘯

在熏風坐胎的時間

禁不住都已成為它的動聽

正因為太過執著于活著

它喂養著牧鞭的遠方

它將音符和旋律獻給爛漫的口味

我不止一次

閱讀過它的心得——

“總會看到健碩的馬腿，和

情人眼神中的星星

駕著悠揚的音程

把一個時代的金曲變得無比遼闊”

筆下不會平息的光陰

有夢的手沒有把你寫在紙上

而是寫進了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之河

然后又換了一雙藍色的腳印

以完全獨立的行走寫下

父親與夢，這一次我寫在紙上

讓一挫一頓的段落

相繼在你的生命時區產生共鳴

有太多的淚水眷顧你

眷顧你眼中雙手合十的木雕

以及壽斑上你的晚霞我的遠眺

還要一路寫下去

只為勝任一樁守夢的勞動

凝視你躍然紙上的意志

哦，發下富足的燈光

推開幾尺暮色

把回不了頭的世紀留給

與你相望的筆膽

我須用黃連樂觀自己

一切都隱沒于黃連之下

不再幻想，不再去鉆牛角尖

不再祈求或者詛咒

我用苦口的幽靜取悅夜晚

悄悄蓋嚴心底的星語

我不能告訴它曾經的失眠和噩夢

不能告訴它與我脈通的生命

竟已成為一縷靈魂

將我辛苦編織成形象的那雙手

在我臉頰存儲了防盜的溫度

淚泉屹立在心的熱帶

一束記憶時時刻刻為緘默的嘴唇

求得純粹的安寧

我醒來，走向敘述的靠山

在一種敘述的旨意里盤桓漫游

身體里黃連的正味

唯我的愛因時間而加深

那一龕升起的馨香

保持著對一座山安靜的垂念

手 足

我們不能讓一切重來

不會讓手足執迷的一切變舊

穿過嗚咽過后的思念

慈眉善目的山月都回到骨肉

我們摁住相同的痛點

問天，問地，你的胸脯為何

擋不住冒著寒煙的噩耗

在愈發清冷孤寂的道路

我們附耳傾聽隔世的夢中呼喚

手上是攢下的溫暖去作造福的努力

搔著花甲而蕭瑟的須發

你說：我們甜的主題飛出蜜蜂的立意

這是多么欣慰的事情啊

我們用流自一個源頭的血

親潤延綿的愛，親潤

年輪的木香和身上的高山流水

我與馬蹄表交流內心

小時候，你教我和馬蹄表

一對一地交流內心

而在它自給自足的宇宙里

我聽出了它的偉大

沒有超速的冒犯

甚至沒有一刻行走的失信

猶帶著殷殷祝福

為一起上緊生活發條的大幸

而篤定于無聲處的愛

我站在它的面前

迎來了蜜蜂牽動的縷縷春風

等來了兒子呱呱墜地的啼哭

我背對著它

為繃斷的琴弦發出我的鳴響

澆我的熱血肥沃母親的遺囑

有一天，你手中握滿時間

向我走來——我說

很高興它在我的心靈史上

留下不朽的箴言

“因為我不能停下來等死”

因為它用我的母語

一路言說著重過我的黃金

忘憂草

但是，你一覺醒來就成了

我的貴友。立在我手上

是成年的芳香

我自認為你只對我有用

像一位睿智的老人看穿

我的草心，那么一瞬

你讓我忘記了人世的郁結

忘記了連個偏旁部首都沒有的孤單

透過鐘鳴獨有的熱度

我與你的交談化作直起腰桿的輕松

今早我和你在這里

兩張臉是一個草身的靈魂

那一刻陽光發出驚呼

彼此接受的樣子多么靜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