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才錄
9歲那年的夏末,一個大雨初晴的午后,我睡醒午覺后去街上玩兒,看到生產隊門前的水塘邊圍聚了一大圈兒人。走近前一看,只見四五個精壯的漢子,赤膊著上身,正在水塘邊的一側,用鐵鍬挖出一個豁口,往外放著塘水。
在周圍人的談論聲中,我漸漸知曉,原來叔叔伯伯們是在放水捉魚。我感到很困惑,水塘里從來沒有放過魚苗,怎么會有魚呢?先前青蛙倒是不少,一到盛夏夜,蛙聲此起彼伏,傳得很遠很遠。可這“聽取蛙聲一片”的景致也逐漸消失了,我們小伙伴都猜測是不是青蛙舉家大遷移了。
正是由于青蛙的離奇消失,才讓生產隊的男人們開始懷疑水塘里有魚的,而且是一條很大的黑魚。據他們說,黑魚是一種會飛的魚種,所以這個水塘平白無故出現魚類也就不足為怪了。
起先,人們也是半信半疑的,懷疑大過相信。但后來,在生產隊里喂牛馬的飼養員李大爺站出來做證說,水塘里的的確確飛來了一條大魚。李大爺說,有一天他在半夜起來給牛馬添草料時,看到水塘水面躍出一條很長的黑影,而且,自那以后,水塘里的青蛙就一天比一天少,最后直至銷聲匿跡,顯然是被那條黑魚當做一日三餐吃掉了。人們這才漸漸相信,水塘里果真飛來了一條大魚。
那年月,農村的日子苦哇,家家戶戶窮得一年到頭也吃不上二兩肉,更別提吃魚了。魚,對于我們莊上的農民只是一個傳說,只在年畫上見過。也正因為如此,一聽說水塘里有大魚,生產隊里的幾個精壯男人便起了放水捉魚的念頭。
水塘里的水越放越少,最后,幾個精壯男人高挽褲腿拎著水桶,手拿臉盆,下到水塘里一桶桶、一盆盆往出舀水。隨著水塘中水越來越少,水面上不斷地冒出一個個很大的水泡泡,小孩子們不禁歡呼雀躍起來,老人們都說那是水里的黑魚受到了驚嚇,在拼命地“喘氣”——吐泡泡。
大家正干得起勁的時候,我們莊的小學校長下班路過,聽了人們的訴說,他對水塘里的幾個男人喊,你們快別瞎忙活了,水塘里怎么會有魚呢?我從來沒聽說過什么會飛的黑魚,魚要是真會飛,你們這么折騰,它還不早就飛走了。那幾個男人不服氣地說,那水塘的青蛙怎么都不見了?水里又怎么會不斷地冒出大泡泡?校長推了推眼鏡,想了一下說,青蛙可能是被水里的水鼠吃掉了,塘水冒泡泡那是因為這里曾經是個大糞坑,時間久了水下的土壤空隙會產生一種叫甲烷的氣體……
男人們當然不肯相信他的,最后他們舀干了塘水,只捉住了一只碩大的水鼠,哪里有什么大魚?人們嬉笑著一哄而散,那幾個愚昧的男人自此成了村里人茶余飯后嘲笑的對象,而戴眼鏡的校長卻成了村里人心目中崇拜的偶像。
那個戴眼鏡的小學校長是我的父親。后來,我以父親為榜樣,立志要成為像父親那樣有知識和傳播知識的人。最終我考上了師范大學,成為了一名傳播文化知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