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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周樂”的文化基質(中)

2021-07-22 06:40:08李方元
中國音樂 2021年4期

○ 李方元

三、姬周:周初“周樂”的文化根基

上節考察已基本厘清“三禮”中“周樂”的情況,其面目顯露無遺。那么,如何看待和理解周初“周樂”的情形,尤其是它的文化面目呢?本節的討論先從“周樂”一詞的語義說起。一般來講,“周樂”一詞或有二義:一在時間意義上;一在族群(或文化)意義上。前者,“周”指周代,是相對于商代或漢代等而言的時間概念,周樂即“周代之樂”(或“周代之人”)之義;后者,“周”指“姬周人”,是相對于商人或其他四夷之人而言的族群概念,周樂即“姬周人之樂”(周代或先周)。周代姬周為國族,所以,“周樂”或又可同時兼有上述二義,故在一般語境中,“周樂”此二義或可不做分辨,但在不同的情境中如是否屬“禮樂制度”之物以及不同的時間段如周初或春秋時則需做些區分。我們知道,禮制之樂,是周王朝國家意義上的周代之樂,由周初周公始為,這里的“王朝”“周公姬旦”說明在“禮樂制度”背景下其含義非泛指,而是指向有特定姬周族群背景的周朝之樂,而周朝姬周族群又有其己群的歷史和文化根源?!叭Y”和先秦其他文獻所載“周樂”多此義。可見此“周樂”明顯是與當時的王朝制度和國族及其文化相勾連的。而整個周代,“禮樂制度”本又是一個過程,其間“周樂”含義也在變化,有一個從前期的“族群性”含義向后來的“時間性”含義過渡

的走向,春秋時出現的“雅”“鄭”爭勝和對峙正是這種過渡的標識。這種對峙與沖突由“周樂”原有的“族群性”引發,肯定或否定“姬周”獨占其周初“周樂”的姬周“族群性”內涵便成為春秋已降的時代新問題,而消解“周樂”的姬周“族群性”含義而灌注以“時間性”新含義便是該問題的焦點之一??鬃用翡J地意識到“周樂”含義的時代變化,并基于傳統的立場一語道破其變化之由,他說其外顯在“鄭聲之亂雅樂”①阮元??蹋骸墩撜Z注疏》卷一七《陽貨》,第2525頁下。,而內里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②阮元??蹋骸墩撜Z注疏》卷一六《季氏》,第2521頁中。。在這里,將鄭聲、雅樂,或諸侯、天子并置與對峙,即表明其時反對“禮樂”背景下傳統“周樂”所預設的族群性質并要求其內涵轉換的高漲的社會呼聲?,F實社會中“鄭聲”“雅樂”的對立和沖突,其實質即是具有非姬周人內涵的方域新聲(“周代之樂”)同具有姬周人內涵的禮制之樂(“姬周之樂”)的對立與沖突,而“諸侯”“天子”之爭,則可說是國家政治博弈中非正統的姬周文化(方域文化)同正統的姬周文化(王畿文化)的沖突。這些對立與沖突,后果是“周樂”原初的族群性質逐漸泛化、褪落而轉化為后來的時間(代)性質。而孔子——一位堅守傳統者的發聲,則表明這種沖突的尖銳和激烈。同時,作為持有“吾從周”文化立場的守成主義者孔子,由于仍是以周初的“周樂”觀念(姬周含義)來看待“周樂”,故無法容忍“鄭”地新聲(方域時俗)對“雅樂”的浸淫。此時,孔子所言“雅樂”或“禮樂”之“樂”,雖亦含時間性和政治性等因素,但他更關注的焦點還是“樂”原初姬周內涵的約定正遭遇到諸侯(及方域)的否定及再定義的挑戰。而此時的“鄭聲”,當然是“周代”音樂,但卻非孔子所謂的“雅正”之樂(雅即正;正,即含族群之正)。此情形表明,春秋時“鄭聲”“雅樂”的交織與混同,使“周樂”周初的含義逐漸漫漶和衍變,悄無聲息地逐漸從“族群”之義往“時間”之義位移。由此,筆者以為,鑒于周代“禮樂”是一個歷時性過程(從“制作”到“崩壞”),而其中西周“周樂”之“族群”涵義的衍變尤其不當被忽略。下面就對周初“周樂”的族屬淵源及其文化性質繼續展開討論。

前文提到,《周禮》《儀禮》《禮記》三書是對西周“周樂”不同側面的記錄。作為制度之樂的“周樂”,《周禮·春官》諸官有載,如《大司樂》所云:“乃分樂而序之,以祭,以享,以祀。乃奏黃鐘,歌大呂,舞《云門》,以祀天神。乃奏大蔟,歌應鐘,舞《咸池》,以祭地示。乃奏姑洗,歌南呂,舞《大》,以祀四望……”③阮元??蹋骸吨芏Y注疏》卷二二《春官·大司樂》,第788–789頁。作為儀式操演之樂,《儀禮》諸篇有載,亦如《燕禮》所云:“工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笙入,立于縣中。奏《南陔》《白華》《華黍》。乃間歌《魚麗》,笙《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崇丘》;歌《南山有臺》,笙《由儀》。遂歌鄉樂……”④阮元??蹋骸抖Y儀注疏》卷一五《燕禮》,第1021頁。作為樂義闡釋之樂,《禮記》諸篇中亦有撰述,即如《文王世子》言:“天子視學……登歌《清廟》,既歌而語,以成之也,言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合德音之致:禮之大者也。下管《象》,舞《大武》,大合眾以事,達有神,興有德也?!雹萑钤?蹋骸抖Y記正義》卷二〇《文王世子》,第1410頁。必須指出的是,無論取何種角度記錄,“樂名”始終是“三禮”中所見“周樂”的基本史實,不會因視角的不同而生變。最重要的是,它使西周“周樂”的主體浮出了水面,這個主體就是:《詩經》之二《雅》《周頌》之樂和部分二《南》之樂(其他“十二”國風不在其列)⑥筆者按:《詩經》中的《豳風》十分獨特,從《周禮·春官·籥章》看,它確實納入到了西周“禮樂體系”之中,但從其使用范圍看,主要是姬周王室內部(或王畿內姬周族人)在本族傳統的民俗生活中使用,而并不像其他“周樂”在周王朝范圍內的新的禮樂(“五禮”)活動中使用。。“周樂”非天外來樂,而有文化之實根,這是容易理解的。這一事實的意義在于,它明確鎖定了西周“周樂”的基本對象。由此,也使問題的焦點集中在:西周“周樂”何以二《雅》《周頌》二樂為主?二《雅》《周頌》樂的文化基質又是什么?此亦是西周“周樂”之族屬和文化的基本問題。它牽涉到的相關問題,諸如作為“禮樂”的“周樂”,其創始與姬周人以及“禮樂制度”關系的相關問題,與維護以姬周國族為主的新生王朝的相關問題,與周朝姬周人和非姬周人關系的相關問題,以及關于西周“周樂”基本特征等的相關問題。下面再聚焦“三禮”中的“樂名”和“引詩”,來討論西周“周樂”的族屬和文化這一核心問題。

(一)“三禮”中“周樂”屬類之特點

如前所知,“三禮”中的“周樂”,主要包括“六樂”和“詩樂”兩類。先看前一屬類。按《呂氏春秋·古樂》,《周禮》“六樂”為“古樂”一類,然周樂《大武》亦在其列。此或暗示“周樂”分類的時間節點在周公“制禮作樂”:凡稱古樂者皆早于周公“制禮作樂”之時。“六樂”,起黃帝訖周武王,都有明確的族屬性質,它們被用作王室祭祀天地祖先之樂。作為“周樂”中古樂部分的“六樂”,商樂《大濩》祭姜嫄問題最不可回避,因為它涉及“周樂”的族群意識和族群因素,這是周初政治的敏感問題。前文談到周初周人“崇夏貶商”,何以“周樂”仍用商《濩》?周人尊古,納先王之“六樂”成“周樂”之一部,表明姬周人對禮樂傳統的尊重、維護和承繼,但這并不表示姬周人對商人和商樂無戒心,也并不表示周人棄姬周音樂傳統于不顧。真實的情況是,商樂《大濩》“備而不用”。其實,對此質疑之聲古已有之?!遏旐灐らs宮》“閟宮有侐,實實枚枚”云:“閟,閉也。先妣姜嫄之廟,在周常閉而無事。”孔穎達疏亦云:“周人立姜嫄之廟,常閉而無事……言在周所閉之宮,有侐然清凈。其宮之內,則實實然而甚廣大。”⑦阮元??蹋骸睹娬x》卷二〇之二《魯頌·閟宮》,第614頁下。《說文·人部》:“侐,靜也……《詩》曰‘閟宮有侐。’”⑧許慎撰、徐鉉校定:《說文解字》卷八上《人部》,第164頁下?!俄n詩》:“枚枚,閑暇無人之貌也?!雹嵬跸戎t撰:《詩三家義集疏》卷二七《魯頌·閟宮》,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1077頁。朱熹集傳也說:“侐,清靜也。”⑩朱熹撰:《詩集傳》卷二〇《魯頌四·閟宮》,南京:鳳凰出版社,2007年,第281頁。這里的常閉、閑暇、清靜,已能說明周時閟宮的真實狀況了。又,《禮記·祭法》載:“王立七廟,一壇一墠,考廟,王考廟,皇考廟,顯考廟,祖考廟,皆月祭之?!?阮元校刻:《禮記正義》卷四六《祭法》,第1589頁上。此七廟并無先妣之廟,這亦可窺其姬周高層對閟宮的態度了。今人馮潔軒以為,閟宮既常閉無祭祀,很是冷落,祭享姜嫄的《大濩》當長閑無事,惟名義而已。?馮潔軒著:《論鄭衛之音》,《音樂研究》,1984年,第1期,第69–70頁。而《荀子·儒效》有言道:“(周公)定三革,偃五兵,合天下,立聲樂,于是《武》《象》起,而《韶》《護》廢矣?!?王先謙撰:《荀子集解》卷四《儒效》,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136頁。而《禮記》一書更無商《濩》的記錄。這可能在周公“制禮作樂”,確立禮樂制度后,或有廢商《濩》之事。由此可見,西周姬周人以《大濩》祭姜嫄確有不少疑點?!盾髯印ね踔啤诽岬溃骸靶迲椕?,審詩商,禁淫聲?!睏顐娮⒃疲骸吧?,謂商聲哀思之音。”?王先謙撰:《荀子集解》卷五《王制》,第167–168頁。歸“商聲”為“淫聲”一類表明周人高層對商樂當始終有成見?!吨芏Y·大司樂》中禮有明文:“凡建國,禁其淫聲、過聲、兇聲、慢聲。”鄭玄注云:“淫聲,若鄭、衛也。過聲,失哀樂之節。兇聲,亡國之聲,若桑間、濮上。慢聲,惰慢不恭?!?阮元??蹋骸吨芏Y注疏》卷二二《春官·大司樂》,第791頁中。這里被禁之聲,多商人之樂。所謂“淫聲”,即鄭、衛之音。鄭、衛之音本商地商樂。所謂“過聲”,楊倞說是“商聲哀思之音”?!皟绰暋保啾徽J為即“桑間、濮上之音”,亦商亡國之音。可見,《周禮》立建國所禁“四聲”中,至少三種都是商樂?《周禮·春官·大司樂》“慢聲”鄭玄注:“慢聲,惰慢不恭?!辟Z公彥疏云:“謂若《樂記》子夏對魏文侯云‘齊音敖僻憍志’,即是‘惰慢不恭’者也。”又,方苞《朱子詩義補正》卷三《讀齊風》:“則鄭、衛、齊、陳之淫聲、慢聲,胡為而與雅、頌并立與?”可見,“慢聲”亦為非姬周之樂,其中亦不乏商地之樂。,姬周人對商樂的態度于此可見一斑了?退一步說,即使在周初因尊崇古圣先賢而制定“六樂”(有《大濩》),同否定商紂及其商人音樂不相矛盾?!渡袝ぬ┦南隆肪驼f商王受是“自絕于天,結怨于民……郊社不修,宗廟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悅婦人”,司馬遷《史記·殷本紀》也說商紂“好酒淫樂,嬖于婦人。愛妲己,妲己之言是從。于是使師涓作新淫聲,北里之舞,靡靡之樂”,又《周本紀》說他“自絕于天,毀壞其三正,離逷其王父母弟,乃斷棄其先祖之樂,乃為淫聲,用變亂正聲,怡說婦人”;這些即是說,商紂時代商樂已為奇技淫巧,靡靡之樂,而早非先祖之樂。而同樣是《周禮》中,有“凡建國,禁其淫聲、過聲、兇聲”等商樂之明文,以及整個“三禮”中所載“周樂”樂名皆主以姬周人之樂的事實,這些都充分說明了姬周人對當時“商樂”的態度。而何況商樂《大濩》祭姜嫄是“備而不用”,則與實際相近。。這些歷史信息也支持古人和今人對西周禮樂制度中有用《大濩》祭姜嫄的質疑。也就是說,從屬類看“六樂”,這類歷史之樂唯商樂被排除在了“周樂”之外。西周人對“商樂”的排斥,從音樂考古學研究角度也有確鑿之證。今人王子初從出土西周編鐘之音列角度出發,證明西周禮制之“周樂”甚至不用“商音”。?王子初《巡禮周公—音樂考古與西周史》一文通過列舉西周早中晚三期的編鐘17組事例認為:“‘周樂戒商’確有其事:西周編鐘確實不用商音?!薄吨袊魳穼W》,2019年,3期,第52–57頁;另見王子初:《周樂戒商考》,《中國歷史文物》,2008年,第4期,第4–24頁。

再看“詩樂”這一屬類,它的特質何在呢?因“三禮”所載“詩樂”各有不同,故此分述之。1.《周禮》所載“詩樂”。包括了《肆夏》《騶虞》《采》《采蘩》《豳詩》《豳雅》和《豳頌》以及逸詩等。其中《肆夏》,呂叔玉等說是《周頌》。《騶虞》《采》《采蘩》見于《詩經》之《召南》?!夺僭姟贰夺傺拧泛汀夺夙灐?,為公劉時周人之樂,后歸王室中“籥章”掌理,用于逆暑、迎寒,國祈年田祖以及國之蠟祭等民俗中。周建國后,此禮俗之樂仍留存王室。這里很清楚,如依《詩經》類別,《周禮》所載“詩樂”歸在《周頌》《召南》和《豳風》。而《周頌》為姬周之樂無疑。另出“召南”和“豳”地之樂,二地歷史上又與周人有所交集(“召南”詳后),故其樂也與姬周人有關。至于逸詩,今本《詩經》不見,文化歸屬闕疑??傮w看《周禮》所載“詩樂”,《周頌》《召南》及《豳詩》三類,或為姬周人之樂或與姬周人有關之樂,都染有姬周人色彩。最值得注意的是,其中無《詩經》其他“十二”風詩?筆者按:《周禮》亦未見《周南》之樂詩。。2.《儀禮》所載“詩樂”。因《儀禮》是冠、婚、喪、祭、鄉、射、朝、聘等禮儀匯編,并無祭祀禮儀,故祭樂無載,其中所見“詩樂”包括了以下類別:(1)《小雅》類12部,包括《鹿鳴》《四牡》《皇皇者華》等6部及“笙詩”《南陔》《白華》《華黍》等6部;(2)《新宮》1部,鄭玄說此為《小雅》遺篇;(3)《貍首》1部,為逸詩;(4)《勺》,鄭玄以為《周頌》;(5)《周南》之《關雎》《葛覃》《卷耳》3首和《召南》之《鵲巢》《采蘩》《采》3首;(6)《騶虞》,墨子說是周成王之樂;(7)《驁》(即《驁夏》),《九夏》之一,“亦樂章,以鐘鼓奏之”?!吨芏Y》說“鐘鼓”樂周王室用于祭祀、饗食和燕樂等禮儀。由此可知,《儀禮》中的“周樂”,也是主以《雅》《周頌》和二《南》三類,亦無其他的“十三”風詩。3《.禮記》所載“詩樂”。包括了“詩樂名”和“引詩”(章句)兩類?!霸姌访庇小断拧贰厄|虞》《清廟》《貍首》《采》《采繁》等,主要是《雅》《周頌》及《召南》三類;必須提到,同樣無其他的“十三國風”詩?筆者按:《禮記》“樂名”部分未見《周南》樂詩。。但《禮記》中“引詩”,情況則復雜些,讓主體仍在《詩經》范圍。據筆者統計和分析,《禮記》中引《詩》凡63首,其中引“風”詩17首,《雅》詩34首(《小雅》詩20首,《大雅》詩14首),《頌》詩8首,另逸詩4首。值得注意的是,《禮記》“引詩”中出現了邶、鄘、衛、鄭、齊、秦、曹7國《風》詩(皆無“詩名”),這也是前二書所沒有的。如果以該書“引詩”總數96(首、次,除逸詩4)計,引《雅》《周頌》和《周南》?筆者按:《禮記》“引詩”部分未見《召南》樂詩。三類詩數量的占比還是最高的,總76首(次),占全部“引詩”的近80%。如再以總“引詩”篇數59首(除逸詩4)看,《雅》《頌》(《周頌》)和《周南》詩數量亦高達42首,也占到總引詩篇數的71%。也就是說,《禮記》中的“引詩”,仍是同姬周人有關的樂歌最多。這里還可對《禮記》所引邶、鄘等七國《風》詩做一分析。七國《風》詩總共23首,其共同點有三:一是它們全與“儀式”語境無關;二是它們皆重“辭章-義理”之義,以為說理之用;三是其中有19首(總占比82%)皆為典型的“子曰-詩曰”句式。由此可以說,有這類句式的“引詩”文獻當春秋中葉后出,與西周“周樂”無涉(或在西周時它們并未進入“禮典”樂章)。如果除去這19首再做統計?即按與姬周人有關的“引詩”76首同其他《風》詩4首(總80首)計其占比。,則“引詩”中《雅》《周頌》和《周南》三類詩占比竟高達95%。也就是說,《禮記》中的“引詩”仍舊以與姬周人有關的樂歌最多。由此可見,這一情形非但不能說明西周“周樂”中還有《雅》《周頌》和二《南》之外的音樂,反倒更有力地支持了西周“周樂”主要是《雅》《周頌》和二《南》三類的這一結論,而不會被《禮記》中有引其他《風》詩的這一表象所干擾。

此處需再提及的事實是,制度性質的《周禮》和儀式性質的《儀禮》二書中均無除二《南》外其他的“十二國”風詩?筆者按:《周禮》中有提到“豳”詩,無其他十二國風;《儀禮》中無其他十三國風。。此現象亦極為重要,值得特別關注。就《詩經》中風、雅、頌納入周人視野和進入禮樂的時間看,十二國風詩靠后。按《詩譜序》說法,文王、武王時期,有“風”詩《周南》《召南》(未言其他風詩),有“雅”詩《鹿鳴》《文王》,稍晚的成王、周公時有“頌”詩,但皆未言及有其他的風詩。清人崔述《讀風偶識》說,《邶》《鄘》以下“十二國風中(不包括“豳風”)東遷以后之詩居其大半”?崔述撰:《讀風偶識》卷二《通論十三國風》:“克商以后,下逮陳靈,近五百年,何以前三百年所采殊少,后二百年所采甚多?!钡?5;34頁。,還認為“風”詩興盛是在“雅音漸衰”之際?崔述撰:《讀風偶識》卷二《通論十三國風》:“克商以后,下逮陳靈,近五百年,何以前三百年所采殊少,后二百年所采甚多?!钡?5;34頁。。今人馬銀琴《兩周詩史》說:“盡管十五‘國風’作為鄉樂的產生時間可能很早,但是,今本《詩經》中的《風》……創作高潮出現于春秋初至齊桓公稱霸這一歷史時期內。”?馬銀琴著:《兩周詩史》,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第274頁。也就是說,作為國家“禮樂”層面的“周樂”,西周時各方域“風詩”(除二《南》)皆不在其中。也就是說,在整個西周時期,納入禮樂制度中的“周樂”可以說并無“十二國”風詩。再結合“三禮”看,《周禮》《儀禮》二書所載“周樂”唯《雅》《頌》和二《南》,顯然與鄭玄《詩譜序》、崔述及馬銀琴等人所言暗合。由此可以說,《周禮》《儀禮》二書的記載或是西周“周樂”早期面貌的反映,其情形比《禮記》“引詩”中所見“周樂”的面目要早。

(二)“三禮”中“詩樂”之族屬和文化問題

在前面討論中,我們知道了“三禮”所載“周樂”主要是“六樂”和《雅》《周頌》和二《南》,那么,這些音樂的族屬情況又如何呢?下面繼續討論。

上古之“樂”至周代,一直都保持著清晰的族屬標識,“六樂”即如此。《云門》,黃帝軒轅氏之樂?!兜弁跏兰o》云:“黃帝有熊氏,少典之子,姬姓也。母曰附寶……生黃帝于壽丘,長于姬水,因以為姓……居軒轅之丘,故因以為名,又以為號?!?皇甫謐撰:《帝王世紀》,第一,濟南:齊魯書社,2010年,第5頁?!断坛亍?,帝堯陶唐氏之樂。《帝王世紀》說,帝堯陶唐氏,伊祁姓也,名曰放勛,或從母姓伊耆氏,受封于唐。?皇甫謐撰:《帝王世紀》,第二,濟南:齊魯書社,2010年,第12;16–17頁。《大》(即《大韶》),帝舜有虞氏之樂。《帝王世紀》謂,舜,其先出自顓頊,顓頊生窮蟬……橋牛生瞽瞍,妻曰握登,生舜于姚墟,故姓姚。殯于虞,故因號有虞氏。?皇甫謐撰:《帝王世紀》,第二,濟南:齊魯書社,2010年,第12;16–17頁。《大夏》,帝禹夏后氏之樂?!兜弁跏兰o》云:“伯禹,夏后氏,姒姓也?!?皇甫謐撰:《帝王世紀》,第三,濟南:齊魯書社,2010年,第21頁?!洞鬄C》,商湯?《漢書》卷二〇《古今人表》,第884頁。之樂?!洞笪洹?,周武王之樂。這說明,古人對古樂的理解從未與其族屬因素相分離。故可以說,所謂“六樂”(“六代之樂”),均為不同時期不同族群的代表樂舞。事實上,這種情形同樣反映在周代“詩樂”中,即使是分類也飽含與族群或民系有關的信息,《詩經》之風、雅、頌即如此。關于《詩經》分類,史上有“詩體”“地域”“樂調”等多種解說,但幾無從“族群”角度的解說。不過有一個事實十分確切,那就是:“風”依方域分陳,“頌”標以族屬或方域,唯“雅”以大小分(似有些特別)。不過鄭玄《詩譜》依舊說:“小雅、大雅者,周室居西都豐、鎬之時詩也”?阮元??蹋骸睹娬x》卷九之一《大小雅譜》,第401頁中。,此涉“地域”而又及族屬(“周室”)。今人朱東潤高度肯定過鄭說,在《詩大小雅臆說》中他說:“《詩譜》一語,得其旨矣?!?朱東潤著:《詩三百篇探故·詩大小雅臆說》,第59頁。往深里看,其實“地域”背后就是族群(或民系)。筆者以為,“風雅頌”三分的背后,實深藏有族屬的分剖,以下試論之。

1.《風》詩之族屬問題。何謂“風”詩?《說文·風部》云:“風,八風也?!?許慎撰、徐鉉校定:《說文解字》卷一三下《風部》,第284頁下?!蹲髠鳌る[公五年》:“夫舞所以節八音,而行八風?!倍蓬A注云:“八風,八方之風也。八方之風,謂東方谷風,東南清明風,南方凱風,西南涼風。西方閶闔風,西北不周風,北方廣莫風,東北方融風?!?阮元??蹋骸洞呵镒髠髡x》卷三《隱公五年》,第1728頁上??梢?,“風”最早當與方位有關?!睹娦颉酚种^:“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是以一國之事,系一人之本,謂之風。”?阮元??蹋骸睹娬x》卷一之一《毛詩序》,第269、272頁。《毛詩·關雎序》孔穎達疏引《地理志》云:“系水土之風氣,故謂之風?!?阮元??蹋骸睹娬x》卷一之一《周南·關雎》,第271;269;264頁上。又陸德明音義“毛詩國風”云:“《國風》,國者總謂十五國,風者諸侯之詩?!笨追f達疏:“言《國風》者,國是風化之界,詩以當國為別,故謂之《國風》。”?阮元??蹋骸睹娬x》卷一之一《周南·關雎》,第271;269;264頁上。朱熹《詩集傳》說:“國者,諸侯所封之域?!?朱熹撰:《詩集傳》卷一《國風一·周南》,2007年,第1頁。由此古注可知,“風”與方位、地域、國別等物象緊緊系連,其意蘊也因此而伸延。在周代,“詩”系之以“風”以“國”故而有“風詩”“國風”之稱,這表明“詩”確實與“國別”或“封地之方域”有關,然從《詩經》風、雅、頌之分看“風詩”分剖,其意蘊當遠非止于此了。前文談到,《周禮》《儀禮》文獻中唯有《雅》《周頌》和二《南》,但無“十二”風詩之蹤跡?筆者按:《周禮》中涉及到“豳詩”“豳雅”和“豳頌”,但并非從《詩經》之“國風”角度提及的,而是從歷史和文化角度提到的。,這既反映出周初周人并無“十五”國風觀念,抑或無單依地域分剖“風詩”的做法,或背后還當有更深層的原因,畢竟“風詩”是人為之物。其實,相對今人,漢人的解說或更近于周人,也似乎更為周全。下面看鄭玄《周南召南譜》中的說法:

周、召者,《禹貢》雍州岐山之陽地名。今屬右扶風美陽縣,地形險阻而原田肥美。周之先公曰大王者,避狄難,自豳始遷焉,而修德建王業。商王帝乙之初,命其子王季為西伯。至紂,又命文王典治南國江、漢、汝旁之諸侯。于時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故雍、梁、荊、豫、徐、揚之人咸被其德而從之。文王受命,作邑于豐,乃分岐邦。周、召之地,為周公旦、召公奭之采地,施先公之教于已所職之國。武王伐紂,定天下,巡守述職,陳誦諸國之詩,以觀民風俗。六州者得二公之德教尤純,故獨錄之,屬之大師,分而國之。其得圣人之化者謂之《周南》,得賢人之化者謂之《召南》,言二公之德教自岐而行于南國也。?阮元??蹋骸睹娬x》卷一之一《周南·關雎》,第271;269;264頁上。

該文講二《南》,表達了多重的意思。具體講,鄭玄這段話有如下重要信息:譬如,它的發生地在“雍州岐山之陽”至“南國江、漢、汝旁”;又如,有一個由北往南外來的“姬周”族群同此地聯系在了一起;再如,這種聯系還牽涉到歷史和時間方面,可上溯至先周周太王,以及周人同商人的關系;再如,其中還不乏涉及商周人的政治關系及由此而來的系列的社會事件,至商紂時,西伯文王受命典治南國,其影響被及雍、梁、荊、豫、徐、揚諸地,周人亦由此而壯大,尤其“文王受命,作邑于豐,乃分岐邦”后,周、召二地又成為周公和召公采地,二公仍秉持先公之教;再如,武王伐紂定天下后,“二公之德教自岐而行于南國”,故“六州者得二公之德教尤純”。也就是說,在鄭玄看來,講清楚二《南》必須包含如下的信息:一是與“地域”的關聯,包括兩部分:一部分是周、召之地(在“岐山之陽”),另一部分是周南、召南(在文王典治之南國的江、漢、汝旁),前者后為周公、召公采地,后者又為武王時二公所職之國?筆者按:據《周南召南譜》“二公之德教自岐而行于南國”可知,所謂“周南”“召南”,即泛指從岐山以南到江、漢、汝旁之南國一帶。在文王鼎盛時,其勢力范圍及影響遠被六州,即《周南召南譜》所云的雍州、梁州、荊州、徐州和揚州。(孔穎達疏云:“雍、梁、荊、豫、徐、揚歸文王,其余冀、青、兗,屬紂。九州而有其六,是為三分有其二也。”其中梁州,《尚書·禹貢》云“華陽黑水惟梁州”;豫州、荊州:《周禮·職方氏》云“河南曰豫州”,“正南曰荊州”;《呂氏春秋·有始》說“河、漢之間為豫州,周也”,“南方為荊州,楚也”。)文王時,周、召二地后為周公、召公之采地,武王時,六州之地亦曾有二公所職之國。(《禮記·樂記》:“五成而分(陜),周公左,召公右。”《左傳·隱公五年》:“自陜而東者,周公主之;自陜而西者,召公主之?!保┛梢姡苣稀⒄倌袭斣谟褐莸尼揭阅现猎ブ莺颓G州三州的區域之內(按《尚書·禹貢》)。;二是與一個遷居其間的外來族群—姬周人的關聯(大王、王季、文王、武王、周公、召公);三是與遠自更早的歷史脈絡的關聯(同商王朝和商王);四是與社會政治的關聯(地域治理);五是與姬周人文王、周公、召公之德性及其“風詩”的關聯(二公承先公之德教又行化于南國)等等。也就是說,所謂二《南》,與其地理、歷史、社會、族群和文化等因素有復雜的互動關系?!帮L詩”,跟“風”“風俗”屬一類詞匯,其蘊含豐富?!帮L俗”,即是人與其居地及風物和社會間之互動并相沿積成的風氣和習俗。鄭《詩譜》《詩序》等釋二《南》都是基于“風俗”的這種豐富性的。故《毛詩·關雎序》亦云:“(詩者)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同注?,第270頁下。說到“風”,其《序》又云:“以一國之事,系一人之本,謂之風?!奔础帮L詩”除了有“國”,也包含了“人”。故所謂的“風”,自然有居地之人(族群或民系)在內無疑。換一角度,其實也能理解《國風》涵義的豐富性?!皣▏弊?,原作“或”。《說文·戈部》:“或,邦也。從口,從戈,以守一。一,地也。域,或。又從土。”?許慎撰、徐鉉校定:《說文解字》卷一二下《戈部》,第266頁下。段玉裁注:“《邑部》曰:‘邦者,國也。’蓋或、國在周時為古今字。古文只有‘或’字,既乃復制‘國’字。以凡人各有所守,皆得謂之或?!?段玉裁撰:《說文解字注》第一二下《戈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631頁上?!皣弊?,自古至今,異體字繁多,或從中也傳遞出不少信息。從字符看:古“或”(國)字,有戈,有兵器即有武裝保衛,它有一個范圍(故后增“囗”),里邊又有“土”“八方之土”(故或作“囶”“圀”),其中還有人、有各種族氏(故或作“”),當然王和臣不可無(故又造“戜”“”字)等。造出這些異體字,想法其實很簡單,就是試圖將“國”之實反映出來:它是多維的,不僅有“王”(統領者),有“土”(生存之地)、有“戈”(武裝守衛)、還當有“人”(民、氏、族群)等要素。周代分封,核心是“封土授民”,即有土有民,族群一維自不可無。古人“國”之意識告訴我們,《國風》的構成和分類,其實是暗含族群維度的。所以辨識《風》詩,其實也是在辨識其背后的“族群”或“民系”之因素,因為風詩由其住民所造,初是用于住民的。從這里可知,鄭玄《周南召南譜》講二《南》,其實不僅僅是講作為詩樂的《風》詩文本身,更是在聯系著講與它相聯系的人(族群或民系)事等相關的涵義。也就是說,那時《風》詩的含義遠比今天要豐富許多。

其實,其他《風》詩的內涵也一樣,都少不了“族群”(或民系)的因素,可見古人的這一想法是一致和一貫的。下面再看鄭玄《邶鄘衛譜》所云:

邶、鄘、衛者,商紂畿內方千里之地。其封域在《禹貢》冀州大行之東……周武王伐紂,以其京師封紂子武庚為殷后。庶殷頑民,被紂化日久,未可以建諸侯,乃三分其地,置三監,使管叔、蔡叔、霍叔尹而教之。武王既喪……三監導武庚叛。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復伐三監。更于此三國建諸侯,以殷余民封康叔于衛,使為之長。后世子孫稍并彼二國,混而名之……作者各有所傷,從其國本而異之,為《邶》《鄘》《衛》之詩焉。?阮元校刻:《毛詩正義》卷二之一《邶鄘衛譜》,第295-296頁。

這里說風《邶》《鄘》《衛》三分,首要原因在“商族”之民系。因為“商紂畿內方千里之地”,意味著邶、鄘、衛三地所居皆商人,而此畿內“風詩”三分當再由商之民系剖之。武王伐紂后,姬周人因其政治考量:“庶殷頑民,被紂化日久”,或日后會給周人帶來麻煩,“乃三分其地,置三監”,這顯然是基于“族群”方面的考慮。于是有了實際的動作,分“殷民六族:條氏、徐氏、蕭氏、索氏、長勺氏、尾勺氏”給魯公,分“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饑氏、終葵氏”給康叔?阮元??蹋骸洞呵镒髠髡x》卷五四《定公四年》,第2134–2135頁。等皆此。后來“三監導武庚叛”,印證了周王的擔憂不是沒有根據的。于是周公只能披掛東征,“殺武庚,復伐三監。更于此三國建諸侯,以殷余民封康叔于衛……”也就是說,《邶》《鄘》《衛》之分是同“商畿”“殷之民系”及當時的政治直接相關的。只是“后世子孫稍并彼二國”,故又“混而名之”了,這也是由周代政治所致,但仍不能掩蓋背后所存有的族群因素。至漢代文獻如《漢書·地理志》之所云亦如此:“河內本殷之舊都,周既滅殷,分其畿內為三國,《詩·風》邶、庸、衛國是也……故《書序》曰‘武王崩,三監畔’,周公誅之,盡以其地封弟康叔,號曰孟侯,以夾輔周室;遷邶、庸之民于雒邑,故邶、庸、衛三國之詩相與同風?!?《漢書》卷二八下《地理志》,第1647頁。地理上的分合,反映出與政治、族群和文化的多重關聯。因政治原因三地被姬周人分割,然文化實乃一體。這里的分割者和被分割者,是姬周人和商人,也皆“族群”因素。這也在說明《國風》之內涵(包括分類)除政治因素外,也明顯受到文化持有者“族群”意識的影響。下面再以鄭《詩譜》中其他“風詩譜”為例。先示其要點如下表1:

表1

這里所摘“風詩”譜有十,鄭玄在此以“譜”說《詩》。“譜”,《說文新附·言部》云:“籍錄也,從言,普聲?!?許慎撰、徐鉉校定:《說文解字》卷三上《言部》,第57頁下。顏師古《漢書》注引如淳云:“世統譜諜也。”?《漢書》卷二九《溝洫志》,第1698頁。張守節《史記正義》亦云:“譜,布也,列其事也。”[51]《史記》卷一三《三代世表》,第487頁??梢?,“譜”就是對事物屬性的多重勾連,以展示事物的多重面目。鄭玄為“詩”制“譜”,以“世譜”方式匯錄多方信息,涉及了“詩樂”的文化生態和總體背景,包括世系、源流、地籍、風俗、族群、社會、政治等多個維度,以求予以更全面的揭示?,F撮其要,綜論如次。

先說《王風》。鄭玄《王城譜》說《王風》出“王城”?!巴醭恰敝邛藐枺@然有姬周人的多種考量。鄭氏《譜》突出了三個因素:一是地域因素。該《譜》首先提到幾個重要的地域,如京畿,如豐、鎬、雒邑、王城,及方位地標:東都、西都等。二是政治因素。諸京畿都具其政治象征和意涵,豐京、鎬京,文王、武王所都,周人崛起前的地理標識,后稱宗周,為王畿之地。而王城,建在東土雒邑,為周朝新都,又稱東都,體現的是周王朝“中國”之中心。三是族群因素,頻繁地提到周王室與殷頑民。地理和政治背后不可抹去的始終是族群的身影。如“邑于鎬京”,說的是周朝武王;“謂之宗周,是為西都”,是指姬周人之王都;“遷殷頑民于成周”,則指戰敗者商人之流放地;后“復還歸處西都”,說的是周成王姬誦;“往營成周”者,則為攝政王姬周公旦等等??倳峒啊拔鞫肌薄白谥堋保炯е苋舜蟊緺I和根據地。說到“王城”“東都”,則意味著姬周人筑“成周”于原非姬周之東土,象征“雒邑”已歸“姬周”。而遷“殷頑民”于雒邑“周”地,更是表明此時時過境遷原國族之殷人現已低為姬周人之下奴。由此可知,其地域、政治背后須臾不離其“族群”因素。這里各種政治抉擇和地理變更終有其當事人,他們或為姬周人代表之武王、成王、周公,或為失意的殷商頑民。這就充分反映出地域、政治等因素同族群因素的某種密接應和。由此看“王城”的文化品性,雖為位居東土之姬周王都,但卻毫無“姬周”文化之根柢,這或許是王城歌詩(因與姬周文化無關)不能稱“雅”的深層原因,即此地民眾主以其他族群。或此即鄭《詩譜》所云:雖平王“徙居東都王城”,然“詩不能復雅”,故“謂之王國之變風”的主要原因。鄭玄講《王風》被貶“風”類只提到政治原因,但實不乏“族群”這一深層的文化因子。而在其他“詩譜”中,鄭玄也都明確提到“族群”的因素。鄭《詩譜》說《齊風》《魏風》《唐風》《陳風》《檜風》,其中共通的一點即是對各侯國過往的回溯,然此中即刻顯現出其族群的因素—諸先古圣王側身其中。如:說《齊風》,“齊者古少皞爽鳩氏之墟”;說《魏風》,“魏者,虞舜、夏禹所都之地”;說《唐風》,“唐者,帝堯舊都之地”;而《陳風》則有“陳者,大皞虙戲氏之墟”之說,《檜風》有“檜者,古高辛氏火正祝融之墟”之稱等,不一而足。即便是無關于古圣王之地的《曹風》,也有攀附,如“昔堯嘗游成陽,死而葬焉”,繼而影響后世,“舜漁于雷澤,民俗始化,其遺風重厚”。《詩譜》不斷提及“先古圣王”,實則亦是在強化“族群”因素對各侯國的歷史和現實的影響,哪怕只是傳聞。由此可知,《詩譜》如是說所透出的信息是:《風》詩除地域、政治因素外,族群因素之影響乃是實實在在的。它表明在古人眼里,“族群”與“地域”和“政治”間的關系是密接難分的。即便是該地歷史同先圣無涉的《鄭風》和《秦風》,《鄭譜》《秦譜》也都會關注其地域與其后來的族群如姬周和嬴秦(包括封土時所授之異姓、異族者)間的關聯和影響。還需提到的是“變風”。盡管在“變風”產生上鄭玄一再訴諸政治原因,但《詩譜》中對“姓氏”或“族性”的不斷言說,則清楚地表明早期周代政治中“族群”因素乃不乏其關鍵的維度,尤其“風土”和“住民”對《風》詩屬性的影響更是顯而易見。可以說,在周朝“制禮作樂”時代,“周樂”中地域和族群因素不可避免地會是其認知和分類的深層因由。今《詩經》文本的情況即是體現。由“族屬”角度看《風》詩,故可以說,除二《南》和《豳風》因某些特別的情況外,自“邶”以下至“曹”之十二《風》詩皆與姬周人及其文化傳統無關。

其實,從“族群”(或民系)角度理解《風》詩,到戰國和漢代仍舊相當普遍。如《禮記·王制》云:“天子五年一巡守,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52]阮元校刻:《禮記正義》卷一一《王制》,第1327–1328頁。又《尚書大傳》云:“樂者,人性之所自有也。故圣王巡十有二州,觀其風俗,習其性情,因論十二俗,定以六律、五聲、八音、七始。著其素,蔟以為八,此八伯之事也?!盵53]伏勝撰、陳壽祺輯校:《尚書大傳》卷一下《虞夏傳》?!稘h書》載匡衡云:“臣竊考《國風》之詩,《周南》《召南》被賢圣之化深,故篤于行而廉于色。鄭伯好勇,而國人暴虎;秦穆貴信,而士多從死;陳夫人好巫,而民淫祀;晉侯好儉,而民畜聚;太王躬仁,邠國貴恕。由此觀之,治天下者審所上而已。”[54]《漢書》卷八一《匡衡傳》,第3335頁。等等。實際上,“地域”“族群”間關系是一種基本的社會關系。地為人所居所食,與人緊緊系連,“國”則為人生存提供多種保障。“國”之“政治”因素,又由國族上層主導,在西周即由姬周王室主導,其基本導向即是對王朝的認同和對姬周族群的認同。由是,姬周族群與其文化即王朝根基,而“族群”意識則是國家建構的基底和前提。“天子”何以巡守,何以“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即在于周朝在據有眾“異土”“異民”“異俗”(包括“樂”)后仍亟須解決其民與周王朝和姬周文化認同的問題。故“圣王”之“論十二俗”,制定“六律、五聲、八音和七始”[55]伏勝撰、陳壽祺輯校:《尚書大傳》卷一下《虞夏傳》。,統之以“禮樂”之道,也有這方面的原因?!暗亍?,人之依歸;“俗”(包括“樂”),人被之熏染;而人(族群),則“樂”之載體和實根,無“人”便無“樂”。姬周人曾有過以《周南》《召南》治理異地、異民的成功實踐,其重要經驗便是姬周人選擇和利用南地之“樂”而化南地之“民”,使其“被賢圣之化深,故篤于行而廉于色”。這里的“樂”與“人”也皆有關聯,盡管“樂”本南樂,然卻是由姬周族群先行者之一代領袖—文王、周公和召公所施用。這表明,在先周或在西周早期,“族群”因素同“政治”及“樂”已經有了特殊的關聯,這與西周“周樂”無十二《風》詩的事實完全一致。這也就解釋了為何《周禮》《儀禮》中只出現《雅》《周頌》和二《南》的原因。由此可見,并非只是單一的地域因素,更有“族群”的因素成為主導政治和文化的深層原因。今見單以地理因素來解說十五“國風”的時間當要晚得多,或在詩文本最終結集而成的兩周之際或更晚。這又同春秋時期方域“政治”意識的沖動有關,也是侯國(“地域”“民系”)意識與王室姬周(“族群”)意識長期博弈并發生逆轉后出現的情況。也就是說,政治和文化中的(姬周)族群因素在國家層面的博弈中漸失其主導后的結果。所以,在西周“制禮作樂”的歷史背景中,“十五國風”的觀念是很難滋生的。即便是在漢代,諸多著述在講述西周“周樂”時,除了清晰的政治和地域意識外,亦有明確的族群(或民系)的敘事,可見在西周“禮樂”的背后是有實際的主導者—姬姓周人存在的。所以,《詩經》文本的十二《風》詩—邶、鄘、衛、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因其地其民原與姬周無關,亦與姬周文化的歷史無所關聯,故周初不在國家禮制的“周樂”之列。也就是說,它非周公“制禮作樂”的制度正統,屬“禮崩樂壞”之舉。

最后,再對二《南》的族屬性質做點補充。前文談到,只有二《南》歌詩在《周禮》和《儀禮》二書中出現,而在今本《詩經》中它們又被歸之于“風”,與其他“十三”風詩同類。那么,為何“三禮”中只有二《南》被納入禮樂系統,與《雅》詩和《周頌》同居顯要位置?這一現象如何理解呢?從“三禮”和其他先秦文獻可知,二《南》因某些特殊因素,古人的確是另眼相待的。在《詩譜序》中,它即被稱為“《詩》之正經”[56]阮元??蹋骸睹娬x·詩譜序》,第263;262頁。。鄭玄以為它與“光熙前緒,以集大命于厥身”的“文、武之德”有關,“其時《詩》,風有《周南》《召南》,雅有《鹿鳴》《文王》之屬”,它比《頌》的出現還要早,后者只是“及成王,周公致大平,制禮作樂,而有《頌》聲興焉,盛之至也”[57]阮元??蹋骸睹娬x·詩譜序》,第263;262頁。。值得注意的是,這里提到了文王、武王、成王和周公等姬周人佼佼者,然提及二《南》,其時還早于“制禮作樂”,并與《雅》《頌》對舉和并論。也就是說,鄭玄認為二《南》與先周的文王、武王及周公有關,遠早于成王之時。從這里可知,二《南》與《雅》《頌》的某些相似和一致,不可忽視的根本處便是其中涉及到了“姬周人”。從時間上看,它始于文王的時代(包括周公、召公)。從空間上看,它產生于姬周人治理“他地”的實踐。[58]阮元??蹋骸睹娬x·周南召南譜》說:“(紂)命文王典治南國江、漢、汝旁之諸侯……文王受命,作邑于豐,乃分岐邦。周、召之地,為周公旦、召公奭之采地,施先公之教于已所職之國……言二公之德教自岐而行于南國也?!钡?64頁。正是二《南》有與其他風詩所沒有的這些特殊情況,以至于到了宋代,更有二《南》非“風”詩之一說。蘇澈在解說《詩集傳·鐘鼓》“以雅以南”時非以“風”釋之,而是“以南釋南”。其曰:“雅,二《雅》也;南,二《南》也?!盵59]蘇轍撰:《詩集傳》卷一三《鐘鼓》,宋淳熙七年蘇詡筠州公使庫刻本。后程大昌《詩論》云:“《詩》有《南》《雅》《頌》,無《國風》。其曰《國風》者,非古也。”[60]程大昌撰:《考古編》卷一《詩論一》,第11頁。清人崔述《讀風偶識》亦云:“自武王之世,下逮東周,其詩而雅也,則列之于雅;風也,則列之于風;南也,則列之于南;如是而已,不以天子、諸侯分也。”[61]崔述撰:《讀風偶識》卷一《通論二南》,第12頁。此后又有《南》《豳》《雅》《頌》“四詩”說。顧炎武《日知錄》云:“《周南》《召南》,《南》也,非《風》也。《豳》謂之《豳詩》,亦謂之《雅》,亦謂之《頌》,而非《風》也。《南》《豳》《雅》《頌》為四詩?!盵62]顧炎武撰:《日知錄集釋》卷三《四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30頁。顧炎武這里提到的《南》《豳》《雅》《頌》,剛好就是《詩經》中同“姬周人”有關的四類“詩樂”,正可從“族群”(而非地域)的角度得到一致的解釋。至于二《南》的地望,古人看法不一,有重政治角度釋地者,如說在岐山南至江、漢、汝旁,如孔穎達疏所云[63]阮元??蹋骸睹娬x·周南召南譜》,第264頁。。有從輿地角度釋地者,如說在南郡、南陽間。如酈道元《水經注》[64]酈道元撰,陳橋驛校證:《水經注校證》卷三四《江水》,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797頁。,樂史《太平寰宇記》[65]樂史撰:《太平寰宇記》卷一四五《襄州》,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2812頁。,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66]馬瑞辰撰:《毛詩傳箋通釋》卷一《雜考各說·周南召南考》,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11頁。等。細察之下,知前者粗疏籠統,后者則更明確具體。其實,漢人鄭玄的釋義更為精到。他在《周南召南譜》中,除有政治、地域方面的考量,還加入“族群”維度,以為敘事基礎:有姬姓周人來到周原(岐山),有文王治理南國(雍、梁、荊、豫、徐、揚之人)而“三分天下”,有周公、召公“施先公之教于已所職之國”,有“二公之德教自岐而行于南國”。姬周人的存在為鄭玄二《南》敘事之關鍵。他所謂“周南、召南”,是文王政治治理角度往南延伸的南國之域[67]同注[63]。孔穎達疏云:“《西伯戡黎》注云:文王為雍州之伯,南兼梁、荊?!钡?64頁。;所謂“二公所職之地”,“六州者得二公之德尤純”[68]阮元??蹋骸睹娬x·周南召南譜》,第264頁。,是文王、周公和召公文化治理角度,包括周、召之地和南國之地的德治。也就是說,周南、召南是姬周人岐山以南的南國治理之域(而非其他南方地區)。在這點上,陸德明和朱熹承鄭之說,明確將“周”和“南”作為兩個地理單元而分論之,并結合族群和政治因素再綜論之,故更得鄭《詩譜》之旨。陸德明《毛詩音義》云:“《周南》,周者,代名,其地在《禹貢》雍州之域,岐山之陽,于漢屬扶風美陽縣;南者,言周之德化自岐陽而先被南方,故《序》云‘化自北而南也’?!稘h廣序》又云‘文王之道,被于南國’是也。”[69]陸德明撰:《經典釋文》五《毛詩音義·周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81頁。朱熹《詩集傳·周南》亦云:“周,國名。南,南方諸侯之國也。周國本在《禹貢》雍州境內岐山之陽……而南方諸侯之國,江沱汝漢之間?!盵70]朱熹撰:《詩集傳》卷一《國風一·周南》,第1頁。也就是二《南》區域在自岐山以南至江沱汝漢間文王所治南國之地??梢姸赌稀窐犯桦m出南國,卻系連上姬周之人。而《呂氏春秋·音初》又提到一個重要細節,說“涂山氏之女……乃作歌曰‘候人兮猗’,實始作為南音。周公、召公取風焉,以為《周南》《召南》”[71]陳奇猷校釋:《呂氏春秋校釋》卷六《音初》,第334–335頁。,這里的新情況是,二《南》除出南地“南音”外,還有周公、召工“取風”的直接參與,這就更明確了二《南》在音樂上與姬周人的聯系。綜觀上述資料,猶可聚焦于如下三重事實:(1)二《南》命名與姬周人淵源地之岐山有關,為岐山之南至文王南國治理之地;(2)二《南》與文王、周公、召公的南地治理有關;(3)二《南》與其采風者和施用者的周公和召公有關??傊?,此三者都牽涉到“姬周”之人。唯其如此,二《南》才能“自岐而行于南國”[72],施以周先王之德教。也唯其如此,姬周人才可能將二《南》納入周王朝的“禮樂”體系之中,并在周朝“禮樂”治國中委以重任和頻繁施用。二《南》的這種地位大別于其他“十二”國風詩,亦與“十二”國風詩不可同日而語。這三重事實的根源,都在“姬周”之人。也就是說,二《南》雖非直接出姬周的文化傳統(后被歸之于“風”),但它卻與姬周人(文王、周公和召公)及其德行(文化)教化(禮樂目標)有異常緊密的聯系。由是可以說:因二《南》同姬周人的種種關

[72]阮元??蹋骸睹娬x·周南召南譜》,第264頁。聯,使其音樂與其文化屬性有了重大改變[73]如二《南》或有周公、召公“采風”的影響,以及在性質和內容上有了“文王其德”和“二公之德”等。,才受到姬周人的青睞,并在“禮樂制度”中占有一席之地,以區別于其他的《風》詩。所以,二《南》風詩及其分類(包括其他風詩),都內含有族群的因素。由此看來,西周之世當無后來純以地域著眼的十五“國風”分類。

2.《雅》詩之族屬問題。何謂“雅”詩?關于《詩經》“雅”詩含義,研究者亦有不同意見,以“詩體”說最常見,如《論語·子罕》云:“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盵74]阮元??蹋骸墩撜Z注疏》卷九《子罕》,第2491頁上。但《毛詩序》還有一段關于“風雅頌”的總說中有“雅”,同樣值得被關注,其說云:

是以一國之事,系一人之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75]阮元??蹋骸睹娬x》卷一之一《毛詩序》,第272頁中。

筆者以為,作者此處講《詩》之《風》《雅》《頌》三類,是在三者貫通的前提下逐一解說的,終形成了一個整體性意見。其文雖是一一分說,但又貫通一體,故得有總體理解。它談到了四層意思:一是范圍;二是對象;三是身份;四是目的。就《風》言,其范圍被限定于侯國層面,即以“一國”為中心,“一國”之事又系于“一人”的表達,即道己之心意,是一國之人以個人出發點的表達??追f達說:“‘一人’者……道己一人之心耳。要所言一人心,乃是一國之心。詩人覽一國之意,以為己心,故一國之事系此一人,使言之也?!盵76]阮元校刻:《毛詩正義》卷一之一《毛詩序》,第272頁中。故《毛詩序》以為《風》詩的定位當是“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77]同注?,第269;271;272頁。,它并不在周王朝(天下)的范圍里。由此知《風》詩牽涉兩層身份:邦國和個人。而目的則“化下”和“刺上”,以“詠歌”和“譎諫”方式表達之,即鄭玄所謂:“風化、風刺,不斥言也……詠歌依違,不直諫。”[78]但《雅》詩不同?!堆拧?,范圍非止于侯國,而擴展至“天下”,所言之事亦越出一國之境,達至道說“天下之事”和發見“四方之風氣”的寬廣度。周代誰的“天下”?什么范圍之“四方”?答案顯而易見,周天子之天下、周王朝之四方當無疑。誰能言姬周“天下”“四方”?唯姬周王室及統治集團莫屬。由是孔穎達說:“所言者,乃是天子之政,施齊正于天下,故謂之雅,以其廣故也……雅亦天下之事系一人。雅言天下之事,謂一人言天下之事?!盵79]可見,《雅》當是國家的代言。能關注和代言“天下”者,自是姬周王室及其統治集團而非他人了。而《雅》之大小,也實由天子之政所決定。政之大小,大小之準則,在于“正”。鄭玄說“正者,政也”[80]阮元校刻:《禮記正義》卷二〇《文王世子》“庶子之正”鄭玄注,第1407頁下。,“正之言政也”[81]阮元校刻:《周禮注疏》卷九《地官·序官》“黨正”鄭玄注,第697頁中。,孔穎達亦說:“雅者訓為正也,由天子以政教齊正天下,故民述天子之政,還以齊正為名?!庇衷疲骸巴跽哒逃行〈?,詩人述之亦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缎⊙拧匪悾酗嬍迟e客,賞勞群臣,燕賜以懷諸侯……《大雅》所陳,受命作周,代殷繼伐,荷先王之福祿,尊祖考以配天……于天子之政,皆大事也。”[82]阮元校刻:《毛詩正義》卷一之一《毛詩序》,第272頁中。由此可見,《雅》的內涵,在范圍、對象、身份和目的上與《風》全然不同。至于《頌》,其涵義與前二者又有不同,為“詩樂”的另一面相,雖以國家名義,但卻以盛德、功成面向神明。此面相與《雅》亦有異,但惟國家(王朝)名義未變。以國家“名義”代言,言其功德而面對天地和祖先,唯王朝之王者莫屬,王者姬姓,舍此無他人??追f達面對此三者,又有總說。其云:“國風之音,各從水土之氣,述其當國之歌而作之。雅、頌之音,則王者遍覽天下之志,總合四方之風而制之,《樂記》所謂‘先王制雅、頌之聲以道之’,是其事也?!盵83]可見,就《雅》詩言,所言主以姬周王室事當是好理解的。這一定位也當是理解《雅》詩性質的一個基點。

而在鄭玄《詩譜》中,《大小雅譜》再聯系“族群”因素而對《雅》詩的釋義有重要的補充,其所言值得重點的關注:

小雅、大雅者,周室居西都豐、鎬之時詩也。始祖后稷,由神氣而生,有播種之功于民。公劉至于大王、王季,歷及千載,越異代,而別世載其功業,為天下所歸。文王受命,武王遂定天下。盛德之隆,大雅之初,起自《文王》,至于《文王有聲》,據盛隆而推原天命,上述祖考之美。小雅自《鹿鳴》至于《魚麗》,先其文所以治內,后其武所以治外。[84]阮元校刻:《毛詩正義》卷九之一《大小雅譜》,第401頁;401頁中;401頁中;402頁上。

鄭玄此文要點有三:一是將大、小《雅》與“地域”即周都豐、鎬聯系了起來;二是將大、小《雅》同姬周“族群”之先公先王(后稷、公劉、大王、王季、文王和武王)聯系了起來;三是將大、小《雅》的具體“詩篇”同姬周之“政治隆盛”聯系了起來。歷史上周人遷居之地不少,而此首先點到的是文王和武王之豐、鎬之地而非他地,尤其非周朝諸封國(此尤為重要),并挑明大、小《雅》“產生之地”即是姬周文化深厚的“本土”。又聯系周之先王,想表明大、小《雅》即是姬周族群之史詩及其樂歌,故承載著姬周族群的歷史記憶和文化基因。更舉例《大雅》之《文王》《文王有聲》和《小雅》之《鹿鳴》《魚麗》[85]陸德明撰:《經典釋文》第七《毛詩音義下·大雅》云:“《文王》至《靈臺》八篇,是文王之《大雅》,《下武》至《文王有聲》二篇,是武王之《大雅》?!庇?,第六《毛詩音義中·小雅》:“從此(引者注:指《文王》)至《魚麗》十篇,是文、武之《小雅》。先其文王以治內,后其武王以治外,宴勞嘉賓,親睦九族,事非隆重,故為《小雅》?!钡?41、117頁。諸篇,是想說此《大雅》是對周王朝最重要的兩位奠基者盛德及其功勛(文王受命,武王定天下)的禮贊,他們帶領姬周族群走向了輝煌,而《小雅》之樂則是對文王治內和武王治外勛勞的稱頌??梢?,大、小《雅》詩樂,主以歌贊(美)姬周“族內”圣王,后又有對非賢君的批評(刺)。孔穎達疏頗得其旨,他說:“鄭必須言周室居豐、鎬者,以國風皆題諸國之名,知其國土所在,雅亦須顯其號,并知天子所居之處也。”[86]阮元校刻:《毛詩正義》卷九之一《大小雅譜》,第401頁;401頁中;401頁中;402頁上。后又申論道:“《采薇》《出車》以天子之命命將率,則文王時未稱王也,則二《雅》各有未稱王時作者。未稱王時,則在岐周矣,而系之豐者,以其為雅詩者,即述天子之政,文王居豐乃稱王,縱使在岐周時作,亦系之于豐也……雅題不曰周者,以雅與國風絕殊,又無異代相涉,故不言周也?!盵87]阮元??蹋骸睹娬x》卷九之一《大小雅譜》,第401頁;401頁中;401頁中;402頁上。在此,孔氏強調了“雅”就是“周詩”或“周樂”;并解釋“雅”詩不題“周”的兩大原因:一是周本土、王畿(岐周、豐、鎬)之地不可能與“風”之異域混同;二是商、周更代分明,其“樂”亦不可能與商亡國之“音”混淆。因此,《雅》詩題“周”,多此一舉耳!由此可見,古人論《雅》,或言“周地”或言“周政”,亦實重其詩之“族屬”所歸。所以《雅》詩之“正”,即包含了同非“姬周”之人和非“姬周”之樂的對立與區隔。

綜觀《詩經》經文及漢唐學人解說,《雅》詩都表現為在創作地域上內在于豐、鎬王畿和在所言內容上內在于周天子之王政,可見,地域性和政治背后實都有姬周族人這一根據。盡管《詩序》強調了《雅》詩與“王政之所由廢興”之關聯,但從經文大、小《雅》之內容可知,它始終沒有丟失和遺忘姬周“族群”這一本根。正如孔疏所言:“由祖考積基之美,致令受命而王,今《大雅》先陳受命,后述祖考,從下而上,是逆也。為政之法,當以近及遠,今《小雅》先內后外,是順也。二《雅》逆順雖異,其致一也,皆要在于極盡先祖賢圣之情,著明天道符命之助而已矣。公劉、大王、王季是賢也,即《綿》與《旱麓》等詩是也。文王、武王圣也,即述文、武詩是也。天道助者,即‘周雖舊邦,其命維新’之屬是也?!盵88]阮元??蹋骸睹娬x》卷九之一《大小雅譜》,第401頁;401頁中;401頁中;402頁上。由此可知,在理解《雅》詩上,王政、豐鎬、姬周人三位一體,缺一不可。

3.《頌》詩之族屬問題。何謂“頌”?《毛詩序》云:“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盵89]阮元??蹋骸睹娬x》卷一之一《毛詩序》,第272頁下。為此,孔穎達總結了三點:“明訓‘頌’為‘容’,解頌名也?!晒Ω嬗谏衩鳌忭烍w也……‘形容’者,謂形狀容貌也。作頌者美盛德之形容,則天子政教有形容也??擅乐稳?,正謂道教周備也?!盵90]阮元校刻:《毛詩正義》卷一之一《毛詩序》,第272頁下。后清人阮元《釋頌》再談“形容”。他先列舉《說文》兩例——《頁部》:“頌,皃也。從頁,公聲。籀文作?!薄秹宀俊罚骸跋模瑥碾?,從頁,從。,兩手,攵,兩腳。”又云:“(夏)與頌字義同。周曰‘頌’,古曰‘夏’而已?!盵91]阮元撰:《揅經室集·一集》卷一《釋頌》,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18–20;19頁。并從字形中體味到,所謂“容”實則是人的整個身體(手足形貌)于儀式中的展現,即如他所云:“三《頌》各章皆是舞容,故稱為《頌》,若元以后戲曲,歌者舞者與樂器全動作也?!盵92]阮元撰:《揅經室集·一集》卷一《釋頌》,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第18–20;19頁。與阮元同時的臧庸,從形態角度再作總述,以為“容”(“頌”)之內涵包括:其一,“琴瑟工歌”;其二,“鐘鑮鼓磬”;其三,“羽籥干戚舞”。[93]臧庸撰:《拜經堂文集》卷一《頌釋》,1930年宗氏石印本?!绊灐睘椤案琛薄皹贰薄拔琛比N形態之合一??梢姡绊灐笔嵌Y樂中高規格的儀式性綜合,而人之身體參與及禮儀展示則為最整全的“周樂”樣態。

同樣,鄭玄《詩譜》對《周頌》也有解說。其說云:

《周頌》者,周室成功致太平德洽之詩。其作在周公攝政、成王即位之初。頌之言容。天子之德,光被四表,格于上下,無不覆燾,無不持載,此之謂容。于是和樂興焉,頌聲乃作……(《禮運》)又云:“故祭帝于郊,所以定天位;祀社于國,所以列地利;祖廟,所以本仁;山川,所以儐鬼神;五祀,所以本事。”[94]阮元??蹋骸睹娬x》卷一九之一《周頌譜》,第581–582頁。

綜《毛詩序》和《周頌譜》,知“頌”之義是通過多個維度傳遞出來的。首先,就名稱言,它是有別于“風”和“雅”的不同種類,且與“形容”有關。其次,就方式言,它與人和社會的關系亦不同于前二者,不是出自個人的層面,及止于政事的表達,而是以國家名義表達王朝之“盛德”及“功成”。再次,從目的說,它也與前二者有別。在事人和事神關系上屬后者,即告于“神明”,包括天帝和先祖,故有神圣性一面。《周頌》作為祭樂,《詩經》載有31篇。依《毛詩序》看,大體情形是:祭先公先王有12篇,祭天地萬物有12篇,其他相關祭祀活動有7篇。[95]祭先公先王:《清廟》《維天之命》《維清》《烈文》《天作》《我將》《執競》《有瞽》《雝》《載見》《閔予小子》《桓》;祭天地萬物:《昊天有成命》《時邁》《思文》《臣工》《噫嘻》《豐年》《潛》《訪落》《敬之》《載芟》《良耜》《般》;其他:《振鷺》《有客》《武》《小毖》《絲衣》《酌》《賚》。《周頌》31篇的主題是:“周室功成”“太平德洽”和“天子之德”。這些主題幾無例外地對應于“頌”體之“功成”“盛德”和“告知神明”三層涵義。也就是說,此三義的整合是同“風”“雅”二體根本區別之所在。

關于《頌》詩之族屬(或民系)背景,《詩經》三《頌》—《周頌》《魯頌》和《商頌》即已明之?!绊灐鼻熬Y以周、魯、商三字,意圖顯然只有一個,即明其族屬或民系。而三《頌》之先后順次,首先考量的亦是族屬上的親疏,而非慣常的時間或歷史政權的先后;其次似乎還暗示《頌》詩一體之源頭?!对娮V序》說周公“制禮作樂”而“有頌聲興焉”,即《頌》詩一體,是周初姬周人的“禮樂”之作。這可從四個方面來理解:一、從時間看,《頌》為“禮制”之一體,是“制禮作樂”之物,具體講有三點:(1)它在成王時納入到“禮樂制度”中,直接服務于祭典儀式;(2)它是一種活動,由儀式和儀式者之手足形貌組構,主以操演,為非文本形態;(3)它是周初姬周人的制作,為姬周人之樂。這些信息先秦文獻多有透露,如《周頌譜》明確說《頌》詩一體出現在“周公攝政、成王即位之初”??追f達則以為:“《樂師》‘帥學士歌徹’,謂歌《雍》也。制禮之時,得取頌詩為樂,是制禮之前有‘頌’也?!盵96]阮元??蹋骸睹娬x》卷一九之一《周頌譜》,第581頁上。又,卷一九之三《周頌·雍》孔疏云:“禘祫者,皆殷祭,蓋亦如鄭‘三年一祫,五年一禘’也。武王以周十二月崩,其明年周公攝政,稱元年十二月小祥,二年十二月大祥,三年二月禫,四年春禘,蓋此時也?!钡?95頁下。即使如此,時間也不出周初。從《儀禮》文字看,全文照錄儀節和身體行為,而《周頌·時邁》“載戢干戈,載櫜弓矢”和《有瞽》“既備乃奏,簫管備舉;喤喤厥聲,肅雍和鳴,先祖是聽;我客戾止,永觀厥成”[97]阮元校刻:《毛詩正義》卷一九之二《周頌·時邁》,第589頁;卷一九之三《周頌·有瞽》,第595頁。等則為《頌》樂歌容舞貌和儀式氣氛之一瞥。而今本《周頌》全載姬周樂歌則知其鮮明的文化身份。其實,周初“頌”樂不言“周”,一個簡單的道理是“頌”本為周人獨有,余皆仿此而后出?!遏旐灐匪霰幌抵呵雉攪夜?,而《商頌》所出則當在春秋時期的宋國。[98]關于《商頌》產生時間,史上有“商詩說”和“宋詩說”二說。今人夏傳才、張松如、陳桐生等學者有研究,馬銀琴《兩周詩史》中有關論述亦可參考。筆者以為,商敗于周后降為諸侯,已無權享有祭天地祖先之大禮,其樂亦為其禁忌?!秶Z·魯語下》所載“昔正考父校商之名《頌》十二篇于周太師”表明:(1)恢復和啟用商祭祖樂歌始于正考父之時;(2)從“十二篇”看,所校者當為文字,僅為文本文字,而無操演系統留存;(3)“商之名《頌》”者,似非《商頌》(“名”,有“類”義),其義或為商人類似《頌》的一類文字;(4)“?!谥芴珟煛被蛏倘俗约阂巡惶宄涂隙ㄋ娭捌病敝疇顩r,得求證于周太師以便加以操演;(5)此說明宋國作為侯國的地位,商文化受到周室嚴格的管控和宰制,此處商樂受周室的審核和裁定,知其無獨立的文化話語權。故以此看,商族原整體性的禮儀之樂在正考父時之宋國已散軼不存?!渡添炞V》說到春秋“孔子錄詩之時,列之以備三頌”,故孔穎達疏說:“既有商、魯,須題周以別之,故知孔子加‘周’也。”[99]阮元??蹋骸睹娬x》卷一九之三《周頌譜》,第581頁中。這也就說明,今本《詩經》之《頌》詩當始于周初的姬周人,而其時尚無《商頌》和《魯頌》。還有一點須留意,即《周禮·籥章》即有《豳頌》。豳地是周祖公劉和公亶父徙居之地,“頌”一體或有此周人之淵源。二、從體式看,它是用來承載和彰明姬周王朝“功成作樂”和“太平德洽”之偉績的?!肮Τ伞焙汀暗虑ⅰ敝竾医?、安定和行穩致遠的理由和前提,亦為《頌》樂涵義之本。周朝“功成”“德洽”之功初自文王。文王受命,肇立周邦,《尚書大傳》所謂“文王受命,一年斷虞芮之質,二年伐邘,三年伐密須,四年伐畎夷,五年克耆,六年伐崇,七年而崩。”[100]陳壽祺輯校:《尚書大傳》卷二《西伯戡耆》。然此未稱王而功未垂成,《尚書·武成》云:“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勛,誕膺天命……惟九年,大統未集?!盵101]阮元??蹋骸渡袝x》卷一一《武成》,第184頁下。后武王牧野勝殷,稱王定天下。然孔穎達說:“武王伐紂,雖屢有豐年,未為德洽?!盵102]同注[94],第581頁中;581頁中;582頁上。即此時“功雖成”,仍“德未洽”。后至周公、成王才迎來“太平德洽”之世:“及成王嗣位,周公攝政,修文王之德,定武王之烈,千戈既息,嘉瑞畢臻,然后為太平德洽也?!盵103]同注[94],第581頁中;581頁中;582頁上。《康誥》云:“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東國洛。四方民大和會。侯、甸、男邦、采、衛,百工播民和,見士于周。”[104]阮元校刻:《尚書正義》卷一四《康誥》,第202頁下。至是,王朝功成,政治安定,民心和合,太平德洽,于是“頌”詩現。司馬遷也是將“頌”樂產生時間定在周公“制禮作樂”和成王“功成德洽”的時代。他說:“周公為師東伐淮夷,殘奄……成王既絀殷命,襲淮夷,歸在豐,作《周官》。興正禮樂,度制于是改;而民和睦,‘頌’聲興?!盵105]《史記》卷四《周本紀》,第133頁。三、從源頭看,周人傳統當是《頌》詩基礎之一。周室功成,尊祖報功,“于是和樂興焉,頌聲乃作”??追f達指出,“頌自民之歌謠”[106]同注[94],第581頁中;581頁中;582頁上。,或許還有姬周遠自“豳頌”的基因。后宋人程大昌說得更直白,《頌》即本土之樂:“頌有《周》《魯》《商》,本其所從得而還以系其國土也。”[107]程大昌撰:《考古編》卷一《詩論一》,第12頁。這即是在強調“頌”體總有同“本土”民俗聯系的一面。實際上,視整個《詩》樂皆出方域歌謠,實乃先秦已降一以貫之的。《左傳·昭公二十一年》“天子省風以作樂”洪亮吉詁引應劭曰:“風,土地風俗也。省中和之風以作樂?!盵108]洪亮吉撰:《春秋左傳詁》卷一七《昭公二十一年》,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748頁。《荀子·王制》“審詩商”楊倞注云:“詩,謂四方之歌謠?!盵109]王先謙撰:《荀子集解》卷五《王制》,第167頁。《禮記·王制》云:“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剛柔、輕重、遲速異齊,五味異和,器械異制,衣服異宜?!盵110]阮元校刻:《禮記正義》卷一二《王制》,第1338頁中。《漢書·地理志》亦云:“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系水土之風氣,故謂之風;好惡取舍,動靜亡常,隨君上之情欲,故謂之俗。”[111]《漢書》卷二八下《地理志下》,第1640頁。楊簡《先圣大訓·小辨》云:“辨風即辨詩也,詩即樂?!盵112]楊簡撰:《先圣大訓》卷五《小辨》,明萬歷刻本。可見,《頌》植根方域民俗當可信。由是,周《頌》自為周人“聲歌之謠”,出姬周的文化傳統;后出《商》《魯》亦是宋國商人和魯地魯人的表達?!渡套V頌》云:“商者,契所封之地。有娀氏之女名簡狄者,吞鳦卵而生契?!盵113]阮元??蹋骸睹娬x》卷二〇之三《商頌譜》,第619頁下?!遏斪V頌》亦云:“魯者,少昊摯之墟也。國中有大庭氏之庫,則大庭氏亦居茲乎?”[114]阮元??蹋骸睹娬x》卷二〇之一《魯頌譜》,第608頁上。商、魯二《頌》也都本于自身族群(或民系)與風土,只是仿其“頌”名而已。據此可認為,“頌”詩一體當始于姬周人,而《商頌》《魯頌》則后仿作。四、從文化看,《頌》為祭祀歌樂,直接同族群生活相聯,為祭祀文化之“精要”,考之《周頌》皆然?!对娊洝ぶ茼灐?1首,無一例外皆周人祭樂,包括祭昊天上帝、四岳河海,祭先公先王,禘太祖,祈社稷,春藉秋報等,被用以扼守姬周人之精神要塞,而不同于其他單純的政治之樂,需人身心整個兒的投入,故取“容”之義,亦《說文》所云之“皃也”[115]許慎撰、徐鉉校定:《說文解字》卷八上《皃部》:“皃,頌儀也。從人、白,象人面形。”第177頁上。。作為祭樂,它要求族人以“聲歌形貌”展現之,全情奉獻,以固我群意識。《周頌》之貌,“喤喤厥聲,肅雍和鳴”,肅穆森嚴,秩序儼然,有層次、結構,自成宏大一體。孔穎達疏云:“文王受命,為王者之端,武王即因其業,且俱為圣人,令父先于子,故頌以文王為首。其事盛者在先,所以先《清廟》也。次以《維天之命》者,言文王德與天同,溢于后世,周公收其道以制法,告其廟以太平,盛之次也。文王既道可為法,政致清明,故武王象其伐事,以制歌樂,故又次《維清》也。道既可法,諸侯當法而行之,故次《烈文》也。道為諸侯所法,可以祭祀先祖,故次《天作》也。人本于祖,推以配天,既祀于廟,又當郊天柴望,故次《昊天有成命》《我將》《時邁》也。雖告祭之歌,說武王能持強道,為神降福,故次《執競》也……”[116]同注[94],第582頁上??资稀吨茼灐窐房傖尡砻鳌吨茼灐芳罉肪哂衅渚裥?、整體性和謹嚴性。而《周頌》這一切,又當是姬周族群文化在周王朝階段建構中出現的新需求和新貢獻。[117]這里需再明確的是,《詩經》“頌”體之名源于周人傳統,并形成于周初的“禮樂”背景,最初是作為國家層面的禮儀樂歌而運用于國家建構的禮儀場合之中,后被納入“詩文本”,成為樂歌體裁之一種。

通過以上《詩經》風、雅、頌三詩的文化分析可知:無論是《詩經》的三分,還是詩體的文化內涵,都表現出與其族群或民系因素的密切關聯。如此,再結合“三禮”所載“周樂”僅《雅》《周頌》和二《南》之實情,則更可明確如此認識,即所謂西周“周樂”,就是姬周之樂或和與姬周人有所關聯之樂,它們帶有明確的姬周文化印記。故可以說,西周“周樂”的文化基質,非“姬周”莫屬。此顯而易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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