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輝
(中央民族大學 管理學院,北京 100081)
2014 年,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暨國務院第六次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強調:“做好民族工作要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的正確道路……讓各族人民增強對偉大祖國的認同、對中華民族的認同、對中華文化的認同、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認同。”“積極培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1]這是黨和國家領導人首次提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2015年,在中央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強調:“加強民族團結,不斷增進各族群眾對偉大祖國、中華民族、中華文化、中國共產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同。”[2]這標志著五個認同的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的完善。2017 年,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又提出:“深化民族團結進步教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加強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進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展。”[3]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由“培育”提升到“鑄牢”,彰顯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地位和作用。
德國社會學家滕尼斯最先在其著作《共同體與社會》中提出“共同體”概念,他認為共同體是在血緣關系或在自然交往的基礎上形成的人類社會有機體。他認為共同體分為血緣共同體、地緣共同體和精神共同體,理想的社會類型應該是由血緣共同體發展為地緣共同體,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形成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從而最終對共同的居住地產生認同和歸屬感,形成人們的精神共同體[4](4,52)。這種人類共同體的形成和發展是與民族的形成和發展緊密聯系在一起的。英國學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認為,民族本質上是一種現代的想象形式,它源于人類意識在步入現代性過程當中的一次深刻變化。使這種想象成為可能有兩個重要歷史條件:一是世界性宗教共同體、王朝以及神諭式的時間觀念的沒落,這三者構成的“神圣的、層級的、與時間終始的同時性”舊的世界觀在人類心靈中喪失了主導地位,人類開始想象“民族”這種“世俗的、水平的、橫向的”共同體;二是“資本主義、印刷科技與人類語言宿命的多樣性三者的重合”,促成了拉丁方言的沒落和基于印刷技術的地方方言的興起,這就是后來“民族”的原型[5](8~9)。民族“是想象的,因為即使是最小的民族成員,也不可能認識他們大多數的同胞,和他們相遇,或者甚至聽說過他們,然而,他們相互聯結的意象卻活在每一位成員的心中。……所有比成員之間有著面對面接觸的原始村落更大的一切共同體都是想象的”[5](6)。這也揭示出了民族作為一種想象的共同體之現實存在。“中華民族共同體”一詞最早由考古學家夏鼐提出。1962年,夏鼐在其《新中國的考古學》一文中認為,現今我國各少數民族和漢族共同構成中華民族共同體,正是他們在悠久的歷史過程中,彼此不分你我的密切互動交往,才促成今日團結和諧的中華民族大家庭[6]。正如許紀霖所描述的,中華民族作為一種國族想象,只有通過外界啟發才能被廣大民眾所認知,通知政治宣傳,中華民族共同體觀念被國人所接受[7]。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實施引致民族地區經濟的轉軌,由于沒有及時關注到民族過程這一特殊維度,導致一些少數民族和部分民族地區在經濟轉軌過程中境遇沒有變好,對少數民族群眾的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產生了一定的影響。研究表明,民族關系的核心問題在于民族利益分配以及民族發展的根本利益,而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利益訴求,民族利益的差異有可能引發利益沖突,利益沖突是民族或族群沖突的根源[8]。有學者認為,基于差異化的民族文化會產生不同的具有民族色彩的行為方式,在市場經濟抽象掉文化差異而只追求經濟理性的條件下,不同民族的民族利益難以被全面顧及,隱喻著這種利益實現的差異化結果會影響少數民族群眾的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有學者還認為,隨著中國市場化改革的深入,原有的經濟社會結構日益瓦解,出現西部與東部之間、不同民族之間的財富分配差距,少數民族的政黨認同和國家認同出現“斷裂”,造成少數民族群眾某種程度的“黨和國家認同危機”[9]。這也告訴我們,經濟格局的改變、經濟利益的重組,在對民族地區產生不利的情況下,會引發少數民族群眾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偏離和危機。還有學者認為:“發源于西方的現代化既是推動全球化的因素,也是造成民族危機和促進民族認同的力量,還是瓦解后發民族國家傳統文化價值體系的重要推手。”[10]將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危機根源直指人類的現代化和全球化,這對我國的現代化進程會產生重大影響。我國的民族國家模式是“不同族體之間先有經濟往來,逐漸形成文化認同,最后才是建立統一的民族國家,文化上的多元一體,就是我們民族國家模式的核心反映”[11]。如果用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指導各族群眾的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那么物質和精神兩者不可偏廢,而且更要注重物質財富的創造,用少數民族群眾物質財富的豐富促進其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少數民族一個都不能少,一個都不能掉隊。”[12]“要積極創造條件,千方百計加快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讓民族地區群眾得到實實在在的實惠。”[13]發展經濟的目的是希望在強大的經濟基礎之上形成強大的精神力量。2015 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強調:“一個民族的復興需要強大的物質力量,也需要強大的精神力量。沒有先進文化的積極引領,沒有人民精神世界的極大豐富,沒有民族精神力量的不斷增強,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不可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14]沿著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的思路,習近平總書記在強調民族文化重要作用之前,首先強調了要建設強大的經濟基礎,希望通過經濟基礎的決定性力量來推動中華民族文化的強大,以此引領中華民族形成強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這就不難理解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提出的,“加強中華民族大團結,長遠和根本的是增強文化認同,建設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積極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15](252)。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我國民族工作的中心任務,也是中國共產黨人追求以人民為中心的奮斗目標的現實體現。從總書記的論斷可以發現,發展經濟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互為表里的,發展經濟是為了增強各族群眾的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為了加強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進各民族共同發展、共同進步、共同富裕,兩者同等重要,不可偏廢。
馬克思曾經說:“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16](82)這就為經濟發展與中華民族共同體之間關系構建了框架,也為我們處理兩者之間的關系明確了方向,要想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必須發展各民族經濟。1955 年,在黨的代表大會上,毛澤東同志指出:“少數民族在政治上很大地幫助了漢族,他們加入中華民族這個大家庭,就是在政治上幫助了漢族。少數民族和漢族團結在一起,全國人民都高興。”[17](113)這就是中國共產黨在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方面的積極探索,我國的民族關系也揭開了新篇章。周恩來同志也強調:“應該繼續幫助少數民族進行社會建設和社會主義改造,大力發展農業、牧業生產。”[17](199)
鄧小平同志在論述民族工作任務時指出:“在實現四個現代化進程中,各民族的社會主義一致性將更加發展,各民族的大團結將更加鞏固。”[17](200)其后又進一步告誡全黨:社會主義不能搞兩極分化,“如果搞兩極分化,情況就不同了,民族矛盾、區域間矛盾、階級矛盾都會發展,相應地中央和地方的矛盾也會發展,就可能出亂子”[18](364)。這強調了我國的現代化是各民族的共同現代化。
江澤民同志在有關民族工作的論述中指出,“我國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我們的一切革命、建設和改革的成果,都是全國各民族人民共同創造的”,“我們要堅定不移地繼續貫徹執行民族平等、民族團結和各民族共同繁榮的方針”,“要采取必要的措施,繼續幫助和支持民族地區發展經濟、教育、文化和其他事業,為逐步消除歷史遺留的民族間在不同程度上存在的差距而進行長期不懈的努力”[17](218~219)。這強調了加強各族群眾的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必須加強各民族的經濟發展。
胡錦濤同志強調:“加快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發展,關鍵要堅持以科學發展觀統領經濟社會發展全局,科學確定發展思路和發展目標,充分發揮自身優勢,集中各族干部群眾的智慧和力量,聚精會神搞建設,一心一意謀發展,著力解決當前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發展遇到的困難和問題,把發揮社會主義制度和民族區域自治制度的優越性落實到發展先進生產力、發展先進文化、實現各民族人民的根本利益上來。”[19](10)這強調了把經濟發展作為強化各族群眾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重要抓手。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在古代,每個民族都由于物質關系和物質利益(如各部落的敵視等)而團結在一起”[20](92),“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的狀態,將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替代”[21](255)。這說明生產力對生產關系具有決定性作用。早在漢代,我國各民族間因經濟關系而融合的事例就有發生。公元前2 世紀,漢朝將軍衛青、霍去病征討河西地區,設立河西四郡后,匈奴即遠遁漠北,迫于內部壓力,匈奴單于不斷“遣使于漢,好辭請和親”[22](2911),其目的是恢復互市,緩解內部的經濟壓力。《漢書·匈奴傳》記載,匈奴“樂關市,嗜漢財物;漢亦通關市不絕以中之”[23](3757)。三國時期,鮮卑首領軻比能曾“帥部落大人小子代郡烏丸修武盧等三千余騎,驅牛馬七萬余口”,與曹互市。同時期,我國西部的經濟活動與民族融合也是如此,據《三國志》記載:“魏興,西域雖不能盡至,其大國龜茲、于闐、康居、烏孫、疏勒、月氏、鄯善、車師之屬,無歲不奉朝貢,略如漢氏故事。”[24](840)由于經濟交往的推動,到西晉時,“西北諸郡皆為戎居,內及京兆、魏郡、弘農,往往有之”[25](2575)。《晉書》記載:“關中之人百余萬口,率其少多,戎狄居半。”[26](1533)到了隋唐時期,民族間的融合與經濟往來更為密切。東突厥可汗上表隋文帝書中說,突厥諸部“或南入長城,或住白道(川),人民羊馬,遍滿山谷。染干(啟民可汗)譬如枯木重起枝葉,枯骨重生皮肉,千萬世長與大隋典羊馬也”[27](1873)。如此才有突厥首領愿做隋朝的女婿,在上書中稱:“天無二日,土無二王,伏惟大隋皇帝,真皇帝也”,“屈膝稽顙,永為藩附”[27](1869~1870)。對于吐蕃與內地的互市,大唐朝廷認為:“聽其市取,實可威于遠夷;任以私收,不足損于中國。宜其順性,勿阻蕃情”[28](1757)。這才有了文成公主進藏與松贊干布成婚,確立了唐朝與吐蕃的甥舅關系。到了宋代,西夏統治者李繼遷在臨終前還囑咐兒子李德明一定要上表臣服于宋,“一表不聽則再請,雖累百表,不得請勿止也”[29](13995~13996)。李德明也對其繼任者李元昊說:“吾族三十年衣錦綺,此宋恩也,不可負。”[29](13993)及至明代,明太祖遣使昭告邊關:“西方諸國商人,入我中國(內地)互市,邊吏未嘗阻絕。朕復敕吾吏民,不得恃強欺漫番商,由是爾諸國商獲厚利,疆場無憂”[30]。到了清朝,民族間經濟交往更為密切,此時的蒙古草原“蒙言漢語,駝嘯牛鳴,牛馳馬嘶之聲,徹日夜不絕于耳”,就像《清高宗純皇帝實錄》記載的那樣:“奉天各州縣及旗莊地方,旗民雜處,并無旗界民界之分”[31](347)。到了近代,民族間經濟交往更多,依賴更甚。彝族民間諺語說道:“彝人離不開漢人,漢人也離不開彝人;彝人離不開鹽巴鐵貨,漢人離不開皮毛山貨。”[32]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在我國少數民族中,大約有3 000萬人口的地區還保持著封建地主土地占有制,大約近400 萬人口的地區還保持著封建農奴制度,大約100 多萬人口的地區還保持著奴隸制度,還有約60 萬人口的地區保持著濃厚的原始公社制度的殘余。”[33](187)為了幫助剛剛獲得解放的少數民族群眾發展經濟,實現社會進步,黨中央組織專家開展了民族識別、語言調查和社會歷史狀況調查,希望摸清我國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的家底,以便幫助他們實現跨越式發展。
1953 年,中共中央提出了過渡時期總路線: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到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這是一個過渡時期。這一時期黨的總路線和總任務是,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基本實現國家工業化和對農業、手工業和資本主義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34](49)。在進行社會主義改造的同時,國家對民族地區加以重點關照,在經濟特別薄弱的地區,建立了一批公有制企業,為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特別值得指出的是,“一五”時期蘇聯援助的156 項工程有40 多項布局在民族地區,對發展民族地區經濟和奠定民族地區工業基礎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即便在“三線”建設時期,民族地區也建設了一大批工業項目,對民族地區進一步發展產生了積極的導向作用。在此期間,民族地區建成了一批重大項目,例如,寧夏賀蘭山煤炭工業基地、新疆哈密現代化大型露天煤礦、全長296 公里的克拉瑪依—烏魯木齊輸油管道,以及位于甘肅臨夏回族自治州永靖縣的劉家峽水電站等。在鋼鐵、有色金屬和化工方面,分別在寧夏、廣西等地建成了一批大型廠礦企業[35](156)。這些大型工業企業,許多至今都還存在,對當地經濟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
改革開放以后,國家對民族地區的扶持政策更是得到了全面加強。例如,1984 年,中央批轉第二次西藏工作座談會形成的《西藏工作座談會紀要》時明確指出:“我們國家實行兩種特殊政策:一種是在沿海的深圳、廈門等經濟特區實行的一系列特殊政策;一種是在西藏自治區實行的一系列特殊政策。”[36]1992 年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十四次全國代表大會決定,在中國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2001 年3 月發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個五年計劃綱要》指出:“加大支持力度,加快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經濟社會全面發展,重點支持少數民族地區的扶貧開發、牧區建設、民族特需品生產、民族教育和民族文化事業發展。注意支持人口較少民族的發展。促進西部邊疆地區與周邊國家和地區開展經濟技術與貿易合作,逐步形成優勢互補、互惠互利的國際區域合作新格局。”[37]2001年9月,國務院辦公廳轉發的《關于西部大開發若干政策措施實施意見的通知》又指出:“加大對西部地區特別是民族地區(指民族自治區、享受民族自治區同等待遇的省和非民族省份的民族自治州)一般性轉移支付的力度……在一般性轉移支付資金分配方面,對民族地區給予適度傾斜。從2000年起,中央財政安排一部分財力,專項用于對民族地區的轉移支付。”[38]
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進入新時代。201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兩會”上指出:“增強團結的核心問題,就是要積極創造條件,千方百計加快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促進各民族共同繁榮發展。”[39]希望民族地區能夠形成和其他地區一樣的經濟發展環境條件,實現共同發展,一道實現建設小康的目標;希望民族地區經濟發展完全融入國民經濟之中,各民族文化實現有機交融,推動各族群眾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國家就一直對民族地區進行大力投入,特別是運用各種財政轉移支付手段,支持民族地區經濟發展和社會建設,完善基礎設施建設,為實現基礎公共設施水平均等化而不斷努力(如表1所示)。

表1:國家對民族地區財政轉移支付情況 (單位:億元)
從財政自給率來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民族地區財政自給率水平一直在下降,這說明中央及地方各級政府對民族地區的財政轉移支付水平是逐年上升的,只是在1992 年前后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時有一些逆轉,但是很快又恢復常態。進入21世紀,民族地區的財政轉移支付率超過60%。2012 年黨的十八大以后,各級政府對民族地區的財政轉移支付率超過了其財政支出的2/3,國家對民族地區的支持力度不斷加大。
1999年9月,黨的十五屆四中全會決定實施西部大開發戰略,2001年1月正式啟動,這成為我國新世紀實施的第一個重大戰略。有學者認為:西部大開發是一項關系我國發展大局、穩定邊疆和促進民族團結的重大戰略部署,它將西部欠發達地區的發展上升到國家戰略層面,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實踐上,都是區域發展領域的偉大創新[40]。經過20余年的發展,西部大開發戰略已對西部地區的經濟總量、產業結構、基礎設施、社會民生和生態環境起到了積極推動作用,西部地區追趕發達地區的步伐明顯加快。從2000年到2018年,西部地區GDP 總量已經由16 654.62億元增加至184 302.11億元,占全國比例由18.63%增加至20.47%;西部地區第一產業綜合生產能力顯著增強,工業化和信息化深度融合,先進制造業和新興產業發展勢頭迅猛,第三產業持續壯大,占比大幅提升;基礎設施水平明顯改善,從2000年到2017年,鐵路營業里程從22 000公里增加至51 899.62公里,公路通車里程由553 874公里增加至1 944 223.76公里;民生社會水平顯著提高,從2000年到2017年,城鎮化水平從28.96%提高至51.4%;生態建設取得重大成績,西部地區退耕還林還草、退牧還草、天然林保護、石漠化地區綜合治理、水土保持、濕地保護與恢復,以及自然保護區生態保護與建設等為代表的一系列生態重點工程持續推進,耕地、水流、濕地、荒漠、草原、森林等領域的生態補償機制逐步完善[41]。
實施西部大開發戰略,不僅促進了區域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還加強了各族群眾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進一步鑄牢了各族群眾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因為我國西部地區與民族地區高度重合,民族8 省區都在西部地區,民族自治地方90%以上處于西部地區。西部地區發展了,各族群眾安居樂業了,各族群眾就會自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增強中華民族認同。
我國沿邊地區分布著140 個縣級行政區,面積多達200 萬平方公里,人口2 450 萬人,分別占全國面積的20.8%和人口的1.8%[42]。在這樣一個具有特殊地位的重要地區,生活著大量的人口,而且多是少數民族群眾,他們生活的好壞、地區經濟發展與否,直接關系到這些群眾的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關系到能否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此,在世紀之交,國家有關部門啟動了興邊富民行動,目的就是發展邊境地區經濟,提高該地區人民的生活水平,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關于興邊富民行動,最早是1998年由國家民委提出并開始倡導的;1999年,國家民委聯合國家計委、財政部共同發起實施邊境建設工程,即興邊富民行動;2000 年1 月24 日,國家民委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興邊富民行動”正式啟動;2011 年,國務院發布《興邊富民行動規劃(2011-2015年)》,標志著該行動正式成為國家行動。
興邊富民行動實施20 多年來,取得了積極成果,沿邊地區各族群眾的生活水平得到了較大程度改善,他們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明顯增強。截至2018 年,我國140 個陸路邊境縣的GDP 已達9 264.15 億元,占全國GDP 總額的1.03%,人均GDP 達到39 012.35 元,相當于全國平均水平的60.35%,地方一般公共預算收入565.55億元,地方一般公共預算支出3 189.97億元,在中央和地方各級政府的大力支持下,陸路邊境地區的經濟社會事業實現了長足發展,人民群眾的中華民族認同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加強。
對口支援概念形成于1960年3月20日《山西日報》的一篇社論,社論指出:20世紀50年代末,山西經緯紡織機械廠和曙光公社采取工廠包公社、對口支援的新形式,在修配機械、供應農具、培訓技術人才及建設副食品生產基地等方面取得突破。對此,《人民日報》進行轉載并給予肯定。對民族地區的對口支援則始于1979 年4~5 月在北京召開的全國邊防工作會議上,中央統戰部部長烏蘭夫同志提出:國家將加強邊境地區和民族地區的建設,增加資金和物資投入,并組織內地省市對口支援邊境地區和民族地區。
經過40 余年的發展,對口支援體現為五種類型:特殊民族地區全面性對口支援、重大工程實施地區補償性對口支援、貧困地區發展性對口支援、基本公共服務欠發達地區專項性對口支援、嚴重災害地區應急性對口支援(如表2所示)。在五種對口支援形式中,對特殊民族地區全面性對口支援的核心目標就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對此,我們重點從以下幾個方面關注對口支援民族地區工作:(1)東部地區或者發達地區與邊疆少數民族地區能否通過對口支援更加團結——國家統一和民族團結;(2)通過對口支援能否實現由經濟的梯度發展走向均衡發展——發展戰略轉移;(3)對口支援能否為國家重大戰略或工程實現提供較大貢獻——國家戰略實施[43]。由問題可以看出,對民族地區的全面對口支援,首先是要解決國家統一、民族團結、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問題;其次是國家發展戰略的轉型問題,民族地區應該通過對口支援成為國民經濟發展的重心,而不是一味地進行扶持。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指出,我們要“更加自覺地維護我國主權、安全、發展利益,堅決反對一切分裂祖國、破壞民族團結和社會和諧穩定的行為”[3]。

表2:對口支援類型及目標
2001年8月,國務院辦公廳批復國家民委《關于扶持人口較少民族發展問題的復函》指出,“原則同意你委關于扶持人口在10萬以下的22個民族發展的具體建議”。這標志著“人口較少民族”稱謂得到認可,人口較少民族扶持工程正式啟動。目前,人口較少民族特指我國56 個民族中人口在30萬人以下的28 個民族,2016 年人口較少民族人口合計189 萬人。國家對人口較少民族的扶持主要體現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例如,1983年,國務院發布《關于建立民族鄉問題的通知》,對沒有實行民族區域自治的11 個人口較少民族中的9 個建立了民族鄉,政治權利等到了充分體現。改革開放以來國家實施的對口支援、沿邊開放、“八七”扶貧攻堅計劃、興邊富民行動等政策,都使人口較少民族充分受益,實現了經濟的長足發展。由于逐年加大的社會教育領域投入,人口較少民族的受教育水平不斷提高。從2000年開始,適齡人口接受高等教育的比例高于全國平均水平。自實施《扶持人口較少民族發展規劃(2005-2010年)》以來,國家投入連年提高,2005~2010年,國家投入扶貧資金37.51 億元,實施項目11 168 個;2012~2015 年,中央和地方共投入資金66.07 億元,實施項目9 356個;2016~2018 年,中央下達專項資金21 億元,用以扶持人口較少民族發展。2018 年,人口較少民族聚居的2 390 個行政村實現農民人均純收入8 387.62 元,是2003 年的9.49 倍[44]。這為人口較少民族脫貧致富奔小康奠定了堅實基礎,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起到了積極推動作用。
2021 年2 月25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脫貧攻堅總結表彰大會上莊嚴宣告:“我國脫貧攻堅戰取得了全面勝利,現行標準下9 899 萬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832 個貧困縣全部摘帽,12.8 萬個貧困村全部出列,區域性整體貧困得到解決,完成了消除絕對貧困的艱巨任務,創造了又一個彪炳史冊的人間奇跡!”[45]從中可以看出,區域性整體貧困是我國貧困問題的重中之重,是影響我們脫貧致富奔小康的主要障礙。從解決區域性整體貧困的目標對象來看,這些地區生活的多是少數民族群眾,解決了他們的貧困問題,就是解決了我國各民族平等發展的問題,這對鑄牢各族群眾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
回顧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以來的經濟發展史,我們會發現,一項好的經濟政策會帶來全國各地區的協同發展,特別會給欠發達地區帶來大量的投入,產生巨大的發展機會,同時也會實現全國各類地區經濟快速發展,減少因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帶來的人民群眾落差感。各族群眾感受到國家發展帶來的幸福感,就會真心實意地擁護改革開放政策,無形中加強了對偉大祖國的依賴感,強化了對中華民族的認同,也就進一步鑄牢了各族群眾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與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是當今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這種不平衡不充分既體現在地區上,也體現在群體上。這種地區間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現象主要反映在我國東中西部之間,表現為東部最發達、中部次之、西部最不發達。我國的地區劃分恰恰與民族地區和一般地區的分布具有較大程度的重疊性。不平衡不充分反映在人的群體上,很明顯就是少數民族發展的相對滯后,是構成不平衡不充分的主要群體。這種客觀存在的不平衡不充分,無疑會在各少數民族同胞的心理上產生不適反應,進而會影響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2019年,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上明確指出:在各族群眾中加強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牢固樹立正確的祖國觀、民族觀、文化觀、歷史觀,對構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園、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至關重要[46]。在現實當中,各族群眾的祖國觀、民族觀、文化觀、歷史觀還有不夠清晰的地方,例如,筆者重點圍繞祖國觀對在京設有少數民族內高班的兩所中學進行調研,其中第一所中學內高班有學生185 人,第二所中學內高班有學生199 人。在問及“是否向往國外人民的生活”時,第一所中學內高班有60.54%的學生選擇“否”,39.46%選擇“是”;第二所中學內高班學生有36.18%選擇“否”,63.82%選擇“是”。問及“你會為自己是中國人而感到驕傲嗎”,第一所中學內高班有98.92%的學生選擇“是”,1.08%選擇“不是”或“說不清”;第二所中學內高班有90.45%的學生選擇“是”,9.55%選擇“說不清”。以上調研結果表明,我們在祖國觀和民族觀教育方面還存在一定的問題,影響各族群眾的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在文化觀和歷史觀方面也是如此,過去較長時間,我們的研究側重于各民族文化的異質性,使得各族群眾有關文化差異性的觀念不斷強化,文化統一性的觀念出現弱化。同時,學術界也有過分分殊各民族歷史發展進程差異性的傾向,導致各民族同胞對本民族發展歷史的理解出現差異化傾向,認為本民族的歷史進程有別于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發展進程。這種文化歷史差異化的現象,影響了不同地區不同群體的經濟交往,進而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應當引起高度關注。
語言是人們交流的工具,也是人類思想的載體,我們的思想經由語言來完成,沒有語言我們就不能思想。可以說,語言是我們實現國家認同、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重要承載物,沒有使用共同的語言,人們要實現精神層面的認同是比較困難的。在人類進入文明社會之前,許多語言的使用是暴力手段的結果,特別是西方國家,一些武力強大的群體取得國家政權后,依然運用武力手段強迫另一部分人講統治者的語言,否則就會面臨制裁。我國的國家模式不是武力征服,我們是基于文明認同走到一起組成的國家,因而更加注重文明的認同,而不是武力征服。這樣一種由文明構成的國家,更需要對共有文化的認同,更需要舉國的文明自豪感,以此來凝聚人心,實現國家的繁榮富強。對共有文明的認同需要共同文化的滋養,共同文化的形成需要共同的思想意識來指導行動,共同的思想需要經由共同的語言來完成,而我國各族群眾并沒有普遍掌握國家通用語言,還有一部分群眾尚不能用國家通用語言進行交流,這會影響國民經濟的規模和范圍的擴大,影響各族群眾的福祉,最終會影響各族群眾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我們必須給予關注。
國民經濟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不是人為引致的,而是當時中國發展的現實使我們做出的必然選擇。面對改革開放初期我國經濟發展落后的現實,如果堅持均衡發展,我們就只有維持低水平增長,如果要實現高速發展,就只能選擇非均衡增長,所以鄧小平提出“兩步走”的發展戰略,就是優先發展東部沿海地區,然后東部地區反哺中西部地區,最終實現共同發展進步。作為發展最為遲滯的西部地區,恰恰是我國少數民族群眾主要聚居的地區,由于經濟發展滯后,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少數民族群眾的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影響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此,我們要采取一切可能的經濟手段,解決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增強各族群眾對改革開放成果的獲得感,鑄牢各族群眾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國家觀是個人或群體對國家的本質、目的、作用等一系列要素的總的看法,是人們通過國家認識世界的指導思想,它決定著人們對待國家的態度和人們借助國家所要達到的目的。民族觀是世界觀的一部分,它是指人們對于民族和民族問題最基本的看法,以及在這種基本看法指導下,人們通過何種綱領和政策來處理具體的民族問題[11]。國家觀和民族觀對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重要的影響作用,正確的國家觀和民族觀有利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錯誤的國家觀和民族觀可能會誤導各族群眾的國家認同和民族認同。國家觀和民族觀不是憑空產生的,它是經由各種感官刺激產生的,經濟發展的好壞無疑會刺激人的頭腦,影響其國家觀和民族觀的形成和發展。為此,我們一定要注重影響各類人群思想的經濟發展問題,使各類群體通過經濟的良性發展,形成正向刺激,形成正確的國家觀和民族觀,鑄牢各族群眾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胡適認為,文化分廣義和狹義兩種,廣義的文化泛指人類創造的一切非自然的成果,可歸納為物質文化、制度文化(行為文化)和精神文化三個層次;狹義的文化特指人類創造的精神文化,它帶有民族性,具有一定的民族特點,反映其理論思維水平的精神風貌、心理狀態、思維方式和價值取向等精神成果的總和[47](2)。每個民族的文化都與他們的歷史緊密聯系在一起,文化不僅具有鮮明的民族特征,還與每個民族的歷史密切相關。正因為如此,我們要大力推進形成中華民族共有的經濟場域,形成各民族間緊密的經濟聯系,推動形成中華民族共有的文化觀和歷史觀,鑄牢各族群眾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關于民族的定義,斯大林認為:“民族是人們在歷史上形成的一個有共同語言、共同地域、共同經濟生活以及表現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質的穩定的共同體。”[48](294)斯大林關于民族的定義最先強調共同語言,然后是共同地域導致的共同經濟生活,最后才是歸結于精神世界的心理和文化,這樣才形成了對民族界定的全貌。因為,沒有共同的語言,就不能進行正常的交流,其他幾個要件都無法形成,在民族共同體生活當中,共同語言居于極為重要的地位。為此,我們要堅持使用國家通用語言進行生產生活活動,發展壯大國民經濟,從而不斷鑄牢各族群眾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