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希望的女孩

鄒麗瓊

中午12點半，我吃完午飯回輔導室值班，剛進門不久，一個女孩突然跑進來，蹲坐在輔導室的門口，緊握拳頭，身體蜷縮顫抖，哭喊到：“他們每天都叫我去死，我站在四樓想往下跳，我今天去了兩次了，但我還是沒有勇氣直接跳下去，剛剛我還是沒有勇氣直接跳下去，我害怕……”

我意識到這是一個剛剛尋求輕生的學生，需要馬上進行有效的心理危機干預。心理危機干預是一種特殊的心理咨詢，是指給正處于危機中的個體提供及時有效的幫助和心理支持的技術。

傾聽共情，穩定情緒

當個體處在危機時，他的情緒、認知和行為會處于混亂的狀態。而危機干預的第一步就是要給求助者提供宣泄情緒的機會，幫助求助者緩解危機狀態。小文是在嘗試跳樓輕生未果的情況下來到心理輔導室的，可以看出她比較緊張、焦慮和恐懼。因此，我努力為小文營造一個安全的環境，給予她支持和陪伴，通過安撫她的后背，幫助她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我使用傾聽、共情技術，給予她無條件的積極關注，幫助她緩解緊張焦慮的情緒，讓小文壓抑已久的情緒得已宣泄，讓她能夠盡情表達心中的痛苦、恐懼、無助、矛盾等。

師：老師在這里，在這里陪著你，這里很安全，無論你遇到什么事，我們一起來面對。

小文緊握拳頭，身體蜷縮顫抖，繼續哭……

師：能告訴老師發生什么事，讓你如此難受，產生了想去跳樓的想法和沖動？

小文：我就不應該出生，如果我死了，多好，就不痛苦了。

師：近段時間你覺得不快樂，心里很難受，能和老師具體說說是因為什么事情嗎？

小文：我就不應該出生，我的存在對于家庭而言就是一種負擔、累贅，在家里我就是一個外人。弟弟出生后，只要弟弟和我爭什么，爸爸媽媽從來都不問原因，都是先批評我，有時候還打我。

師：你很希望爸爸媽媽能夠像對弟弟那樣對你，看到你的好。

小文：是的，以前我還有成績值得家人驕傲，可是上了初中后，無論我怎么努力，我的成績都不好，我沒有希望了。經常晩上半夜驚醒，發現自己枕頭都是濕的，我好害怕。他們每天都叫我去死吧，我活得太累了，非常累，我不想活著……

了解困境，明確問題

心理危機干預和一般的心理咨詢一樣，都需要了解來訪者的心理困境，明確問題。當小文的身體開始放松、情緒沒有那么激動時，我開始更具體地了解她遇到的問題。

師：老師能夠感受到你的無助，同時又非常心疼你，雖然我還沒有完全了解你所經歷的事情，但是我想陪你一起，我們一起來面對。剛剛你所說到的“他們”每天都叫你去死？能告訴老師他們是誰嗎？

小文：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是我經常能聽到他們叫我去死。

師：今天他們也說了嗎？

小文：說了，剛剛我站在四樓，他們一直在說。

師：這種情況出現多久了？

小文：差不多有兩個月，一開始晚上說得多，現在白天有時也會出現。

師：像今天中午這樣想自殺的想法是什么時候開始出現的？

小文：其實這半年來我一不開心就會有這種想法，而且有好幾次都跑到樓上想跳下去，我也不想這樣，但是控制不住，我活得很痛苦（又開始哽咽）……

經過以上對話，我了解到小文覺得活著沒意思，萌生自殺的意念已有半年之久，近兩個月還出現了幻聽現象，且已多次嘗試輕生。

評估現狀，確保安全

心理危機干預其中一個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確保來訪者的安全，在整個干預過程中需要將來訪者生理、心理的危險性降到最低。所以，在明確小文的問題后，需要對小文的現狀進行評估。而在心理危機干預中，讓來訪者對自己的自殺沖動進行評分，是一種直觀、有效的心理評估技巧。

師：如果給自己的自殺沖動打分，0分是沒有任何沖動，10分是強烈到極點，中午你站在四樓想自殺的沖動是多少分？

小文：9分。

師：9分說明當時沖動已經很強烈了，但即使那個時候你還是沒有完全放棄自己生的愿望，能告訴我剩下不愿放棄生命的1分是什么？

小文：我想到了我的媽媽。其實不久前我在家里也想過跳樓，那一次差點就跳了，媽媽哭著說：只要我敢跳，媽媽馬上也陪我跳下來，我死了，她也不會活在這世上。我害怕……

師：那個時候你想到了媽媽，你不希望媽媽因為你傷心，更不希望她因為你而受到傷害。

小文：是的，我站在四樓往下望，看到的是媽媽抱著我冰冷的尸體在哭，但是我再也不能為她擦眼淚了……（又開始哭）

師：媽媽是支撐你活下來的希望，是對媽媽的掛念讓你剛剛制止了這份沖動，來到輔導室找老師。

小文：是的，在學校我不知道能和誰說，但是我知道心理老師肯定會幫助我的，您上課的時候說過，遇到問題可以來找您的。

師：謝謝你對老師的信任，你上心理課時聽講非常認真，才能記住老師說的話，而且你能夠運用這是非常難得的。此時此刻，如果再給你的自殺沖動打分，現在會是多少分？

小文：6分吧，現在我好些了。

給予支持，及時轉介

雖然此刻小文情緒狀態好轉，但其已有幻聽癥狀兩個月，且多次嘗試自殺，超出了心理老師的輔導范圍，需要進行轉介和干預。我與小文強調目前超出了保密原則，出于老師的職責和對她安全的負責，需要聯系家長，一起來幫助她。小文同意后，我立即上報了學校，學校啟動了心理高危預警程序。聯系小文家長到校，一方面了解了小文在家的情況（獲知小文近來在家里性情暴躁，情緒容易失控，已多次嘗試自殺，但家長以為這是青春期的“叛逆”“家丑”，并沒有引起重視，也選擇向學校隱瞞。）另一方面告知小文的心理狀況，建議家長為了小文的健康成長，帶她去專業的醫療機構進行進一步的檢查與干預，做好安全防范。

后來小文被醫院診斷為抑郁癥，進行藥物治療，醫生建議休息一個月，并要求家人隨時陪伴，嚴防自傷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