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爽 王生年 王文濤
(1.石河子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2.湖南工商大學 會計學院,湖南 長沙 410205;3.重慶理工大學 經濟金融學院,重慶400054)
在產品市場競爭日益激烈、國際政治及經濟形勢縱深演變的新形勢下,全球一體化進程對我國經濟發展產生根本性影響(劉瑞翔 等,2017),供應鏈穩定逐步成為企業提升風險抵御能力和競爭能力的關鍵所在。2020年2月,韓國現代汽車宣布由于新冠疫情暴發導致零部件供應中斷,該公司不得不暫停其在韓最大的制造基地的生產,隨后日本九州汽車工廠也宣布因供應中斷而臨時停產。這些事例充分證明供應鏈體系的穩定直接關系到企業乃至整個行業的可持續發展。習近平總書記在《國家中長期經濟社會發展戰略若干重大問題》一文中更是明確指出,要優化和穩定產業鏈、供應鏈,并強調產業鏈、供應鏈在關鍵時刻不能掉鏈子,這是大國經濟必須具備的重要特征(1)資料來源:求是網,http://www.qstheory.cn/zhuanqu/2020-11/03/c_1126690768.htm。。由此可見,打造自主可控、安全可靠的供應鏈已被提升至一個新的戰略性高度。深入挖掘影響供應鏈關系穩定的關鍵性因素,已然成為新時代我國制造業融入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進程中的不容忽視的重要命題。然而,目前關于供應鏈關系及其前導因素的研究還存在諸多不足(許德惠 等,2012)。
當前,我國經濟正處于由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時期。一方面,面對轉型過程中出現的各種前所未有的問題,“摸著石頭過河”式的經濟政策調整成為常態之舉;另一方面,為了應對風云變幻的國際形勢以及飛速發展且復雜多變的經濟競爭環境而頻繁出臺的經濟政策,不僅缺乏整體性和系統性,而且不具有連續性,導致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顯著上升(陳德球 等,2016)。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2012年的《世界經濟展望》報告中指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阻礙著企業和家庭的投資、雇傭及消費等多方面行為,甚至制約著全球的經濟復蘇。在此背景下,有關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經濟后果方面的研究日漸增多,但是其會對供應鏈關系產生何種影響至今仍是一個待解之謎。
從現有文獻來看,學者圍繞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經濟后果進行了廣泛且細致的探討。部分研究表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會對一國(地區)的生產要素價格和產出效率、稅收、就業、GDP等宏觀變量產生顯著影響,進而對經濟活動造成嚴重的負面沖擊(Fernández-Villaverde et al.,2015;Baker et al.,2016)。當該影響傳導至微觀經濟主體時,則可能會加劇企業經營風險、抑制企業投資、降低股票收益率等(李鳳羽 等,2015;Liu et al.,2017)。不僅如此,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還會影響金融機構的決策,Barrazaa et al.(2020)研究得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平均每上升1個標準差,銀行將收縮3%~5%的放款規模。進一步,信貸規模的縮減又會直接抑制微觀企業融資(Zhang et al.,2015;倪國愛 等,2019)。與上述基于“損失規避”角度的研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也有研究從“機遇預期”的角度出發,指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能夠為企業發展創造機遇,從而促進企業創新、提升企業未來盈利水平(Atanassov et al.,2015;顧夏銘 等,2018)。此外,還有研究指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需要在特定情境中才能發揮作用,比如Adjei et al.(2017)發現只有在經濟衰退時期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才會產生負面效應。綜上所述,針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經濟后果的研究在切入視角、結論及其作用路徑等方面存在諸多分歧。并且,國內的現有研究著重考察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內部活動的影響,比如風險承擔、資源配置、經營活力、投資行為等(劉志遠 等,2017;饒品貴 等,2017;于文超 等,2019;高敬忠 等,2021),很少有學者基于企業的“社會關系嵌入屬性”,進一步探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外部關系的影響。而供應鏈作為企業最重要、最直接的外部關系之一,直接影響著企業從原料采購到產品銷售的一系列環節,甚至關乎企業的生死存亡。因此,探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供應鏈關系的影響,對于考察宏觀經濟政策效應以及微觀企業績效無疑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
供應鏈集成是指企業通過與供應鏈上各節點企業進行目標一致的戰略合作,共同管理企業內、外部業務流程,以實現價值最大化的狀態(Stevens,1989),可用于反映企業供應鏈關系的真實狀況(陳正林 等,2014)。本文嘗試從“損失規避”和“機遇預期”兩種效應的視角,考察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供應鏈集成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較之已有研究,本文的貢獻可能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第一,拓展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經濟后果方面的研究。已有關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經濟后果領域的研究大多關注其對獨立企業行為決策,如財務行為、經營績效、創新投入等的影響。而本文基于“損失規避”和“機遇預期”兩種效應角度,研究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供應鏈集成的影響,并從經營風險與融資約束兩個方面揭示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供應鏈集成的作用機理。第二,豐富了供應鏈關系影響因素方面的研究。本文不僅將供應鏈關系的影響因素拓展至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這一宏觀層面,亦將國家層面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區域層面的地區金融發展水平相結合,探討二者在交互作用下對不同產權性質及市場地位的企業供應鏈集成的影響。第三,為緩解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負面效應提供了新的經驗證據與決策參考。本文基于滬深兩市A股制造業企業樣本的實證研究表明,推動地區金融市場發展能夠有效緩解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負面影響,從而為我國金融市場改革以及經濟政策制定提供重要的理論支持與經驗借鑒。
供應鏈集成是供應鏈管理理念的核心與終極目標。現有研究發現,企業內外部因素(內部因素如治理環境、產品結構等,外部因素諸如地域文化、貿易摩擦等)會對供應鏈集成產生重要影響(Stonebraker et al.,2004;Abbasi et al.,2012)。而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作為一種宏觀系統性風險,能夠直接或間接作用于產業形態、資金供給、人力資源等方面,勢必也會對企業供應鏈集成水平產生不容忽視的影響。有鑒于此,本文嘗試從“損失規避”和“機遇預期”兩種效應角度,系統闡述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為何會對企業供應鏈集成產生影響。
從經營成本方面來看,Fernández-Villaverde et al.(2010)認為,高財政政策不確定性帶來的稅收政策變化幅度的上升,提高了企業的邊際生產成本,從而導致產品競爭力和利潤率出現一定程度的下降,最終使得供應鏈整體的盈利水平降低。從需求側的產品市場方面來看,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程度較高時,消費者往往會降低購買水平(陳國進 等,2017),傾向于持等待或觀望的態度,這會對企業的產品銷售和存貨周轉效率產生明顯的負面影響,進而造成供應鏈整體產能下滑、運行效率降低。從供給側的要素市場方面來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增加可能會提高要素市場發展走勢的未知性,這不僅會加劇供應鏈上游產品的價格波動,亦會引發市場結構的劇烈變動,造成企業內部不經濟,使企業乃至供應鏈整體經營風險上升,供應鏈體系的穩定性受到嚴重干擾。從資金需求方面來看,一方面,預防性儲蓄理論認為,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較高時,企業傾向于持有更高水平的流動資產,對外部資金的需求增加(Dbouk et al.,2020);另一方面,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銀行等金融機構亦會因無法有效預判未來經濟走向和企業未來經營狀況而降低放款意愿、縮減放款規模,即使作出拆借決定,其也會因分擔了企業的經營風險而提高融資的風險溢價,從而使得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進一步惡化(Berger et al.,2020),最終殃及供應鏈的穩定與發展,阻礙供應鏈集成水平的提升。綜上所述,基于“損失規避”效應的視角,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可能會導致企業生產成本上升、生產效率降低、融資約束與經營風險增加,從而使供應鏈集成水平顯著降低。
市場機遇往往來自對不確定性——市場環境及其相關政策的變化——的準確把握,那些能夠及時把握市場機遇“窗口”或相關政策“空間”的企業,往往能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占據先機。因此,不確定性就成為企業創造利潤的一個重要來源(顧夏銘 等,2018),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也就具有了“機遇預期”效應。與“損失規避”效應不同,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也可能會促進企業的供應鏈集成。出于“機遇預期”動機,企業在面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時,可能會通過增加創新或投資投入、擴大生產規模等方式,搶占市場先機、謀求長期收益(Aghion et al.,2005;顧夏銘 等,2018)。而供應鏈集成的目標一致性及其所具有的資源整合優勢對提升企業創新和經營績效具有積極影響(Chang et al.,2012;徐可 等,2015),因而在“機遇預期”動機的驅使下,企業更傾向于強化與供應鏈上下游企業間的合作——利用其所擁有的私有信息及優勢資源,積極推動研發創新的跨企業合作,或者利用有利的市場時機共同開拓市場。由此可見,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可能有助于提升企業的供應鏈集成水平。
綜上所述,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供應鏈集成的影響在理論上存在促進及阻礙兩種可能,基于以上兩種效應的理論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對立假設以待檢驗:
H1(損失規避效應):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會阻礙企業的供應鏈集成。
H2(機遇預期效應):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會促進企業的供應鏈集成。
在研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時,不應忽視國際環境變化及突發事件對我國經濟政策制定所產生的影響,因此有必要將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對我國經濟政策波動的影響納入考察范圍。具體地,本文選取2007—2019年我國滬深兩市A股上市企業作為樣本,并對初始研究樣本進行了如下處理:考慮到供應鏈關系的特征與實際意義,僅保留制造業企業樣本;剔除財務數據異常的ST類公司和資產負債率大于1的樣本;剔除所需指標數據缺失的樣本;為消除極端值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經過上述處理,本文最終得到6585個觀測值。企業財務數據來自CSMAR數據庫。
為檢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供應鏈集成的影響,本文借鑒劉志遠等(2017)的方法,構建模型(1):
SCIi,t=α0+α1EPUi,t+α2Control+∑Industryj+εi,t
(1)
其中,下標i表示企業,t表示年度,j表示企業所處行業,ε為模型對應的隨機干擾項。本文重點關注系數α1的符號和顯著性,因為其能夠反映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是否以及如何影響企業的供應鏈集成。
被解釋變量為供應鏈集成(SCI)。借鑒陳正林等(2014)的做法,本文采用連續三年前五大供應商、客戶交易量的均值與方差之比衡量供應鏈集成(SCI)。
核心解釋變量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本文采用Huang et al.(2020)算得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度量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相比于Baker et al.(2016)僅使用中國香港的南華早報一家媒體為素材算得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Huang et al.(2020)使用10家大陸報刊作為素材計算得到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公信力更高,對我國近年來的股市回報率、就業率等指標變動的解釋力度更強。
借鑒陳正林等(2014)、Gulen et al.(2016)以及劉志遠等(2017)等研究,本文分別從企業特征、內部治理以及宏觀環境三個方面選取了一系列控制變量。具體包括:盈利能力(ROA),取凈利潤與總資產之比;企業成長性(GROWTH),即企業的營業收入增長率;企業規模(SIZE),取總資產的自然對數;財務杠桿(LEV),為總負債與總資產之比;企業年齡(AGE),為企業成立年限;產權性質(STATE),國有企業取值為1,非國有企業取值為0;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LSR),即企業第一大股東持股百分比;獨董比例(IDP),為獨董人數除以董事會總人數;行業集中度(HHI),即行業營業收入的赫芬達爾指數;國內生產總值(GDP),等于當年的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貨幣供應量(M2),取年度廣義貨幣供應量的自然對數;工業品價格指數(PPI),等于年度工業品出廠價格指數除以100。此外,本文還控制了行業(IND)因素,并在公司層面進行了聚類處理。
進一步,為探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供應鏈集成的作用機制,本文按照溫忠麟等(2014)的中介效應檢驗三步法,設定如下模型:
RISKi,t=β0+β1EPUi,t+Control+∑Industryj+εi,t
(2a)
FCi,t=γ0+γ1EPUi,t+Control+∑Industryj+εi,t
(2b)
SCIi,t=δ0+δ1EPUi,t+δ2RISKi,t+Control+∑Industryj+εi,t
(3a)
SCIi,t=θ0+θ1EPUi,t+θ2FCi,t+Control+∑Industryj+εi,t
(3b)
在模型(2a)中,RISK為中介變量經營風險,采用企業連續三年的主營業務收入的標準離差率加以度量。在模型(2b)中,FC為中介變量融資約束,借鑒Hadlock et al.(2010)的方法,使用SA指數進行度量。相較于融資約束的其他衡量方法(如KZ指數、短期凈資本),SA指數僅由企業規模及企業年齡兩個變量構建而成,它們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和供應鏈集成均具有較強的外生性。
表1列示了本文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供應鏈集成(SCI)的均值為6.314,標準差為1.507,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別為3.090和10.631,說明我國制造業上市企業間的供應鏈集成水平存在較大差異,且部分企業已建立起較為穩定的供應鏈關系;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的均值為4.918,最小值為4.829,最大值為5.110,標準差為0.076,說明我國的EPU水平較高,這與我國處于新興轉軌階段以及每五年更新一次國家中長期戰略規劃等現實背景是契合的;經營風險(RISK)的均值為0.126,最小值為0.001,最大值為0.791,標準差為0.133,表明樣本企業的經營風險程度在均值附近分布較為集中,但部分企業的經營風險過高,值得警惕。限于篇幅,其他變量的數據特征不再贅述。

表1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表2列(1)匯報了在行業固定及公司聚類條件下,供應鏈集成(SCI)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的單變量回歸結果。

表2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供應鏈集成:基本回歸
從中可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的估計系數為-0.869,且在1%水平下顯著,初步證明了H1。表2列(2)為模型(1)的回歸結果,從中可以看出,在加入控制變量后供應鏈集成(SCI)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的回歸系數為-0.772,且依然在1%水平下顯著,說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上升的確會阻礙企業供應鏈集成的發展。由此,H1得到證實。
同時,本文參考陳正林等(2014)的做法,使用供應商集中度(SUPP)與客戶集中度(CUST)兩個指標作為被解釋變量,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分別進行了回歸,該做法不僅可以從供應鏈局部角度分別檢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供應鏈上游及下游所造成的破壞性影響,亦可提升主回歸結果的穩健性。供應商集中度(SUPP)參考王勇等(2016)的方法,采用前5大供應商采購額所占總采購額之比來衡量;客戶集中度(CUST)借鑒陳峻等(2015)的方法,采用年度前5大客戶銷售額所占總銷售額之比來衡量。重新回歸的結果見表2列(3)和列(4),不難發現,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的估計系數分別為-0.551和-0.818,且均在1%水平下顯著。這說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會同時負面作用于供應鏈的上游及下游,也進一步證實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會抑制企業供應鏈集成的發展。
微觀企業的供應鏈關系很難影響宏觀經濟政策的制定,因此供應鏈集成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之間幾乎不可能存在反向因果而引致的內生性問題(顧夏銘 等,2018)。在上文的基準回歸部分,我們不僅控制了行業固定效應,同時采用聚類標準誤的方式,以提升回歸結果的穩健性。為了進一步確保研究結論的可靠性,本文還開展了以下檢驗:
一是替換解釋變量。采用Baker et al.(2016)構建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EPU’)重新衡量解釋變量,重新對模型(1)進行回歸,結果見表3列(1)。由表可知,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估計系數依然顯著為負,結果與前文一致。
二是對解釋變量進行滯后一期處理。雖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供應鏈集成之間幾乎不可能存在反向因果關系,但為了進一步檢驗主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將滯后一期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LEPU)納入模型(1)中重新回歸,結果見表3列(2)。由表可知,滯后一期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回歸系數依然顯著為負,這與前文的實證結果是一致的。
三是利用工具變量與二階段最小二乘法。本文借鑒王義中等(2014)的做法,選取美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USA)作為工具變量。工具變量分別通過了弱工具變量檢驗(P值為0.000,小于0.05)、Hausman檢驗(P值為0.006,小于0.01)以及DWH檢驗(P值為0.006,小于0.01),說明本文的工具變量選取得當。在此基礎上,采用二階段最小二乘法對模型(1)進行回歸,結果見表3列(3)和列(4)。由表可以看出,實證結果與前文基本一致,并未發生改變。

表3 穩健性檢驗結果

(續表3)
前文的實證分析結果已經證實,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會阻礙企業供應鏈集成水平的提升。那么,其中的作用機制如何?依前文所述,隨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增加,企業外部供給側及需求側市場走勢的未知性逐步提升,一方面,外部市場走勢不明會加劇企業生產成本波動,導致企業銷售業績下滑,進而使得企業的經營風險增大;另一方面,出于預防性動機,企業傾向于持有更多的資金,但是金融機構卻會因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影響而收縮放款規模,且會提升資金的風險溢價,從而導致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進一步惡化。因此,本文推測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升高會提高企業的經營風險、加劇企業的融資難度,進而阻礙供應鏈集成水平的提升。也就是說,企業經營風險及融資約束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供應鏈集成之間發揮部分中介效應。
為驗證上述推斷是否成立,本文借鑒溫忠麟等(2014)的方法進行中介效應檢驗。
首先,檢驗企業經營風險的中介效應,具體步驟為:第一步,檢驗被解釋變量供應鏈集成(SCI)與解釋變量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之間的關系,回歸結果表明(見表2),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升高會阻礙企業供應鏈集成水平的提升。第二步,對模型(2a)進行回歸,結果如表4列(1)所示,從中可見,中介變量經營風險(RISK)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的回歸系數為0.101,且在1%水平下顯著,說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上升會增加企業的經營風險。第三步,將被解釋變量供應鏈集成(SCI)、解釋變量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以及中介變量經營風險(RISK)一同納入模型(3a)進行回歸,結果如表4列(3)所示,不難發現,在加入經營風險后,供應鏈集成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回歸系數依然顯著為負,且經營風險的回歸系數亦顯著為負。綜上可知,企業經營風險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供應鏈集成之間發揮部分中介作用。
其次,檢驗融資約束的中介效應,具體步驟為:第一步,檢驗被解釋變量供應鏈集成(SCI)與解釋變量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之間的關系,回歸結果表明(見表2),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升高會阻礙企業供應鏈集成水平的提升。第二步,對模型(2b)進行回歸,結果如表4列(2)所示,從中可見,融資約束(FC)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的回歸系數為3.288,且在1%水平下顯著,說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越高,企業的融資約束水平越高。第三步,將被解釋變量供應鏈集成(SCI)與解釋變量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以及中介變量融資約束(FC)同時納入模型(3b)進行回歸,結果見表4列(4),不難發現,在加入融資約束后,供應鏈集成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回歸系數依然顯著為負,且融資約束的回歸系數亦為負。綜上可知,融資約束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供應鏈集成之間發揮部分中介作用。
資源依賴理論認為,企業的生存和發展與外部環境息息相關(Pfeffer et al.,1978),因而在探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供應鏈集成二者之間的關系時,不應忽視企業外部環境所發揮的特殊作用。特別是當前我國正處于優化經濟結構的攻關期,隨著金融市場發展的不斷推進,企業融資渠道及方式都發生了顯著變化。與此同時,供應鏈集成作為一種“集群”的代名詞,已然超越企業邊界,成為直接參與市場競爭的一大主體,因此必然受地區金融發展等區域環境的影響。那么,地區金融發展能否緩解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供應鏈集成造成的負面影響呢?近年來,我國金融發展水平整體上呈逐步上升的趨勢,但區域金融發展不平衡的現象仍然較為突出。地區金融發展水平越高,通常意味著該地區的金融體系越完善、金融機構實力越雄厚、金融市場制度越健全。因此,優化地區金融環境,推動地區金融發展,不僅可以有效化解國有銀行信貸不足、信貸歧視等問題(解維敏 等,2011),還能夠顯著提升企業內部資本的配置效率(王永青 等,2019)。前文的理論分析和實證檢驗均已證實,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增加會提高企業的融資難度,進而降低供應鏈集成水平。既然金融發展能夠緩解信貸不足的問題,那么本文推斷其亦可以緩解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供應鏈集成的負面影響,并且這種弱化效應在非國有企業以及市場地位較低的企業中表現得更強,這是因為它們往往承受著更高的融資成本,面臨著更為嚴重的融資約束(Almeida et al.,2004)。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在模型(1)中加入地區金融發展水平(FD)以及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地區金融發展水平的交乘項(EPU×FD),并在區分企業產權性質和市場地位的基礎上再次進行了檢驗。對于地區金融發展水平,本文采取金融機構網點密度即各省份金融機構網點數量與省份面積之比進行度量。對于市場地位,本文借鑒王貞潔等(2017)的做法,采用市場占有率,即企業年度銷售收入占行業總銷售收入之比來衡量。在此基礎上,根據市場占有率的行業年度中位數將樣本劃分為市場地位高、低兩組。
表5報告了地區金融發展水平調節作用的檢驗結果。從中可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地區金融發展水平的交乘項的回歸系數在全樣本、非國有企業組以及低市場地位組中均顯著為正,而在國有企業組以及高市場地位組中不顯著。上述結果說明,地區金融發展水平能夠有效緩解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供應鏈集成所產生的負面影響,特別是對于非國有以及市場地位較低企業而言,這種弱化效應更顯著。這意味著,地區金融發展水平是企業抵御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有效屏障,對穩定企業經營以及彌補因市場機制不完善而造成的對弱勢企業的“歧視”發揮著重要作用。

表5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供應鏈集成:地區金融發展水平的調節作用

(續表5)
本文選取2007—2019年滬深兩市A股制造業企業為研究樣本,從“損失規避”與“機遇預期”兩種效應角度,考察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供應鏈關系的影響及其作用機理。研究發現,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會阻礙企業供應鏈集成。作用機制檢驗結果顯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主要通過提高企業經營風險、加劇企業融資約束兩條路徑抑制供應鏈集成的發展。進一步分析表明,地區金融發展水平能夠有效緩解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供應鏈集成所造成的負面影響,特別是對于非國有以及市場地位較低企業,這種弱化作用更強。
基于上述結論,可得到如下政策啟示:首先,相關政策制定部門要高度關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供應鏈關系所產生的負面影響。面對國際政治經濟環境的縱深演變,我們應在“穩中求變”的基調之下尋求應對之策。相關部門應把握好“有形之手”干預經濟的“度”,在科學預判經濟走向的前提下,努力維持政策制定的連貫性,保持宏觀經濟政策的穩定性與透明度,幫助市場經濟主體形成良好預期。其次,在推動競爭公平有序的基礎上(2)非國有經濟及中小企業發展直接攸關我國經濟的整體效能,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黨的十九大以及2020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中均提出要深化國企改革、積極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以及營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營商環境、促進市場公平競爭,這是符合經濟發展趨勢及其規律的務實之策,相關部門應積極落實、認真貫徹。,助推我國企業供應鏈集成水平的提升,增強企業乃至整個產業抵御外部風險的能力及其核心競爭力。最后,本文研究表明,地區金融發展水平可有效緩解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供應鏈集成的負面效應,這為各級政府調整優化經濟政策、促進經濟健康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路,即要貫徹落實黨中央關于“要加快金融市場基礎設施建設”的工作要求,為各地區經濟發展提供更為完善的金融基礎設施及外部保障,促進市場機制更好地發揮其應有功能,助推區域經濟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