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天悅 關志斌
廣州市第一人民醫院 急診科 (廣州 510180)
急性主動脈綜合征(acute aortic syndrome, AAS)是一種常見的致命性大血管疾病,臨床表現各異,容易誤診[1]。AAS是一組相互關聯的危重癥,包括典型的主動脈夾層、壁間血腫、主動脈內膜潰瘍,有相似的臨床表現,并且具有共同的診斷和管理途徑[2]。又因其起病急,進展快,病死率高,快速可靠的危險分層評估與管理,是患者生存的關鍵,臨床中多以CTA作為診斷金標準。急性心肌梗死作為常見的危重癥疾病,同樣具有進展快,病死率高的特點,根據心電圖表現可分為ST抬高型心肌梗死(STEMI)和非ST抬高型心肌梗死(NSTEMI),臨床中多以經皮冠狀動脈介入手術(PCI)治療,及時診斷和治療可改善病人預后[3- 4]。早期以胸痛為主訴的急性心肌梗死患者與AAS患者有相似的臨床表現[5],雖然STEMI患者心電圖表現明顯,易診斷,結合心肌酶學改變,與AAS鑒別不難,但是NSTEMI在心電圖上無特征性ST段抬高表現,早期難以迅速鑒別NSTEMI與AAS。
然而,目前國內胸痛中心救治流程多根據醫院實際情況制定,側重于對STEMI病人的救治,以及對NSTEMI病人的危險分層,對同樣以胸痛為主要癥狀的致命性疾病AAS的危險評估和管理流程并未細化[6]。因此,在現行胸痛中心救治流程下,尋找一個可行性標志物以鑒別NSTEMI與AAS則尤為重要。而D-二聚體作為AAS早期診斷的標志物,易在急診科進行快速檢測[5],且已有研究表明其敏感性可達97%,D-二聚體陰性的患者可排除AAS[7]。因此,本文選取了50例胸痛患者,以探討D-二聚體對AAS與NSTEMI的鑒別診斷價值,從而將其用于優化現行胸痛中心救治流程。
回顧分析了2020年1月—2021年1月我院胸痛中心收治的50例胸痛患者,其中最終明確診斷為AAS的25例患者作為病例組,選取同一時期收治的年齡、性別基本配對的25例急性非ST抬高型心肌梗死患者作為對照組。入組患者均以胸痛為主訴,心電圖缺乏典型的ST-T段抬高表現,并在首診時完成了D-二聚體檢查。AAS組男性患者20人,女性患者5人,年齡(62.00±9.197)歲,且均經主動脈CTA檢查明確診斷;NSTEMI組男性患者18人,女性患者7人,年齡(63.16±8.707)歲,均經冠狀動脈造影檢查明確診斷。
所有胸痛患者均在首診時完成D二聚體檢測,檢驗方法采用STAGO門診血凝儀進行測定,由本院檢驗科完成測定。
采用SPSS 26.0進行統計學分析,當P<0.05時,認為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正態分布計量資料采用均數±標準差表示,非正態分布計量資料采用中位數和四分位范圍表示;正態分布數據的兩組間比較采用獨立樣本t檢驗;非正態分布數據的組間比較采用Mann-Whitney U非參數檢驗進行評估;分類變量使用卡方檢驗進行分析;ROC曲線用于分析診斷靈敏度、特異度及截止點,其中最佳截止點根據約登指數(靈敏度+特異度-1)最大值進行判斷。
本研究最終納入研究對象50例,其中AAS組25例,NSTEMI組25例。研究對象的基本信息和D-二聚體水平見表1。AAS組與NSTEMI組相比,組間年齡和性別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AAS組與NSTEMI組的D-二聚體水平高于對照組,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01)。

表1 研究對象基線
應用ROC曲線分析D-二聚體在AAS中的診斷價值,結果顯示D-二聚體用于AAS與NSTEMI鑒別診斷的ROC曲線下面積為0.934,面積標準誤為0.032,P<0.001,95%CI:0.872~0.997,0.5落在95%可信區間外,差異有統計學意義。采用ROC曲線尋找D-二聚體在AAS與NSTEMI鑒別診斷中靈敏度和特異性及最佳截止點。ROC曲線結果顯示,約登指數最大值所在對應的D-二聚體值有2個:當D-二聚體濃度為895.00 μg/L,此時的診斷特異性為80.00%、靈敏度為92.00%;當D-二聚體的濃度為1 340.00 μg/L,此時的診斷特異度為92.00%,靈敏度為80.00%(圖1)。

圖1 D-二聚體在急性主動脈綜合征和急性非ST抬高心肌梗死的鑒別診斷價值
胸痛中心模式是一種致力于提高非創傷性胸痛患者救治效果的新型診療模式。通過標準化的診治流程及完善的質量控制措施,能夠確保急性胸痛患者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救治[8]。隨著國內各大三甲醫院、基層醫院陸續開展胸痛中心建設,早期開通急救綠色通道,多學科聯動救治胸痛患者的意識不斷提高。針對急性冠脈綜合征(ACS)患者的診治流程,更是精確到了以分鐘為單位的時間節點[9-10]。然而,急診科首診的胸痛患者病因遠遠不止ACS。急性主動脈綜合征(AAS)作為另外一種多以胸痛為主訴的致命性疾病,其診治流程、時間節點、管理理念,卻遠遠未達到急性心肌梗死的診療水平。從中反映出的問題是,AAS的急診診斷與治療更具挑戰性,急診醫生的決策直接關乎患者的生死[11]。CTA作為診斷AAS的金標準,其本身存在價格相對昂貴、轉運風險、造影劑使用、時間人力成本、患者經濟情況等客觀問題。隨著對AAS認識的逐漸深入,臨床上僅僅依靠傳統醫學教材中強調的主動脈夾層表現,諸如撕裂樣胸背痛,四肢血壓不對稱等癥狀特點,不但容易導致漏診或誤診,同時也無法滿足胸痛中心救治時間的要求。另外,排除心肌梗死常用的心肌損傷標志物如血肌鈣蛋白需在發病4~8 h后檢測所得結果才能準確指導臨床診斷[12],因此,當胸痛患者處于肌鈣蛋白窗口期且心電圖不具備典型ST段抬高表現時,AAS與NSTEMI兩者將難以鑒別,此時,將患者推進CT室還是介入室成為實質性的難題。現有文獻多聚焦于討論D-二聚體對于診斷AAS和急性肺栓塞的意義,并未詳細探討如何在具體的臨床場景中,利用D-二聚體指導、優化胸痛中心救治流程。
相比CTA或者PCI,外周血D-二聚體檢查具有經濟、便捷,以及非侵入性的優點,且D-二聚體作為AAS早期診斷的標志物,易在進行胸痛中心救治流程中于急診科進行快速檢測[5],且已有研究表明其診斷AAS敏感性可達97%,D-二聚體陰性的患者可排除AAS[9]。因此,本回顧性研究收集、分析了AAS與NSTEMI兩組患者的D-二聚體水平,以提示D-二聚體對AAS與NSTEMI的鑒別診斷價值。研究結果表明,AAS患者D-二聚體濃度較NSTEMI患者明顯升高,具有統計學差異(P<0.001),其ROC曲線提示該指標可能作為AAS早期與NSTEMI鑒別診斷的重要參考指標,同時可作為啟動CTA流程和主動脈夾層管理流程的重要依據。
血漿D-二聚體是交聯纖維蛋白的典型降解產物,能反映體內的纖溶活性和凝血功能[13-14]。夾層發生時,損傷的主動脈釋放組織因子,假腔內血栓的形成激活內源性凝血途徑,同時也激活纖維蛋白溶解系統,從而使交聯纖維蛋白的降解產物D-二聚體釋放到外周血中,引起血D-二聚體升高[15]。通過ROC曲線分析,我們發現D-二聚體對于AAS與NSTEMI具備較好的鑒別價值。當D-二聚體為895.00 μg/L時其特異性為80.00%,靈敏度為92.00%;當D-二聚體為1340.00 μg/L時,D-二聚體的診斷特異度為92.00%,靈敏度為80.00%。由于本研究旨在探討D-聚體對鑒別診斷AAS與NSTEMI的價值,且結合臨床實際應用,在約登指數均為最大值的情況下應選擇靈敏度更高處作為最佳截止點,即當D-二聚體≥895.00 μg/L,更有把握鑒別診斷為AAS,這也提示D-二聚體是AAS的一個重要輔助鑒別診斷指標。
2020年1月—2021年1月我院胸痛中心共接診胸痛患者3 621例,其中確診為急性心肌梗死的患者共348例(STEMI 210例,NSTEMI 138例),確診為急性主動脈綜合征(AAS)患者61例。按我院現行胸痛中心流程,胸痛患者在到診后5分鐘內完成心電圖,若心電圖明確診斷為ST抬高型心肌梗死(STEMI),則激活介入室,護士同步建立靜脈通道,進行采血并在20分鐘內獲得第一份心肌酶結果,并予嚼服負荷量阿司匹林 300 mg,氯吡格雷 600 mg或替格瑞洛 180 mg,阿托伐他汀 40 mg,待簽署手術同意書后送入PCI室。此流程對急性ST抬高型心肌梗死患者的救治獲益較大,同時STEMI患者由于心電圖表現典型,往往不容易誤診。然而,該流程的漏洞在于,由于STEMI發病率明顯高于AAS,臨床醫生若發現ST段有抬高,則主觀上傾向診斷為STEMI從而啟動抗血小板治療,及介入治療,而AAS患者中,尤其是累及冠脈的Stanford A型夾層,可同時合并急性心肌梗死(多為右冠受累,呈現出下壁心肌梗死心電圖表現),此類患者往往于介入過程中發現為A型夾層,礙于已使用阿司匹林等抗血小板藥物,考慮出血風險,不得不推遲患者手術的時間,這難免會提高患者因夾層致死、致殘的風險,帶來較差預后。如何避免該類漏診情況,是一個成熟的胸痛中心不可回避的問題。
目前國內對于胸痛中心的研究基本集中于STEMI領域,多項研究結果都證實了胸痛中心救治模式無疑能夠有效縮短診斷救治時間降低急性心肌梗死發病率及死亡率[3- 4,8- 9,16-17]。毫無疑問,胸痛中心模式可為STEMI患者帶來更好的治療效果。但AAS同樣作為以胸痛為主訴的致命性大血管疾病,且易誤診,也應適用于胸痛中心救治流程,而目前國內關于這方面的研究仍較為缺乏。通過上文對于25對患者資料的回顧性分析,我們認為D-二聚體因其簡單易行和敏感性及特異性都較好的特點,適用于早期AAS和NSTEMI鑒別診斷。結合我院胸痛中心急救流程實施的實際情況,我們初步認為早期采血的同時檢測心肌酶及D-二聚體水平,并在獲得結果后再決定是否給予阿司匹林等抗血小板藥物治療,很大程度上并不會延遲患者的到達醫院大門-首次球囊擴張時間(door to balloon, D-to-B),且對于優化現行胸痛中心救治流程有重要意義。
本研究的局限性在于,我們僅選取了25對患者進行了單個胸痛中心的病例回顧性研究。由于條件限制,納入研究的樣本數量較少,需要驗證隊列檢驗實驗結果的可靠性。因此下一步研究計劃采取更大樣本量的前瞻性研究檢驗本研究的可信性并進一步驗證D-二聚體作為早期AAS與NSTEMI的鑒別診斷意義。同時,我們也意識到,單純依靠D-二聚體值升高診斷主動脈夾層并不足夠,對比急性心肌梗死的超敏肌鈣蛋白,D-二聚體可能還不是急性主動脈綜合征(AAS)最理想的標志物,更多相關的生物學標志物有待研究。下一步研究可考慮將兩者聯合對胸痛患者進行鑒別。就目前而言,由于現場快速檢驗(point-of-care testing, POCT)設備的引進,在現今胸痛中心救治流程中,臨床醫生可在患者采血后10分鐘內獲得第1份D-二聚體結果,再結合患者是否存在夾層高危病史、癥狀、體征,從而決定是否激活急診CTA流程。
綜上所述,D-二聚體對于現行胸痛中心流程優化具有重要意義,在不同的臨床場景中,醫生應結合患者病史特征,體查發現進行決策,縮短救治時間是胸痛中心建立的其中一個追求,但不應該是唯一追求,更多的診斷手段可以幫助臨床醫生在早期對患者進行評估,決定是否用藥,決定是應該送介入室還是CT室。D-二聚體目前最大的應用價值,應該是作為指導臨床決策的節點指標,結合臨床制定適合患者的診治流程,為患者爭取最大的獲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