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寒
極寒的斑斕是你用自由為冰花涂抹上顏色
人類加速左轉,地球自轉亙古如斯,像是事不關己
宣傳車的高音喇叭持續揮舞無形的改造之錘
一顆釘子把飛鳥的身影釘成天空的淚痣
堅硬的破碎比消融疼痛,哪怕是更為細小的雪花
青萍之末的微風和幾粒思想的微塵在上帝的飯桌上不休地糾纏
敏感是一種病,敏感之人所述的地球共有兩顆
一顆在你的左眼眶為眼淚提供弧度,一顆從你的右眼眶掉落……
暮色四合
當我在一首詩中寫下,“暮色四合……”
就從暮色中怎樣也走不出了;
仿佛寫下的是一座沒有出口的迷宮。
接連數天了,我的日子沒有晨曦
沒有熱烈的正午和允許暫時死去的夜晚。
我想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對。二十四小時的暮色
接著下一個二十四小時,
日子是一具尸體,時間的刻度漸漸被粗礫磨去。
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對。一旦想到你
暮色就又深了一層,
仿佛在某個地方,又一扇門關閉……
簡單
它先于圖騰和神話,
先于《道德經》、禮樂和蓍草龜甲,
先于一個關于流水的比喻,
先于一把開天辟地的斧頭,那時候它的光芒
還在沉睡,在混沌,而非天地,之間。
先于風馬牛之間的空白,先于寂寞和孤獨,
先于每一個微妙的心思、天平上的抉擇和不得已而迸發的勇氣。
先于水、火和被它們催生的所有的化合。
這許多事物,使生命變得復雜。
造物像在不斷破碎
——一面鏡子,以自我摧毀的方式,完成著
令人嘔吐的冰冷的繁殖。
只有一回,僅僅一回,
那是我誕生之初的微弱卻肆無忌憚的啼哭,
如今回想起來,它并無意義的負累。
道
就像影子追逐著身體
光追逐著影,我的心追逐著光明
——而夸父追逐的不過是
我心在天空的倒影
一切過于完美。總要留一些失敗
給這期待完美的人間,譬如:
哲學和兒歌,言說和緘默;
風牽來青牛的形象,也牽來了我。
——而我終歸要與道邊的芻狗為伍,
這與你死于鄧林,并無不同。
處暑
大可以把時間當成空間
來體會,譬如由立秋
跨入處暑,像是從一個巨大泡泡的里面
跨到外面。溽熱和清涼
僅僅一步之隔。這時候請你
閉上眼睛,用肌膚
來關照萬物。仿佛萬物新生
它們重新找到了各自的位置。
仿佛你一步跨入了田納西的田野
成為了那只著名的壇子。
你會知道,在田野之外另有田野;
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有另一只壇子用沉默
與你的失明同聲應和。
這時候,你漫步、吟哦
仿佛回到你生出胡須的時間之前
你呼出的每一口空氣
都會成為天地間不仁的清風
撫慰著芻狗、落日和人世上
每一件與你無關的事物
我聽到月光嗡嗡作響
我聽到月光嗡嗡作響
護衛著一個節日的蜂巢里
僅剩的一點甜蜜。
我聞到月光清冽的味道
仿佛刈割掉雜草,想要把肺
拿出來放到空氣中
我下決心,從房間
走了出來,卷起褲管
把腳丫放在白色的溪水里
月光真清
我要用它洗滌
一切派生的意義。
讓月亮回到天上
讓日子不再特殊
我要回到祖先
第一次抬頭望月的夜晚。
長椅
蟬鳴高速旋轉著,刺進
這夏日時光的琥珀
將松脂禁錮的往事攪渾:長椅陷入深潭
打漩渦中心,一些細節浮現上來
透過成群消隱的臉孔
一顆遺失在童年的玻璃彈珠
散發出溫潤的光澤
——它是時間的月亮,靜謐、羞澀
穿越生長茂盛的灌木叢
反射著淡藍色孤獨
保持沉默的天空,以及
一切作為背景存在的事物
倒卷起來,慌亂地服從
命運的秩序;惟一的長椅不動
它處于龍卷風的風眼,成為受難的瓷器……
【作者簡介】張隨,本名張偉,曾用筆名上人等。1981年生,山西省長治市人,長治市作家協會會員,有詩歌、散文、小說等散見各級報刊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