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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20 世紀30 年代是一個動蕩的年代,也是一個思想革新進步的年代。很多出版社在這段時期推出了獨具特色的《紅樓夢》。商務印書館選擇《增評補圖石頭記》作為出版底本,與“萬有文庫”的出版計劃有關。《紅樓夢》作為“萬有文庫”的一種,是商務印書館對教育革新的選擇,同時也見證了戰爭對文化的毀滅與文化的重生。
很多歷史學家認為,20 世紀20—30 年代是中國資本主義發展的黃金時代,特別是1927—1937 年,是當時政府治理下“資產階級發展的極盛時期”。盡管中國依然處于內憂外患,但政局相對晚清以來比較平穩,社會經濟與文化教育在這段時期也得到了比較有序的發展。就文化教育而言,這段時期出現了以蔡元培、蔣夢麟、王云五等一大批知識分子為代表的新教育運動,文獻整理與保存、新聞的宣傳與出版等文化事業也得到一定的發展。
在《紅樓夢》的出版歷史上,有許多因出版印刷《紅樓夢》而知名的出版機構。早期如萃文書屋、東觀閣、雙清仙館、善因樓、寶興堂、凝萃草堂等,清末民初以來有徐潤的同文書局、廣百宋齋,狄平子的有正書局,汪孟鄒、汪原放的亞東圖書館等。與同時代的其他出版機構相比,商務印書館很早就成為中國乃至遠東地區的出版重鎮,它對《紅樓夢》的出版選擇以及出版目的顯得略有不同。早期商務印書館多出版《紅樓夢》的相關著作,如蔡元培的《石頭記索隱》,壽鵬飛的《紅樓夢本事辨證》等,原著出版雖然也比較早,但似乎流傳不廣。一直到20 世紀30 年代,隨著“萬有文庫”的問世,《紅樓夢》才比較正式地隨之推出。
20 世紀30 年代對商務印書館來說,是輝煌之時的驟然毀滅,也是動蕩之中的浴火重生。《紅樓夢》的出版作為其中一個縮影,其出版目的、版本選擇以及前后變化,與同時代其他出版社相比存在的不同,可以讓我們看到當時一代知識分子對教育革新的思考,也可以看到他們為保存和傳播民族文化所付出的努力。
19 世紀末,上海作為中國近代出版史上的中心,出現了大大小小各類出版機構,商務印書館是其中最大的一家。創辦人夏瑞芳、鮑咸恩、鮑咸昌和高鳳池都曾經在早期帶有西方背景的出版機構工作過,后來因有感于外資經理對待工人的態度,便脫離報館,共同創辦了商務印書館。商務最初以印刷英文課本為主,后來曾與日本金港堂合資,改為股份有限公司,日本派出了有經驗的編輯做商務編譯所東方部的顧問,同時還派來技師,傳授照相落石、銅版雕刻、黃楊木雕刻、五色彩印等先進技術。雖然后來商務在1914 年收回了日資股份,但對其他國家的先進技術,始終沒有停止過學習借鑒。因此在早期各類印書機構中,商務印書館在機器和技術上的發明與革新非常突出。
現存資料中,無法確定商務印書館最早出版《石頭記》的時間,但在1917 年10 月31 日的《時報》上曾刊登有商務印書館出版的《繡像石頭記》廣告,“洋裝二冊,售價二元六角”。可惜未見其版本,無法確定。大概是正值胡適與蔡元培因對《紅樓夢》本事的看法不同而產生論爭的時期,同版刊登的“《石頭記索隱》蔡孑民先生著 一冊五角”的廣告,顯然占據了大部分版面。與之相比,《繡像石頭記》的廣告非常簡略,僅有書名和定價而已。不僅如此,在后來廣告中,《繡像石頭記》也很少再出現,《石頭記索隱》則一再出現在商務印書館的重版書書目中。
1930 年前后出版的《增評補圖石頭記》和《石頭記》是隨著王云五推出的“萬有文庫”計劃問世的。王云五1921年經由胡適推薦進入商務印書館,并于次年擔任編譯所所長,經歷過商務印書館從強大到鼎盛的發展時期,見證了東方圖書館從建立到輝煌,到最終毀于戰火的慘痛過程。王云五從進入商務印書館開始,就有創編“萬有文庫”的打算。從調整編譯所編輯部以便更適應學術分科性質,到以治學門徑的難易來計劃各學科圖書的系統出版。隨著新學制課程標準起草委員會的成立,對小學、初中、高中各科課程的修訂,商務印書館也相繼推出了各類中小學學生教科書和教員用書,相應的百科叢書和辭典也隨即翻譯問世。
1929 年1 月,王云五與袁同禮一起當選為中華圖書館協會執行委員。同年4 月,經過近兩年的籌備,王云五主持的商務印書館“萬有文庫”初集創刊。第一集一千種,包括“國學基本叢書”初集一百種,“漢譯世界名著”初集一百種,“學生國學叢書”六十種,“國學小叢書”六十種,“新時代史地叢書”八十種,“百科小叢書”三百種等十三類叢書,共計一千種圖書,《石頭記》是“國學基本叢書”中的一種。其目錄又按學科分哲學、宗教、社會科學、語文學、自然科學、應用技術、藝術、文學、史地等,《石頭記》與《世說新語》、《水滸傳》( 目錄中為“百廿回的水滸”) 和《中國小說研究》《小說概論》《舊小說》等一并被列入文學類書籍。除《舊小說》屬于“學生國學叢書”外,其余均為“國學基本叢書”。兩者的區別在于“學生國學叢書”是入門圖書,是各學科研究的門徑,對高級小學和初級中學最為適用; 而“國學基本叢書”是基本圖書,與“漢譯世界名著”一樣,對高級中學乃至大學專門學校比較適用。或者可以說,作為“國學基本叢書”的一種,《紅樓夢》既是大眾教育中所需要的,同時對讀者的知識儲備也是有一定要求和門檻的。
就目前筆者所見,1930 年商務印書館推出了兩個版本的《石頭記》。年初出版的《增評補圖石頭記》初版時間無考,但1 月份出版時已經是第17 次再版。該版本封面簡潔,沒有作者署名,但卷末有版權頁,有出版時間、售價、發行者、印刷者、發行所等信息。盡管封面與版權頁均沒有作者署名,但在書末廣告中,有“增評補圖石頭記 清曹霑撰二冊 二元五角”的信息。該版采用王希廉、姚燮的合評本,一百二十回分上下兩冊,卷首有“悼紅軒原本 海角居士校正”,以及“原序”“護花主人批序”“讀法”“護花主人總評”“護花主人摘誤”“大某山民總評”“明齋主人總評”“或問”“讀花人論贊”“題詞”“大觀園影事十二詠”“大觀園圖說”“音釋”等。有大觀園總圖,每回前有回目畫兩幅。
同年4 月,商務印書館出版了收入“萬有文庫”第一集中的《石頭記》。版權頁以中英兩種文字,標明了是“王云五主編 萬有文庫 第一集一千種 石頭記 十六冊 曹霑著”,“中華民國十九年四月初版”。這兩個版本除封面與版權頁不同外,其余內容基本相同,都是以《增評補圖石頭記》為底本印刷出版的。
據一粟記載,《增評補圖石頭記》是光緒年間上海廣百宋齋出版的王希廉、姚燮兩家合評的鉛印本,扉頁題有“增評補圖石頭記”。首為程偉元原序,接下去是王希廉批序,張新之的讀法、補遺和訂誤,以及姚燮的總評,周綺的題詞,等等。繡像十九頁,前圖后贊,每回前有回目畫一頁二幅,回末有王希廉和姚燮的評點。
杜春耕曾經對該本的初版提出疑問,認為一粟受到了吳克岐的誤導,誤以為《增評補圖石頭記》的初版是廣百宋齋的鉛印本。而根據他在某拍賣會上見到的比較新的原裝《增評補圖石頭記》來看,該版的初版應是上海同文書局的石印本。由于“廣百宋齋”與“同文書局”都與徐潤有關,因此很有可能是同文書局先以石印出版,后來由于書禁的緣故,廣百宋齋刪掉了版權信息,用鉛印方式重新出版。當然也有人認為即便兩家書局有共同的淵源,也不一定是同一版本的重新出版。假如是兩家書局分別以不同的印刷技術出版不同的版本,也是可以理解的,反而是直接翻印的可能性較低。
商務印書館在1930 年出版的這兩部《增評補圖石頭記》也并非是對同文書局或廣百宋齋印本的直接翻印。其中最大的不同在繡像部分。兩個版本的卷首都放棄了原版本十九幅繡像,而是選用了清代畫家改琦的四十八幅人物繡像,外加一幅“通靈寶石絳珠仙草”。改琦是清代著名畫家,宗法華喦,尤其擅長仕女,能自成一派。他的《紅樓夢圖詠》畫作大多創作于1816 年前后,但真正刊刻出版在1879 年。阿英認為他的畫有不少都能相當準確地反映人物性格,因此在當代《紅樓夢》的出版中,常常被用作插圖。但在商務印書館此次出版之前,用在卷首做插圖的,尚未曾見過。盡管與其他版本上的繡像插圖相比,商務印書館在這一版的插圖設計比較擁擠局促,四方格,上圖下贊,每頁兩圖兩贊。
根據《萬有文庫編譯凡例》,“所收書籍,以必要者為準。編著新書,務求提綱挈領,要言不煩;翻印舊書,擇注疏精當,少有訛誤之本;迆譯外國書籍,則慎選各大家之代表著作,以信達之筆,譯為國文”。吳克岐認為,小說問世后程偉元刻本和王希廉評本先后流行,到廣百宋齋的《增評補圖石頭記》出版后,基本取代了其他版本。從這一角度來推斷的話,王云五選擇改琦的畫作為《增評補圖石頭記》的卷首繡像,或許也是一種帶有標準的選擇。
“萬有文庫”是對中國新式教育的一次完整架構與設想,是20 世紀上半葉非常有影響一套大型現代叢書。其中不僅包括了基本圖書的出版,還非常詳細地給出了各級圖書館( 包括地方、學校和家庭) 等一系列實際操作的條件,對圖書館該如何用中外圖書統一分類法進行編目等等信息,均有指導。除王云五外,商務印書館集合了一批杰出的學者共同參與到這套文庫的翻譯編輯工作中,如何炳松、劉秉麟、段育華、程瀛章、顧壽白、李澤彰、姚名達、莊適、馮雄、高卓、黃紹緒、華超等,胡適也在文庫的準備工作提供了許多幫助。因此這套文庫的出版,獲得了極廣的推行。許多地方政府都要求圖書館和學校購買,如吉林、山東、熱河、河南、貴州等省政府均有指令,甚至在軍界也很暢銷。據說《萬有文庫》第一版售出時,有4300 套付的是全款。
雖然也有人提出王云五過于細節化的設定,反而會給已經成立的文化機構帶來適應上的困難,而且國學書籍選擇過多,不利于對自然科學知識的普及。但不論怎樣,“萬有文庫”讓中西方文化得到了更為廣泛的普及,大大推進了大眾教育的進程,也引起了西方世界對中國教育與文化的關注。在1930 年的《紐約時報》上,就有題為《為動蕩的中國提供書籍而不是子彈》的采訪,報道了對王云五的采訪,并且著重提到了“萬有文庫”的發行情況。
然而這些關注帶來的并不都是贊美。1932 年“一·二八事變”后不久,商務印書館的總管理處、總廠、編譯所,以及東方圖書館遭到日軍轟炸,房屋建筑、機器、存書存版,數年積累,毀于一旦。事變發生之后,雖然很快得到了各方人士的支援贊助,但對原本高速發展的商務印書館而言,需要面臨的業務停滯和巨大損失,依然是慘痛的。因此,商務印書館隨后出版的書籍尤其是重版書的版權頁上,都有“國難后第一版”的字樣,以志銘記。1933 年3 月印行《石頭記》版本即是如此。該版在扉頁后專門進行了出版說明:“本書系用萬有文庫版本印行,原裝分訂十六冊,每冊面數各自起迄。今合訂二冊,面數仍舊。讀者鑒之。”除了封面的改動外,內文特征大致與1930 年相同,書口處也依然題為“增評補圖石頭記”。卷首總目與1930 年版大致相同,而“增評補圖石頭記圖詠”出現在“大觀園影事十二詠”后,內容、形式和順序都有明顯改變。人物繡像19 幅,沒有再用改琦的繪圖,完全翻印了廣百宋齋版的《增評補圖石頭記》。“音釋”后有回目畫,每回兩幅,與1930 年版亦有不同。卷一首頁有“悼紅軒原本 東洞庭護花主人評 蛟川大某山民加評 海角居士校正”,版面加框,上評下文。卷末版權頁注明為“民國廿二年三月印行 國難后第一版”“國學基本叢書石頭記 二冊”“每部定價大洋二元伍角”“著作者曹霑”,發行兼印刷者和發行所均為商務印書館。
版權頁同時還附有一段文字,對1932 年商務印書館被炸后造成的損失以及該書的再版原由以及沒有依照舊版版式的原因做了說明。
民國二十一年一月二十九日,敝公司突遭國難,總務處印刷所編譯所書棧房均被炸毀,附設之涵芬樓東方圖書館尚公小學亦遭殃及,盡付焚如。三十五載之經營,毀于一旦。迭蒙各界慰問督望,速圖恢復,詞意懇摯,銜感何窮。敝館雖處境艱困,不敢不勉為其難,因將需用較切各書先行覆印,其他各書亦將次第出版,惟是圖版裝制不能盡如原式,事勢所限,想荷鑒原謹,布下忱統祈。
1934 年版《石頭記》封面再次改版,除標注了書名、作者、出版社等外,還注明了該版是“萬有文庫第一集一千種”之一,主編王云五。卷首總目與前基本相同,但全書分十六冊裝訂,第一冊是包括程偉元原序、王希廉和姚燮等人的批序總評等在內的所有內容,正文十五冊,每冊大約八回。插圖繡像與1933 年版相同,版式亦同。開本略小于1933 年版。1940 年1 月出版的“國學基本叢書”《石頭記》,封面再次調整,扉頁有作者署名及叢書名,有出版說明系“萬有文庫版本印行,原裝分訂十六冊,每冊面數各自起訖,今合訂八冊,面數仍舊”,余與前同。
可以說,商務印書館在20 世紀30 年代收入“萬有文庫”的《紅樓夢》基本是以徐潤廣百宋齋鉛印本為翻印底本,中間雖有插圖繡像的改變,但基本保持了一致。鑒于“萬有文庫”的初衷是為大眾提供最經濟最適用的圖書,在當時的情況下,不難理解商務印書館的最終選擇。
1933 年,當時的國立北平圖書館與商務印書館簽訂了一份關于影印善本的合作契約。

盡管在這份由蔡元培和王云五共同簽署的合約上,并沒有看到具體的書目,但卻讓我們看到了當時在北平圖書館與商務印書館之間,已經形成了一套非常完善的善本復制流程。
而根據館藏紀錄,國家圖書館古籍館館藏的《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攝影本,是國立北平圖書館( 今國家圖書館前身) 民國25 年( 1936) 出版的。周汝昌1949 年曾在《真本石頭記之脂硯齋評》中提到“庚辰秋定本”時說,陶洙和趙萬里二先生有影本。這大概是最早提及該攝影本的記錄。隨后,一粟在《紅樓夢書錄》中亦有提及: “陶洙等有攝影本,現歸北京大學圖書館。”2000 年,曹立波在北師大圖書館發現了一部新的庚辰本抄本,采訪周紹良時,周先生回憶說,陶洙有庚辰本的攝影本,是一種曬藍的攝影本。隨著張俊、曹立波等諸位學者對北師大本進行了考證勘驗,陶洙當年如何根據庚辰本、甲戌本和己卯本進行抄寫并刪去非脂批的意圖和過程,也漸漸清晰起來。不過,對于攝影本,依然沒有進一步介紹。2008 年,華夏文明基金會蔡文磯在首都師范大學舉辦的“一百二十回本《紅樓夢》版本專題學術研討會”期間,向大家提供了該攝影本藏在國家圖書館文津館的信息。直到2009 年,曹立波與高文晶對該本進行了比較詳細的考辨。
國圖藏有兩套攝影本,一套來自故宮博物院,有“故宮博物院 圖3 1-8”的記錄,另一套有“北京圖書館藏”的字樣,兩套攝影本應為同時在1936 年照相制成。曹立波與高文晶認為,該本制作于日本侵華戰爭開始的前夕,制作者是趙萬里,之后一套由趙萬里自用,另一套為陶洙所用。由于攝影本是對庚辰本的完全復制,從其性質上來說,與后來的影印本類似。不論制作者及其制作過程如何,都在小說尚未正式形成學科之前,對文獻進行了有意識地保存,也為后來小說文本的整理與定本的形成提供了幫助。
所謂攝影本,是用攝影技術將原抄本逐頁拍照,再翻印到曬藍紙上,由于感光材料呈現出藍色頁面和白色字跡而得名。國家圖書館收藏的攝影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有兩個版本:帶有“故宮博物院”字樣的八冊散裝本,和帶有“北京圖書館藏”印記的函裝。兩者均是以深藍色感光紙貼在白紙上,是原本的縮小本。
兩個版本的基本面貌差不多,大致來說,每冊十回,共有八冊。故宮版大概由于沒有特意保存,因此八冊散裝,比較破舊。而北圖版不但有完整的函套,在每一冊上面,還貼有回數的標簽,如第一冊“一至十回”,第二冊“十一至二十回”等。兩者最大的不同在第四冊和第六冊。
故宮版第四冊在第卅一回到第四十回正文后,出現了第五十一回到第六十回回目及第五十一回的正文。第五十一回沒有完整結束,而是到“若是小姐的繡房小姐病了你那么容易就進去”結束。第六冊原本應該從第五十一回到第六十回回目開始的,卻直接從第五十一回倒數第五頁“說著拿了藥方進去”才開始。
而北圖版第四冊與故宮版相似,同樣出現了第五十一回至六十回回目以及第五十一回正文的亂入。但不同的是,北圖版第五十一回結束于“再請王大夫去就是了婆子接了”,而第六冊第五十一回開始于最后半頁“管房里走去或要錢或要東西”。
盡管兩個本子都出現了第四冊的亂入和第六冊的不完整,但故宮版更多是裝訂上的失誤,而從總體上來說是完整的,北圖版卻缺少了第五十一回倒數第二、三頁。對于這一點,北圖版的收藏者并非沒有留意。在第四冊封面的標簽上寫有如下字樣: “卅一至四十/ 五十一回誤在此冊。”同時,在第四冊最后一頁的背面,留有鉛筆寫下的“庚子欠此頁125”字樣,明顯有保存者或收藏者曾經做過校對的痕跡。曹立波、高文晶認為,這可能是趙萬里在制書裝訂的過程中遺漏了。
徐星署1932 年購得庚辰本后,并沒有秘不示人。不僅胡適見過,陶洙、趙萬里以及董康、郭則沄、傅增湘、鄧之誠、周紹良、俞平伯等人都曾見過,甚至借閱過、節抄過、輯評過。從當時能夠見到并有條件去復制的人選來說,趙萬里確實是最大的可能。
趙萬里( 1905-1980) ,字斐云,著名版本目錄、文獻學家。師從吳梅、王國維等大師,后由陳寅恪介紹進入北平北海圖書館,任中文采訪組和善本考訂組組長。1929 年,北海圖書館并入北平圖書館,依舊擔任善本部考訂組組長。同時,他也是故宮博物院圖書館圖書類審查委員會專家,與盧弻、陶湘、洪有豐、劉國鈞、朱希祖、朱師轍、傅增湘、陳垣、張允亮、俞家驥等人一起,逐步審查善本圖書。其中,陶湘與其弟陶洙都精于版本鑒賞,陶洙更是“耽于紅學”,與《紅樓夢》諸多版本都有密切關聯。從趙萬里的工作經歷來說,故宮博物院與國立北平圖書館都有可能或者說有條件用攝影的方式復制庚辰本。
故宮博物院在成立專門委員會之后,于文化保存和傳播方面做了許多工作。除了對清室收藏的各種文物文獻進行清點整理編目外,還設立了自己的照相室和印刷所,定期出版自己的刊物,如《故宮月刊》《故宮周刊》《故宮書畫集》《史料旬刊》等。這些刊物上刊登了很多古物文獻的圖片,從側面證明了照相印刷技術在當時已經非常成熟。因此,從技術條件來說,趙萬里是有可能在故宮就完成對庚辰本的攝影復制。
除了在故宮進行復制外,還有一種更大的可能是在國立北平圖書館。庚辰本是1932 年被徐星署購藏,而趙萬里1929 年隨北海圖書館并入北平圖書館之后,一直擔任善本考訂組組長,直到1949 年后進入改名為北京圖書館的善本特藏部主任。因此他始終在購藏、鑒定、撰寫善本目錄的工作中。
而趙萬里在30 年代也確實經常往來于京滬之間,特別是與商務印書館之間的往來十分密切。比如,他在1930 年夏天,曾經應張元濟的邀請到商務印書館的東方圖書館涵芬樓參觀。在1931 年曾到上海訪問劉晦之,在商務印書館遇見鄭振鐸,然后又一起去了天一閣,與馬廉一起發現了天一閣舊藏的鐘嗣成原本《錄鬼簿》和賈仲名的《續錄鬼簿》。再如,1934 年他曾經到上海,將涵芬樓中明代史料屬于天一閣舊藏的摘抄下來,分類處理。這與他身為北平圖書館善本組組長,需要經常前往藏書豐富的江浙地區考察有關,也從另一方面證明了上海地區的出版印刷明顯要比其他地區先進精良得多。
中國的印刷出版業雖然開始得很早,也曾擁有過非常精良的技術,出現過極為繁榮的文化景象。但從15 世紀古登堡發明印刷機開始,到后來柯尼格對印刷機不斷進行的改革,再到1826 年法國人J.N.Niepce 發明了照相技術( 也有一說攝影術是1839 年在法國發明) ,都說明西方的出版業在機械制造、科學探索的技術革新中,走在了我們前面。先進的印刷技術很快就由西方傳教士帶到中國,并且首先在上海流行起來。早期主要由傳教士們使用,他們在傳道布教之余,也為中國培養了可以使用機器印刷的技術人員。特別是照相技術的傳入,進一步促進了石印技術的使用。通過照相落石技術,將鈔本轉為圖片直接上石付印,大大減小了在石板上刻印的難度,并且提高了印刷出版的速度和效率。因此,照相石印技術在傳入中國以后,也得到了迅速發展。
照相石印與傳統的石板印刷原理相同,只是獲取圖像的方法有些變化。照相是通過對書籍的攝影,獲得反字負片,在石灰石上涂感光液制作正片。正片的圖文部分感光后附著在石面上,獲得反像,再將未感光部分沖洗掉,最后上墨制版。由于是從照片進行感光復制,故而可以按需縮小或放大,而不論縮小還是放大,都能精細地保留原有書籍的全部細節。
從庚辰本的攝影本來看,是將原書打開平放拍攝而成,兩頁一面,大約是原書一半大小,但除了在攝影時因需要壓蓋等動作而造成缺失,其余細節,都如實反映在攝影本中。而北平圖書館之所以選擇商務合作,除了蔡元培本人與商務印書館之間的淵源外,與其本身的技術水準也有很大關系。
商務印書館始辦于1897 年,之后很快就在夏瑞芳的經營下,成為中國乃至遠東地區最大的印刷業翹首,出版界的重心。除了選題上眼光獨到,它對技術的革新也非常重視,早在1907 年就已經派郁厚培赴日本學習照相制版技術,持續關注印刷制版技術的革新,聘用外籍技師指導,不斷改進印刷機器,甚至設置了鐵工制造部,專門制作印刷機器和理化儀器。
在物質技術提供的強大保障下,在以蔡元培、王云五、張元濟包括胡適等一大批極具革新思想的知識分子的影響下,商務印書館一直處于出版重鎮的位置。因此,從技術保障的角度來說,商務印書館對于以照相技術復制古籍的可能性更大。
20 世紀30 年代,單就上海地區而言,就有多家出版社出版過《紅樓夢》。曾經以新式標點和分段引領古典小說出版的亞東圖書館,經過1927 年的重新校對,以程乙本為底本推出的重排本,到1930 年時已經再版十一次,洋裝三冊定價四元二角,平裝六冊定價三元三角。1932 年新文化書社出版由何銘標點的《紅樓夢》,全書六冊,定價二元八角。1933 年大達圖書供應社( 廣益書局的副牌) 出版由李菊廬標點的《紅樓夢》,洋裝四冊,定價二元八角。1933 年啟智書局第七次出版新式標點《紅樓夢》,平裝六冊二元八角。1935 年世界書局出版《足本紅樓夢》,定價大洋一元二角。
隨著出版社之間的競爭,1934 年上海新文化書店打出“一折八扣”的廣告,將古典舊體小說進行標點分段后,大量翻印出版,低價促銷,在短時間內獲利豐厚。中央書店的平襟亞緊隨其后,也推出了一系列舊小說的廉價版,其中1936 年襟霞閣主人出版《繡像紅樓夢》,全書四冊,定價大洋四元,一折八扣后不足四角。1937 年廣益書局再版李菊廬標點的《紅樓夢》,洋裝四冊,實價只有五角二分。同年通俗圖書刊行社出版的《紅樓夢》,全書四冊,實價國幣五角。
這些廉價翻印的小說因為沒有作者環節,沒有稿費版稅,甚至沒有編輯環節,對出版社來說需要的本錢少,成本低,只要出得快,出得多,賣得快,就能大發其財,因此很快進入到一種惡性競爭中。盡管這種促銷手法刺激了圖書的銷售與傳播,但擴大了圖書作為商品的一面,造成很多出版物校對不精,標點馬馬虎虎,閱讀體驗極差。魯迅曾說:“翻開書來,滿本是密密層層的黑字; 加以油臭撲鼻,使人發生一種壓迫和窘促之感,不特很少‘讀書之樂’,且覺得仿佛人生已沒有‘余裕’,‘不留余地’了。”而王云五對此,甚至連提也不屑提。
不論是早期蔡元培《石頭記索隱》的出版,“萬有文庫”對《紅樓夢》的選擇,還是與國立北平圖書館的合作,在《紅樓夢》的傳播和文獻保存方面,商務印書館都提供了學術基礎的保障。與同時代的其他出版社相比,商務印書館對《紅樓夢》的出版發行,選擇與提供的是更加可靠的版本和相對經濟的價格。
*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社科學術社團主題學術活動資助課題“《紅樓夢》整本書閱讀系列研究”( 項目編號:20STA049)階段性成果。
注釋
① 費正清編《劍橋中華民國史》,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794 頁。
② 蔡元培《石頭記索隱》,商務印書館1917 年初版,1930 年時已經再版十次,1932 年商務印書館被炸后,于1934 年重新出版。壽鵬飛《紅樓夢本事辨證》,商務印書館1927 年初版。
③ 《時報》1917 年10 月31 日第1 版。
④ 王云五《商務印書館與新教育年譜》,江西教育出版社2008 年版,第126 頁。
⑤ 據說早期版本有作者署名,但沒有出版時間。參見陳守志、邱華棟《紅樓夢版本圖說》( 北京大學出版社2020 年版)。筆者看到的1930 年第17 版有出版時間,但沒有作者署名。
⑥? 一粟《紅樓夢書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年版,第56—57、6 頁。
⑦ 杜春耕《〈增評繪圖大觀瑣錄〉序》,《紅樓夢學刊》2002 年第3 輯。
⑧ 習斌《繡像里的紅樓夢》,上海遠東出版社2018 年版,第288 頁。
⑨ 《萬有文庫第一集一千種目錄》,商務印書館發行印贈,上海圖書館藏。
⑩ 吳克岐《懺玉樓叢書提要》,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 年版,第32 頁。
? 衡如《中華圖書會協會會報》1929 年第5 卷第1—2 期。
? 葉新、楊霄編譯《英美大報視野中的早期商務印書館》,《中華讀書報》2017 年8 月16 日,第6 版。
? 曹霑《石頭記》,商務印書館1933 年版,文末。
? 《北京圖書館館史資料匯編》( 1909—1949) ,書目文獻出版社1992 年版,第388 頁。
? 周汝昌《真本石頭記之脂硯齋評》,《燕京學報》第37 期,1949 年12 月。
? 參見張俊、曹立波、楊健《北師大藏〈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抄本考論》(《紅樓夢學刊》2002 年第3 輯)。
?? 參見曹立波、高文晶《國家圖書館所藏兩套庚辰本的攝影本考辨》(《紅樓夢學刊》2009 年第5 輯)。
? 1931 年“九·一八事變”后,為謀求文物安全,故宮博物院開始討論文物南遷的準備工作。在對所藏善本進行裝箱時,工作人員對所裝圖書進行編號,并根據記錄刊印南遷清冊。其中,圖書類編號是以古籍內容的首字分類,如佛經就以“佛”字編號,善本書以“善”字編號等。參見劉甲良《故宮博物院圖書館建制沿革考》(《文物春秋》2018 年S1 期)。假如以此來解釋故宮藏攝影本,那么最后一冊扉頁上“故宮博物院 圖3 1-8”的字樣,大概就可以理解為是圖書類編號了,“1-8”是冊數。但故宮博物院當時以“圖”為編號的,是《文淵閣圖書集成》。參見那志良《我與故宮五十年》(黃山書社2008 年版)。故而單憑這一編號,依然難以確定“圖3”是否也曾作為善本進行裝箱南遷。
? 參見沈治鈞《徐星署小考》(《紀念新紅學100 周年中國紅樓夢學會成立40 周年暨2021 年學術年會論文集》2021 年7 月)。
? 參見那志良《我與故宮五十年》(黃山出版社2008 年版)。
? 趙萬里《趙萬里文集》第二卷,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 年版,第470 頁。
? 參見雷啟立《晚清民初的印刷技術與文化生產》(《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2008 年第5 期)。
? 參見鄒振環《晚清書業空間轉移與中國近代的“出版革命”》(《河北學刊》2020 年第3 期); 李約瑟《中國科學技術史》第五卷(科學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 年版)。
? 參見《商務印書館大事記》(商務印書館1987 年版)。
? 魯迅《忽然想到》,《華蓋集》,北新書局1929 年版,第7 頁。